《男配宠辱不惊[快穿]》 第1章 农家病弱书生 飘渺出尘的仙山之中,云气缭绕,灵花仙草随处可见,仙兽灵禽在云雾花树间嬉戏追逐。 在将要接近那一座以极品灵玉雕筑而成,建造在灵脉最中心位置的宫殿时,一个个都神色恭敬而畏惧,自觉转弯,远远绕开了去,不敢稍有靠近,唯恐冒犯了尊贵的仙尊大人。 仙宫屹立在整座绝峰的最顶端,高入云霄,环绕在四周的是终年翻滚起伏,飘荡不止的无边云海。 此时,在东面的望云崖上,仙仆侍奴们早早得到命令远离了此地,整座崖上再不复往日的热闹欢快,而是一片空旷寂静。 几个身影呈对峙之势,站在崖边,脚下不远处,是被滚滚云雾遮掩住的,深不见底的深渊。 “你说邀我品尝灵酒,却暗中在酒里面下醉神散,蓄意将我迷晕,然后趁我昏迷之际挖去我的神心,便是为了他?” 独自一人站于一侧的男子,缓缓开口说道,他的神色淡淡,既无被背叛的愤怒痛苦,也没有什么怨恨不平,只眸光冷淡无比。 他身着一袭浅色流云轻袍,精致的银色纹路点缀其上,一头如墨的长发披散。 此时他面色苍白如雪,唇角有血迹缓缓流下,一手按压在胸前心口处的位置,有银色泛着流光的血液,从指缝间丝丝缕缕溢出。 虽如此形容狼狈,他周身容色风华,却令整片云霞蔚蒸的飘渺仙境都黯然失了颜色。 在他对面与他形成对立之态的二人,一人身着玄色饰金纹仙袍,玉冠博带,面容英俊非常,周身气势凛然威严,不可侵犯,一双灿如日轮的瞳眸,更为他增添几分高高在上的尊贵气势。 他身边伴着的,是一名身着如火红裳的少年,面容极致的灼艳妖冶,周身气质却清濯如莲华,既清又妖,且纯且媚,比之仙宫寒池里的净火红莲更添三分诱惑。 听到那句话,玄衣男子面色微变,踏前一步,便想要开口说话,却被他身旁的红衣少年伸手拉住,冲着他微微摇了摇头。 玄衣男子深深看着红衣少年,似乎要将对方看进心底深处去,片刻后他收回视线,转头望向对面一身流云轻衣的男子,嘴唇紧抿,半晌,才开口道, “阿时,是我对不起你。不过你放心,虽然失了神心,但我可以将我身外化身的一颗心脏给你,或者将我体内的仙尊之心分出半颗给你也可以,即使你之后会损万年修行,但你绝对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他说着似乎觉得已经足以弥补,神色好看了许多。 男子听他说出这番话,不由仔细打量了他两眼,仿佛是重新认识了这个人一般,片刻后,他轻咳一声,摇了摇头, “你倒是一番好算计,一颗身外化身的心脏,换取一枚修行数十万年的神君之心,我与你相交十万余年,至今才知道,原来你还有如此本事。” 他口中虽说着似赞似嘲的话,神色却并没有多大变化。 玄衣男子被他的话说的面色变了几变,嘴唇开合,似是想出声辩解,却最终什么也说不出口。 浅衣轻袍的男子也不在意他如今是什么想法,叹了一声, “也罢,十万年也未能让我看清,一个人是何等的为人,落到这般的下场,也是该当如此,你的身外化身之心也不必给我,就当你我从未认识过吧。” 话音未落,他的身形在也控制不住,渐渐变得淡薄虚幻,有点点莹光溢出飘远,未过片刻,便只剩一抹透明的虚影。 “今日你暗算于我,挖我神心,损我万年灵体,毁我入道根基……如此种种,若我侥幸未死,必会向你讨回。” 最后,这道影子化为了一颗拇指大小,流光溢彩,如冰似玉的棱形晶石,转瞬遁作流光向着远方极东之境,无尽渊海的方向掠去…… 玄衣男子脸色大变,朝着那道流光飞逝的方向纵身扑去…… “喔——”一声悠长的鸡鸣,划破晨光熹微的天空,而后是时远时近,交错起伏的狗吠声,伴着隐约杂乱的人声隐隐传来。 容时忍着被陡然惊醒的困意,转头朝窗外看去,只见天色仍是沉如浓墨,只在远处泛着微微薄光。 他打了个哈欠,听见门外两侧房门开合声,轻巧的脚步声,还有说话者特意压低音调的低低絮语,夹杂在一起,平淡而温馨。 他拥着被子转了个身,心下仍觉得微微有趣。 他于三天前在此处醒来,醒来时头晕脑胀,脑海中一片空白,不知来处,不通过往,只隐约记得容时是自己的姓名。 而他看着身上盖着的粗布棉被,以及只有零星三两件破旧家具的窄陋房间,也只觉得全然陌生。 不知是他本性冷淡无畏又或者是其他原因,当时他丝毫不觉得慌乱,打量了一番周遭便伴着头晕感沉沉睡去。 之后便做了一个梦,梦中他置身于一片莹莹光辉中,身周流光环绕,无边无垠。一只婴儿拳头大小背生双翅身子浑圆的绯色透明小东西悬浮在他的面前。 小圆球张嘴口吐人言称他为主人,又说他只要扮好所投身之人顺其自然的活下去,任务完成之后就可以找回记忆…… 容时当时就看着这球自顾自说个不停,在询问了一句他们是否相识却遭无视后就不在开口,心下波澜不惊,唯一的念头是觉得睡个觉都不安生。 至于找不找回记忆,容时倒觉得也不是太要紧,只是这器灵的脑子看起来实在有些不灵光,他收东西这么随便的吗? 还有器灵……这自然而然从脑海中浮现的称呼…… 容时只疑惑了一秒,便将这些问题都抛开了,既然不记得,多想也是无用。 至于扮演他人?呵。 容时淡淡看着那所谓的器灵傀儡般的,呆板的将一大段话讲完,转而化为一缕流光隐入自己的左手手腕中。 只见他原本光洁白皙的腕骨处凭空多出了一点红痣,红豆大小,剔透莹润,艳色殷殷。衬得那只本就如白玉雕琢的手,愈发多了几分有别于清雅的殊色。 扫了一眼那红痣,容时不在去管它,将手随意放于身侧,开始将注意力放在自器灵消失时涌入脑海中的“记忆”上,或者说是投身之人的记忆更准确。 或许是由于还处于梦中的缘故,记忆的吸收十分迅速,且无丝毫不适之感。而单单除了这记忆之外,还有一部分却是此间世界的命运线。 这命运线缠绕于一人,所有事情都围绕着这一人发展,与之息息相关。 而按器零零妖口中的所说,由于未知原因,世界线中一些不可或缺的人凭空消失,造成整个完整的命运链中出现缺漏断裂。 他所投身的,便是这些命运轨迹中不可缺少的人。他要代替他们的存在,填补这个漏洞。 容时整理着脑海中的信息,对自己如今所处的环境大致有了了解。 他投身之人便叫容时,出生在一个叫花莲村的村落里一户容姓农家,身为父母的老来子,与上面两位兄长年岁间隔一轮有余。 由于当年母亲怀他时年纪已高,没料到自己还能老蚌揣珠,竟一时没能发现身怀有孕,当时正值农忙时节,大意之下这孩子差点没能保住。 虽后来千方百计,总算将孩子保到平安生下,但到底伤了根本,三天两头一场病。 若非家中几代略有积蓄银钱存下,怕是吃药都难。种种原因之下,这容时几乎是一家人照看眼珠子般看顾着长大。 因着体弱多病,看着就不是能下地做活的人,为他以后计,父亲容长富拍板将他送入私塾。想着好歹识得几个字,不说考取功名,就是随便当个算数先生也好过地里刨食。 而他也恰巧在读书上有那么几分天分,在十四岁时考取了童生,虽不算天资绝顶,但比大多数人都算好的了。又于去岁过了院试,取得了秀才功名。 按这样看来,这原容时就算后面不能继续往上考,如无意外,这一生也能平淡安稳度过,但从世界线中看,就偏偏有了这么个意外。 在原主考中童生之后,其父母做主,为他与县城里的一位梁姓姑娘订了亲。原本两家商议好了待原主十八岁也就是今年成亲,却不料那梁姑娘的父亲,在去年九月突发疾病过逝,因着守孝,这婚事只得往后推。 在世界线中,那姑娘由于父亲的突然逝世伤心过度之下,意外失足落入水中,虽被人救起,却无人知那内里已是换了一个人。 而这位新的梁晚照梁姑娘也不能说不好,或者该说是太好了,好到招惹了一些不能招惹的桃花。 这个梁晚照来自此界的千年之后,意外身死之后,魂魄竟跨越时空,落在失足落水而亡的梁姑娘身上。 不得不说她也是一位有担当的女子,病愈后她照顾寡母幼弟,在一干亲戚的觊觎中护住了亡父留下的房子和为数不多的银钱。 之后更是靠着做一些小生意,慢慢积攒人脉在县城有了一些名声,机缘之下认识了来此地游玩的知州公子成彧。 一来二去这成公子对佳人上了心,眼看着佳人有主自己追求不成如何能够甘心? 便趁着原主与友人宴饮时使计给原主与一位青楼花娘下了药,又引着那位梁姑娘带人恰好撞见。 那梁姑娘自来秉持婚姻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如何忍得,不待原主解释当场便扬言退了亲。 而原主本就体弱多病,又被这药物刺激损了身体,加上这连番打击,此后别说科考,连床都几乎起不来,缠绵病榻没两年就去了。 而最后这成彧也没能抱得美人归,被得知了他下作手段的梁晚照断绝往来。 由于之前因缘巧合之下,救了当朝超品国公左朝归,梁晚照借他之势生意越做越大,最后举家迁去了京城。 又是一番机缘奇遇之下,最后成了当朝泰王的王妃,而受她影响,此后泰王提出了数条女子不限经商的政令,使一些生存难以为继的女子有了一条谋生的路。 第2章 农家病弱书生 不得不说,这一切的发展走向倒是与县里茶馆说书先生口中的话本一般无二。而原身大概就是那主人公波澜壮阔人生里的配角与过客。 容时听着厨房里原主的母亲张氏与两个嫂子特意放轻动作洗涮做早饭的声音,朦朦胧胧陷入沉睡时想到。 等到再次醒来,外面已经是天光大亮。容时掀开被子从床上起身,随手拿起置物架上的外衣穿好。至于散在腰间的头发,他明智的选择了放弃,不再像前两天一样试图去将它束起,而是随手拿了一根细布做的发带将之随意拢在脑后。 待收拾妥当,他便打开房门走了出去。他居住的房间是主屋的侧间,而东西两侧则分别住着原主的两位兄长。二人俱已成婚,连孩子都有了几个,最大的长孙容瑕比原主都要大了两岁。 只见矮墙围成的小院中,原主的两位嫂嫂王氏和柳氏相对而坐,一个在缝补衣服,一个在纳着鞋底,身侧五岁的容珠和七岁的容珏在玩着竹条。说起来这几个孙子辈的孩子名字还都是原主给取的,不像别的人家孩子名字不是花草就是石头或*娃的。 大嫂王氏听见动静,侧头瞧过来,她圆脸杏眼,皮肤微黑。“三弟醒了,饿了吧?娘给你留了饭在厨房,我去给你热热。”说着将手中的衣服放到针线篮里,站起身来。 “大嫂,二嫂。”容时颔首。“有劳大嫂了。” “都是一家人,客气啥?” 王氏边说着边走进厨房,按着怦怦跳的心口暗自嘀咕,都是一个爹妈生的,这三弟也不知道咋长的? 那长相那气度什么的,真真是天上地下都难找,她是个粗人不会说好听话,不过她曾在县里见过一回员外家那人人称赞长得俊的小公子,若往他这三弟跟前一放,要她说,那可真真是提鞋都嫌碍眼得很。 也难怪这几天村里那些婆子私下里传要不是这容三儿当年确确实实是在这容家小院从他娘张氏肚子里出来的,有大伙儿亲眼见证,不然怕不是人人都要以为,这是从哪里错抱过来的凤子龙孙? 说来也怪,之前也不曾见那些婆子碎嘴,你说这人一天天长的,瞧都瞧了这么多年了,突然之间扯这些胡言乱语的,也是闲的慌! 王氏心下暗唾,又不禁嫌弃起自家男人不会长,跟他三弟一比,那可真是没眼看呐! 要是以后她的珠儿能长得哪怕有她三叔的十分之一好这往后说亲就完全不用愁了。 至于长子容瑕,她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那就是个已经长残了的。心下这般胡思乱想,她手上的动作却不慢,快手快脚的将热好的早饭给端了出去。 这边容时恰好洗漱完,王氏便唤他过去用饭。早饭是一碗白粥里面加了一些葱花肉末,外加一个白面馒头和一枚水煮鸡蛋。 这还是由于几天前他生了一场病,到现在身体还虚着故而给他补补。平常一家人都是粗粮细粮掺半熬粥或做粗粮团子。 不过原主脾胃弱,他的那份就细粮要多些,隔天能有一个鸡蛋。按张氏的话说,她的三儿身体本就不好,读书又费脑,自然要多补补。 原主从小就被父母和兄长护着长大,自然是无人有意见,至于两位嫂嫂,心里不知如何,但面上也是不曾表露过的。 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原主时不时就把鸡蛋分给几个侄子侄女吃,得空了,还会教他们认字的缘故。尤其是去年原主考中秀才后,家中的赋税都给免了。 不过,这些容时都不在意。他慢条斯理的用了半个馒头,喝完一碗粥,便放下汤匙。 招来一早便围到他身边的两个侄子侄女,将剩下的鸡蛋和半个馒头放到他们手中。 “分着吃。” “谢谢三叔!” “三叔真好!” 两个孩子乐得眉开眼笑。 “三弟,你病才刚好,这是给你补身体用的,给他们吃不是浪费了?不如先放着,稍后你要是饿了,可以热热再吃。”二嫂柳氏忙叫住两个孩子柔声道。 “没事,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容时拍了下两个孩子的头说道,“吃吧。” 年龄稍大的容珏侧头看看自家娘,又瞅瞅手里圆滚滚香喷喷的鸡蛋,抬手把鸡蛋往桌角上一敲,吭哧吭哧的剥起了蛋壳来。 “哎,你这孩子……”柳氏一愣,细眉竖起,清秀的脸一板,张口正要说他,却见容珏踮起脚尖费劲的把剥的坑坑洼洼的鸡蛋往他三叔面前举。 “三叔吃,补身体!”边说着还舔了下嘴巴,胖脸蛋儿上满是不舍。 柳氏未说完的话登时噎在喉咙口,瞪着那费劲巴拉的臭小子,心里不由泛酸。 往日不管什么吃的到他手里,只有嫌少没有嫌多的份儿,这会儿竟然还有把到手的吃的送出去的时候,这可真的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更重要的是孝敬的竟然不是她这个做娘的! 别说是她,就连一旁的王氏也在用瞅稀奇的眼神瞅着自己这个侄子。 见容珏摇摇欲坠的举着鸡蛋,容时伸手扶住他,语调微和,“三叔吃饱了,你自己吃。” “吃完了,稍后三叔就要抽查你们昨日学的字,可都会认会写了。” “知道了,三叔尽管抽查。”容珏边说着边将鸡蛋掰成两半,一半递给边上的妹妹,一半整个塞进自己口中,大口咀嚼起来,把腮帮子撑得鼓鼓的。 容时看他们兄妹二人吃得香,便暂时不去管他们。回屋找出昨日看了一半的书,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下,迎着从窗外照进来的光线,继续翻看起来。 这几日他基本已经将房间里的所有书籍都翻看了一遍,看过之后就一般无二都记在了脑中。 原主家境到底不富裕,书籍并不多,大部分都是科考所需的四书五经,另有几本不同朝代的史书和本朝游记自传。 容时几乎是一目十行的翻看着手中的书卷,不多时便已看到最后一页,他将书本合上放在书桌那一大摞书的上方,这已经是原主房中他未看过的最后一本书了。 看来要找个时间到县城里的书肆转一转,容时心下思忖,要了解一个朝代最直接的方法莫不过民生与律法。 原主考中秀才之后便进了县城里的县学读书,此次回家是将一个月的旬假凑一起休息,原本早两日的就该返回学院,谁料原身突然病倒,只得托人向学院先生告假,留在家中多休养两日。 第3章 农家病弱书生 花莲村位于整个大延朝疆域北部,归属歧县,同为崇州下属辖地。延朝第一大河汝河的主干支流沃水横穿整个州府奔流而过,期间又有溪流分支如蛛网般散开,而附近村落的主要水源由来便是其中之一。 这条环着大半个花莲村绕行而过的河流直接就被周边百姓称作环河,蜿蜒流淌,四季不息。因为水源丰沛,这一片家家户户几乎都以种植水稻莲藕为生。 容时走在遍布青草的小道上,道旁沿途栽有几棵垂柳,清风徐徐,柳条蔓蔓逐人衣。 不远处是莲叶田田,青禾成列,往来交错,阡陌纵横,绿涛起伏间可见头戴草帽的人影穿梭其间。 一路行来时不时便有村人驻足问好,或关心身体或询问去处又问是否需要帮助,更有少男少女不敢轻易上前攀谈又不舍离去只好跟随其后,凡遇见的人,莫不驻足回望,等到那身影消失,才慨叹着离去。 容时将又一青年村人的引路提议委婉谢拒,转过一条小道,便看见不远处原身的父兄等人都在禾田里除草,母亲张氏则在将杂草铺在田垄上晾晒。一抬头,便瞧见了朝着这边走来的容时。 “三儿,你咋过来了?”张氏叫道,容父等人俱都抬头看过来。 “爹,娘,大哥,二哥。”走近前来,容时对着众人一一唤过,又冲着向他问好的两个侄子点头示意。 “无事,只是猜想你们带的水该喝完了,就给你们送点过来。”容时抬了抬手中提着的水壶,说道。 “三叔,你来的可真及时,我都快渴死了!”侄子容琤嚷嚷道,他是二哥容旺的长子,只比容时小了一岁。 “喝吧,之前带的水就你喝的最多,竟然还能叫渴,你上辈子是水牛转世不成?”最大的侄子容瑕从容时手中接过水壶,扯开塞子,将水壶塞到他手里说道。 “大哥你说什么呢?我哪里喝的多了?何况这么热的天……”容琤愤愤不平,二人你来我往,耍起嘴来。 众人也都不去管他们。 “你这孩子!你病才刚好,这么大热天的,哪用得着你出来送水,别回头又给晒中暑了!再说我们也差不多就回去了。” 张氏扯着儿子的袖子,忙不跌将他往树荫底下带。 其实哪里真不久就回去,现在时候还早着呢,再不赶紧将地里的草给除了,回头跟庄家抢地肥,这粮食可咋长得出来呢? 但偏偏不仅她这样说,容父和容昌兄弟等人也俱跟在身后点头附和。 “娘言重了,不过是送个水,哪里就至于中暑了?何况我在屋子里呆了好几天了,也想出来走动走动。”容时边扶着张氏跨过一道蓄水用的小水渠,边缓声说道。 张氏被儿子这么一扶,心下不由欣慰。听到他这么说,心里又不由得一酸,小儿子这身体一直都是她的一块心病。 从小就经常生病吃药,偏偏他们农户人家又买不起什么好药,有好几次差点没挺过来。如今虽有惊无险养到这么大,仍旧是时不时就要病上一场,这让她心里如何能不忧心?不过既然儿子都这么说了,她也只好暂且不提。 几人走到两棵大榕树遮掩的树荫下,随便往地上一坐,拿着草帽呼呼的扇起风来。容时也在用张氏的汗巾子铺了一层的石头上坐下,看着他们一个个拎着水壶囫囵灌水,可见都渴得很了。 “你之前告的假都用的差不多了,是不是要回书院了?”容父放下水壶,抹了一把下巴上的水渍,问道。 “明天是最后一日,明日下午便要返回书院去。”容时回道。 “成,到时候让你二哥送你。”容父看了一眼身边的二儿子。 “爹您放心,我保证将三弟一根头发丝儿不少的送到书院里!”老二容旺连忙保证道。 “你一人在书院要当心身体,读书莫要太累。”容父谆谆叮嘱道,他跟张氏一样对这个儿子满心疼爱,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的身体。 不过他到底性情古板严肃,满腔的担心,也只憋出这么两句话。 张氏就与他不同了,一听儿子明日就要回书院了,登时满腔不舍,拉着儿子的手絮絮叨叨,事无巨细得恨不得将每餐吃几口饭每日穿几件衣都教待得清清楚楚。 容旺看着他娘唠叨个没完的样子,伸手一肘子捣在坐在他身边的大哥的腰上,朝他努努嘴,示意他看自家老娘,还做了一个牙疼的表情。 容昌瞧他一眼,没说话。 容旺撇撇嘴,觉得他大哥真的是没趣儿极了,以后老了肯定又是一个他爹的翻版。他也不再去挑弄他这个呆板的大哥,实在是当着他三弟的面让人完全没法儿做出任何不好的事啊!容旺这么想着,渐渐盯着他三弟发起了呆。 容时将落在身上的几道视线视若无物,只听着张氏的叮嘱,时不时回应几声。 县城,梁家。 梁晚照披散着头发,坐在床上,脸色苍白,只觉得头痛欲裂,喉咙更是火烧火燎般的疼。 她看着面前满脸是泪喜极而泣的中年妇人和边上跟着一起哇哇大哭的二重奏的小男孩,满脸茫然懵懂。 她明明记得自己晚上加班回家时,途中经过小区前的人工湖,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抓小偷的声音,还不等她回过头去,就被人重重地撞在后背上,天旋地转间浑身一凉后,后脑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想着想着,她的眼神渐渐变得惊惧起来,脸色愈加苍白如纸。望着眼前这两个她明明完全陌生,却口口声声唤她“女儿”“姐姐”的人,她缓缓将手举到眼前…… 全然陌生的一双手。 “……麻烦,能给我一面镜子么?”她嘶哑着声音,强撑着笑问道。哪怕已经知道答案,却仍抱着一丝奢望。 片刻后,她放下镜子,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床前的妇人不知她是怎么了,站在那有些无措。 半晌后。 梁晚照抬起头来,对着面前的妇人哑声道:“我是谁?你们又是谁?” 第4章 农家病弱书生 翌日。 容旺一大早就起来,草草洗漱后,便往村长家中赶去。下午要送三弟回学院,花莲村离歧县县城可不近,将近有十里路程,若单单只他一个倒没什么,三弟可受不住走这么远的路。 这村里有牛车的人家不多,只有两三户,还多是早出晚归招揽生意。所以他得趁早去村长家讲好租借牛车的事,免得被人早早借了去,到了下午平白抓瞎。 还没到目的地,容昌便远远的看到村长站在家门口。 他快步走上前去,“福叔,您老起的这可够早的!您这身子骨可真是比我们这些小年轻都要硬朗呢!” 村长容福是一个与容父差不多年纪头发花白的老汉,转身见着是他,不由笑骂:“臭小子,一大早就给你福叔灌迷汤不成?” “这您可就错怪我了,你随便找谁问问,谁不说我容二是再实诚不过的人?”容旺就差拍着胸脯,振振有词道。 “你啊你啊,我看是厚脸皮还差不多!”村长拿手指点点他,“说吧,这么一大早过来是有什么事?” “就知道瞒不过您老。”容旺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这不是我三弟下午就要回书院了,就想着借您的牛车用用。” “我还当是什么事呢?值当你这一大清早的跑过来。”村长拍了拍他的肩“成,你下午直接过来牵就行。” “下次若再要用,便直接过来牵。三儿可是咱们花莲村这几十年来出的头一个秀才公,周边哪个村子不得对咱们高看两分。” 这话其实是夸张了,虽说近二十年周边没出过秀才,但再往前数却是有的。村长之所以这么说,主要还是因为容时年轻,还有很大的可能可以继续往上考。 容旺自然也是知道的,故而连连道谢,却并不放在心上。 谈妥之后,容旺谢绝了村长留饭的邀请,匆匆往家走去,地里可还有一堆活儿要干。 颠簸不平的黄泥路上,一辆牛车摇摇晃晃得往前行驶。本就受限于路况的速度,由于拉车的老牛时不时被路边的嫩草吸引凑过去啃上一口,而更加的雪上加霜。 容旺抖抖手中的纤绳,将跑偏的老牛拉回原路。他嘴里叼着一根草茎,垂在车辕下的两条腿晃晃悠悠,姿态悠闲极了。 忽的身后传出些微动静,却是容时从车棚下走了出来,在他身边车辕的另一侧坐下。 “三儿你出来做甚?前头这边灰尘大,赶紧进去。”容旺劝他,虽说这牛车只有一个棚并无车厢,也挡不了什么灰尘,但后头总比前头要好些。 也难为他一个大老爷们这么细心,实在是他比容时大了有整整十五岁,他跟自家大哥两个人自小照看这个弟弟,那可真的是跟自个孩子也没差了,甚至对自己儿子都没这么上心婆妈。 “大哥莫急,我有事与你说。”容时安抚道,手中拿着一叠纸张。 这几日里他将这一家子的生活艰辛都看在眼里,恰巧这几日看书过程中,时不时有一些是似是而非,却又似乎本该如此的念头在脑中浮现。 比如他手中的这一叠纸,当时览到一位书生在他的游记中提到几年前在江南某地见过一种笺纸,桃花浅碧琉璃色,十色五光浣花笺,书生对此笺纸大为赞叹,称之既雅又美。 浣花笺虽好,却不及锦笺清新雅趣,不如洒金笺精美奢华,未有砑光笺厚重深刻……当时他心头想法如水流划过。 彼时容时翻书的动作稍顿,只稍作思量,便提笔将各种笺纸及其制作方法记录下来。以何物何料,深浅几分,用时几许,耗银多少…… 事无巨细,一一誊写下来。然后又根据容家的积蓄状况,将方法加以删改,所成便是他手上的这一叠纸。 容时将纸上的东西大致与容旺说了,最后道“我在书院脱不开身,此事就拜托二哥了。若是能成,家中好歹能多些进项。先莫贪多,每样只做三五份,若事可为,再行增加,但切记每纸不可超过半百之数。” 容旺此时早已收敛了一身懒散神色,聚精凝神将容时所言仔细听清且一一记住。听到后面却不由奇怪,“为什么每种纸不能超过五十张?纸这东西对于你们读书人来说哪里少得了?” 容时摇头,“一则笺纸多被用于文人雅士鱼雁往来,诗歌酬唱,或者闺阁女儿间鸿雁传书,歧县文人不多,数量多了也销不出去;二则家中田地还需照料,多了恐怕忙不过来。” 容旺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随即又发起愁来,“那这纸到时候可怎么卖?难不成到集市上支个摊子?就怕到时顾不过来啊!” “不必我们自己卖。”容时不欲多言。“待纸做成后,你每纸挑五张送来书院予我。” 容旺连声应下,将手中书稿叠好,仔细收入怀中。 “此事不必急于一时,到时你可让阿琤与你一同去办。另外我房中的桌子上留有图稿,可用作底图。”容时继续说道。 “三弟你且放心,二哥知道这事的重要性,一定给办得妥妥当当。”容旺郑重道,心中一时又是惭愧,又是动容。 他虽不知此事三弟计划了多久,但看那稿纸上事无巨细、条理分明,连可能遇到的问题和解决方法都写得一清二楚,便知绝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完成的。容旺思及自己从所认不多的字里窥见的用心,心下一时不由又酸又热。 容时见一切都交代清楚,便不再多言。抬手拂开迎面飘来的落叶,起身往车棚里去,说了这么久的话,他委实有些渴了。 此后二人谁都没有再说话,一个是被这牛车晃的头晕不想说话,一个是心绪起伏没顾得上说话。 就这般一路摇摇晃晃,直到路上来往行人突然多了起来,人声渐渐喧哗热闹,抬头望去,歧县的城门就在前面不远处了。 容旺吆喝一声,赶着牛车顺着人流往城门口的方向挪动,由于进城出城的人多,加上有人挑担有人拖着木板车,这速度实在是快不起来,人群堵成一团。 容时看了看人流拥堵的城门,拦住容旺不住抖动纤绳的动作。“二哥,就送到这吧,你回去还得将近一个时辰,若是进城出城一耽搁,时间怕是不够。” 容旺闻言看了看天色,“也好,那我便不进去了,你一个人多注意着点。”说罢,赶着牛车往一边去,避开进城的队伍。 将牛车在一处人少的地方停下,容旺跳下车来,将一旁的包裹拿在手上,待容时整理好衣物,把包裹递过去,叮嘱道:“三弟一人在书院定要注意好身体。”想了想又道,“造纸之事你无需担心,家里也是。”明明平时挺能说会道的一汉子,此时却突然拙了口舌。 容时将包裹拎在手上,“我自是相信二哥的。”点点头,转身往城门方向走去。 容旺站在原地看了一会,摸了摸胸口位置,才牵着牛车调转车头往回赶去。 第5章 农家病弱书生 容时拎着包裹,步履悠然的穿过如蜗牛一般缓缓挪动的的进城队伍,凡所过之处,男女老少尽盯着他瞧。走到守城的兵士身边站定,容时掏出代表身份的文书递过去。 “在下乃县学的学生,需进城返回书院。” 这兵士其实早就注意到了容时,不为其他,只如此容貌风姿,世无其二。 他本正盯着人发呆呢,不料对方竟直直的朝这个方向走了过来,还停在了他身前。 他顿时脸色涨红,正绞尽脑汁想该怎么赔礼才好,一份文书被递到了跟前,还有同时响起的清冽淡漠的声音。 士兵一愣,忙伸手小心接过文书,稍作验看后双手递还。“原来是容秀才,身有功名之人无需排队,您请随我这边来。” “有劳。”容时伸手接过,点头以示感谢。 “您客气了。”士兵忙回以一礼,然后转身在前引路,容时随后跟上。 县学位于整个县城的东面,距离县衙不过隔了两条街。想来当初选址之时便已考虑到学院的安全问题,又便于地方父母官考察了解当地学子的学识水平。 容时踏进书院大门时,霞光已经染遍了半边天空。他对着兀自发呆的守门人微一点头,径直走了进去。 待人去了老远,守门人才回过神来,叹道,“容秀才风采愈发非凡了!” 容时不知身后之事,沿着花木掩映的蜿蜒小道一路往客舍而去。此时正是饭点,满院师生每到这个时候都会到饭堂去用饭,故而一路走来,容时几乎没碰到什么人。 延着记忆找到原主所住的客舍,容时推门而入,只见不大的房间内,除了房门这一侧外,其余三面皆靠墙摆放着一张床铺,一张小几,窗前则放着一台置物架。 容时踏进房间,走向左侧这张床铺,原主在书院时便是睡在这里。他随手将包裹放在床上的矮几上,整张床除了垫着的被褥外,只有一只竹枕,一床薄被,床脚还有一只大木箱子。 容时走过去,蹲下,将箱子打开。只见里面大半是书,另有几件衣物,一双鞋和一枚宣纸包着的松烟墨。他将里面的书一一拿出,放置于小几上,又将包裹拆开,取出笔墨纸砚,其余都放进箱中,盖上盖子。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隐隐说话声及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片刻后,两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青年出现在门口。 二人看到洞开的房门皆是一愣,片刻后反应过来,大踏步跨进门来,喜道, “容兄?可是容兄回来了?” “时弟,你可算回来了!” 这一前一后不同的声音话语,称容兄的这位二十四、五的年纪,相貌端正,眼神清明;而另一人则看起来二十出头,容貌俊秀,神采飞扬。 容时早在二人进门之时便已站了起来,伸手拂去袖摆沾染的灰尘,拱手为礼,“严兄,朱兄,别来无恙?” “无恙,无恙……” 对面的严知鹤、朱闻琅视线触及眼前之人,微愣,片刻后急忙回礼。 “之前听闻容兄病了,现在身体可无碍了?”严知鹤目露关切。 “劳严兄挂心,已无大碍。” 容时看看二人还拎在手上的书袋,“你二人可是刚从饭堂过来?” “正是,你可是还不曾用饭?不如出去吃?我请客,就到一条街外的‘再来阁’如何?正好我也没吃饱,我跟你说今天饭堂的这菜真的是难吃得连猪……咳……” 朱闻琅说到一半顿住,扫了一眼容时,不自在的咳了声,“那什么,真的是非常的难吃。” “算了。”容时摇头拒绝,“我刚赶了一下午的路,也没什么胃口,去饭堂随便吃点就行。” “那不如我与你同去,正好跟你说说,夫子这几日上课都讲了些什么?”一旁的严知鹤忽然道。 “那就劳烦严兄了。”这次容时没有推辞,将几上的东西稍微理了理,便准备出门。 眼见两人先后起身,朱闻琅不由有些着急,眼珠子转了转,叫道,“我突然觉得饭堂的饭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吃,我还是跟你们一起去再吃点吧,不然我怕晚上会饿醒!” 说着急忙将手中的书袋丢到床上,不待二人答应,大跨步先行走出门去。 严知鹤摇了摇头,看向容时,“容兄,我们也走吧。” 容时颔首,与他相携出门。 按理来说,严知鹤年龄比容时大了这许多,本不该以兄称之,只不过他为人严肃认真,对与科举学问相关的事尤甚。 在他看来容时如此年轻,便与他同科考中秀才,实力自然在他之上,达者为先,便不该以年龄论长幼。 三人一路向饭堂的方向去,沿路已不似之前那般冷清,时而可以遇到三五成队的学子路过。 而几乎所有人在经过三人身旁时,都要停步回望,相互间问询着什么。 朱闻琅看着又一个经过的学子且行且回头的模样,不由面露庆幸,“幸好时弟你不曾答应与我出去用饭!” 严知鹤疑惑,“此话何讲?” 容时也侧头看向他。 “观者如堵,掷果盈车,”朱闻琅摇头晃脑,“古有卫阶、潘安,今时弟甚矣!” 严之鹤沉默片刻,继而点头,甚觉有理。 容时摇头,“朝雪暮云,夜雨晨风;晴空去燕,晚照归鸿;三尺游侠不平剑,六钧亡将止战弓;秦岭云横八千路,巫山雨洗十二峰;软红尘十里烟火,渺云天九重仙宫……” 他信步往前,“一人之美,何足道?” “时弟此言差矣,水有水之明丽秀澈,山有山之巍峨峻拔,花鸟鱼虫,万物皆有其自身之美,人亦然。如何能相互比较?” 朱闻琅振振有词,似是心得颇深。 “所以这就是上月你被夫子抓到逛花楼的原因?”一旁的严知鹤突然插嘴道。 “严兄,你可莫要冤枉我!”朱闻琅大叫,俊秀的脸上满是憋闷, “那日分明是吴道成几人约我出游,谁知游的却是那等地方,我到门口发现不对,正要回来,谁知就恰好撞见了夫子巡查。” 他至今想到这事都还觉得冤,那吴道成与李孟白是学院丁字班的学生,至今身无功名,都是靠花银子买进来的。 平日就带着几个自知科举无望的跟班到处厮混,不干正事。若非自家生意与这两家有合作不好撕破脸,他理都不想理这两人,又哪里料到他们平日撩鸡逗狗就算了,竟还往花楼里钻。 害得他如今在夫子那挂了名,怎么解释都没用,朱闻琅唉声叹气。 “原来竟是这么回事。”听他讲完前因后果,严知鹤不由目露同情。 容时亦递过去一个冷淡的眼神。 几人一路随聊随走,待从饭堂用罢饭出来,气氛已是十分融洽。 待容时从二人处了解清楚了夫子近日所授课程,回到客舍,几人便各自忙碌,时不时交谈讨论一番,时间便如此自然的流过。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尬尬的诗文借鉴了《声律启蒙》,看过的小可爱应该会觉得眼熟哒 ( ̄y▽ ̄)~ 第6章 农家病弱书生 千里之外。 冷月如钩,群星隐没,暗云浮动间,树影重重,犹如山妖鬼魅,张牙舞爪。 林间寂静无声,唯有风声轻啸,似乎连蝼蚁都察觉到危险,万虫息声。 “嘎——”一只乌鸦陡然发出尖厉的叫声,振翅欲飞。 刷—— 冷亮的刀光闪过,乌鸦自半空摔落在地上。 一道黑色人影是树后缓缓走出,周身被黑衣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冰冷的眼睛小心谨慎的观察着四周,浑身紧绷,每一步都蓄势待发,泛着幽光的利刃横于身前。 “咯吱——”轻微的树枝断裂声从右侧传来。 黑衣人陡然暴起,雪亮长刀挟着破空声向那处劈去。 “——噗呲”,刀剑入肉的声音在黑暗中清晰可闻。 只见黑衣人双眼睁大,似是不可置信。 血花飞溅,突然出现在黑衣人身后身穿玄色轻甲的男子将贯穿其后心的剑猛然拔出。 不在看黑衣人一眼,男子随手甩去剑上的血珠,缓缓吐出一口气。明月西斜,月光透过树缝洒落下来,刚好照在男子的脸上。 英俊深邃,眉眼锋锐,气势凛然迫人,又隐带兵戈铁马,沙场征伐的煞气。 “国公爷,夜色已深,下一波袭杀应该不会这么快来,您看是否先找个地方稍作休整?” 一身穿精铁甲胄,手持长刀作护卫打扮的男子从先前黑衣人扑击的树后走出,恭声问道。 陆续又有四五个做同样打扮的大汉从树后或灌木间走出,围拢在男子身周呈防备护卫之态。 男子环顾一圈,将剑归鞘。目光扫过众人,只见每一人身上都带着轻重不一的伤口,神态疲惫,眼神却如刀锋一般坚硬刚利。 “只剩这几人了?”男子声音冷沉。 听闻此话,之前的护卫眼眶一红,声音沉痛,透着咬牙切齿,“是,咱们二十人人的近卫队兄弟,如今只剩了属下几人,其他的都……” 说到最后,声音已透着几分哽意,周围其他人亦是眼圈泛红。 男子沉默。 片刻后道,“先找个地方稍作休息,其他的,日后再说。” 众人领命,各自散去捡拾柴火,准备猎物。只有之前的护卫首领径直走到黑衣人的尸体旁,仔细翻找着什么,片刻后,从黑衣人心口处翻出一物,转身递到男子面前。 “主子,这是从那黑衣人首领身上找到的。” 男子伸手接过,只见那是一枚两指大小的黑金令牌,正中有一个‘隐’字,龙纹环绕。 “龙隐卫,这是已经认定我回不去了?”男子随手将令牌抛于地上。“如今北狄大患已除,我这个左家唯一的后人再“战死沙场”,他就再无后顾之忧了,倒是好打算。” 男子,亦或者该叫左朝归,大延朝卫国将军并超品鼎国公,开国主将左清锋之后。 左清锋乃前朝故将之后,当时左家被前朝末帝罗织罪名九族抄斩,只他一人深山学艺,逃过一劫。 出山后改名换姓机缘之下结识了本朝开国□□共同推翻前朝统治,此后南征北战,从无败绩。延朝立国后,周边各国虎视眈眈,屡次来犯皆被其一一击退,其战绩功勋,威名赫赫,爵位一升再升,于晚年被□□皇帝钦封为一品护国将军并国公爵位,赐食邑封地,世袭罔替,风光一时。 然而虎父犬子,其子在行兵打仗上并无天分,最后只领着兵部闲职,几代下来也只靠国公爵位撑着。 直到这一代出了一个左朝归,在战事上,他比之其先祖要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18岁自请带兵出征,将来犯的南越各小国打的割地赔款,称臣求和,被先帝赞颇有乃祖之风,受封从二品镇国将军,之后一升再升。 如今已是正一品卫国将军,授超品鼎国公爵,手下的一支定北军骁勇善战,令各国闻风丧胆。 只可惜五年前先帝驾崩后,新帝继位,继任新帝对他颇为忌惮,屡次试探打压,恨不得将他除之而后快。 半年前与北狄的一战,歼敌十数万,打得整个北狄丢盔弃甲,望风而逃,迁都北去数十里,最后送上牛羊马匹,赔款求和。 如今的北狄已是不成气候,起码数十年间再无力南下作乱。 边关已定,外患已除,新帝便再无所顾忌,各种手段轮番使出,如今更是连□□立国时秘密建立的只听命于帝王的隐龙卫都出动了。也是,如今的左家只剩他一人,只待他一死,到时群龙无首,再分而化之,便可轻易消去这心腹之患。 心中这般想着,左朝归面上却是一片冷漠,并无丝毫愤恨不平之色,只眼中幽暗深沉,晦涩难明。 半月后,花莲村。 天气晴好,万里无云,对于农家而言本是最好的劳作时间。今日的容家却无一人外出,只一早将两个最小的孩子赶出去玩耍以防他们不懂事捣乱。 此时院中容父、张氏及其他所有主要劳力都围在一一处,中间是一以白布覆盖的不明物体。众人目光皆聚集于此,神情或激动或紧张。 “爹,时候差不多了,我们是不是可以揭开了?”容琤耐不住性子,首先开口道。 “性子怎么这么急躁?”容旺斥了他一句,到底没反对,深吸一口气,伸手捏住焙笼上遮尘布的一角用力一掀。 白布飘落于地,出现在眼前的一加形似小桌的方台,却有着层层叠叠的隔层,隔层内陈列着一张张色彩明丽的纸张。 容旺蹲下身,屏住呼吸,微抖着手小心翼翼托住一帖浅青色的纸取了出来,不待他起身,围观的众人纷纷躬身弯腰,凑近前来看。 只见此纸长一尺有余,宽约八寸,色如初春微蕊般娇嫩活泼,其上细细绘着燕穿杨柳雨的春景: 杨柳绿丝绦,微雨燕双飞,而与时下黑白二色水墨深浅不同,其色彩缤纷似乎每一片柳叶都新旧不一,却又不过于浓重绮丽,纹理清浅拓于纸上,整帖纸质轻薄光洁,清新高雅而意趣盎然。 “这是……成了?”容父首先开口,虽是疑问句,却透着掩不住的惊喜。 “定是成了,我还从未见过如此精美的东西,竟只是一张纸!” “三儿既然让咱们做,那铁定是能成的!” 众人七嘴八舌,喜不自胜。 “再看看其他。”容旺同样是满脸喜色,却没有回答,众人勉强将喜悦压下,看他将手中纸笺小心翼翼的放到一旁的木桌上,起身走到另一侧,小心翼翼又托出一帖。 与之前的彩色锦笺不同,此帖只有黑白二色,白为底,上拓黑色双鱼纹路并古字铭文,令人一眼看去,只觉浑朴凝重,风韵雅致。 容旺面上喜色更浓,双手将笺纸置放于之前一处,又换了个方向同样取出一贴,这一帖与之前的尽皆不同, 却见整张纸呈古木原色,除此别无二色,其上有精致纹路微微凸起,在阳光的照耀下,隐泛流光,瞧着厚重端严,华丽典雅之极。 “成了!”容旺终于彻底放心,大笑出声。 众人再压不住脸上的笑意,看着一帖帖纸犹如在看什么宝贝一般。 “这真成了?咱们要不先给三儿送几份去,让他验验?”张氏却又有些不放心了。 “奶,您就放心吧,造好的纸是什么样的我三叔留的方子上都有写呢!我瞧着绝对没问题。”容琤笑着宽慰道。 “没错,娘您就放宽心,保准没有问题的,何况三弟他在书院学习辛苦,我们怎好随便一点小事就去打扰他。”容旺也在一边道。 三弟把能做的都做了,他如果连剩下的这点事都办不好,哪里还配提是一个当哥的。 “这……”听他这么一说,张氏也犹豫起来。 “就这样!”容父拍板道。“老二不是说三儿交代,纸做成之后,每个样式再多做一些?先每样再做二十份出来,然后各挑出五份给三儿送去。” “行,您就放心吧。”容旺答应道。“咱们这次造了有十种样式,每式五份,用了差不多有半个月时间,不过其中一大半都用在等工匠雕刻饾板,拱花,及制造各种用具上,真正造纸的时间不过几日而已,再加上熟练后速度更快,再造二百帖,十一、二日足够了。只是这段时间田地里的活就要辛苦爹和大哥了。” “二弟你这是什么话?大哥别的事情帮不上忙便罢,这田地里的事情难不成还得让你操心?有我和爹跟你嫂子她们,你只管放心造纸就是。” 容昌神色认真道。“你要再说这样的生分话,我可就生气了。” “大哥说的在理,之前是我说错了,咱们兄弟齐心,何愁不能把日子过好?”容旺亦收敛了神色,郑重道。 “好!好!你们兄弟能明白这个道理,我和你们娘也就放心了!往后你们兄弟三人相互扶持,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坎!”容父神色欣慰。 “咱们家往后铁定能越过越好!不过奶,家里都好长时间没好好吃过一回肉了,您看这马上又要忙起来了,今晚上是不是去割点肉回来吃?”容琤突然从一旁凑过来的讨好道。 “臭小子,就你嘴最馋!”张氏笑骂道。 “哪有,我这分明是为大家着想。” “二侄儿既这么想着大家,我们也不好拂了你的心意,这样,今晚上的肉你就别吃了,我们大家替你吃了吧!” “大伯娘,您怎么这样?” …… 一时欢声笑语接连不断,飘出很远…… 作者有话要说:  造纸印刷法感兴趣的小可爱可以去网上搜索一下,文中就不赘述了 (^▽^) 诗句出自:声律启蒙 第7章 农家病弱书生 家中的事容时并不知晓,此时他正与严知鹤,朱闻琅二人走在县城最热闹的街市上。今日旬假,三人一早便相约出院游玩。 此地位于县城的最中心,每日来往的车马行人络绎不绝,道路两旁摆满售卖各种物件的小摊,有卖吃食玩物的,又有首饰胭脂的,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耳边喧嚣热闹,叫卖之声不绝,这样的热闹欢快本是朱闻琅平日最喜欢的,可今日却叫他觉得苦不堪言。 又一次眼疾手快的闪到容时身前,接住似是无意松手而随风往他身上飘的丝帕。 朱闻琅的笑脸已经快要撑不下去了,随口敷衍了两句明着看是在向他道谢,实则娇羞的眼神不断往他身后扫的女子。朱闻琅赶紧拉住容时和严知鹤往路旁的茶楼里冲去。 实在是这一路上遇到的姑娘,或佯装迷了路求助搭讪的,或身上的首饰、丝绢在经过时“不小心”掉了的,抑或直接丢香囊荷包的,那可真的是花样百出。 不过也是由于歧县地处北边,此地民风较之南部更为开放,女子才会如此直白而热情。 三人在二楼随意找了个位置落座,对于四周看过来的目光早已可以做到视如无物。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我们歧县的女子是如此的大胆多情!也算才知晓为何最难消受美人恩!” 待小二将茶水端上来,一口气灌下一大碗茶,朱闻琅感叹道,转而看向容时, “时弟,为兄今日可是为你遭了不小的罪,你可得好好感谢我!” 倒不是他主动揽事,实在是之前被吓到了。前面那些假装丢首饰,迷路的也就罢了,在一个女子突然将手上的香包丢过来后,容时措不及防之下被浓郁的香气遮掩了整个口鼻,顿时呛咳不断,几乎要背过气去。 这出意外登时将一旁的严知鹤和还在看好戏的朱闻琅吓的不轻,又是借水又是扇风,好一通忙活才让他给缓过来。 在确定容时无事,又将那同样被吓得不轻的姑娘好一通教训使其哭着跑走后,朱闻琅就自动的担起了这护卫的职责。 没办法,就严知鹤那古板的性子,恨不得离女子得有三丈远,若让他来也实在是太难为人了。 容时姿态悠然的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其实他自己也不知自身对熏香一类竟如此敏感,原主的记忆中也不曾有过,当然也可能是由于家贫而从未接触过的原因,不过今日朱闻琅这般照顾他,这份关心却不是虚的。 “你想要何等感谢?” 朱闻琅眼前一亮,苦思冥想好一会儿,突然灵光一闪, “有了!时弟这段时间以来学问突飞猛进,连夫子都连连夸赞,可是有何诀窍?不若教教为兄,也省得我下次院考提心吊胆。” “可以。”容时想也不想便答应道。 “真的?来来,快告诉我!”朱闻琅连忙侧过头来,做洗耳恭听状。 一旁一直默默饮茶不曾言语的严知鹤闻言,也好奇的望过来。 “很简单,你把你床铺底下的那些话本子都给扔了,以后也别再买了。之后每日早起诵读,别再赖床到开课时辰起,如此你下次院考成绩必然突飞猛进。” 容时徐徐道来,一双眼似笑非笑的看向朱闻琅,要秘诀他是没有的,不过若这毛病他能改一改,那成绩肯定是会有所进步的。 朱闻琅一听便蔫了,改是不能改的,那话本里的仗剑江湖侠骨柔情是何等的畅快肆意,若是以后都不能看到了,那他估计是连饭也吃不香,觉也睡不好了。 “那还是算了吧。”说着整个人都趴到了桌子上。 容时轻抿一口茶,修长的手指轻轻转动着茶杯,白玉一般的指尖衬着材质普通的青瓷杯壁,竟让人觉得那不是一只随处可见的廉价杯盏,而是雨过微晴后,那一抹澄澈的天青色被他拈在了指尖。 “你前两日不是想要我那副春日百花图吗?回去后,你自去取。” 容时放下杯盏,指尖轻点桌面,突然道。 “真的!”朱闻琅猛的跳起来,“时弟,日后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为兄!” 一旁的严知鹤不由羡慕了,茶也不喝了。早知如此,其实他也是可以帮忙挡上一挡的,为了容兄的百花图,被女子挨上几下算得了什么? 并非他突然之间就把君子之道丢到一边去了。实在是他那日看到过容时闲暇时的信手勾勒,状如行云流水,笔若天成。 不过寥寥数十下,一副百花竞开春意闹,莺歌燕舞蝶翩跹,落红渐舞迷人眼的春日百花图便跃然于纸上。 更妙的是图中百花每一朵都各有其态,玉兰之清雅,牡丹之雍容,杜鹃之冶艳……或半绽含羞,或怒放极妍,亦或含苞娇俏…… 一纸之间绘尽百花万千风情,使人一眼看去只觉如临其境香萦鼻端! 严知鹤之前从不知道原来容兄竟是有着如此精湛高妙的一手丹青画技,夺天工之巧,出神入化。 自那日见过百花图之后,严知鹤与朱闻琅二人便终日念念不忘,恨不能得以时时观之。 自古文人好风雅,习六艺,谁若有着一手高超的书画绝技,必倍受世人推崇。故二人虽不善笔墨丹青之道,却在赏画识画上都颇有心得。 初见此画,二人便都见猎心喜,奈何实在不好夺人所爱,便都按捺住了。 谁知今日却被朱闻琅得了去,这叫严知鹤又怎能不扼腕。 三人在茶馆坐了半晌,直到将近午时才走出茶楼,就近找了一处饭馆用了午膳,决定往书肆去一趟,然后便回书院。 只是转过街角,将将就要离开这闹市时,容时突然顿住脚步,抬眸看向长街的对面。 只见那处人头攒动,人群围成一个圆圈,圈中间则是一个卖某种吃食的摊子,摊主正一边手脚利索的收找银钱一边将包好的吃食递给等待的食客,速度飞快,只几息之间便已做成了四五单生意,可见生意之红火。 然而这并不是容时看过去的原因,哪怕这摊子的摊主是一位十六七岁容貌娇美动人的年轻姑娘。 如果她不是那位与原主有着婚约的梁姑娘的话,或者说是千年后移魂而来的梁晚照。 “容兄……容兄?”发现容时停步不走,严知鹤回头唤他,见他没反应,视线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 只看见一个卖吃食生意非常红火的摊子,并无其他。 “容兄,怎么了?可是看见熟人了?” 容时收回视线,“无事,走吧。” 说罢抬脚跟上前方的朱闻琅。 严知鹤虽觉奇怪,但并未多问,一同往书肆的方向而去。 第8章 农家病弱书生 县城最大书肆‘笔墨斋’就坐落于昌荣街上,距离县学学院不过两条街的距离。 三人踏进书肆里时里面并没有什么人,只有柜台后年过半百头发花白,留着一小撮胡须的掌柜在低头拨弄着桌上的算盘。 听到有客进来的声音,掌柜的连忙抬头迎客, “各位公子里头请,本店有上好的松烟墨,湖笔,宣纸及各类科考书籍,不知客官是需要什么?” 严知鹤收回粘在一排排书架上的目光,回头看向掌柜,笑道。“掌柜的您忙,我们先自己看看。” “那公子随意,若是有何需要,请尽管唤小老儿。”掌柜笑呵呵的,却没有在低头拨弄算盘。 “有劳。”严知鹤颔首,快步往科举用书那一排书架走去。 而容时与朱闻琅都早已拿着自己感兴趣书,各自翻阅起来。 容时手中拿着一本《大延律》,先将书目过了一遍,然后便一目十行飞快的翻阅起来。 整部法典包含名例律及六律,总共有32卷之多。容时着重细看了户律,兵律及刑律等。 半晌后,容时将手中书典放下,神情若有所思。他将书放回原位,抬头四顾,只见严知鹤与朱闻琅各自抱着一本书神情专注,看的目不转睛。 他未去打扰二人,抬步走到柜台前,“掌柜的,贵店可有笺纸售卖?” 正低着头用笔细细书写什么的掌柜闻言抬起头来,看到站在他面前的容时时免不了一恍神,但他到底年纪大阅历深,须臾便回过神来,只心中暗赞:“好一位神仙公子。” 面上神情也不自觉愈发温和有礼,“公子所问,可是题诗书信所用?本店笺纸繁多,有清江笺、墨云春树笺、还有江南那边的十色彩笺,都是极好的。公子若想要一观,可上二楼。” “多谢。”容时点头,转身往楼梯口的方向去,沿着雕花朱漆的木梯上了二楼,浅色的衣摆迤逦如流云,划过楼梯口消失不见。 二楼空间不大,有一名伙计正伏在矮桌上打盹。 容时也不去叫他,顺着墙壁将一张张裱挂于上的笺谱样本一一看过去,其中大多以白色作底上印水墨图纹,纹样为山水花果、鱼虫林木;还有一些则是彩色素笺,上面印有细致边框格栏。 将所有笺纸样本一一看过,容时心中已有了数。他绕过依旧睡得迷糊的店伙计,拾阶下楼。 楼下朱闻琅和严知鹤二人已在柜台边等着他,两人手中皆拿了笔墨纸砚书籍等。看来是已经结过帐了。 “时弟,你可选好要买的东西了?”朱闻琅兴奋问道。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又淘到了喜欢的话本子。 “稍候,”容时扫了二人手上一眼,往科举书架而去,随手取了一本不曾看过的书便往柜台走去。 “结账。” “诚惠一两银。”掌柜扫了一眼他手中书本的名目,笑道。 容时从腰间荷包中取出一两银子放到柜台上,对二人道,“走吧,回书院。” 三人满意而归,走出店外时还听到老掌柜笑呵呵的声音在说,欢迎下次再来。 “时弟,快,快,百花图!” 几人一回到书院客舍,朱闻琅连自己喜爱的新话本都顾不上翻看,急急跑到容时的床脚处,从画篓之中将那副春日百花图拿到了手中。 然后似是怕谁与他争抢一般,忙不迭将画卷收进用来收藏他最喜爱的珍藏话本的大木箱中,做完这一切他长吁一口气,坐倒在床铺上,表情美滋滋。 容时不去管他,随手将新买的书放在桌上。 便坐在榻上思索起来,今日在书肆中看到的笺纸品类应该是时下比较时兴的,至少在整个崇州一带是如此,这从那位游记作者提到两年前在江南一带见到的彩笺此处也有售卖便可看出一二。 他之前留给容旺的那些方子,都是特意挑选了那些制作工序比较简单且成本低廉的,其中有些比较复杂的步骤也被他减去。 如今看来,这经过删减的工艺在这大延朝也可列为上等,那些更为精湛高深的技法,在此时确是不太适合拿出来了。毕竟虽说是造花笺的法子,却并不是仅仅只能用来制这一方小小的笺纸。 思绪落定,容时便不再多想,一手支颐,一手翻开今日新买的书浏览起来。 时光如白驹过隙,倏忽而逝。 时值季夏,皎阳当空,气温一日高似一日,白日里人只稍微走动,便要汗湿衣襟。 这日下学后,朱闻琅提议几人一同去西山避一避暑气,他家在西山上有一处庄子,春暖夏凉正是合适。 正好明日又是十日一轮的旬假,大家可以在庄子上过一夜,待明日日落西山后再回。 容时随手捡了两件衣衫,又拿了一本从夫子处借来未曾看完的书,连笔墨都未曾带,随意把包裹一绑便只等出发。 他对面的朱闻琅摇着一把折扇呼呼扇风,连东西也懒得收拾。反正稍后他家的下人会驾车过来送他们去西山庄子,到时让下人收拾就好了。 而严知鹤则早早把要带的东西打包好,此时正坐在旁边手上捏着一封浮文精致,古拙典雅的书笺细细赏玩, “锦笺一纸遥相寄,豪情透纸云中来。” 此笺正是容时之前赠他的,自他得了这笺纸,时不时便要拿出来把玩欣赏一番,这大概就是所有文人的通病,凡是对于风雅美好之物总是更为喜爱青睐几分。 约莫十日前,容旺终于带着造好后细细挑选出来的五十份的笺纸送到书院,容时拿到后当即便一一验看,当他说出‘不错’二字之后,容旺才大松一口气,再也掩不住脸上的笑容。 验看妥当之后时间已到午后,容时不曾多说什么,把笺纸收好,将人带到书院外的面馆用了一碗面。 又交代他五日后将每种笺纸各挑一份送到县城最大的书肆‘笔墨斋’,就问掌柜收不收?或是否可以寄卖? 又细细与他说了每种纸大约在什么价位之间可以同意交易,然后便将人送了回去。 也是凑巧,当时正好于两日后在县城最大的茶楼‘生香楼’有一场诗会,届时附近文人学子不问功名皆可参加。容时同严知鹤二人,当即欣然前往。 诗会极为热闹,一众学子或吟诗作赋或博古论今,都想一较高下。 而在之后即兴作诗的环节中,他三人的诗稿一出便引的众人忍不住争相传阅,诗文水平如何暂且不说,实在是那华美诗笺一出当即便将其他人的白色宣纸或素笺衬得一无是处。 只见三封诗笺呈浅碧、玉蓝、月白三色,其上分别拓映着:‘千树落花红’,‘鱼戏芰荷风’,‘半溪流水绿’的图文花样,初观之便已是清新雅致,精美绝伦,在往上行云流水赋诗一首,更是笔落生香,字如莲华! 尤其是当容时手持花笺题诗其上时,众人更觉此笺清新高绝,潇洒出尘!其澹淡典雅,婉转清嘉之美恰是最为堪配他们文人之姿! 当即便有人上前求笺或寻问出处的,三人当时只一一婉拒,只说是远方友人所赠,若实在喜爱或可去城中书肆一问,便是如今没有,过得一段时间想必也会有了。 自此诗会过后,新式笺纸便被参加诗会的学子奉为文人诗歌酬酢间风雅的代表,备受读书人的青睐喜爱,一时洛阳纸贵,却偏偏遍寻不得。 容时三人自诗会大出风头后回到书院,亦不时有同院学子前来问询可否以一笺相赠?或愿意高价购买,只求能割爱一二的。 几人如之前一般说法,只说可去书肆问问。这是容时一早便和朱闻琅二人说定好的,为让这二人帮忙,容旺所送来的笺纸,大半都被这二人瓜分了去。连严知鹤这种自律君子也不能免俗。 而正当中众人求纸无门时,容旺与容琤带着一应笺纸式样走进了笔墨斋。 老掌柜正因近几日多人上门求纸,却又不得不将生意拒之门外进而损失的银钱心痛。 明明眼看大好的生意送上门来,他却偏偏找不见这可以让他财源广进的金疙瘩,哪怕他通过多方生意渠道打探寻找也不曾找到什么新式笺纸,委实让他为这错失的银钱痛惜不已。 容旺这一登门,就如及时雨到,顿时让掌柜大喜过望。细细询问得知此纸是他们族中近期自行研究制造出来的,别处都没有后,便彻底放下心来。 他就说怎么凭他笔墨斋这么多年来的生意渠道会连一份纸都找不出,原是之前根本就没有。 这般在双方皆有意的情况下,交易很快谈妥,笔墨斋直接出银两将所有笺纸收下,各种类以每笺五十至上百文不等的价格成交,并约好以后每月月初定期供给三百笺到笔墨斋,如需加数便提前告知,若另有新品花笺纸价格则另外商议。 一番你来我往,又约好明日由老掌柜遣伙计往花莲村取纸后。 最终容旺两人是晕晕乎乎的带着卖花笺纸所得的十数两纹银并八两下月定金回的容家。 等得心焦的容家众人看着摆在桌上的一堆银两,一个个都激动得语无伦次。要知道农户人家哪怕将田地伺弄得再好,刨去缴税及一应的吃穿用度,一年所得最多也不过七八两纹银,又何曾一下子见过这么多的银子? 当下除了做梦般的不真实外,就只有一个念头:他们家发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笺纸知识资料来源于百度,诗句出自《声律启蒙》 第9章 农家病弱书生 到达西山庄子时,天色已经擦黑,只见一轮皎洁的月轮,遥遥挂在天际,马车在庄子前停下,众人拿好东西,一一下了马车。 “少爷,庄子里前两日已有人打扫过了。一应用具也都是新换的,小的们就先回去了,明日太阳落山前再来接少爷与几位公子。”领头的仆人对朱闻琅道。 “行,你们回吧,明日记得准时过来就成。”朱闻琅随意摆了摆手。 “是,小的们告辞。”仆人躬身行了一礼,然后与另一人一起拨转马头,驾着两辆马车往来路而离开了。 “时弟,严兄,咱们进去。”朱文龙随意甩了甩袖子招呼二人道。 庄子门口早已有一老仆等候在那里,此时忙赶上前来,“少爷,晚饭已经备好了。” 又伸手要去接他手中提着的包袱,被朱闻琅挥到一边。 “不用你,本少爷自己来。”他虽说家中薄有资产,但也不是那种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娇弱公子哥,何况书院也规定不能带书童,就是为了锻炼学子们基本的自理能力。 “是,请少爷和两位公子随小人往这边来。”老仆连忙躬身引路。 三人跟着他一路进去,幸而今夜月色清幽,还能将周边隐隐看个大概,只见院中花木茂盛,青石小路蜿蜒环绕。 东边有一座小亭,亭前高架上藤蔓攀爬缠绕又条条垂下,似乎是一座葡萄架。 进到前厅,厅内灯火通明,桌上已摆好饭食,都是一些清淡爽口易消化的食物。 朱闻琅招呼二人,“严兄,时弟,快快来用饭!” 几人随手将包裹交给上前来的仆妇,又擦了脸,净过手,才一一在桌边落座。 “你家这小院着实不错,方才一踏入这厅中,便觉清凉宜人。”严知鹤喝了口茶,出声赞道。 “对吧,我就说此地不错。时弟,你觉得如何?”朱闻琅颇为自得,终于觉得凉快了,他就又有了几分精神。 “不错。”容时放下茶杯,赞同道。 不知是否是体质原因,入夏以来,他不似他人般身燥体热大汗淋漓,体温仍是偏凉,甚少出汗,却每每觉得胸口憋闷不畅,而自进入这里,竟觉得松缓舒服了许多。 朱闻琅听他也赞同,更觉得意,“来,先吃饭,明日我带你们到边上好好逛逛,玩高兴了,咱们下次再来。”说罢率先举筷,夹了一片藕片到口中。 容时二人亦举筷用起饭来。 用罢饭后,几人未在多聊,跟随仆从去到各自厢房洗漱整理后,便各自睡下。 “严兄,时弟,我们就往这边去,我记得竹林就在那边没错,我小时候还跑到那挖过竹笋呢!” 一大早用过朝食,朱闻琅便领着二人出了庄子一路往此处来,可惜,走了小半个时辰也不曾看见他口中的那片‘就在不远处’的竹林。 “闻弟,我们都走了小半个时辰了,也不曾看见你说的竹林,你莫不是记错了?” 严知鹤抬手用衣袖拭了拭额上的汗,狐疑道。 “绝对没有,我敢用我下次的院考做担保。”朱闻琅掷地有声,十分肯定的道。 “那再往前走走看。”严知鹤放下手,甩着袖子朝自己扇了两下风,转头看向容时, “容兄可要稍作歇息?” 容时仍旧一身清爽干净,只呼吸声有些微急促,他抬手轻轻拨开拦路的花枝, “不必,再往前走一段吧。” “也好,再往前一段若还不见竹林,应该就得回返了。”严知鹤还是觉得朱闻琅怕是带错了路。 “严兄,时弟,快一点,我看到竹林了!我就说不可能走错路。”前方朱闻琅的声音传来,带着掩不住的欢快。 “咳……”严知鹤轻咳一声,随即温和一笑道,“容兄,我二人加快速度跟上去吧。” 容时微微颔首,只当没听到他之前的话,不过步伐仍旧是不急不缓。 “严兄、时弟,你们快来,此处有一人受伤了!”朱闻琅焦急的声音传来。 容时与严知鹤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加快脚步往前赶去。 此时的朱闻琅,正半蹲在一处小坡下方,这小坡两侧被灌木覆盖,几乎让人难以发现下面还有这么一块地方。 若非今日风向不对,他又一向鼻子灵,走到这附近嗅出若隐若现的血腥味后循着气味一路找过来,怕还真发现不了这里竟然还有一个受伤的人。 就见他身前丈远的地面上,一个一身玄衣的男人侧卧在地,手中还有着一把带血的长剑,一动不动,似乎已然昏了过去。 朱闻琅停在原地,并未贸然上前,不说那把血迹斑斑的利剑,就说那明明已经昏迷,却依然散发着凶戾煞气的男人就足够让人觉得危险,他还是不要拿自己的小命去冒险了。 “闻弟?”小坡那边传来严知鹤疑惑的唤声。 “这里!”朱闻琅跳起来,举起手臂使劲挥了挥。“我在小坡下面!” 对面一时没了声音,不一会就见严知鹤与容时二人出现在了坡顶,两人沿着小坡缓缓下到坡底,这才看清了地上躺着的人。 “此人怕是身份不一般。”严知鹤看着那人身上的凶煞气息,缓缓道。 “不错,绝对是非富即贵。”朱闻琅盯着男人身上那一身即使遍布脏污也能看得出华贵异常的玄衣道。 “……咳……”容时轻咳两声,因适才赶过来走得急了些,喉咙有些微干痒,“救是不救?” “救吧,总不好让他就这样躺着,这山上虽说没什么猛兽,但光蛇虫鼠蚁,也够让人受的了。” 朱闻琅站起身,跺了跺有些蹲麻了的脚,率先肯定道。 “见死不救,非君子所为。”严知鹤亦赞同。 “你们再聊下去,应该就可以直接就地埋了。” 容时指尖微拂,将沾在衣袖上的花瓣拭去,任其随风飘远。扫了一眼男子身下渗进泥土,似乎还在渐渐扩大的血迹印痕,淡淡道。 二人顿时住嘴。 “时弟,非是为兄等不想动作,实在是不知该如何下手啊!”片刻后,朱闻琅挠了挠头,无奈道。 “不错。容兄,此人身怀利器,若是贸然动作,实在有些危险。”严知鹤在一旁附和。 容时扫了二人一眼,揽袖俯身,从地上拾起一枚鸡子大小的石块,稍作试探,扬手便往地上男子的方向甩了出去。 石子急射而出,‘铛’的一声撞在男子手中长剑的剑柄上,长剑瞬间被击飞,落到两丈开外的泥地上。 朱闻琅二人惊讶的看着他。 “咳……咳……”又是几声止不住的轻咳,容时掏出手帕将指尖沾上的污迹细细擦去,又将脏了的帕子塞入袖中。 “将人背上,回去。” “哦?……哦,好,这就背。”二人这才回神,连忙往地上的男子走去。 当朱闻琅的手刚触到那人的手臂,地上的男人突然暴起。 朱闻琅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一瞬间天旋地转,再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被人掐着脖子死死按在了地上。 他脸色涨得通红,两手使劲,想要掰开脖子上铁钳一样箍紧的手掌,“松……松开!……时弟……救命!” 严知鹤在一旁急得团团转,最后干脆整个扑到黑衣男子背上将其紧紧抱住,想要把他拖开。 容时眼神微淡,在男子身前蹲下,伸手握住他掐着朱文朗脖子的手腕,抬头看向对方。 那是一张俊美又凌厉逼人的脸,如开在剑锋的冰花,一眼望去便让人觉得危险。 此时那双锋锐慑人的眼睛虽仍煞气逼人,却可以看出眼神隐隐带着些迷糊。 “阁下不必这般,我们对你并无恶意。” 容时特意将声音放缓,朝对方温声道,声音有如三月春风,温暖醉人,如果他另一只手上不曾握着那把之前被打飞的剑的话。 左朝归只觉得浑身又冷又热,神志混乱而模糊,眼前一阵阵发黑,似乎随时都可以晕过去,然而他却知道不能晕。 随着龙隐卫一路追杀,身边的亲卫一个个减少,幸而在最后一波追杀中,险险将敌人全数歼灭。 死里逃生得以留有一口气几个人正当疲乏,因而松懈疏于防备之时,其中一名亲卫突然举剑朝他背后刺来。 措不及防之下,他虽勉力避开要害,却也受了极重的伤。而唯一剩下的那名亲卫,也在与反叛者的搏杀中同归于尽。 最后他勉力支撑着身体,找到一个勉强还算隐蔽的藏身之地,便再也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此后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听见身边似是有人在说话,这叫他神经瞬间绷紧,勉力维持着半清醒的状态支撑,却并不能听清对方在说什么,只觉得手中的剑突然被什么击飞,稍后便有人过来抓他的手臂。 他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想他左朝归纵横沙场近十载,最终却不是死于战场的刀剑无眼马革裹尸,而是亡于高殿之上那君王的背后暗箭,如此想着他却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波动,一切不过成王败寇,大不了与这几人同归于尽而已。 左朝归眼神狠厉,不顾压在他背上之人,指尖用力就要扭断手下之人的脖子,却突然觉得手背微凉,似是覆上了一块软玉。 “……对阁下并无恶意……”模模糊糊的清冽声音传进耳中,和缓而轻浅,如湖面微风,月下清波。 他抬眼看向对方,视线朦胧黑沉,看的并不真切,只隐约有一双眼睛,高远浩渺,淡泊悠长,如揽山河日月,坠万千星辰。 ……不是新帝的人。 第10章 农家病弱书生 朱闻琅正被人掐的七晕八素,突然觉得喉间一松,尚来不及惊喜的呼吸两口救命空气,就见一团黑影倒了下来,沉重的重量差点没将他撞的一口气喘不上来。 如此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后,几人才终于踏上了回程的路,严知鹤背着重新又昏过去的男人走在最前面,随后是揉着脖子的朱闻琅,而容时则提着那柄一看便知锋利非常的长剑走在最后。 “……咳……没想到本公子这条小命今天差点就丢这了。”朱闻琅一手揉着脖子用沙哑的声音道,一脸的劫后余生。 “多亏了他昏的及时,闻弟你才能脱险。”严知鹤将背后有点下滑的人往上甩了甩,使劲抓住对方的两条胳膊好让自己可以更省力一点。 这人也不知道吃什么长的,看着挺瘦,实则又高又重,他平时一个身体还不错的人背着竟觉得压的慌,这还是在对方两条腿都在地上拖着的情况下。 “是啊,真是好险!”朱闻琅赞同,突然想起什么,倒退着走几步到容时身边,“时弟,差点就把这事给忘了,你竟然还会功夫吗?” 他这么一说,严知鹤也跟着想起来这回事,不由好奇,“是啊!容兄,之前都从未听你说起过。” 容时用剑将路边蔓延过来的荆棘随手劈开,手指粗的荆棘触之即断。“不是功夫,” 他的声音漫不经心,“不过是眼力加点巧劲罢了。” “原来是这样啊!”朱闻琅的声音里透着失望,“我本来还想问问你,我能不能学呢?” 严知鹤倒是并不觉得如何,“多亏时弟你提前把他的剑击飞了,不然我们今天岂不是都要被他的剑给戳个透心凉?” “严兄言重了,此人本就是强弩之末,哪还能提剑杀人?”容时不以为意,随口回道,说着目光转向朱闻琅, “朱兄若是想学倒也并非不可,我虽这身体不可练武,但功法招式却是知晓一些的,教你绰绰有余。不过你如今已过了最佳的习武年纪,若是想要小有所成,必然是要勤加练习,吃上一番苦头的。” “要多刻苦?”朱闻琅小心翼翼的问道。 “起码要冬三九、夏三伏,披星戴月、闻鸡起舞,且一开始由于你筋骨关节已经完全定形变硬,在真正开始学之前,需要先将你手脚关节筋脉拉伸开来,过程可能会有点痛苦。” 容时语气轻描淡写。 朱闻琅不等他说完就先打了个寒战,等听完全部内容,不待他话音落下,便在一旁连连开始摇头, “那还是算了,算了,时弟你身体本来就不好,我怎么好再让你受累来教我呢?再说我一个读书人将来也不用上战场和人厮杀,学了也没什么用,所以还是不用了!时弟,你就当我没问过。” 他说着快速几步追上前方严知鹤的脚步,似乎深怕容时会说要教他。 容时早就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看了他一眼,也不再多说什么,拎着把剑慢悠悠的缀在最后面。 几人这般随意聊着一路往庄子上去,到后面严知鹤累得不行,还是靠朱闻琅与他一起一人一边架着,才终于将人给带回了庄子。 然后又是好一阵兵荒马乱,也幸亏恰好有一辆马车上山来送米面肉食等物,直接驾马车下山将大夫接过来,才能节省了不少时间。 不然怕不是请大夫的人还没下到山下,这人就已经凉了。 “幸好救治的还算及时,若是在晚上一时片刻,这位公子怕就危险了。” 在对床上的伤者一番诊治之后,老大夫擦了擦额上的汗,如此说道。 “辛苦大夫了。”严知鹤感谢道。 “待老朽开一张方子,先抓了药去煎。”老大夫摆摆手,说着拿过一张处方笺,提笔写起了药方。 多亏他有先见之明来之前就问明了是外伤,故而将可能用得到的伤药,都带了一些来。 待下人取了药包去煎药,老大夫又将朱闻琅脖子上的伤查看了一番后确定并无大碍,只需涂些活血化瘀的药,过些时日便能痊愈,因活血之药一般人家都有备用,故老大夫也没有另外开。 之后又细细叮嘱了一番伤患的各种注意事项,便提出了告辞。 严知鹤连忙送人出去,一路送到庄子门口。 “劳烦大夫了,这么远专程跑这一趟。”严知鹤将诊金交到大夫手中,施礼道。 老大夫也未推辞,顺手接下,回了一礼。“公子客气了,行医问诊本就是医者职责,都是应尽之义。” “大夫大义!”严知鹤赞道,“只是有一事,在下觉得还是应该让大夫知晓。” “公子请讲。”老大夫捋了捋胡子。 “适才大夫救治之人,其实是我与几位朋友今日在山中无意遇见,因着不好见死不救,便将之带回了庄中。只是适才大夫也看见了,此人身上新旧伤痕无数,怕是身份十分不简单。而那行凶之人此番未能得手,只怕……” 严知鹤说道此处便停下,不再继续往下说。 老大夫自然也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神情变得慎重。 “多谢公子提醒,老朽明白你的意思了。此番下山后,必不会对此事有半字提及,公子尽管放心。不必远送,告辞。”说罢拱了拱手。 “慢走不送。”严知鹤亦躬身相送。 出了这么一个意外,此后容时三人便都没有再出去,一天都待在了庄子里。只不过那救回来的伤患,一直到午后日落西山都不曾醒过,连汤药都是仆人想法子灌进去的。 由于明日学院还有课,几人实在不便再多留,酉时一过,便坐上来接送的马车返回了书院。 离开前朱闻琅特地交代了仆人,要好生照看伤患。若人醒过来了,是要去或是要留,都不必阻拦,只莫要让他伤了人。 还特意留了纸条,言说意外将他自山中救起,又临时有急事实不能久留。他若醒来,无论是想在此处养伤或是离去都皆随他意。又说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萍水相逢,此后或许不会再见了,祝君保重等等。 朱闻琅写完这一大段还颇为意犹未尽。觉得他也算是效仿了一番话本子里主人公的行侠仗义之举,颇有吾辈豪侠义气。 几人就此一路回到了书院。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早上将玄衣男子救走之后不久。有一个身着素衣,背后背着药篓,头戴竹笠,面容娇丽的妙龄女子在寻药途中,意外滚下那个小山坡。 然后被地上的一大滩血迹吓到,就此匆匆离开西山,之后再不敢踏足。 几人回到书院后,便都将西山上发生的一切都抛之脑后,实在是不几日后便又要院考。 若是院考不过或是考得太差,到时不论是夫子那,亦或是家中,怕是都没有好果子吃。 容时虽然不将院考放在心上,不过他一向颇受学院中夫子的偏爱信任,故此但凡有什么事需要学生辅助,各位夫子都爱找上他。 当然,如果是什么对学生有好处的事,也都会记着他。 而这次找他的却不是夫子,而是学院的院长。 院长是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面貌清癯板正,眼神端肃有方,颔下留有胡须,一身青衣稳成持重。 此时他正端坐于小院中的凉亭内,身前石桌上,摆放着一应茶杯茶具,旁边的小炉上的铜壶,水烟渺渺至壶口飘出。 “阿时来了,过来坐。”容时甫一踏入院中,院长便招呼他入亭中坐下。 容时缓步踏入亭内,向着院长施了一礼,“院长,听闻您找学生。” “不用那么多礼,先坐下,来尝尝我这刚得的新茶。”说着取过一旁的紫砂小壶至于正前方。 容时亦不多言,从善如流的在桌前的石凳上坐下。 只见院长轻巧的揭开紫砂小壶壶盖,又取过火炉上沸水咕咚响的铜壶,热壶、温杯,再取茶、洗茶,在沸水再次入壶时,高高的水线自上而下,三起三伏,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洒然飘逸。 将茶盛七分的紫砂小杯置于茶托上,院长双手托起茶拖递到容时身前,容时抬起双手轻轻接过。 几指拈住茶杯,轻轻托起,容时垂眸去看,只见杯中茶色褐润而清亮有光泽,尚未入口,便觉清香入喉,移近鼻端轻嗅,绵长清远似梅幽香,再轻啜一口,只觉醇厚甘甜,齿颊留香。 “觉得如何?”院长轻抚胡须,笑看着容时问道。 “醇厚甘甜,香气清扬,不错。”容时轻轻放下茶杯,赞道。 “哈哈哈!”院长畅快大笑。“我就知你小子也是个懂茶之人。” “我这水金龟可是茶中佳品,极为难得,不过你若喜欢,我倒是能匀你一些。” 院长难得大方,实在是茶友难得,懂茶识茶的茶友更为难得,特别还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不敢夺人所爱,”容时轻轻摇头,“且学生自幼体弱,这茶也不可多饮。” “那还真是可惜了……”院长叹息,也不知是可惜不能常找容时来陪饮,还是可惜世间好茶如此多,他却不能时时享之。 “智者近山,仁者慕水,自得其所,若山水难见,亦有天地广阔,何必唯执一物?”容时淡淡道,并不觉得有何可惜。 院长微怔,片刻后抚掌大笑,“好!好一个智者近山,仁者慕水!”望着容时的眼中满是赞叹。 “不知院长唤学生前来,可是有何事要交代?”便是得院长如此称赞,容时的神色也不曾有什么变化,直接问出正题。 “不错,正是有一事需交由你去办。”院长闻言收敛了笑容,正色道, “日前州府那边的白石书院递来消息,他们有一队学生外出游学,大约半月后会途经歧县,届时想到我县学书院学习交流一段时间,学院同意了。只是到时如何安排尚未定论,我便想不如届时由你带领几名学子一同前去接待,直至他们离去,不知你意下如何?” 第11章 农家病弱书生 容时思虑片刻,“以往此类事务不是都由掌事夫子负责的吗?” 院长执起茶杯饮了一口,“话是如此,只这白石书院在大延朝向来有些名声,又曾被先帝赞为天下第一书院,一贯不太与我的地方官学往来。此次途经歧县,提出来学院交流也不过是惯例如此。学院不好推拒,却也没必要太过郑重,如此有你们几名学子出面招待恰是正好。” 容时意会,这白石书院自持盛名,故并不太将这些地方官学放在眼中,日常少有往来交流,却又在学生游学时设下每途经一地必到当地官学、私学进行交流学习的惯例。名为交流,实是一为探清虚实底细;二则显示白石书院实力,宣扬名声;三则是借交流之名行打压之实。 而一众地方学院不好明面上回绝,又不想为此费心劳力,便一向挑选出几名聪明的学子前去招待。 “学生明白了,只是其他一应杂事……”容时坦然应下。 “你只管招待几人在书院内的学习问题,其他的事都有掌事夫子处理。”院长见他答应下来,脸上自然而然又露出笑容。 其实他还有一方面的考量,容时可说是他任教以来见过的最为惊才绝艳,出色不凡的学生,其气度学识便是往年游学前来的白石书院学子,也无一人能与之相提并论。此番由这名县学历年来最为出彩的学生出面招待,那白石书院的学子还不得被比得黯淡无光,也算是出了这么多年的一口闷气。 此事谈妥,容时又陪着院长小坐品茗了一番,才告辞回了客舍。 既然要接待,那自然还需多选几个人一起。院长既让他全权负责此事,容时便直接叫上了严知鹤、朱闻琅二人,又经由夫子推荐,从隔壁几个学班里各挑选了一人,加上容时一起统共便有六人。 白石来人还需半月才到,容时挑好了人后便暂时将此事丢下不再去管,只待半月后再说。 此时,西山。 左朝归自黑暗中醒来,这一觉似乎睡得格外悠长,他此时整个人呈侧躺的姿势,口中似乎还残留着汤药苦涩的味道。 他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即便动作牵动伤口导致剧痛也仍然面不改色,待他坐好,第一时间便发现自己身上的衣物已被换过,此时穿着的是一件用普通棉布所制成的内衫。 举目环视四周,只见这房中摆设简单,一应装饰家具也都是极为普通常见的材质样式,不远处的桌子上摆放着茶壶、瓷杯,还有他的常用配剑‘子归’,以及一些随身配饰和一张纸。 看到那张纸,他想到什么,支撑着从床上下来走到桌前,伸手将纸拿起,只见上面写满字迹,的确是一封信。他快速浏览而过,这字笔迹龙飞凤舞,潇洒飞扬,可以看出写这封信的人,年龄应该不是太大。 随手将信放回桌上,左朝归又看向旁边那些自己的物件,子归剑寒光湛湛,剑鞘早已在追杀中不知所踪,一应配饰一件不少。他取过一块墨玉雕成华光内敛的平安佩, 也不知他是如何动作,手指一拧一按间,整块玉佩收缩重叠,竟变为了一枚麒麟踏云模样的小巧印章。 确定印章并无异样,左朝归将之恢复原样放回桌子上,拿过茶杯倒了一杯水,坐在桌前慢慢饮尽。正在此时,门外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的,随后门被应声推开。 左朝归抬眼望去,只见进来的是一作仆役打扮的老汉,手上端着的托盘上是一碗黑褐色的汤药。 那老仆看到他坐在桌前似乎惊了一下,碗中的药汁洒出一些,然后神色一下变得惊喜,“公子你醒了。” 说着忙上前将托盘放到桌上,“正好,老奴正准备来给您喂药呢!”又把药碗放到了左朝归面前。 左朝归将药碗端在手上,却并不喝,“可是你家主人救了我?此处是何地?我可是睡了许久?” 老仆将托盘拿在手上,闻言一一答道,“我家少爷与两位好友昨日一起进山游玩,碰巧撞见公子您晕倒在山坡底下,便将您一路背了回来,又给您请了大夫开过药,算起来,您已经昏迷整整一天一夜了。” 顿了顿又道,“此处是歧县县城外的西山,我家少爷便是在西山山里发现您的,对了,老奴主家姓朱,是歧县的一家富户。” 左朝归听罢,与他猜想中的相差不远,抬手便将一碗药一饮而尽,又把碗放回老仆手中托盘上,一举一动皆是威仪贵气,“有劳老人家了,不知你家少爷何时会回?我好当面道谢。” “公子言重了。”老仆连忙欠了欠身,“至于我家少爷近期怕是来不得了,他是县学书院的学生,轻易不得出的。” “不过少爷有提前交代,公子可尽管在此处养伤直到痊愈,不必觉得失礼。公子若是有什么需要,也可尽管吩咐老奴。”老仆神色恭谨道。 “我这伤一时还动不得身,怕是还得再叨唠一段时日了。”左朝归顺势直言道。 “公子客气了。您昏迷这许久,怕是已经饿了,老奴这就去准备些饭食给您送来。” “有劳。”左朝归点了点头。 老仆又躬了躬身,退后两步转身出去了, 待到门外,他不禁大出一口气,这位公子这一身气派可真是吓人。 房间内又重新恢复安静,左朝归坐于桌前,纹丝未动,只眼眸微垂,似在沉思什么。半晌后从桌上翻出一只小巧精致的锦囊,打开,从里面取出一物握在手中,起身走到窗前,一把将窗户推开。 窗外草木茂盛,绿树成荫,清脆鸟鸣声声声入耳,时而有丝丝凉风习习吹入房中,阳光透过树叶在院墙上洒下点点流动的斑驳光影。 他将手伸出窗外,只见一线银光自他掌中射出,飞窜入天际,最终隐没在云海深处。做完这一切后他也不关窗,回身往桌边走,将手中银色小巧如指节的东西放回囊中。 书院内。 此处古树环绕,绿云亭亭如华盖,树下光影如微波荡漾,鸟叫蝉鸣交错弹唱。 翘角飞檐,红柱青瓦,精巧的凉亭内,容时与严知鹤相对而坐。正中的石桌上摆放着一张棋盘,二人手边放着棋盒,一人执白,一人擎黑,你来我往,间或往棋盘上落下一子。 两人落子的速度并不快,可以看出是偷得浮生半日闲,懒拈棋子享清凉。 一旁的朱闻琅靠在小亭栏杆上,也不去关注二人棋盘上的你来我往,一手支着头,眼睑微阖,似是在闭目养神,又似是已经熟睡过去。 在这炎炎夏日里寻得一方凉爽安宁,再有树涛蝉鸣相伴,草木清香环绕,清风徐徐入怀,实在是再令人快慰不过,只想就此一梦酣睡至夜半,再随晨露星光而醒来。 待严知鹤一子落定,容时伸手自棋盒中取出一子,黑亮的棋子被拈在白玉指尖,将将欲落,却突然顿住。 容时若有所感,转头往西面的天空遥望而去,只见一道银光自下而上穿破天际,转瞬即逝,恍若错觉。 “容兄?”见他举棋不落,对面的严知鹤不由奇怪唤道。 “见到一只格外与众不同的鸟,一时被勾去了目光。”容时语意莫名,轻轻将棋子落定。 “有些鸟儿的确灵异非常。”严知鹤附和了一句,便不再多言。 亭内又重归宁静悠然。 县城最热闹繁华的大街上,来往车辆人流穿梭如织,叫卖吆喝声起伏不绝,似乎丝毫不被这炎热的天气影响。 一名锦衣华服,修眉俊目的年轻公子,慢悠悠地走在人群之间,手中折扇轻摇,腰间腰间缀着的白玉玉佩随着脚步来回轻晃。 对面一老汉举着插满糖葫芦的木棍迎面走来,华服公子停下脚步,侧身避让。 却在此时,一道小小的黑影,陡然从他身后冲出,伸手拽下他腰间玉佩便要往人群里跑。 锦衣公子尚未来得及反应,又听身侧一声娇喝,“小偷!站住!” 便见一素衣女子快步抢上前,三步并作两步在那身影没入人群之前,堪堪将他从身后揪住。 锦衣公子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赶上前去。 只见那素衣娇美女子一把夺过小贼手中的玉佩,转身递到他的面前,“公子,这是你的玉佩吧?街市人多手杂,还是好好收着为好。” 锦衣公子连忙伸手接过,凤目里满是感激,“多谢姑娘出手相助,不然在下这玉佩恐怕就丢了。”。 女子娇丽的面容上满是不在意,“些许小事,公子不必放在心上。”又转头看向手中揪着的毛贼。那是一个约莫十岁上下的男孩,衣衫破旧,满身脏乱,一双眼睛却颇为灵动狡猾。 “不知这个孩子公子打算如何处置?” “姑娘可有何高见?”锦衣公子扫了一眼那男孩,显然并不放在心上。 女子正了正神色,“幸而公子的玉佩到底不曾丢失,不如就此把他放了吧!说来也不过是生活所迫,无可奈何。”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看着男孩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既然姑娘这般说了,在下自然是没有意见的,那便让他走吧。”锦衣公子从善如流的接口道。 “公子心胸宽广。”娇丽女子赞了一句,转头看向被她抓着的男孩,伸手从腰间荷包中摸出两颗碎银子。将之塞到男孩手中,“拿着吧,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不然被人抓到,不是送进衙门,就是被人打死。” 言罢放开手,男孩默不吭声,她一松手,便立即冲进人群中,七拐八弯后消失不见。 待那身影消失,女子收回目光转过头来,“公子下次上街还需注意点,毕竟不是每次都能这么幸运。那么,咱们就此别过。”说罢便要转身离去。 “姑娘留步!”锦衣男子连忙出声阻拦。“在下乃州府人士,初到此地,承蒙姑娘相助才免去这破财之灾,只是此番人生地不熟,正缺一个引路之人。不知姑娘可否再施援手?姑娘放心,并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而且姑娘帮我大忙,实在无以为报,稍后请让我为姑娘奉上谢礼。” 娇丽女子脚步微顿,微一犹豫到底还是同意了,“谢礼就不必了,举手之劳而已。” 言罢,与之相携同走,二人一路慢慢隐没在了人流里。 第12章 农家病弱书生 偏僻隐蔽的小巷,幽静而昏暗,平日里本该是寂静无声,此时却被拳脚相加,哀求哭嚎声充斥。 半晌,哭嚎声停止,一切从归于寂静。 破旧而又因常年风吹雨淋,长满霉斑青苔的墙角下,一具小小身影蜷缩在地,破烂的衣衫上满是灰尘、脚印,身体时不时抽动一下。 他身前不远处站着一个面貌凶狠满脸横肉的壮汉,此时那壮汉又是一脚踢在他身上,“小子要怪就怪你不长眼,偷谁不好,竟敢偷到我家少爷头上!这只是给你的一个小小教训,下次记得把招子放亮点,不然可就没这次这么好运了。”言罢朝他啐了一口,转身往小巷外走去。 一路走过阴冷脏乱蚊虫遍布的巷子,转过一个拐角,犹如换了一方世界,外面是一条青石铺就的宽阔街道,整洁而干净。此时夕阳半垂,大多数人都已回到家中,街上行人稀少,偶有两三人也是行色匆匆。 只见青衣壮汉,目不斜视,径直朝巷口不远处的一道人影走去。待在男子身后站定,拱手弯腰道,“少爷,已按您的吩咐,小的将那小贼狠狠收拾了一顿,保证他下次再也不敢招惹到您头上。” “哦?”男子闻言缓缓转过身来,只见修眉凤目,锦绣华服,赫然是之前大街上差点玉佩被偷的那位锦衣公子,“如此甚好。” 他手中折扇轻摇,端的是一副翩翩秀雅公子的模样,口中的话却截然不同,“若非看在他让本公子认识了一个有趣的人的份上,他那两只手就别想要了。” “少爷仁慈宽厚,便宜那小子了。”青衣壮汉恭维道,表情真诚无比。 “走吧!回去。”锦衣公子啪——的将折扇收起,在另一只手上敲了敲,转身当先往前走去。 壮汉连忙抬步跟上,边走边小心出声询问,“少爷,您从书院一路游学到此,是不是要先到此地官学去转一圈,好歹是学院一贯的游学惯例,不 好明面上违背。” “急什么?”华服公子语调轻巧随意,“这不是还有半个月吗?等后头的人都到了,到时一起去不迟。” “这段日子本公子要好好找点乐子玩玩,你休要再多言,不然就滚回府去。”说到后面声音已是渐渐不耐烦。 “小的不敢。”青衣壮汉连连告罪。 “对了,稍后你去将今日那名女子的消息都给我查清楚,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家里有什么人……这些本公子都要知道。”吩咐的声音隐隐传来。 “是,……明日之前……到少爷手上……”随后是是壮汉回复的声音,已经渐渐遥不可闻。 只剩天边残阳如血,将两人的影子渐渐拉长。 花莲村。 天刚拂晓,鸡鸣才过去没多久,容家的小院里就整个热闹了起来。 容旺将用木盒仔细装好的笺纸搬到租来的牛车上,抬头扬声向屋里催促,“娘,你好了没?咱们要出发了。” “来了,来了!”说着脑后梳着发髻,换了一身齐整不带补丁衣服的张氏拎着个小包裹从屋里快步走了出来。 此时还未到月底,日前笔墨斋的刘掌柜遣人带话来,说是要另增二百张笺纸,容旺自然满口应下,待笺纸成了也不等人来取,打算今日自己往县城里送一趟。 而张氏便想着一同去县城买点东西,如今家中宽裕了,她和容父二人也不再日日下地,只在家中帮着料理一些杂事,含饴弄孙。碰巧今日儿子要往县城去送纸,她便想着去扯几尺布回来,给自家三儿和几个孙子孙女,各做件衣裳。 容家如今的日子,已经与以往大不一样了,不仅衣食方面更宽裕了,这段时间还在寻摸着,给两个大孙子把亲事定下。长孙子容瑕几年前本来定过一门亲事,女方家却在下定当日反悔狮子大开口,这一来二去,最后这门亲事到底也没成。此后又一直没再找着合适的,加之容瑕也对自己的亲事颇不上心,只说等他三叔高中,何愁找不着好姑娘?一来二去,便拖到了现在,如今家中条件好了,可不都得寻摸起来。 容旺与张氏二人坐上牛车,与家中众人打过招呼,便驱车往村外而去。 一路上晨风拂面,蛙声阵阵,偶尔碰到一两个早起下地的村人随口招呼几句,牛车很快便出了村,沿着宽敞的泥土路加快速度,一路往县城驶去。 夏日的天,太阳出的很早,此时不过酉时刚过,日头便已升起的老高,毒辣的阳光洒下来,之前还凉爽的温度渐渐升高。 容旺抬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细汗,驱赶着牛车,随着人流进了县城,他在一处热闹的集市边把张氏放下了车,又约好了回程的时间和碰面地点,然后花了几个铜板托一处车行帮忙看顾一下牛车,给牛喂点水和草料。便抱起装笺纸的箱子一路往笔墨斋的方向去了。 张氏拢了拢鬓角的发,挎着小布包一路沿着叫卖的摊位一个个看过去,不时上前细看询问一二,碰到觉得使得着的东西,便讨价还价一番再买下来。 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在半个时辰后踏进了布庄,此时她一只手中已经拎满了大大小小的东西,碗勺、针线、米面、姑娘家的头花等等,林林总总,种类繁多。 此时布庄里的生意似乎颇好,店伙计正跟一位老太太对着一匹青色的布讨价还价,那边的掌柜也在同一对头戴银簪身着素衣,看不到面貌的母女说着什么。 张氏也不往一处凑,拎着手上的东西走到放布的柜台边,先在做男衣的布料堆那侧挑选起来,布料颜色并不多,大多是青色,灰色。 张氏挑挑拣拣半天,才勉强选中了一匹浅青色细棉做的料子,心下却并不十分满意,这料子她是想用来给自家三儿做两身衣裳的,颜色倒不差,价格应该也不会很贵,但这棉布料子它有个毛病,不能过水,过水之后整件衣裳就要起皱,实在不太好看。若是在乡下地方倒也没什么,可他家三儿可是要在书院里求学的,这不是让夫子还有同窗笑话吗? 这般想着,张氏不由又有几分犹豫。 “客人可是要买布料给家中儿孙做衣裳?不如来看看这匹,”店掌柜不知何时站在旁边,手中捏着一角的布料。 张氏闻言转头去看,只见那布料同样呈浅青色,不过看起来更为柔软顺滑,张氏伸手摸了摸,的确比刚刚的那匹软和细腻。 “这种料子是以细棉线夹杂丝线一起纺织而成,穿在身上透气柔软且不起折皱,用来做夏日穿的衣裳最是合适不过。”店掌柜在一边细细解说道。 张氏不由有些心动,“不知这价格……” “一匹一两半钱银子。”掌柜脸上笑容更盛了几分,“客人如果要的话,只给一两银子便行。” 张氏一听,还没掏钱就先肉疼了几分,不过想到三儿及最近家中进项,又伸手仔细摸了一遍料子,一咬牙,便打算开口买下。 “这位是花莲村容家的张姐姐吗?”一道柔弱的妇人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带着些惊喜和迟疑。 张氏觉得声音似乎隐隐有些耳熟,转过身去看,只见靠近店门口的地方站着一个三十余岁,素衣银簪,面容白净的中年妇人,边上还伴着一个同样身着素衣,容貌娇美,神态大方正值妙龄的姑娘。 张氏甫一看清那妇人面容,顿时满面惊喜,一时把要说的话都忘了,几步跨上前去,一把将那妇人双手握在手中,“柳妹子!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可真是凑巧,你这是也扯布来了?” 那妇人亦是惊喜非常,“可不就是巧,我就说来给两孩子扯几尺布做身衣裳,没想到还能碰见张姐姐,也亏得晚晚这丫头眼光挑耽误了些时间,不然早走片刻,咋们可不就错过了?” “那可真是幸好!”张氏连连附和,又注意到她叫的那个名字,不由得转头往一边的少女身上看过去。 “这是晚晚?”声音不是很确定。 “就是晚晚,你可能不太认得出她了,毕竟也就当初定亲的时候,你们见过一眼,这都几年过去了。”柳氏说着一把将边上的少女拉到跟前来,声音满含笑意,介绍道,“晚晚还不快叫人?这是你张婶,也是你未来婆婆。” 张氏亦含笑看向她。 少女也就是梁晚照,登时脸都僵了。她知道原身已经订了亲,却没想到会在这么措不及防的情况下碰见按此地规矩来讲,很大可能会成为她未来婆婆的人,而这两人还都一脸期待的正等着她叫人! 第13章 农家病弱书生 梁晚照梗了好一会儿,才干巴巴着声音唤道,“张婶娘好。”然后便装着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 “哎!晚晚越发出挑了!”张氏笑呵呵的应了声,目光里透着几分满意。她已经记不太清当初定亲时这个小丫头是个什么模样了?只隐约记得大约是个性子极为柔弱害羞的姑娘,没想到几年过去,性子看起来倒是大方了一些。 其实当初定亲时她是不太满意的,不为别的,这姑娘的性子实在太过胆小怯懦,看着就不像是个能顶得住事儿的。而她家三儿自小体弱多病,最是需要人照顾,这样的姑娘若是嫁过来,怕是顾好自己都不容易,又怎么能操持好一个家,照顾好她的三儿? 只是无奈当初她家三儿虽然考中了童生,但那算不得什么正经功名,又是出身农家,且体弱多病,亲事其实并不太好找。好不容易才有媒人说合上了镇上的这么一户普通人家,再有其他的也不好要求过多了。 如今这姑娘看起来倒是能立得住一些了,如此她便能稍微放下一些心了,张氏心里如此想着。 “柳妹子,你稍待我片刻,等我把布料扯了,咱们去找个地方坐下好好聊聊。”张氏拍了拍柳氏的手说道。 “那行,张姐姐您先忙,我就在这等着。”柳氏自然满口答应。 张氏这才转回身去,找在一边候了半晌的掌柜,定下了之前看的那匹布料,又随意选了一些普通的料子,快速将银钱结了,然后才拎着一堆东西与等在门口的柳氏母女二人出了布庄,就近找了一家茶馆进去坐了。 几人许久不见,这一聊,就聊到了快晌午时候,张氏一抬头发现快到了与二儿子约定的时间,而柳氏也才想起家中还有一个小儿子在等着,二人顿时连忙匆匆告别,出了茶馆,一人一边各自去了。 梁晚照与柳氏加快步子,一路往家中的方向赶去,她想到刚才在茶馆中坐在一边,听到两人聊到的关于原身的那位未婚夫的一些情况,心下不由有些沉闷。 她过来之后并没有原身的记忆,所以原身对这门亲事是个什么样的想法她也不清楚,只是就她刚刚听到的信息来看,似乎是一个身体特别弱在读书上有些天分的文弱书生,去年刚考中了秀才,不理杂事,五谷不分,一心只读圣贤书。 她并不知道容时想法子给家中增加进项的事,张氏在聊天中并没有提及这些,毕竟虽说是未来亲家,但一来还不曾成亲,二来,哪有将自家家底向岳家抖落的明明白白的?梁晚照却不知她的心思,只按自己得到的消息一一作出推断。 这不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好的结婚对象。 身在农家却不通农事,家境也并不富裕,读书科举,却又没有一个好身体,她以前可是在电视上看到过古代的科举竞争有多残酷,考场环境又有多恶劣,考一场出来,差不多半条命都丢在里面,有些甚至直接是横着抬出来的。 最重要的是生来体弱,说句不好听的,不知道活得了多久,若是有个万一,她岂不是要守寡?这个时代的寡妇日子过得多艰难,只看她娘就知道了,当初她刚来的时候,真是什么豺狼虎豹都想从她家咬上一口。便是这些都不管,那孩子呢?先不说能不能生得出吧,就是生出来了,那孩子又有多大的几率才能是个健康无病无痛的? 梁晚照越想越觉得头痛欲裂,前途晦暗。她不知道原生的父母为什么会给她定下这么一门亲事?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读书人身份高贵,加之对方又有些天分,若是考中,那以后原身就是做官夫人的命。可是这好命是建立在一切都必须往最好的方向发展,不能有任何差池,才有可能实现的一二。 梁晚照并不觉得自己会有这个好运。偏偏在这个时代女子又是不能轻易退婚的,否则名声坏了,还有什么未来可言? “娘,那位容秀才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梁晚照暂时将一切都按下,转头问走在身边的柳氏。“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现在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就像一个陌生人一样。” 柳氏听闻不由笑了,“你不说我还忘了,你们好像至今还没见过面,可不就觉得陌生吗?” 梁晚照哑然,过了好一会儿才又问,“那他为人怎么样?” “阿时那孩子我见过几次,纯善知礼,又有孝心,是个好男儿。”柳氏带着几分揶揄的看着女儿,“以后定也会好好待你!” “……”梁晚照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这评价可以说得上是十分高了,可问题是在这古代,读书人十个里面就有八个是被人这样称赞的。 “说起来你们未婚小夫妻,竟到如今还不曾见过一面,看来我得和张姐姐商量一下,看什么时候安排个时间让你们俩见上一面,也好在婚前能了解一二,培养一点感情,免得婚后相对无言。”柳氏以为她是害羞,也不再打趣她,转而说起这件事。 也是歧县民风开放,对于未婚男女更是包容,只要行为举止不是太过火,二人时而相约见上一面,互赠礼物或是相伴游玩都是可以的,并不会对名声有什么妨碍。 而原来的梁晚照与容时二人之所以定亲几年还不曾见过一面,却是由于一人性情娇羞胆怯不喜出门;另一人又身体病弱,加之虽薄有天分但因全家供他一人读书而压力倍增,平日不敢有丝毫松懈,只恨不能每分每秒都花在读书上。如此种种原因之下,两人竟是至今连对方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娘,还是算……”梁晚照下意识就想拒绝,说到一半又突然顿住了。这婚约已经定下,也不是轻易就能退,而她暂时也没有什么其它主意,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若将来还是只能嫁给对方,提前认识,总好过到时完全的盲婚哑嫁。 如此想着他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母女二人便这般虽考虑出发点不同,但最终达成了相同的共识,然后相携无话,一路往家去了。 暮色暗淡,残阳如血,西边天幕上挂着的那轮镶了金边的红日,仍旧光芒四射,坚持不懈的为这广阔人间洒下炎炎炽热。 往常这时候都是静谧悠然的客舍里,此时却透着些压抑沉闷,便是低低的说话声也是紧张而焦急的。 不大的房间,此时门窗完全开到极致,然而即使如此,也不见有一丝微风掠过,带来哪怕一缕清凉,偶尔有帘幔轻摇,也只是热浪卷滚而入。 “时弟,你感觉如何了?”朱闻琅轻声问道,他此时坐在床边的小凳上,两只手各拿着一把折扇,对着床上的容时一起呼呼的扇着风。 容时此时整个人半靠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呼吸微促,额头上遍布细细的汗珠,眼眸轻阖,只有微蹙的眉心才让人看得出他是醒着的。 听得他的低声询问,容时眉心松开,微微抬起眼帘,眸中神色一如往常,“有些眩晕头痛,并无大碍。” 朱闻琅听他这样说,仍是满脸担忧,眉头拧成两座小峰,“早知道下午就该拦着你,不让你一起往后山去的。” 今日下午教授诗赋的夫子突发奇想,领着一众学生往书院后山去,说是要让他们领略自然风光的神秘与奇妙,知晓天地世界之大,方可拥有广阔而包容的胸怀。于是一众学子便在闷热无风的后山,呆了一个下午。 容时当时还是好好的,看着似乎并没什么不对,然而回到客舍不久人便开始不舒服,初时还不在意,没多久便晕眩头痛的站不太稳,差点磕到桌角上,幸亏被当时站在一旁的严知鹤扶了一把。 被惊到的两人赶紧将他扶到床上靠着,然后又托人去请了大夫来,幸而书院里就有坐诊大夫,大夫很快到来,一阵望闻问切后,诊断为阳暑,给扎了几针银针,开了药又叮嘱一番便回去了。 正想着,门外就传来匆匆的脚步声,然后是严知鹤急切催促的声音,“容兄,药煎好了,来把药喝了。”说着端着尚冒着热气的药,跨进门来,一路往容时跟前送。 朱闻琅连忙拦住他“严兄,这药还得凉一会儿,不如先放到桌子上。” 严知鹤闻言一愣,随后将药碗连同托盘一起放到了矮桌上,抬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我都急糊涂了。” “容兄现在感觉如何,可有稍微好点?”严知鹤在床边的另一个小凳上坐下,同样摸出一把扇子,对着小桌上的药碗呼呼扇起风来。 “已无大碍,你们不必过于担忧。”容时缓声回道。 “那就好,今日学院里委实太热,竟连一丝凉风也无。”严知鹤对着药碗打扇,可扇来扇去,扇出来的还是热烘烘的风。 “这要命的夏天!”朱闻琅哀叹了一句,突然灵机一动,“时弟,学院里这般热,你又受了暑气,再待下去怕是受不住。不如去向夫子告几天假,往我西山庄子上去避几日暑,如何?当然,不是你一人过去,我们送你过去。” “此法可行!”严知鹤表示赞同,“容兄,身体要紧,缺几天课之后补回来便是,还是先把病养好要紧,你若同意我这便去寻夫子告假。”。 容时淡淡扫一眼朱闻琅,也不说破他的小心思,“那便去吧。” 此话一出,朱闻琅顿时眉飞色舞,当然他没有表现得太明显,只是打扇的动作扇得更有力了。 “那我这便去寻夫子告假。”严知鹤收起折扇,摸了摸碗底,“药凉的快差不多了,容兄你待会记得喝了。” “好,有劳严兄了。” “容兄见外了。”回了一句,严知鹤便转身出门往夫子的院落去了。 第14章 农家病弱书生 西山。 夜色低垂,闪烁的星子挂满整片幽蓝的天幕,深邃寂寥,惟有明月与之相伴。 客房内,左朝归此时并未入睡,而是端坐在桌前,房内光线昏暗,唯有桌上一灯如豆,橙黄的烛光微微轻颤,倒映进他幽深的眸中。 在他身前不远处,有一黑衣劲装男子单膝跪地,在低声禀告着什么,此人相貌普通,只有一双眼睛和周身气势有如密林里幽暗无光的黑暗中潜伏着的杀机,神秘而危险,不可捕捉。 半晌,男子的声音停住,不再开口,屋内一时寂静无声,唯有窗外隐隐传来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低低虫鸣。 “继续盯着,暂时不用管他。”左朝归指尖摩挲着墨玉上的纹路,突然开口,声音平淡无波,“那药可下了?” “已下进去了,甲十一亲眼看着那位喝下去的。”黑衣男子低声回道 “可以慢慢开始将所有势力收拢了,若是有其他心思者,不必去管,将之记忆抹去,从暗阁除名。”左朝归指尖轻点桌面,吩咐道。 “是,属下领命。”男子垂头弯腰恭声应道,然后又似是突然想起什么,低声开口, “此次救了主子的人,属下已查探过了,的确只是这歧县的一普通富商之子,并无任何不妥。那与之同行的两名同窗,也都是家世清白,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嗯,那便不必在关注。”坐朝归随口应了声,张口正欲再说什么,院外突然嘈杂起来,有人声马鸣和火把上的火光,在远处若隐若现。 抬头从窗户往外看,只见那老仆提着一盏灯笼,匆匆往庄子门口赶。 “应是此家主人回来了,主子,那属下就先告退了。”黑衣男子从地上站起身,抱拳,低声道。 “去吧。”左朝归微一摆手,起身披了件衣服走到门前,打开门走了出去。 他拦住提着灯笼快步朝门口走的老仆,“老人家,你这是干什么去?外面可是有什么人来了?” 正闷头赶路的老仆突然被人拦住,不由微微一愣,待看清面前的人后,才呼出一口气,“原来是左公子啊,这么晚了您还没睡么?” “本来正要睡的,听到外头的动静便出来看看,可是出了什么事?”左朝归拉了拉肩上披着的衣服。 “这……老仆也尚不知晓,正要往前头去,左公子,您还有什么事吗?若没事的话,老奴便先告退了。”老仆转头朝门外看了一眼,对左朝归道。 “无事,老人家请自便。”左朝归往边上挪了一步,摇头说道。 老仆躬了躬身,“失陪。”提着灯笼小跑着朝大门方向去了。 随着他身影远去,左朝归并没有立刻回房,他站在原地,抬头望了望天边星辰,此时大约戌时刚过,一轮清皎月轮在云雾里若隐若现,给整个院落披上了一层如纱似雾的银辉。 他独自一人站在这如水银倾泻的院中,享受片刻夏夜里清凉的微风。 此时院外的人已下了马车,正由几个下人在一旁打着灯笼,一路穿过庭院往庄子正厅的方向走去。 左朝归站在院落东边的回廊下,顺着声音转头望过去,零落垂条的葡萄藤架将他的视线遮挡得七七八八,他正欲收回目光,却突然与一人的眼睛对上,对方似乎也发现了他,朝他微一点头。 左朝归微微一怔。 待他回过神来,人影已又被叶片遮住。 他缓缓收回目光。 喧嚣散去,整个院落又重归安宁,只有他一人仍站在那里,神思不知何属。 翌日。 明日初升,鸟鸣清脆。 朱闻琅,与容时、严知鹤坐在正厅的椅子上,显然昨夜经过一场好眠,每个人的精神看起来都不错,便是容时,除了脸色仍有些微苍白外,看起来似乎也已经没什么大碍。 几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有来往的仆从端着托盘将一道道早膳摆放在桌上。 朱闻琅懒懒的把自己瘫在椅子上,心里感叹终于睡了一个好觉。那边老仆从大门走进来,走到他身边微微躬身道,“少爷,您之前救回来的那位左公子,说想要来当面向您道谢。看看您什么时候方便?” 朱闻琅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人是谁,挺起身子将自己整个人坐直了,才看向他问“哦?他醒多久了?你不提少爷我都忘了,庄里还有这么个人。” 老仆仍旧躬着身,“少爷您几位返回书院的第二日下午,那位公子便醒了。此后便一直在庄里养伤,今早得知少爷您与几位公子到了,便提出想要拜谢一二,少爷您看……” 朱闻琅摆摆手,“见就见吧,你去将人请过来,便说本少爷邀他一起用早膳。” “是。”老仆这才领命退下。 不多一会儿,老仆便领着一位一身黑衣的男子走了进来,他并未再进入厅内,只在门口朝男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男子朝他点了点头抬步便走了进来。 朱闻琅几人只见来人步伐飒然利落,身姿如剑,一身威势锋芒无匹,却又如渊停岳峙,仿佛既可一剑破天又可定压沧海,如此威压之下叫人甚至无瑕去注意他的面貌。 朱闻琅与严知鹤被他气势所慑,不由得挺直身子,端正坐姿。 左朝归走进厅内,并未刻意收敛一身气势,他目光从上首三人身上一一掠过,待目光触及容时,眸光微顿,周身威严隐隐收敛。 他脚步不停径直走到容时座前一丈远处停下,拱手躬身,声音诚挚,“这位想必就是朱公子了,在下左朝归,多谢公子当日救治收留之恩,日后公子如有需要,定倾力相报。” 朱闻琅眨了眨眼睛,有些茫然。 容时眸光微微一闪,抬眼看他,缓缓开口,“阁下认错人了,那才是朱公子”他指尖微抬,指向了左侧的朱闻琅,“收留你的是他,将你从山中背回来的是他二人。”他指尖又转向严知鹤,“至于在下,不过顺手将你的剑从山中提了回来,免于宝剑蒙尘而已。”修长手指收回袖中,轻轻搭在了红木椅上。 左朝归起身的动作微顿,眼中掠过一瞬的尴尬,不过很快便恢复自然。“还是需要多谢公子,在下醒来后,忆起当时,似乎差点错手伤人,多亏公子当时出手阻止,才未伤及无辜。” 容时微微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左朝归又转身面向朱闻琅,严知鹤二人,又是一礼,“多谢二位仗义相助,日后若有所需,请尽管开口。” “左公子不必多礼,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实在不必放在心上。”严知鹤站起身来,微微回礼。 朱闻琅也终于回过神来,在一边连连摆手“不用客气,不用客气,扶危救困本就当是男儿所为。” “不过,左朝归,这名字似乎有点耳熟……”朱闻琅喃喃自语道。 严知鹤听他如此一说,觉得亦有如此感觉。 容时抚袖起身,长衣自椅上滑落若垂云而下,他迈步往桌边去,“当朝卫国将军,超品鼎国公,岂能不耳熟?” 说着在桌边坐下。 身后顿时传来一阵霹雳哐啷的声音。 却是正起身的朱闻琅一脚绊在了椅子腿上,下意识扶住椅子,却连带着椅子差点一起摔倒,他手忙脚乱,险险将椅子扶住,一双眼却睁得大大的死死盯着左朝归,眼里满是震惊和不敢置信。 “你……你、你是左……左将军?”整个延朝的百姓向来只称卫国将军,而不呼鼎国公。 而一旁的严知鹤也比他好不到哪去,他虽没绊倒,但同样满脸惊愕的望向了左朝归,似乎无法置信,只不过是随便从山里捡了个人回来,竟然会是当朝最威名赫赫的百战将军。 左朝归冲二人微一点头,然后走到桌边,在容时身边坐下。 桌上饭食并不是很丰盛,主食是添加了新鲜去骨河鱼的鱼松粥,还有几道时兴的新鲜菜蔬,看起来分外清爽可口。 粥由于是提前盛好,此时温度恰到好处能入口,容时舀起一勺送入口中,滋味鲜香甘美,细腻可口。他又举筷向盘中,夹了一根刀豆吃下,脆甜爽口。 “这道藕片不错,清甜多汁,脆嫩可口。”左朝归吃完一块藕片,推荐道。 容时从善如流,夹了一小片送入口中,慢慢咀嚼咽下,“的确爽口。” “你可在试试这道胡瓜,清新甘甜,细嫩多汁。” 容实举筷……“不错。” “还有这道……” …… 二人身后的朱闻琅及严知鹤从一开始的惊骇莫名,到后来的勉强接受,再到现在的嘴角微抽无话可说。 这是把他们二人都给忘干净了么? 这时,容时的声音从前方传过来。 “还不过来用饭。” 二人登时满意了,一前一后上前入了座,也加入了品评及相互推荐美食的行列。 左朝归握筷的手微微一顿,突然莫名觉得这菜滋味没有刚刚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哎,感觉都没有动力了 第15章 农家病弱书生 “这么说左将军是在回京途中被北狄势力追杀,故而才会身受重伤,晕倒在山中。”严知鹤放下茶盏,问道。 饭后众人移步回到厅前座位上,人手一盏热茶,为表尊重,左朝归落座于主位,其他人依次在下首坐下。在一番互通姓名的闲聊之后,众人将话题转向了作为一军之将的左朝归为何会身受重伤孤身一人倒在山中,在左朝归将事情前因后果讲述完毕,严知鹤提出了以上的疑问。 左朝归颔首,“虽然尚未查实,但北狄的确是嫌疑较大,毕竟我若死了,既可报他们十万将士身死之仇,又可损我大延一柄利器,一举两得。”。口中这般说着,他心下却微微叹气,原本他并未打算将真实身份告知几人,只是当时面对着那位容公子,实在无法叫人口出虚言,随意蒙骗。 “这北狄可真是卑鄙无耻!”朱闻琅一拍椅子扶手,出言骂道,“幸好左将军上天庇佑,逢凶化吉,才没叫他们奸计的得逞。” 容时坐于对面,一手托着茶盏,一手用盏盖轻刮杯中浮沫,却并不喝。听得朱闻琅如此义愤填膺,抬眼扫了他一眼。 “那不知左将军之后作何打算?可需立即回京向陛下禀明此事?只是将军的伤势尚未痊愈,恐怕不宜长途跋涉。”严知鹤言语关切。 左朝归将茶盏放回茶几上,闻言摇了摇头“此事不急,如今我既安然无恙,便只需等伤势完好,事后自有机会可向他们讨回。” “既然如此,左将军便放心在此处住下,若有何需要,请尽管开口。”朱闻琅摆正神色,诚挚道“将军保我大延朝多年安宁,如今更是彻底除去外患,劳苦功高,我等亦是受将军庇护,却无法回报一二,此番机缘巧合,也是该当如此,还请将军日后再不要说什么报答的话,我等愧不敢当。” “正是如此。”严知鹤起身,深深一揖。“请将军日后勿出此言,救治将军,本就是我大延朝每一位百姓的应尽之义。” 左朝归看着身前躬身拜谢的几人,眼中掠过一丝复杂,随后起身伸手虚扶,“各位不必如此,作为将士,击退外敌,保护百姓亦是应尽之责。” “将军胸有大义。”朱闻琅满眼敬佩,“不过在下有一提议,庄子里虽清凉,但在山上到底多有不便,将军不如到敝府小住几日。蔽府虽然简陋,好歹延医抓药方便许多,对将军伤势更为有利。将军若愿前往,我朱家必以礼相待。”。 “多谢朱公子美意,只是在下性喜清静,且不知是否仍有北狄杀手不死心想要取我性命,为免伤及无辜,还是不宜住到人多之处。”左朝归婉言拒绝道。 朱闻琅虽有些遗憾,却没有再多言,只最后说了一句。“若有任何不便之处,还请将军千万直言相告,必定不要客气。” “自然。”左朝归自然满口应下。 此后众人又浅聊片刻,便一一散去。 出了大厅,三人沿着回廊缓缓前行。半晌,朱闻琅出声叹道,“想不到我们就随手救了个人,竟然也能如此大有来头!” “世事的确奇妙。”严知鹤赞同。 “时弟,你觉得呢?”朱闻琅转头向一旁的容时,好像适才在厅内,时弟便一直没怎么说话。 “的确奇妙,不过也可能是你沾了别人的光。”容时眄他一眼,漫不经心的道,毕竟在原主的那一世中,左朝归可是被身为命运载体的梁晚照所救。 “……什么?我沾了谁的光?”朱闻琅一脸疑惑。 “若是你没有救他,那自然会有其他人救他,你说你是不是沾了那个人的光?”容时随口答道。 “好……好像是?”朱闻琅觉得好似有哪里不对,但又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 严知鹤在一旁摇摇头,也不去提醒他未必就有那么一个人,便是有,各救各的,又何来沾光一说。 几人沿着悠长的回廊一路慢慢远去,只留道旁花木随清风轻轻摇摆,花落留香。 正值午后,烈日炎炎当空,窗外花树上的枝叶静静垂着,不见鸟鸣,唯有此起彼伏的知了吱吱不知疲倦。 房内燥闷无比,窗外有虫鸣扰人,左朝归站起身,打算去寻一处清闲之地小憩片刻。他打开门走出去,尚未走几步,便不由得顿住脚步。 在侧前方不远处的凉亭内,坐着一人。 浅色长衫如月华披身,浓墨似的长发仿佛水流倾泻,仅仅只是一道背影便是清逸出尘,洒然若仙。 左朝归看着,忽然恍然有一瞬觉得此地不是在庸碌尘世,而是那云端之上的绝尘仙宫。 心下微微一哂,他抬步走上前,在亭外站定,拱手“容公子,打扰了。” 容时闻声,停下手中动作,转头看过来,见到是他微微点头示意,“左将军可是有何事?” “并无,在下出来随便走走,见容公子独身一人坐在这,便过来打个招呼,希望没有扰了公子清闲。”左朝归回到。 “无妨。”容时抬手朝对面的石凳示意,“左将军请坐。” 左朝归撩袍子坐下,“容公子不必称我将军,直接叫我名字即可。” 容时正将大半注意力放于手上动作,闻言便随意应道“既如此,那左兄也直呼我名字便好。” “好,那我便唤你阿时如何?”左朝归直接便道。 容时手中动作一顿,片刻又恢复,“自无不可。” 左朝归看他手中握着一支新竹,其上纹路繁复精致,瑰丽如画,另一手中捏着一柄刻刀,指尖微转间便是一道道流畅线条蜿蜒成形跃然其上,不由出声询问,“阿时这是在做什么?” “闲来无事,随意雕个小玩意儿打发时间。”正说着手中动作突然顿住,轻叹一声,将竹节与刻刀一并放在了石桌上。 左朝归奇怪,“怎么了?” 容时取出手帕将手上竹屑擦拭干净“手上力道不足,总掌控不准深浅,刚刚那一刀走得深了些,已救不回来了。”虽如此说着,语气却并无可惜。 左朝归看向那只尚未制成的竹笛,花纹灵巧生动,栩栩如生,宛若天成,看不出有何处不妥,不过他并未出声询问。 “我看阿时似是有体弱之症?”左朝归试探问道。 “自小便是如此”容时轻拂袍袖,抖落身上的尘屑。 左朝归张了张口,想问大夫是如何说的,能不能治,又觉得是废话;想说自己认识医术高深的大夫,又似乎有交浅言深之嫌,一时竟想不出来能说什么。 容时不知他心中所想,站起身来。“左兄请自便,我需回去小憩片刻,失陪了。” 左朝归听他这样说,也站起身来,“不如一起走吧,我也正好回去。” 容时自无不可,点点头。“也好。” 二人顺着小道向屋舍走去,在拐角处分开后,左朝归走了几步蓦然顿住:他……不是嫌房中燥热,所以才出来的吗?怎么绕了一圈又回来了? 半刻钟后。 左朝归坐在亭中的石凳上,一手支着头,星眸半阖,似是已经睡着了,而他另一只手中,拿着的却是之前容时雕毁后放在石桌上的那支竹笛。 蝉鸣依旧扰人,然而不知是否是亭中宽敞通透的原故,竟不再让人觉得燥热不耐,唯余满怀闲适平和。 生香茶楼。 或许由于地处高位,明明茶楼一楼闷燥无比,二楼却有丝丝凉风从窗外吹拂进来。故而每日二楼里总少不了来此处寻得半分清凉的茶客。 今日茶楼内同样坐了不少人,众人或闭目养神,或低声交谈,空气里蔓延着的是轻松而安闲的氛围。 在靠窗的位置坐着一对年轻男女。女子娇丽动人如枝头欲绽未绽的鲜嫩桃花,男子长眉凤眼,薄唇轻挑,端得风度翩翩,引得二楼的茶客时不时偷觑一眼。 “梁姑娘,你觉得此处如何?”男子折扇轻摇,浅笑询问道。 “的确不错,看来成公子如今对歧县各处都已极为了解了。”梁晚照微微一笑如此道。 “起码不会再出门却找不到回客栈的路了。”成公子玩笑般回了一句,“说来前日还要多谢姑娘,若非那日碰巧又遇见姑娘,只怕在下就得夜宿街头了。” 梁晚照轻轻摇了摇头,“成公子说笑了,那日就算没有我,你随便找个路人问一问同样能回客栈,何至于夜宿街头?” “说来姑娘倒是在下的贵人了,每次遇到姑娘在下的困境都会迎刃而解。”成公子凤眸中满是诚挚,“今日在下终于能帮到姑娘,也算是回报一二了!” 梁晚照饮了一口杯中茶,“成公子这么说倒是折煞小女子了,都是顺手的事,如何当得起贵人二字?且今日若非公子,我怕是就要被那混混给伤到了。”说着杏眸微弯。“便是报答,也应当是我回报公子才对。” “姑娘仁善!那便罢,否则我们二人谢来谢去,怕是没个完。白白浪费这好茶好景,好时光。”成公子刷——的将折扇收起,轻敲掌心道。 “公子说的有理,莫负好时光!”梁晚照轻笑点头,端起茶杯向对方一举,成公子亦端茶回敬。 二人不由相视一笑。 第16章 农家病弱书生 用晚膳时,桌上只有容时与左朝归二人,毕竟借助于他人的府上,左朝归出于礼貌询问了一句,得知二人原来已返回书院,他便不再多言。 晚膳是晶莹雪白的白米饭与几道肉食,鲜鱼以及小菜,另有一道菌菇虾仁汤。或许是下午休息的不错,容时胃口颇佳,竟用了小半碗米饭,一碗菌菇汤及若干小菜。待用得差不多了,他见左朝归仍旧吃的香甜,便没有放下筷子,偶尔夹一样小菜送入口中,慢慢咀嚼。 左朝归第二碗米饭用罢正想再继续添,见他如此,不由问道,“阿时可是胃口不佳?” 见他问,容时干脆便放下筷子,“并非,我已吃好了,你慢用便是。” 左朝归筷子一顿,他记得对方刚刚吃下去的食物,尚没有他吃的一半多。 “阿时不如再尝尝这道鱼,鱼肉鲜美甘甜,细腻绵软,入口即化。” 容时摇了摇头,“你吃吧,我一向不爱吃鱼。” “为何?难道是觉得鱼腥味难以入口?”左朝归目光投向盘中,然而早上的鱼松粥却不曾见他不喜,心里思索着难道是这道鱼没做好?鱼腥味没有除干净了? 容时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左朝归看着他,不知为何突然福至心灵,他嘴角微勾,深邃眼瞳中流露两分笑意,从旁边取过一双未用过的筷子,用这双筷子将鱼肚部位的肉夹到一只干净碗碟中,细细把鱼骨挑出,又将鱼肉在鱼汤中蘸了蘸,然后将之放在了容时的碗中。 容时看看碗中的鱼肉,“左兄这是作何?” 左朝归面色如常,声音却是温和,“阿时吃的太少了,你身体不好,需多吃一点。” 容时微顿,“你不必如此,顾好自己即可,不用在意我。”话虽如此,到底将鱼肉送入口中,吃了下去。 左朝归见他吃下,便不再多言,只是随后用饭时,时不时便用另一套碗筷夹一些味道清淡鲜美却需要剃骨除刺或剥壳的食物,细心将骨刺硬壳除去,再将处理好的食物放到容时碗中,看着他一一吃下。 这般好一会儿后,容时用筷子挡住又一次送到碗中的鱼肉,摇了摇头。“左兄自己吃吧。” 左朝归见他如此,知道他是的确吃不下了,便转而将筷上的食物送入自己口中。口中嚼着鱼肉,他心中觉得有些微微惊奇,为自己的举动。不过到底没多在意,只片刻便放下了。 这顿饭难得吃得有些久,待二人起座离席,已是将近半个时辰之后。 二人沿着被点点落花覆盖的小道一路慢走消食,一时无人说话,只偶尔倦鸟归巢,响起几声清脆的鸣叫。 容时抬手,将缓缓飘落到眼前的花瓣接在手中,一时玉白的指尖与艳红的花瓣交相映衬,仿佛皑皑冰雪上溅上一点血珠,明明该是艳色非常,却如红梅落雪,烈焰焚冰,既清且雅。 左朝归视线落在那指尖,心中暗忖,不知这是什么花?倒是清绝雅艳,比他国公府里当初多方搜寻日日精心侍弄的满园花草竟更胜几分。 容时指间微动,任由花瓣缓缓飘落在地,与满径落红溶于一处,再分不出哪片是刚刚落下哪片是早早凋零。 “明日一早,在下需要出门一趟,酉时方归,在此提前告知左兄一声。”容时突然出声道,声音清冽,如玉石相击。 左朝归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话, 不由问道,“阿时可是要回书院?” 容时伸手拂开如碧丝般零散垂落的柳枝,从中间穿行而过,“并非,只是多日未归,我欲往家中去一趟。” 落后一步的左朝归长袖随意一挥,将柳条尽数拨到一侧,心思都放在容时的话中。“不知阿时家中在何处?在下可否有幸同往?”说到此处,他似乎觉得有些冒失,便加了一句“在下多日在这庄中不曾出门过,想外出松动松动手脚。” 容时并未在意,“自无不可,只是山林田间,恐左兄多有不惯。” “阿时多虑了,在下征战多年,不说日日风餐露宿,也是曾趟过泥水,嚼过草根的。”左朝归浑不在意。 “倒是我薄看左兄了。”容时语气微缓。 “阿时言重了,你不过为尽宾主之仪提前告知我而已,如何有过?倒是我贸然要求同往,若有打搅之处,还望见谅。”左朝归语气温和,似乎深觉歉意。 “贵客登门,何来打搅一说。”容时在小道的岔口处转身,面朝左朝归,道“那便如此说定了,明日卯时在庄子门口出发,我已令人叫好马车提前候着。” “时候不早了,那左兄便早些休息,明日在庄子门口汇合。”容时微一点头示意,转身向房间的方向去了。 “好,明早庄子处见。”左朝归回道,又在原地站了数息,方转身回房去了。 翌日一早,晨光初曦,容时到达庄子门口时,左朝归竟已经等候在外。 容时走过去站到他边上,看不远处的车夫在套好缰绳并稍作检查。“左兄可是等候许久了?” 左朝归看着他走近,“我也是刚到不久,阿时可用过早膳了?” 容时摇了摇头,“不曾,左兄可是饿了?” 左朝归并未答话,只伸手入袖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成的小包,他另一只手将纸包打开,递到容时面前。 只见里面赫然是一块块两指宽,一指厚,通体乳白晶莹的小巧糕点,还散发着微微的气息。 “我昨日猜到今早估计来不及用早膳,便让人趁一早出门买菜时,顺便带回来的。据说是县城里一家新铺子的主推糕点,每日限量,味道似乎十分不错。” “阿时不妨尝尝看。”左朝归把纸包更往前递了递。 容时伸手捻起一块,却并不放到口中,他看着指间柔软且散发着清香气息的糕点,觉得微微有些奇怪,“左兄缘何如此照顾于我?” 左朝归没料到他会如此问,微微一怔,敛眉沉思片刻。“大约是第一眼见阿时,便觉得颇合眼缘,若是有弟弟,大约便是阿时这样子了。” “所以左兄是想要个弟弟?”容时将糕点送入口中,绵软清甜,透着浓浓的。 “并非如此,我所指是那种不自觉想要照顾的心境,大约便如一般人家兄长照顾弟弟时是一样的。”左朝归说着,嘴角微扬,似乎觉得颇为有理。 “原来如此。”容时微微点头。 不远处的车夫此时准备完毕,提高声音叫道。“二位公子,马车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了。” “左兄,走吧”容时招呼一声,当先朝马车走去,并未将刚刚的话题放在心上,本来便不过是心血来潮的随口一问。 左朝归将糕点包好,抬步跟上。 马车一路慢行,大半个时辰后缓缓驶进了花莲村,此时天色已经大亮,火红的太阳挂在东边,将那一片天空染成了明亮的金红色。 道旁两侧是阡陌交错的片片金色农田与莲塘,此时稻穗都勾了头,在清晨的微风中轻轻抖动;碧绿的莲叶沉沉叠叠,叶片摇摆间如碧波荡漾,有或白或粉的荷花,有的开到极致,有的含苞未绽,在款款摇摆的莲叶间时隐时现。远处是连绵纵横,仿佛用深浅不一的画笔勾勒涂抹出的青山起伏。 空气中是清晨微凉的草木气息伴着浅淡若有似无的荷花清香,蛙声起伏,鸟鸣阵阵。来往早起的农人络绎不绝穿梭于陌上,偶尔用粗狂的大嗓门谈笑几句,一派与世无争,悠然自得的田园风光。 马车一驶入村中,一路便有少年少女奔走相传,“容三哥回来啦!”有闻声的邻人含笑招呼,高声问好,一时人声鼎沸,热闹非常。 左朝归看着马车窗外奔走相迎的村人,竟不觉得有何奇怪,“阿时在村内人缘很好。” 容时微微颔首,“乡邻间,大家都很和善。” 左朝归转头看他,摇了摇头“我看是阿时受人欢迎才对。” 容时不与他争辩,恰在此时,马车行驶到了容家门口,早已听到消息的容家夫妇与几个嫂子,侄子,侄女皆站在院外等候。 此时还不等马车停稳,张氏便凑上前来,隔着马车窗与容时招呼,“三儿,你咋突然回来了?时辰这么早,用过饭没有?”边说边跟着马车往前挪。 “前日与夫子告了假,想着多日未归,今日恰好空闲,我便回来看一看。”容时就着左朝归的手微一借力,下了马车,一一回答道。“早上用过糕点了,暂且不饿。” “娘,家中一切可好?” 第17章 农家病弱书生 “好,家中一切都好着呢。”张氏连连点头,一手拉住容时的手不住上下左右的看。 容时也任由张氏动作,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容父等人,“爹,大嫂,二嫂。” 众人连连应声,一旁的容瑕,容琤等人也一个个嘴里唤着三叔,表情十分欢喜。 “行了,有什么话都先进去说,三儿坐了这么久的马车,先让他歇歇。”一旁的容父发话道。 “爹,不急。” 容时松开被张氏挽着的手,抬手朝一旁的左朝归介绍道,“这位是我书院的同窗,姓左,平日在书院里对我颇为照顾,今日我回家,便邀他来家中坐坐。” 众人这才看向左朝归,其实一早众人便都注意到了他,毕竟那一身气派非凡着实不似普通人。 左朝归拱手,“伯父,伯母,贸然上门,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张氏连连摆手,“左公子太客气了,我们还没谢谢你在书院对我家三儿的照顾呢,你能来我们欢迎都来不及,哪里会打扰。”一边说着,一边忙将人往屋里引,容父也在一旁连连招呼。 一行人鱼贯进入了院中,待各自坐定,容时环顾一圈,“爹,大哥和二哥呢?” “你大哥二哥一早下田灌水去了,看看时候也差不多了,应该就快回来了。”容父抬头望望天色说道。 容时便不再多言,他转头看向坐在他身侧的左朝归,“左兄之前在车上不曾吃过什么,不若再用些饭食如何?” 左朝归微微点头,“那便有劳了。” “左兄客气了。”容时转头看向一旁的张氏,“还得劳烦娘与二位嫂子,帮忙准备一些吃食,辛苦了。” 大嫂王氏忙在一旁站起身,笑着开口,“哪里用得着劳烦娘,有我跟弟妹就行,只是农家饭菜粗糙,左公子莫要嫌弃才好。” “本就是我不请自来,又如何会嫌弃?各位不嫌我叨扰才好。”左朝归回到。 “不叨唠,不叨唠,那左公子稍稍坐一会儿,饭菜很快便好。” 说着一把拉着身旁的柳氏,一同进了厨房,不过一会儿便有青烟自出烟口飘出。 随后容时又一一问过家中近况,得知当初容旺按他所说,与笔墨斋达成了协议,此后笺纸按月供给,银钱每月一结,想是售卖得不错,之前容旺去的时候,对方又给提高每月的供给数额。 容时只大概了解了一下情况,便没有再多问,反倒是张氏,一件件,送了多少份结了多少银量,事无巨细都给容时讲了一遍,说到后来,又转而说起他两个侄子的亲事。 容瑕于前两日便定了亲,订的是隔壁村的一个姑娘,据说贤惠能干又孝顺,风评很是不错,讲到此处,从张氏的表情可以看出她是很满意的,又说容琤自己与同村的一个姑娘瞧对眼了,目前两家正在商议,想来问题不大。 絮絮叨叨,大事小事,时不时其他人再补充一二,这么一番下来,虽容时不在家中,却也将家中一应事务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左朝归便坐在一边,看着他与家人闲聊家常,他很少说话,脸上也无甚表情,但从眼中偶尔的神色可以看出心情不差。 用罢饭后,容时便带着左朝归,二人一同出了容家的小院子,随意捡了一条阡陌小道,顺着一路缓缓往前走,时而随意聊上几句。 此时田间忙碌的人更多了起来,有的在挖渠蓄水,有的拔草除虫,若莲塘里莲叶倾倒,那是有人在其中掏泥挖藕;小溪里水花飞溅,那是调皮孩童泅水其中,捕鱼捉虾。 时不时有人凑上前与容时攀谈上两句,并不如何多言,随意说两句便告辞,走时都是笑容满面,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左朝归在旁边看着,边往一旁退开几步,让一个挑着满担新挖莲藕的汉子错身过去,那泥水滴滴嗒嗒从竹筐中渗下来,滴落到地面,有几滴溅到他的脚背上,立时便在漆黑的鞋面上落下几点泥印子。他也不在意,只随意扫了一眼,便随他去,反倒闪身往容时身侧挡了挡,免得这污水又溅到他身上。 “左兄不必如此,不过些许泥水,无妨。”容时见他动作,开口道。 左朝归并未答话,却也不曾让开。待那汉子走过一段距离去,他才转回身来,与容时并肩继续往前走。“阿时方才说,幼时与兄长爬树掏鸟的地方是在哪里?” 容时摇摇头,也不再继续之前的话题,抬手指向不远处的一块田间空地。“便是那处,左兄可要过去看看?” 左朝归抬眼望去,只见那处地势比周遭高上些许,几株几人合抱粗的老树伫立其上,高达十丈有余,枝叶繁茂,郁郁葱葱,其间可以隐约看见有鸟儿扑腾追逐,相互嬉戏。 左朝归微微拧眉,“这般高的树,阿时你的兄长竟任由你攀爬?” 容时摇摇头,“哪里,当年这老树尚还不及现在的一半高。” 左朝归眉头微松,“阿时你身虚体弱,手足力道不足,又不曾习过武,还是不要做这般危险的事为好。” 容时微顿,“左兄你多虑了,那不过是幼时的顽劣之举而已。” “如此便好。”左朝归回头,“阿时可愿领我过去看看。” “左兄随我来便是,”容时当先在前,往左侧转了个弯,踏上一条隐在两侧田田莲叶间的小道,从远处来看人走在其间便如穿行在莲池之中。 二人顺着小道前行片刻,视线忽然开阔,两侧莲塘内枝叶弯折,浸在泥水污泥之中,还有水声哗啦,成堆的藕节堆在其中。几个折衣束腿的农人在淤泥间掏挖,片刻便从深泥中掘出一串白嫩圆润的藕节,此时正是莲藕成熟的季节,刚出的新藕,不但洁如白玉,滋味更是清甜多汁,松脆爽口,为当地人所爱。 两人沿着小道往前正要登上高地,不远处却突然传来喧闹人声,疾声厉语,抬眼望过去,只见村口不远处的村道上一队手持刀剑的官差拦住来往村人严声诘问着什么,每一个人都没放过细细盘问,看方向渐渐在往这边靠近。 容时忆起之前村长的孙子与他闲聊时,无意提及前两日便曾有官差到附近各村村长家中询问近期村子附近可曾出现过什么生面孔?据说是在搜寻一逃窜的流寇。 怕不是搜寻流寇这么简单吧,容时敛下眸中思虑,见那队兵差距离更近,略略思索,突然转过头,抬手一把推在了神情若有所思的左朝归肩上。 左朝归毫无防备之下,措不及防间被推的直接摔进一旁的莲塘里,溅起大片泥水,铺头盖脸的落下来,容时早有预料,在抬手之时便已连退几步,以袖遮面,侧过了身去,最后只在身侧衣摆处溅上了几点泥迹。 恰在此时,那队官差已走到近前,众人见到容时神情都有片刻怔愣,待回过神,神态举止都温和有礼不少,当先的一名官差拱手道,“这位公子,请问近期可曾有在周边一带见到过什么生人?” 容时拱手回了一礼,“在下之前一直在县学书院求学,今早才回,倒是不曾见过什么生面孔。” 那官差神色变得愈加恭敬,微微躬身,“原来是秀才老爷,在下方才失礼了。” “无妨,”容时摆手,“不知各位是在找什么人?可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万不要伤到百姓才好。” 官差回道,“上头有令,说近期前有一匪寇逃窜至此,令我等搜寻,既然能从官兵的清剿中逃出生天,该是个极危险之人,不过据说此人身受重伤,想来危险性已不大,我等如此也是怕附近不知其底细的百姓将人给救了。” “如此倒是要尽快将其抓捕为好。”容时说着抬手一引,“在下便也不好再耽搁各位,诸位请便。”说着侧身将路让出来。 对面官差纷纷拱手,“打扰了,告辞。”说罢越过容时便要往前去,经过尚站在泥塘中的左朝归时不由停住,表情微讶,“这是……?” 容时在一旁解释道,“这位是在下书院的同窗,随我来家中做客,适才不小心绊了一跤,这才摔进了莲塘里,尚未来得及回去换洗,让诸位见笑了。” 官差忙敛起脸上的惊讶,“原来也是位秀才老爷,有礼了。那在下便不打搅了,二位请快快回去换洗,莫要着凉了才是。”说着朝池里鞠了一躬,领着一众人走开去询问那边的藕农,直到几个藕农尽皆摇头否定,这才拐上另一条小路渐渐远去了。 第18章 农家病弱书生 容时待人远去不再有回返的迹象,方才转回头来,目光落在仍站在半人深泥水塘中的左朝归身上,对方满身泥水,几乎无一处是干净的,头脸被污泥覆盖,几乎难以分辨出本来样貌,此时被泥水打湿成一缕缕的头发还在往下滴着污水。 容时看着看着,忽的嘴角微弯,眼中飞快的掠过了一抹笑意,他抬袖掩住嘴角,轻咳一声,向水中怔怔然盯着他似有不悦的人道,“左兄还不上来吗?” 左朝归归被他惊醒,回过神来,将目光从对方脸上收回,他甩甩滴水的袖子,语气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阿时应该提前告知一声的,那样在下就自己主动跳了,也省了累得阿时亦被污了衣衫。” “左兄大气。”容时将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朝莲塘下伸出,身体微微往前倾,“那想来左兄是不会趁此机会将在下拉下去的。” 左朝归看看眼前修长玉白的手掌,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摇摇头,“阿时说笑了,你退远一点,我自己可上去。” 容时站直身体,如他所说退开几步,便见左朝归长腿一跨,双手在岸边一撑,整个人转瞬便已跃到岸上,的衣袍一时带得泥水飞散四溅。 在岸上站定,左朝归脚下地面瞬间便湿了一片,他干脆捞起衣摆团在手中,双手用力一拧,泥水淅沥沥流淌下来。 容时待他整理的差不多了,便道,“左兄走吧,先回去清洗一番。这树便只能下午再来看了。” 左朝归自然无异议,二人便就此回返。 然而说好的下午去看树最终还是没能去成,因为就在左朝归清洗换洗好不久,原本还是艳阳高照,晴空万里的天空突然渐渐开始弥漫起乌云,不多会儿,整个天空便暗沉了下来,只倾刻间,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然后铺天盖地的暴雨倾盆而下。 容时与左朝归二人坐于房中,透过厚重的雨幕,看向不远处在狂风中被吹得东倒西歪的树枝。 “也不知这雨何时能停?”左朝归伸手将大敞的窗户半掩上,说道。他此时整个人刚梳洗过,换了一身张氏给容时新做的还不曾上身过的新衣。 只是或许是因为容时身形较为单薄的缘故,按照他的尺寸做出的衣服,穿在左朝归的身上长度倒是刚好,前襟肩膀等处却微微有些紧了,使得他即使是穿着一身浅青色的长衫,整个人的气势仍然是如一柄剑一般锋利凛然,只是少了几分煞气,多了两分潇洒不羁。 容时正端坐于书案前,面前铺着雪白的宣纸,一手执着毛笔,在纸上轻轻勾勒,只随意几笔,写意流畅的线条便跃然于纸上,赫然是一副菡萏照水,荷叶田田的夏日赏莲图。 听得他的话,容时头也未抬,“应该无需太久,夏日的雨来得急,去得也快。” 左朝归走近前来,在桌案的另一侧坐下,他垂眸看着容时手中一支素笔轻描淡抹,每一笔都不疾不徐、恰到好处,指尖轻转间,落笔生花,蜿蜒成画。 “阿时不想问我什么吗?”半晌,左朝归突然开口道。 容时笔尖微顿,又在这一笔即将晕散化开之前如蛇尾游移开去,留下一抹婉转细腻的痕迹,“左兄觉得我应该问什么?” “比如今日那些人为何找我?又或者我之前受伤,可当真是北狄所为?”左朝归缓缓说道,“阿时就不觉得奇怪吗?堂堂一品卫国将军,定北军主帅,受伤失踪这么些天竟一点消息也不曾传出。” 容时描完最后一笔,将毛笔拿起,一手挽袖,将笔斜斜搁在了笔架上,“无甚可奇怪的,无非便是卧榻之侧,不容他人踏足而已。” 左朝归定定的看着他,眸中神色变换,好一会儿才笑叹一声,“阿时果然非常人,怕是当初我在你们跟前虚言蒙骗时,便已经看出来了吧!” “左兄过奖了。”容时神色淡淡,“这天下哪怕没有千人知道,也有百人猜出,毕竟京中殿上那位从来都不曾遮掩过,不过皆是,不可说,不想说。左兄莫要小看了天下人。” 左朝归摇头失笑,“阿时怕是对这天下能人最为高看的人了!” 容时瞥他一眼,没有说话,侧耳听到外间雨声渐歇,遂揽袖起身,举步走到窗前,将窗子大大推开,顿时一股带着淡淡泥腥气的清凉水汽扑面而来。 雨并未完全停下,仍下着丝丝小雨,将外间的一切如同笼在薄薄烟雾中,此时已有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农人三三两两的回到田间劳作。 他站在窗边细细观赏着这一幅微雨农耕图,清风许许,从他衣袂发丝间温柔拂过,留下一抹清凉。 左朝归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唇边仍带着笑意。 二人并未在容家久待,申时刚过,便坐上前来接人的马车离开了花莲村。由于雨后道路泥泞,速度比之来时更慢,到达西山庄子时,酉时都已过了大半。 之后两人用罢饭食,又闲聊一会,便各自回房去了。 东边厢房内。 左朝归坐于桌前,手中端着一盏凉茶,身上穿着的仍就是那件不甚合身的青色长衫,还是原来那个位置,黑衣劲装的男人跪伏在地。 房中无人说话,只在静谧中有危险的气息渐渐凝滞,半晌,冰寒冷冽的声音突然响起,“我尚要在此处呆上一段时间,让他消停一阵子,至少这段时间不要再搞这些小动作。” “是,主子。”黑衣人垂首领命。 “去吧。”随着话音落,原先黑衣人所在的地方已空无一人。 左朝归缓缓将杯中茶饮尽,目光望着房中不知名处,不知想到什么,周身凛冽的寒气渐渐缓和下来。 第二日一早,容时便乘马车返回了书院,因时间太早,尚不来与左朝归告别,便只让庄子里的仆役帮忙转告一声。 多日未见的严知鹤与朱闻琅二人,再见容时自然是好一番关心畅聊,又问起山上左朝归的近况,容时大致说了说,却将在花莲村发生的寻人之事,特意隐了去。这件事情,除非是二人从其他渠道得知,或者自己猜出来,否则容时是不会去主动告知的。 之后几人又探讨了一番学业中遇到的各种问题,当然讨论的主要是严知鹤和朱闻琅二人,容时大多时候只在一旁听着,然后在二人争执不下,谁也说服不了谁时,点出关键点,结束一场争论。 就在如这般平淡的学院生活中,时间缓缓而逝,转眼就即将到白石书院一众游学书生到来的日子,这期间左朝归来书院寻过几人两次,一次是表示伤势即将好转,不好一直在庄子里打扰,有意另寻住处。第二次却是新住处置办好后,特意来请三人去认认地,随便贺乔迁之喜。 新宅几人自然是都去了的,那处院子占地颇大,就坐落在昌荣街上,巧的是与笔墨斋相隔不远,距离县学书院也不过就只有两条街距离。 那院中假山流水,飞桥石亭,时令花木,一应俱全,或许在更繁华的地方这院落算不得什么,但在这歧县内可说是独一无二,无人可比。 且里面的一应仆从下人,个个都看得出不是普通人,虽大都其貌不扬,但从其待人接物及行走举止间,都可看得出其训练有素。不过几人在那院中并未多待,只留了半日用了一顿饭便又回了书院。 另有容旺与张氏二人也曾来书院寻过容时一次,却是那笔墨斋的掌柜想要将制造笺纸的方子高价买下,容旺拿不定主意只好来寻他商量一二。 而张氏则是拿了新做好的衣裳来送与他,之前做的那一身因给了左朝归换洗之用,自然不可能在要回来,故而张氏又重新给做了两身新的。恰好容旺要来寻人,她便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且她这趟来却也并非仅仅只是为了送衣服,之前在集市上遇到那梁家母女之后,时不时双方之间便会托人传个口信,也算是联络感情。恰好前两日柳氏提出两个小辈定亲至今还不成见过一面,为他们小夫妻以后的感情着想,是不是该让二人先见见面了解一二。张氏听后,觉得颇为有理,只是她到底顾虑到儿子的意见,便说要寻儿子问问看何时方便。 所以张氏此番来书院最主要的目的便是如此了,容时听后,微一沉思,便干脆应了下来,婚约一事他并无意,既然早晚是要解决,不如便直接顺其自然等命运线里的那一个契机到来,到时稍稍注意,也恰好可以令各方都能得偿所愿。容时直接便将时间定在了旬假那一日,至于地点则让张氏她们安排。 至于容旺所说,笔墨斋想要购买造纸方子一事,容时则让容旺直接回绝了对方,只说方子非一家所有,众人意见不一,难以协调。且有将此方子作为传家营生,一代代往下传的想法,故而不打算售卖。 第19章 农家病弱书生 德隆街上,一家新开不久的糕点小铺,此时里面人满为患,都是吵嚷着挑选品尝各式糕点的食客们。店里的两个伙计忙得手忙脚乱恨不得多长出两双手,连额头上的汗都顾不得擦一下,虽然如此忙乱,但二人脸上挂着的笑容里都是满满兴奋和难以抑制的激动。 “在下早就说过,梁姑娘的手艺非同一般,你看如今这店里的生意如此火爆,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在店铺宽敞的一角处,一身锦衣,手持折扇的俊美男子看着店中人挤人的景象,如此对身边的娇美女子道。 此时女子也在看着店中的繁忙热闹,娇丽动人的脸上俱是笑意,正是梁晚照,她清亮的杏眼中是掩不住的激动和一缕早有所料的笃定,不过她口中却道,“那也是多亏成公子你帮忙找的店面,若非此处地段好,哪怕我的糕点做得再好,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有这么好的生意。” “姑娘不必如此自谦,你做的糕点在下也是尝过的,其味道和新奇程度在州府那边也没有能比得上的,所以哪怕没有在下,姑娘的店铺照样能火爆整个歧县。”成公子看着身边的女子,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欣赏。 梁晚照被他看得脸上微微一热,随即转头掩饰般道,“成公子之前说要到县学书院去学习一段日子,是不是差不多是时候去了?” 成公子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她,注意到她脸上微泛的桃花色,凤眸微眯,“似乎就在这两日,姑娘不说在下都要忘记了,原来晚照姑娘对在下的事这般上心么?”说到后来声音里隐含笑意,衬得那清朗风流的嗓音愈加撩动人心。 梁晚照心中微微一跳,瞬间又被她强制压下,只脸上霞云似乎更红了几分,她努力做出平常的神色,微微一笑,“小女子自然是关心成公子的,先不说公子帮了我多少,便是没有这些,我以为这么长时日以来,我与公子已经是朋友了,朋友之间相互关心,难道不是应该的吗?”说到后面神色渐渐坦然。 成公子收起折扇,垂眸看着她,神色似乎变得有几分黯然,“我以为姑娘是懂在下心意的,未曾想是我误会姑娘了,既然如此,在下便告辞了。”说到最后声音愈见低落,转身便要离开。 梁晚照眉眼间闪过一抹挣扎,最终还是伸手一把扯住他的袖子,扫了一眼几个被他们动作惊动,将视线看过来的顾客。压低声音道,“咱们进去再说。”说着松开手当先转身进了一旁的小隔间。 成公子看着她的背影,勾了勾唇角,然后很快恢复成一脸黯然失落的模样跟着走了进去。 待他进来,梁晚照伸抬将隔间的小门合上。她并不知道她这个举动在这个时代是多么的不合时宜,也没看到门外几个食客讶异不屑的眼神。 梁晚照当先在小桌旁坐下,成公子亦随后在对面落座。 抬头看着对方,梁晚照神情认真,“我之前的确并不知道公子的心意,虽隐约有些察觉,但也并未放在心上。”边说着边提起桌上茶壶,为二人各倒了一杯水。“只是我一直是真心拿公子当朋友的,故而不愿你我二人不欢而散,伤了朋友之谊。” 对面的成公子看着她,没有说话。 梁晚照将茶杯握在两手之中,继续开口“公子想必是不知道的,其实我早已定了亲,之前未曾说,是因为这是私事,而且不曾想到公子会……如今这般到实是小女子的过错了。” 对面的成公子看着她,眸中神色未明,这事他当然是知道的,当初他让手下去查梁晚照的消息,可当真是将她的事查了个事无巨细。不过他自然是不会说的,此时他可还是一个求不得的伤心人呢,“所以,姑娘的意思是在下自作多情,妨碍你们一对佳侣了?” 梁晚照听他这么说,神色也未见变化,她继续道,“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只能说机缘巧合罢了,并且我与我的那位未婚夫也并无什么感情,甚至连面都不曾见过,实在谈不上什么妨碍。只是如今我到底是已有婚约,自是不能再与他人有什么男女之情上的牵扯,且这对于公子也不公平。” “所以姑娘是想与在下断绝往来?”成公子眸中神色渐渐冷了下来。 梁晚照摇了摇头,“公子误会了,你我的友谊不是假的自然不会变,只是在你我一方成婚或公子放下心意之前,我们的确不太适合再来往,当然公子若有什么事用得到小女子,只需遣下人来报,小女子义不容辞。” 程公子定定的看着她,听到后面神色突然柔缓下来,“看来姑娘对在下也并非毫无一丝感情,你既说与你那未婚夫连面也不曾见过一次,更无丝毫感情可言,那何不退了那婚约,另结良缘呢?” 梁晚照神色微微一怔,目光黯淡下来“这世道女子退婚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呢?”话一出口,发觉不太合适,连忙住口掩去脸上神色。 成公子却听得清清楚楚,他脸上挂上笑意,缓缓上前,语气低沉温柔,“看来姑娘对这门亲事也是不满意的,将它退了去岂不更合姑娘心意?至于姑娘怕影响以后声誉,这个不必担心,有我帮姑娘,可以保证万无一失,也算是为你我二人的将来……”。 梁晚照神色一惊,“不行!”此事一个处理不好,她哪还有什么将来可说。 “姑娘不必担心,假如是对方有错在前,那自然牵连不到姑娘身上。”成公子低声安抚。 “可是……” “也不必做什么其他,只需找一美貌女子去试探一二,届时若是对方把持不住,做下什么错事,姑娘自然便可轻松退婚。若是对方确为正人君子不为美色所动,那姑娘也可放心嫁他。到时姑娘觅得良缘,在下自然也甘愿送上祝福。” 梁晚照挣扎的神色渐渐散开,她并不是一定要退婚不可,不过如果可以借此试探对方一二,看看对方是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好。”梁晚照咬咬牙,“但只是试探即可,不能做其他的。”她曾经见过一次成公子的那个护卫,看着就不像是善类。她怕对方直接找人动手恐吓威胁,这才多说这一句话。 “自然。”成公子含笑答应,眉眼间却是意味深长。 这边张氏得了儿子的回复,忙不跌的托人将消息传达给柳氏,又是一番你来我往,二人最终决定提前在生香茶楼开一个小雅间,到时让两个年轻人去那里见面,喝喝茶聊聊天,又清静又风雅。 这般决定之后,柳氏当即便将此事与当时恰好在她身边的梁晚照说了,又叮嘱她到时务必好好仔细装扮一番,虽说已经订了亲,但男子好美色,留个美好的第一印象,有利于日后长久相处。梁晚照自是一一都应了,她又想起自己与成公子约好要做的事,心下一时不禁又有些犹豫起来。 张氏则直接吩咐,让第二日又要往县城去的二儿子跑一趟书院,将定好的地址时辰告知自家三儿,至于其他的她则一句也没多说,对自家三儿她放心的很。容时收到消息并未太放在心上,只随口应下,又问了两句家中近况,得知一切安好便让容旺回去了。 白石书院的学子明日便将到达,他这两日大半精力时间都花在这件事上。在大致翻看过记录往年白石来人以及书院这边作出的应对及接待事宜的相关簿册后,他便对几名参与此事的学子做出了相应的安排,每人各自负责一部分事务,只需将基本礼仪维持好,不让书院落人口舌,其他的都不必太过周到。 与此同时,茶楼包间内。 梁晚照看着对面细细品茗的成公子,芙蓉面上流露出些微迟疑犹豫,“成大哥,不如此事还是算了吧,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我怕到时不好收场。”显然,经过了上次的一番推心置腹之后,二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愈发的亲近融洽。 “而且我娘与对方长辈已经安排好,过两日让我与他在茶楼见面,我们在这般做也没有什么意义了。”说着她轻叹一声。 成公子将茶杯轻轻放到桌上,“晚晚,那不是正好,我们甚至都不必另找机会,到时候直接让那女子先你一步进入雅间,你只需在外候上盏茶时间再进入,届时,对方是好是坏,人品如何,不就都一目了然了吗?”说着他一把挥开折扇,轻轻摇了摇。 “而且这如何会是没有意义的事?如果能在成亲前试出对方的真面目,总好过待事成定局之后发现,无可挽回得好。你也不想将来后悔的,是不是?” 梁晚照沉默片刻,最终还是点头,“好吧,就听成大哥的,只是到时若是结果并不如意,对方当真……那也不要把事情闹大,毕竟……”她轻咬唇瓣,“……是我们算计在先。” 成公子挥挥折扇,含笑看着她,面上神色满是温柔包容,“好,都听晚晚的。”待视线转开,狭长多情的凤眸中却满满都是看好戏的戏谑与漠然。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的意见看到了,谢谢肯定,不过感情线这个实在快不起来,不然感觉会很突兀,而且我发现我可能真的写不来感情戏,真的每次都是一点一点抠出来的!(笑哭?) 第20章 农家病弱书生 翌日。 用罢早膳,容时并没有急着回学舍,他与朱闻琅,严知鹤二人一起沿着学院中的回廊小道慢慢走着,同在的还有其他三名从别的学班挑选出来帮忙接待白石学院众人的学子,有些事不便直言,容时便隐晦的与几人表明了学院的态度。 “容兄所言,我们都明白了,多谢容兄提醒。”一名二十来许,容貌清俊,终身气质温文尔雅的学子拱手道,他叫黄开树,是从别班选出的学生之一。 另两人则一人叫张达文,国字脸,性格严肃,为人正直。还有一人名为杨启云,生得一张圆胖的脸,整日笑嘻嘻,为人圆滑,看着倒不像个书生,反而更像是生意场上笑面迎人的商人,此时这两人也俱是一一道谢。 容时摇摇头正待再说什么,就见不远处负责看护学院大门的徐伯匆匆朝这个方向小跑过来,容时停下欲出口的话,侧转过身,等他上前来。 徐伯一路小跑到几人跟前停下,先抚着胸口喘了几口气,待气息平顺之后,开口道,“容秀才,那白石书院的人到了,现在就在大门口那等着呢。” 容时朝他点点头,“我知道了,有劳徐伯了,你先过去,我们稍后就来。”说罢转头向一边的张达文,请他先去通知院长和夫子白石的人已到。 徐伯应了一声,又转身小跑着往书院门口去了。 容时又看向黄开树,“烦请黄兄去向授课夫子提前通知一声,稍后我们会将白石的人直接带过去。” “好,在下这就去。”黄开树微一拱手转身便往学舍的方向去了。 容时看他走远,整整衣袖道,“我们便也去书院门口吧。”说着当先抬步向外走去,其余几人连忙跟上。 此时县学学院门口。 只见一行十数人身穿红色学子服的年轻男子熙熙攘攘的站在大门口处,里面年龄大的看起来不过二十一二,最年轻的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此时众人正看着学院内的方向愤愤不平。 “这歧县的县学也太不知礼数了些,我等来了这么久,也不见一个人出来迎接一下。”说话的是一个细眼薄唇,个子高瘦的青年,此时他一张长脸上满是嘲讽,不屑的目光扫在站在对面不远处的徐伯身上。 “李兄消消气,虽说是官学,但到底只是一个小小县城的学院,底蕴不足,有失礼之处也在所难免。”他身边一白脸男子状似劝解道,脸上的表情却是同样的嘲笑与不悦。 “这县学的人还想让我们等多久?”一瓜子脸,面容阴柔俊美的青年道,“莫不是想给咱们白石一个下马威?”说着他看向身侧那位俊眉凤目,挺鼻薄唇,一袭红衣风流敛艳的青年。 “成彧兄,你觉得呢?” 被他称呼成兄的男子轻轻一摇手中的墨色金纹缎面折扇,声调懒散,“看看不就知道了。”赫然便是之前与梁晚照相交锦衣男子。 此时他当先站于前方,一众学子围绕在他身边,隐隐以他马首是瞻。 正当众人心浮气躁,吵嚷的渐渐大声的时候,几道模糊的身影从远方慢慢走过来,随着人影越走越近,众人视线渐渐清晰,直到彻底看清来人。 人群七嘴八舌的声音一一停止,越来越少,直至全场寂静无声。 成彧的目光紧紧落在当先而来的男子身上,手中的折扇都忘了挥动,他感觉自己全身上下的血液在倾刻间都沸腾了起来,整个身体,甚至激动得微微颤抖,然而他无法将丝毫注意力放到这上面,他甚至不能转移开哪怕一丝的目光。 煌煌日月,浩渺星辰 ,不及他眼底轻波;山河万里,世间锦绣,怎堪他抬手风华;四季轮转,风月无边,为诱他垂眸一看;举世生音,不止刹那,只求他一念聆听。 一路漫步走来,尚隔许远便听到书院门口众人口出不逊,容时几人神色未变,只行走的速度愈渐迟缓几分,待行至众人身前丈许远,才停步站住。 几人拱手为礼,容时看向面前众人“各位久等了,在下容时,乃书院甲班学子。各位此次在县学书院的交流学习,一应事务便由在下代为负责。” 被一语惊醒,白石书院众人接连回神,连忙抬手回礼,为首的成彧上前一步,双眼仍紧盯着容时。 “有劳容公子了,在下成彧,乃此次白石书院游学的主要负责人,往后有关我白石一众学子在贵书院期间的任何事宜,容公子都可来找我。”他说着,灼灼凤目眼波流转,向着容时露出了一个分外诚挚的笑容。 容时看了他一眼,颔首道,“往后成公子若有相关事宜也请千万告知。”然后转头面向众人。 “此处不宜多言,诸位请随我来。”说罢转身,引路向前。 而一众之前还愤懑不满,意见颇大的白石学子,此时一个个都表现的极为文雅知礼,风度翩翩,众人纷纷出言道谢,然后鱼贯跟在容时几人身后进了书院。 一路往前,容时时不时为身后众人介绍沿途建筑和景色,且将书院大致的位置分布与环境说与众人知道,声音不疾不徐,轻缓如同微风。 而他身后众人看似听得认真,实际却并未将多少注意力放在话中所说的内容上,只盯着身前的那道背影,频频失神。 注意到这一幕的严知鹤等人却无丝毫惊讶,反而是一脸早有所料的表情,几人相互对视一眼,话未出口,却已道尽。 在课舍外停住,容时转过身,面向众人道,“此时夫子正在里面授课,各位可先旁听感受一二,明日开始诸位便与本院学子一同学习,想来各位应并无异议。” 众人纷纷应是,在一片“并无意义”,“荣幸之至”,“劳烦了”的声音之中,成彧清朗风流的声音响起,“不知容弟可是与我等同一处听课?”短短一段路程,他便已自动将称呼转变。 “不错。”容时微微颔首。 成彧温雅含笑,“那在下也无异议了。” “那诸位便随我进来,切莫出声喧哗。”容时抬手在课舍门上轻敲两下,室内夫子讲课的声音停下片刻,门被从里面打开。 须发花白,面容沉肃夫子出现在门内,他第一眼便看到容时,登时刻板严肃的脸上露出和蔼笑容,“是阿时啊!且都先进来吧。”说着侧身让开。 容时拱手,微微躬身。“打搅夫子授课了。” 老夫子连连摆手“无妨无妨,些许小事而已,若阿时实在歉意,不若何时再与老夫对弈一盘。”声音里很是期待。 容时直起身,“自当奉陪。” “好,那便如此说定了,到时老夫去找你可莫要推辞了。”夫子连忙将此事定下,再不给他一丝反悔的机会。 “学生既已应下,自无反悔之理。”言罢招引众人,一一进入课舍,待所有人尽皆入座,夫子才继续接上之前的内容开始授课。 昌荣街,左宅。 宽阔的演武场上,一道人影手持利剑,腾挪翻越间矫如骖龙,疾若闪电,剑光烁烁,动如雷霆怒吼,罢如江海清凝,一招一式,如携万钧之力。 半晌,人止剑收,剑光散去,飞沙落地,露出那一身黑衣之人的面貌,深邃凛然,眸如利剑,煞气逼人,赫然便是左朝归。 他一手将长剑入鞘,一手接过身边下人递过来的毛巾,把长剑随手扔给对方,那仆从赶忙伸手接住。 “各处势力都撤退得如何了?”他一手用毛巾擦拭脸上的汗,一边朝那仆从问道。 “回主子,已撤出有大约三分之一的人手了,其他的则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做到滴水不漏。”那仆从抬起头来,正是之前在西山庄子多次出现的黑衣男子。 “主子,此后您就打算隐在此处了吗?可是此地已有人知晓您的身份,怕是不太安全了。”仆从打扮的男子脸上挂着些许担忧。 “此事我自有分寸,你不必多管。”左朝归随手将毛巾一折拿在手中,面上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是,属下多嘴了。”男子连忙躬身认错。 “那药的效用可出来了?”左朝归也未再多言,转而问起另一件事。 男子暗中松了一口气,连忙答道,“据甲十一传出的消息,前几日已初见成效,那位偶感风寒已罢朝休养好几天了。” “那便让人继续盯着,几位皇子处在长成之前也让人照料一二,不要被人害了。到底是我左家数代征战沙场九死一生才打下的这太平江山,可不能因后继无人而再生动荡。” “是,属下领命。”男子面色犹豫片刻,头垂得更低,“主子既不想让这天下再起战乱纷争,为何不自己……”说到最后,他砰的一声跪到地上,“属下多事,请主子责罚。” 左朝归看了他一眼,这一次却没有多说什么,“起来吧,此话应该不止是你一人想问吧?”边说着他边提步往演武场外走去。 男子站起身来,躬身跟在他身后,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 左朝归也无需他回答,“新帝虽多疑寡恩,却勉强也能做一守成之君,我暗中下药令他活不过三十便是要让他用往后数十年寿数来偿还这几年对我将军府打压暗杀之仇。” 说着他侧身扫了一眼身后跟着的男子,对方的身体更往下低了几分。 左朝归收回眼神,继续往前走,“至于其他的便不必再做更多,我对那万人之上的位置,从来没有丝毫兴趣。” 男子一路沉默的听着,此时方沉声回了一句,“是,属下明白了。” 第21章 农家病弱书生 今日天气颇好,太阳隐在厚厚的云层里,没有一丝光芒洒下,清风阵阵吹走夏日里的最后一丝燥热。 许久不曾出门过,下学之后朱闻琅叫上严知鹤与容时,几人打算趁天气凉爽,去街上逛逛,刚走到书院门口,还未来得及踏出一步,身侧便传来一道唤声。 “容弟,这么巧在此处遇见了,几位可是要往街上去?正好在下也准备出门逛逛,不若一同前往如何?” 只见一身红衫的成彧从旁边的小道走出,身边还跟着两个做同样装束的青年,满脸含笑,虽是问着几人,但目光却一直落在容时身上。 不待容时出声,朱闻琅抢先一步笑着拒绝道,“还是不了,我们就出门随意逛逛,成公子出生富贵,怕是我们去的地方,阁下呆不惯。”的确出身富贵,毕竟这位可是崇州府知州的公子,且还是独子。 成彧看也不看朱闻琅一眼,只含笑注视着容时,“那也无妨,在下几人也只是想随意逛逛,顺便认认路,容弟负责在此交流期间关照我等,想来应该不会拒绝的吧?” 容时抬手止住又想开口的朱闻琅,抬眸看向对面三人,“只怕是不太合适,在下几人尚有一些私事需要处理。成公子若需要人引路,我可让人去请黄兄前来帮忙,几位只需稍待片刻即可。”说着便欲叫住一旁路过的一名学子,让他去帮忙叫人。 “不用了,既然不便,那就不麻烦容弟了。”成彧出声止住他,“本还想与容弟携手同游,看来今日是没这个机会了,那便不再耽搁几位了,各位请便。”说着侧身让开路来。 容时朝几人微一点头,转身带着朱闻琅二人与几人擦身而过,出了学院大门。 成彧站在原地看着几人走远,脸上笑容淡去,凤眸微微眯起。 “这姓朱的小子可当真是碍眼。”一旁面容阴柔俊美的男子同样看着几人渐远的背影,如此说道。 “碍眼的确是碍眼,不过有容兄这等神仙人物,谁又不想与之相交,常伴身侧呢?”另一长着一双轻佻狐狸眼,薄唇不弯且笑的男子道。 一直没有说话的成彧闻言侧眸扫了他一眼。 狐狸眼青年面色不变,迎面对上他的视线,勾唇轻声问道,“你说是不是,成兄?” 成彧收回视线,脸上重新挂起轻柔笑意,眼中却眸色深深,折扇在掌心轻敲。“的确无人不想,却也不是谁人都配的。”言罢转身往书院里去了。 留在原地的二人看着他背影,脸色难看了一瞬,很快恢复如常,相互对视一眼,挂上客套的笑容,两相寒暄几句,拱手作别。 这边容时几人一路出了书院,来到集市大街上,几人人手一只冰碗,边顺着街道慢慢往前走,时不时往嘴里送上一口。 这还是适才经过一家店铺门口,看到店伙计站在大门外,高声宣传推销,朱闻琅听了心中好奇,便忍不住上前给几人各买了一份。 还别说这冰碗看着成人巴掌大小,竹节裁制而成,再配上一个小盖,里面细细的冰沙盛了八分满,却不是冰块透明的颜色,而是呈淡淡奶白色,还带着一股冰凉的透着清甜气息的味,佐以各种时令水果切成的小丁,一口吃入嘴里,细腻清甜,入口即化,更是冰凉清爽,沁人心脾,在这炎热夏日再享受不过。 朱闻琅用店家送的小竹勺挖起一大勺冰沙整个塞入口中,待细碎的冰晶在口中慢慢融化,化为一股清甜汁水流入咽喉,他才张口抱怨,口中随着话语冒出淡淡白雾。 “这白石书院的人也忒烦人了一点,尤其是那个姓成的。” “确有一些。”严知鹤也难得一见的做出了此等背后议论他人的有违君子之风之事,张口附和,实在是这两日白石书院以成彧为首的那几人,无论有事无事,大事小事,时时都要凑到跟前来,扰得几人清静全无,烦不胜烦。故而连一向克己守礼的严知鹤,也终于忍不住出言申斥,说完还不忘挖一小勺冰沙送入口中,细细品尝。 容时舀了几颗果粒送入口中,慢慢咀嚼咽下之后,方才开口,“不必管他,往后无事避开一些即可。” “也只能如此了,就是不知道这几个人到底想干什么?难道是想先假意跟我们交好,然后再诱使我等无心学习,进而再带坏学院风气,以此来打击我们书院?”朱闻琅一通胡乱猜测,碎碎念到。 容时与严知鹤也不去搭理他,任由他一人在那瞎猜。 “对了,后日又是旬假,时弟、严兄,不如我们还是去西山庄子上吧,之前还说带你们去一赏竹林,却一直没去成,这次我们就到那处游玩一番如何?”过了片刻,朱闻琅突然出声道。 严知鹤尚未回答,容时便先摇了摇头,“不了,我后日已另有事宜要往茶楼去一趟,就不与你们一道了。” 此言一出朱闻琅与严知鹤二人皆转头看过来。 “时弟有何事?可需要帮忙,不如我们与你一同去办。”朱闻琅当先开口。 严知鹤也在一旁点头。 “不必,家中长辈安排的一些事,我自去便可,你们只管去西山游玩就好。” 一听是家中私事,朱闻琅等人便不好再问,只开口回道,“那我们也不去西山了,等下次与时弟你一同再去,不然只我与严兄两人,也没什么意思。” “的确,或者也可待容兄你事情处理完,我们再一同前往。”严知鹤也如此道。 容时也不再多说,“那便下次吧。” 事情定下,几人再不多言,沿着集市闲逛一阵,天色渐晚,正欲随意寻个酒楼用晚膳,却见迎面走来一人,气势如剑锐不可挡,又如渊海深不可测,遇者尽皆退避不敢靠近,正是左朝归。 几人停在原地,待对方上前来,方才拱手道,“左兄,这么巧竟在此处遇到了。” 左朝归回礼,目光扫过几人,落在容时身上,“几日未见,阿时可还好?” 容时点头,“左兄这是欲往何处去?” “并无要事,随意走走而已。”说着目光落在路旁的酒楼上,“几位可是欲往酒楼用膳,不如一起如何?在下请客。” 容时几人相互对视一眼,拱手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进了酒楼,一楼厅堂内几乎已坐满用餐的食客,只剩零星几个空位子,原本还吵吵嚷嚷,喧闹不止的大堂,待几人一走进,便渐渐变得安静下来,只偶尔传来杯盏碗筷掉落的声响。 察觉到众人落在容时身上的视线,左朝归眉头微皱,眼中掠过一丝冷厉不悦,周身气势不再压制,冰寒煞气朝众人扑面而去,还在或明目张胆或躲闪偷看的一众食客当即一个激灵,连忙收回视线,只有几个胆大无畏的还在不时偷觎。 对面还在失神的中的店小二一个哆嗦,被吓的猛然清醒过来。 “楼上可还有包间?”左朝归冷声问道。 小二忙不迭躬身回应,声音战战兢兢“有、有,2楼还有一间。”额头上被吓出的冷汗,也不敢抬手去擦。 “带路。”左朝归幽冷的视线扫视一圈众人,命令道。 几个刚才还心大无比暗自偷看的食客对上他的视线心里一跳,也再不敢冒头了。 “是,是,几位客官请随小的来。”小二如蒙大赦,忙一躬身,转身在前带路。 几人随着小二一路上了二楼进入包间,各自落座后,左朝归看向容时,“阿时想吃什么?” 容时摇摇头,“客随主便,左兄看着点就是。” 左朝归遂转头吩咐小二,“把你们这的招牌菜上几道,再来几样时蔬小菜,要味道清淡易克化的。”说到此处微一停顿,又继续道,“再有清爽适口的点心也来两样。” “是,小的这就去,各位客官请稍等。”小二连连躬身,一路退到房门口,才转身出去了,走时还不忘把包厢门带上。 朱闻琅几人一直没说话,待他将菜都点好,小二退了出去,他一身气势似乎恢复如常,朱闻琅与严知鹤才长松一口气。 “左兄,这一家的蜜汁酱肘子滋味十分不错,你刚才怎么没点?”朱闻琅不由出声问道,随即又猛然反应过来,“哦,对,你可能不知道有这道菜,不如等下店小二再上来,让他上一份尝尝。” 左朝归抬眸扫了他一眼,拎起桌上茶壶倒了一杯茶水,端起放在容时面前,又继续到下一杯,口中随意道,“你既喜欢,稍后小二上来便吩咐他上一份,还有什么想吃的自己点就是。” 朱闻琅顿时喜上眉梢,“楚兄既然这样说,那小弟可就不客气了,还有他们家的清炖肥鸭,香酥鱼,贵妃鸡……” 一旁的听着的严知鹤终于忍不住打断他,“闻弟,我们就这几人,你叫了也吃不了,还是莫要铺张浪费为好。” 朱闻琅悻悻住嘴,满脸遗憾,“行吧,那就只上一道蜜汁酱肘子就是。” 菜上得很快,此时正是平日里用晚膳的时辰,几人都有些饿了,便不再说话,只安心用起饭来。对于左朝归时不时为容时挑鱼刺、剃骨、拨壳的举动,朱闻琅与严知鹤二人视若无睹,见怪不怪,实在是之前在左府用的那一顿饭,已经叫二人早已惊讶过度了,如今已经适应良好了。 第22章 农家病弱书生 与容时几人的包厢数墙之隔的另一个包间内,换了一身锦缎华服的成彧孤身一人坐于桌前,桌上摆了满满一桌珍馐佳肴,却看得出纹丝未动。他一手端着酒杯,兀自自斟自饮,华丽精致的折扇被随手扔在桌边一角,他此刻脸上毫无表情,一贯风流俊逸的面容上,是一派漠然与漫不经心,凤眸幽暗冷沉,辨不出一丝情绪。 此时,门口处传来轻响,一身着青衣,面貌凶悍的精壮大汉走了进来。 他几步走到离成彧三步远的位置停下,躬身垂头低声道,“少爷,刚刚梁姑娘来找属下想要见您,属下不便透露少爷行踪,便回绝了,之后梁姑娘又问属下那事办得如何了?属下观她表情,似乎有些动摇,想要反悔了。” 成彧仰头一口将杯中的酒饮尽,闻言脸上神色没有丝毫波动,“你如何回复的?” “属下告知梁姑娘,此事早已准备妥当,保证万无一失,又宽慰安抚了她几句,看她心绪稍定,才让她回去了。”青衣壮汉细细回禀道。 成彧欲再斟酒,壶嘴里只流出细细一缕,再倒不出一滴半点,他随手将酒壶扔到一旁,声音冷淡道,“下次她若再来,要反悔还是什么别的,都随她。另外,以后这些小事不要拿来烦本公子。” “是,属下记住了。”青衣壮汉连忙躬身应是,又迟疑的发出提问,“那那件事……” “还用本公子教你?”成彧目露不耐,“早已经找好的百花轩头牌,银子精力都使出去了,现在收手是觉得公子我是银子多的烧手还是个开善堂的?” “是,小的愚钝,公子息怒。”壮汉连连弯腰认错,再不敢多言一句。 “让小二再送壶酒来。”成彧不再搭理他,吩咐道。 “少爷,你已经喝了许多了,再饮就要伤身了。”壮汉苦劝道,小塔一般的汉子,此时却像一个老妈子。 成彧正要冲他发火,却听到他下一句。 “何况您明日一早还得去县学书院,若是去的迟了或起不来,那不是叫人笑话公子您,笑话整个白石书院吗?”他知道自家少爷,对书院规矩还是有两分顾忌的。 成彧听罢微微一顿,半晌,神色到底松缓下来,站起身来,拿过折扇,轻轻一摇,“也罢,那便先回客栈。”说着当先往包厢门口走去。 青衣壮汉一愣,似是没想到会这么轻易说动自家一向肆意任性的少爷,待看到成彧已经消失在包间门口,连忙回过神追上去。 酒楼门口。 “今日多谢左兄款待,改日若有机会再由在下做东,到时还请左兄赏脸一聚。”朱闻琅一拱手,朗声道,看他脸上的笑容,显然这一顿饭吃得极为高兴。 “朱公子客气了,若有相邀,必不推辞。”左朝归拱手回礼,答道。 “左兄此话在下记住了,此番天色已晚,我们也该回书院了,便就此别过。”朱闻琅笑着告别道。 容时与严知鹤亦抬手作别。 “后日县学似乎有假,在下府中新进了一批花木,各位不如来府小聚片刻,一赏景致,如何?”左朝归似乎临时想起,突然道。 说完便看到对面朱闻琅和严知鹤二人一脸遗憾的模样,不由出声询问,“可是有何处不便?” 容时扫了二人一眼,出声道,“那日在下另有要事,之前朱兄便提出要往西山庄子去,不得已推迟了,未曾想左兄也提出邀约,委实是不太凑巧。” “的确是不巧。”左朝归眼中划过一抹遗憾,“那便等阿时何时有空,到时在另约时间。” “好。”容时点头应下,“告辞。” “再会。” 左朝归直到几人身影渐渐远去,才转身离开。 踏进府宅大门时,掌管府里内务的管家在门口恭候。 左朝归一路走进去,“花都移植过来了?” 跟在身侧的老管家连忙弯腰回道,“回主子,都移栽过来了,前院东面都种满了。” 左朝归听了脚步微微一顿,转而走上另一条小道,“过去看看。” 管家连忙称是,躬身跟在他身后。 一路走到东苑,只见整片院落种满了一种一人多高的花树,火红色的花朵挂满枝头如一片红云,花瓣层叠交错,有一种清丽而精致的美。 左朝归看着这片花木,原本还算温和的神色却渐渐冷淡,这些花好看是好看,但也仅仅只是好看而已。 管家看着他的表情,不由得渐渐忐忑起来,“主子,可是有哪里不对?” “你没有寻错,这便是扶桑花?”左朝归看着那看起来只是一般漂亮的花朵到。 “回主子,这的确是扶桑花,属下特意找有经验的花农询问过了,只有这一种花木名称是叫扶桑,主要生长在南部地方。”说着他看了看那片花树,“主子可是不满意?要不要叫人再重新换过?” “罢了。”左朝归转身往回走,过了片刻方才回道,“就让它种在此地吧。”想起今日下午说出去的话,又加了一句,“让人看顾着,莫要死了。” “是。”老管家虽从头到尾一头雾水,却不敢轻忽,赶紧应道。 流光转瞬即逝。 旬假之日,容时用罢早膳之后,与朱闻琅几人打了招呼,便离开了书院。因约好的时间是辰时末,时辰还早,容时便一路缓缓往生香茶楼的方向走去,间或在沿路小摊上看到感兴趣的东西,也会停下细看问询一二。 待他到达深香茶楼时,辰时才过去三分之二,他也不在意,向掌柜的出示了提前预订下雅间的凭证,便顺着店小二的领引上了二楼进了雅间内。 吩咐小二上一壶花茶后,容时便让其退下了。 环顾一圈,雅间内布置得十分清新雅致,进门的地方立着一架小巧屏风,娟纱所制,上绣着鱼戏莲花的图案。屏风一侧是一张小桌,并几把椅子。屏风对面则是一张仅可供一人躺卧的软榻,像是特意备着让客人稍作歇息所用。靠墙的位置则立着一面书架,上面零零散散摆放着一些书籍。 容时走近前去,随手抽出一本诗集,书面上很干净,没有什么灰尘,想来是时常有人清理打扫。 他也不再往回走,一甩衣袖,就近靠着软榻坐下,倚着榻上小桌,一手支颐,翻开手中诗集品读起来。 衣袖顺着他手臂的姿势滑落,露出一截纤长玉白的臂腕,长发由于只用浅色发带松松束起一半,此时随着侧头的姿势从肩头滑落下来,有几缕恰好落到手臂上,一时玉的白,墨的黑,交相辉映,再加上手腕处那一点殷殷艳色,一时唯有触目惊心,勾魂夺魄。 诗集尚未看多久,门外很快响起敲门声,是茶楼小二送茶上来了。 “进来。”容时头也未抬,随口唤道,手中的诗集又往前翻过一页。 随后是轻轻的开门声,用托盘端着茶壶茶具的店小二微微躬身走进来,隔着屏风,向容时轻声道,“公子,您的茶好了。” 容时仍旧未动,只随口应道,“放桌上便可。” 然后便听到茶壶茶杯轻轻摆放到桌上的磕碰声,之后便是一片寂静无声。 半晌不曾听到人离开的关门声,容时不由抬起头来,“怎么?还有何事?” 就见一脸稚气的店小二呆呆的站在屏风一侧,目光直愣愣的看着他。 “无事便退下吧,若不唤你也不必再上来。”容时淡淡看他一眼,重又低下头,将手中书翻过一页。 终于醒过神来的店小二慌里慌张的躬身弯腰,胀红着脸退到门外,还不忘将门带上,然后便是一阵小跑着远去的轻微脚步声。 慌慌张张外加神思不属的店小二,一下楼便被掌柜逮着训斥了一顿,让他做事稳重一些,莫要毛手毛脚,摔了客人的东西。 店小二连连认错,赔不是好一阵才终于被放过。 吵吵嚷嚷的两人没有注意到,店门口悄无声息走进来一个粗眉大眼,神色油滑的男子,一路进了后堂泡茶的地方,很快又手中托着一壶茶出来,顺着楼梯往二楼去了。 容时翻看完手中诗集,起身来到书架前,打算换过一本,这时门外又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容时拿书的动作一顿,“进来。” 片刻后门被推开,一道高瘦的身影低头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盏茶壶,“客官,您的茶。” 容时一本本看着架上书本的名目,闻言问道,“刚刚不是送过了吗?” 人影低着头,声调压得很平,“这是本店新进的新茶,因不确定各位客人的接受程度,所以先随意挑选一些茶客进行免费品尝,若您喝了后觉得还不错,请在离开前给予本店一枚铜币的肯定意见即可。” “那便放到桌上吧。”容时听罢后道。 人影闻声,动作快速轻巧的将茶壶放到小桌上,其间头始终垂得低低的,又快速退回屏风外,“若茶的味道客官您还满意,请务必不要忘了告知我们您宝贵的意见。” “知道了,退下吧。”容时淡淡回道。 黑影快速转身出了雅间,带上门匆匆离开。 容时终于挑选出一本稍感兴趣的游记,拿着书正要返回榻边,又突然想起什么,移步走到小桌前,他伸手拎起刚刚送上的这壶茶,倒了小半杯在杯中,然后端起茶杯举到近前。 茶色透亮澄澈,色如琥珀,他举起茶杯放到唇边,轻轻嗅闻,香气醇厚而不浑浊,的确是好茶。 可惜了。 他将茶杯重新放回桌子上,便不再去管,回身又坐回榻上,翻开新取的书看了起来,动作姿势一如之前,仿佛不曾离开过。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过节,祝小可爱们节日快乐呀!加更送上! 第23章 农家病弱书生 此时一楼大堂一角处,梁晚照与成彧坐在一个不易引人注意的位置,满脸横肉的青衣壮汉则站在成彧的身后。 今日的梁晚照身着一身淡粉色收腰长裙,在长裙前襟、袖口、裙摆等处绣着细碎的红色小花,长发细细梳成盘螺髻半披散在身后,发髻上簪着几朵浅色珠花,再配上她薄施脂粉的娇美面容,让她整个人看起来仿佛比初春三月开在枝头的桃花还要娇丽动人。 再加上坐在他身侧一身锦缎华服,眉眼风流的成彧,两个人看起来犹如一对璧人,引得堂里一些茶客频频注视。 “都布置好了吗?人什么时候到?”成彧手中折扇在桌子边缘轻轻敲打,看起来有些百无聊赖的样子,开口问身后的青衣大汉。 “回公子,都准备妥当了,百花轩的红芍姑娘一会就到。”大汉低声回道。 “行,你看着安排,不要让本公子的银子打了水漂就成。”成彧挥了挥手,随口道。 一旁的梁晚照神情间有些忐忑紧张,她看着成彧与青衣大汉两人间一问一答,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有问什么,这几日她明显感觉得到,成大哥对她没有再像之前那般温柔关切,耐心包容了,或许是因为她在这件事上的反复无常、犹豫再三让成大哥觉得不耐了,误会她并不是真心想要退婚。 没过多久,店门口缓缓走进两名女子,当先那人一身红色软绸纱衣,乌发如云,肤若凝脂,红唇靡艳,美目流转间风情万种,身材窈窕风韵,抚媚动人,她一走进来,大堂里大半人登时看得眼珠子都不转一下。 女子美眸流转一圈,视线落到成彧身上,眼眸一亮,纤腰款款的走上前来,她身后的小丫头亦步亦趋,连忙跟上。 “奴家红芍,不知可是公子约的奴家前来?”红衣美人在桌前三步处款款施了一礼,红唇轻启,身上的幽香缓缓传入周围人的鼻尖,让周边茶客忍不住深深嗅闻。 被她视线无意扫过的梁晚照不由呆了呆,原先还觉得今日特意打扮过的自己称得上一句娇美动人,可跟眼前女子一比,就仿佛红艳如火的怒放玫瑰旁一朵不起眼的含苞小桃花,叫她一时只觉得坐立不安,哪里都不自在。 成彧冷淡且不耐的扫了一眼对面的女子,向身后的青衣大汉吩咐道,“你去处理。” “啊?是,少爷。”一时看美人失了神的壮汉连忙回过神来,赶紧满口应下。想不到这歧县花楼里也能出这样的娇艳美人,比之州府天香楼里有第一美人之称的婉月姑娘也毫不逊色,甚至更勾人三分。 青衣壮汉连忙上前,将女子引到一旁,美艳女子不舍的向成彧投了一个脉脉含情的眼神,这才转身跟着去了。 待壮汉细细解说一番,她才知道原来不是让她来伺候那位风流俊雅的公子的,而是要让她去引诱一个酸腐书生穷秀才,还是为了让对方出丑,一时不由觉得意兴阑珊,好没意思。 不过到底提前约好楼里妈妈又收了人不菲的银两,她也不好反悔,便细细将壮汉的要求都记下了,又问明了雅间的位置。 片刻后,二人顺着楼梯一起上了二楼,青衣大汉径直进了一间包厢,而红衣女子却停在了隔壁雅间的门口,染着鲜红蔻丹白如葱根的手指在房门上轻轻敲了两下。 时间又过去一阵,容时放下手中的书,扫了一眼墙角的刻漏,距离辰时末大约还有一炷香时间,他微微揉了揉一直举着书的手腕,正欲起身去倒杯茶,润润喉,却听包间门外响起了轻柔的敲门声。 还不待他回应,门便被人从外面推开,然后一道婀娜窈窕的身影摇摆着走了进来,那身影抬手重新掩上房门,然后一步一步摇曳生姿的往里间里走来,声音娇媚诱人,“公子,可是你约的奴家,奴家如今如约前来,公子怎还不露面?” 容时自那女子不请自入时,便已坐直了身体,他将书随手放在小桌上,人仍旧坐于榻旁,并未起身。 红衣女子腰肢款摆,一步一步绕过屏风,口中娇嗔“公子怎的还未动静,在这样奴家可就生……”边说着美眸含情带嗔的向里间的人看去,然后未出口的话停在口中,忘了继续。 她呆呆的望着那道坐于榻上的身影,整个人顿在屏风旁,根本想不起其他。 容时等了一会儿,看对方一直没有下一步动作,便转而又拿起手旁的书,翻到刚刚的位置,一手搭在小桌上,继续翻阅起来,口中淡淡出声道“烦请姑娘替在下将那壶花茶端到此处来,有劳。”声音清冽如玉击冰山。 女子这才恍然回神,一双美目却仍旧痴痴的落在容时身上,待反应过来他话中意思,忙不舍的挪开视线,往一旁的小桌走去,其间频频回首,目光留连。 将花茶与茶杯放于小桌上,女子小心翼翼倒好一杯茶,纤指捧着茶杯递到容面前,目光痴迷的看着他,柔声开口,“公子,您的茶。”声音温柔似水,柔情百转。 容时伸手接过,放于唇边饮了一口,向女子微一点头。“多谢。” 女子脸上漫上淡淡红晕,柔柔福了福身,“公子折煞奴家了。”娇音媚体,幽香盈盈。 容时鼻尖嗅到那幽幽馥郁香气,喉间顿时泛起微微痒意,他放下茶杯,以袖掩唇,轻咳了两声,抬手示意长榻一角。 “姑娘请坐。” 女子有心想坐的近一点,却又怕惹了他不悦,只得缓缓在软榻的边角处坐下。 容时这才缓缓开口,“在下知晓姑娘此来所为何事,又意欲为何,姑娘不必做什么,只需在此稍坐片刻即可。” 女子听他此言一出,方才记起自己上楼来的目的,顿时玉面微白,急切开口道“公子,奴家……” 容时微微抬手将她话止住,“姑娘不必惊慌,在下并无怪罪的意思,也无意于事后追究,姑娘大可放心。” 女子面色微缓,却并未完全放松下来,红唇微张似是想要说什么,却最终未出一言,感到羞于开口,她有心想询问这位公子姓名,却觉得不是自己这样的人配知晓的,又想表示歉意,也觉得未免虚假了些,倒不如就这般安静的陪着对方坐这一时片刻。 所以最终她只是欠身轻声回了一句,“多谢公子!” 容时微微点头,还欲再说什么,却突然察觉体内血液渐渐滚烫起来,胸口处也变得窒闷如堵,头脑微微眩晕,他微微皱眉,心思百转间,侧头看向女子,“姑娘的随身香囊里,可是还放了别的?” 红衣女子一愣,随即面色羞惭,微微低头似是难以启齿,“是……是有一些别的东西,但是药效很微弱,对常人并无什么影响,除了……”说到此处她反应过来,面色一变,猛的一把扯下腰间缀着的香包,快步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扔了下去。 做完这些,她回身看向容时,不敢更靠近前去,怕身上残余的气味再影响到他,满脸焦急自责,眼中也尽是歉疚担忧之色,“公子,您还好吧?奴家不是有意的,那香包奴家日日都带着,一时不曾注意……” 容时微微摆手,一手置于桌案上支着额头,气息微微急促起来,手中的书早已掉落在地上。 那女子见他没有说话,不由更是焦急,随手扯去外衫一把扔在地上就要上前查看,还未等她靠近,包厢门突然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狠狠撞开。 眼看着距离二人上楼已过去了近一炷香时间,辰时末将至,梁晚照神情渐渐变得忐忑激动起来,还有一丝莫名的兴奋,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希望看到什么样的结果,但是如果真的能解除这桩婚约,对自己应当是更好的吧。 “走吧,时候差不多了,上去瞧瞧。”成彧当先站起身,招呼道。 梁晚照连忙跟着一起站起,“成大哥,要不还是我自己……” 她话未说完,便被成彧一把打断,“我为晚晚谋划了这么久,想必晚晚应该不是想临时反悔,独自去为你那未婚夫君遮掩善后吧?” 梁晚照神情一愕,赶忙解释道,“没有,成大哥你误会了,我只是不想闹太……” 成彧再次打断她的话,“没有就好,走吧,一起去看看。”说着当先登上了楼梯往二楼走去。 梁晚照咬咬唇,到底是跟着一起上了楼。 大街上。 左朝归办完了事,沿着街道一路缓慢往宅子走去,他面容冰冷,眉眼凌厉,气势又凶戾骇人,所过之处,众人纷纷让道不敢有片刻耽搁。 正走到一处茶楼门前,突然从天而降一只小巧香包,正好落在他脚前三尺处,他抬头看向二楼位置,并无半个人影,只有一扇半开的窗户在微微摇晃。 他收回目光,一脚踩在那香包上,正欲继续往前走,余光瞥到茶楼牌匾上几个字:生香茶楼。 他脚步顿住,想起那日阿时说要往生香茶楼办事,似乎就是这里? 他在原地站了数息,脚步一转,旋身往茶楼里走去,他似乎忘了,容时只说要往生香茶楼办事,却并未说过具体是什么时辰。 第24章 农家病弱书生 梁晚照与成彧登上二楼时,青衣壮汉早已在前方候着,他先是朝着成彧行了一礼,便领着二人走到隔壁包厢门口,在成彧微微点头示意下,青衣壮汉猛的一抬脚,狠狠一脚踹到包厢房门上,房门猛的往后弹开,撞到墙壁上发出砰的一声。 梁晚照往左右看了看,抿抿唇,当先一步踏入雅间内,她甫一踏进房门,首先看到的就是靠窗位置,地上露出的女子红色外衫一角,她一时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又是愤怒又是厌恶,还有些释然以及浓浓的庆幸。 将目光从衣服上收回,她也不打算再绕过屏风,以免得看见什么不堪入目的景象,她站在雅间门口,目光直视着屏风上隐约映出的人影,俏面含霜,冷冷开口道, “小女子姓梁,与容公子定亲三载,本经长辈安排约好与公子在此地会面,不想第一次见面竟会如此不堪。往日家母还对公子多有夸赞,未料到公子却是如此贪恋美色,背信弃义的虚伪之徒,你我也不必再见了,今日在此时此地,我便与容公子言明,这婚约往后就此作罢,我二人之间再无关系,我梁晚照便是在如何,也不会嫁于你这般的人。”声音决绝利落,掷地有声。 静默数息,屏风后先是传出一串咳嗽声,然后是一道柔媚婉转的女子声音,“这位姑娘可不要自视甚高,一闯进门便如此出言不逊,莫非还真当自己是那九天之上的神女不成?谁都上赶着求娶?”声音抚媚动听,话语却十分刺人。 梁晚照秀眉皱起,“我所言难道不是事实,你二人如今在屏风后做什么你们自己知道。至于本姑娘是否有人求娶,就不劳这位姑娘操心了,往后我梁晚照便是青灯古佛也绝不会嫁给一个虚伪无义之人。我只问容公子,小女子说要退婚,你作何想法?就算你不答应,这婚我也是退定了。” 话音未落,屏风后面又是一声女子的嗤笑声传出,“这位姑娘口口声声说我与这位容公子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迫不及待就要退婚,可是奴家不是姑娘让人找了送过来的吗?原来姑娘一早打的便是这个主意呀?” 梁晚照面上神色顿时大变,厉声喝道,“你胡说什么?分明便是你二人衣衫不整在此鬼混,被我撞见,如今竟不敢认么?” “梁姑娘可不要血口喷人……”那娇媚女声似要反驳,却忽而顿住,像是被什么人止住了。 过了片刻,屏风后先是传出几声轻咳,然后一道清冽冷淡的声音响起,语调十分缓慢,“梁姑娘既然执意退婚,在下自然遵从,只是还请不要口出恶言,随意污蔑为好。” 一听此言,梁晚照正欲出言再刺几句,就见身后原本一直姿态悠闲的成彧突然猛地跨前几步,一把将屏风挥倒在地,她惊叫一声,连忙往一边退开躲避。 待看清屏风后的画面,成彧的脸色猛的阴沉下来,他直接踩着屏风几步上前,将挨着容时极近的女子一把拽开,扔了出去,女子痛呼一声,摔倒在了地上一时爬不起来。 成彧却没有再看他一眼,目光直直的落在容时身上,“容弟,果然是你!”他在之前梁晚照叫出容公子三字时,便隐约觉得何处不对,再听到那声音时,才终于确认。 但片刻,他便发现容时的神色不对,脸色猛的一变,“你喝那茶了?”说着伸手就要去探容时的手腕。 然而还未等他碰到容时衣角,斜地里突然拦出一只手将他紧紧扣住,他抬眼看过去,就见旁边不知何时多出了一身着黑衣的男子,此时对方深邃锋利的双眸正直直盯着他,周身骇人的煞气扑面而来,仿佛他多动一下,手中的剑就要刺入他的咽喉。 成彧目光沉沉的回视他,“你是何人?” 左朝归冷冷看他一眼,并不回答,将他的手一把甩开,转身面向容时,他微微弯下腰去,声音放得柔缓,“阿时,你怎么样?” 容时闻声抬起头来,他额上染着一层细汗,面色白如冰雪,偏偏唇红如血,仿佛朝阳初升时天空中最艳的那一缕霞光染就,双眸如雨后的湖泊,秋波微漾,烟雾迷蒙,然而眼底的神色却是与平常一般无二。 站在他面前的几人呼吸一滞。 容时看清面前人的面容,微微吐出一口气,“是左兄啊。” 左朝归抬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腕,声音轻柔“阿时,我先带你离开这里,你需要去看大夫。” 容时闭了闭眼,又重新睁开,轻蹙的眉峰松缓几分,“有劳左兄了。” “阿时放心。”左朝归柔声安抚,说着他一手环住容时的肩膀,一手绕过他腿弯,将人抱起,动作轻柔,小心翼翼,似乎唯恐让对方有丝毫不适。 容时眼眸轻阖,任由了他动作,并不多言。 成彧闪身拦在二人身前,“你想把容弟带去哪里?” “让开。”左朝归寒眸如剑,透着森然杀机,见对方还不动作,抬起一脚飞快踢出。 成彧连忙侧身闪避,却未曾躲开,被一脚踹飞出去,撞到了墙壁上滚落在地。 “少爷!”青衣壮汉大叫一声,一个飞跃,抬脚横扫过来,力道强劲有力虎虎生风,却尚未近得前来便同样被左朝归一脚踹飞出去。 左朝归不去管身后的一片混乱,抱着人径直朝门外走去,冰寒锋利的目光扫过门口被响动吸引过来的围观众人,人群连忙散开,让出一条道来。 左朝归却并未下楼,直接抱着人进了稍远处的一间无人的厢房,路过店掌柜的时候,吩咐了一句“去请个大夫来。” 店掌柜慌忙去了。 一脚将房门带上,左朝归走到软榻边将怀中的人轻轻放了上去,容时睁开眼帘看了一眼,又重新合上。 “阿时可是难受?再忍忍,大夫马上就到了。”左朝归将他一只手握在掌中,手中气劲催发,一股冰凉之气顺着他掌心缓缓进入容时体内,但他不敢多传,只片刻便泄了内劲。 过了好一会儿,容时才又睁开了眼睛,他看着坐在榻边的左朝归,声音轻缓,“此次多亏左兄了。” 左朝归眉眼瞬间柔和下来,“阿时不必在意,你好好的,于我来说便是最好不过。” 容时微微一怔,有些许不解,但他到底精力不够,便没有再多想,只道“稍后还要劳烦左兄送我回去了。” “阿时放心便是。”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若是是困了便睡吧,有我在。” 容时眨了眨眼,终于还是缓缓睡了过去。 不久,一名老大夫被店小二急急忙忙引了上楼来,老大夫看到包间里的左朝归,面上微微一愣,又很快回过神来,快步走到了榻边。 左朝归松开一直握着的手,侧身让开位置让大夫诊治。 老大夫先是诊了脉,又试了试容时额头和掌心的温度,片刻后道“问题不大,只是这位公子素来体弱,被那药物一冲故而导致气血凌乱,不过所幸那药效用并不强烈,只需好好休息,再以凉水擦拭,待这温度降下去便好了。” “麻烦大夫了。”左朝归谢道,随后又想到什么,“大夫所说的体弱,可有医治之法?” 老大夫叹了口气,摇摇头,“老朽学艺不精,这位公子是从娘胎里带出的病症,又缠绵多年,早已形成顽疾,实在棘手,老朽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左朝归听罢沉默片刻,“…那…可会对寿数有影响?” “若好生调养或可至不惑之年。”老大夫并未隐瞒,直言道。 左朝归嘴唇抿紧,眼中墨色翻滚,片刻被他压制下来,“劳烦大夫了,诊金稍后会送到府上,在下此时不便,就恕不远送。” 老大夫轻轻摇头,“告辞。” 待大夫走后,左朝归重又坐回软榻前,他将容时的手重新握回掌中,力道不松不紧,既可以让他的掌心与之紧紧相贴,又不会让对方觉得不舒服。 半晌,他微微躬身,低头在那玉色的指尖落下轻轻一吻。 并未在茶楼继续呆多久,在大夫离开后,左朝归便吩咐店小二去叫了一辆马车,又等了差不多两刻钟,待容时稍稍睡得沉了,左朝归才将他抱着出了茶楼,上了等候多时的马车,一路往左宅去了。 照常在大门口守着的老管家,见一辆陌生马车停在门口,本来还微微奇怪,然后就见到自家主子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却并未进府,而是又转身掀开马车帘子,动作极其小心的从里面抱出一个人来。 左朝归抱着容时一路进了大门,经过满脸惊讶的老管家时,吩咐让人去准备客房,便再不停留,一路将容时抱到了自己的卧房中。 沿路遇到的下人仆役,无不张着嘴,一脸惊讶的模样。 将人放到床上,左朝归摸了摸容时额头的温度,出门吩咐下人打水来,又重新回到床边,动作笨拙却轻柔的为容时除去了外衫。 待下人将凉水打来,左朝归便坐在床边用浸湿了的帕子一遍一遍擦拭容时的额头、脖颈、手掌等露出来的部位,直到温度渐渐降了下来,容时眉宇间的弧度也不再微微蹙起,才将毛巾放下。 做完这些后,左朝归却并未离开,仍旧坐在床边,他目光落在床上人沉睡的面容上,眼神深邃专注,眸中情绪起起伏伏,让人看了只觉心惊,半晌,他轻叹一声,“……阿时。” 他缓缓伏下身,额头抵上容时微热却不再滚烫的额,幽深的双眼紧紧锁着身下人闭着的眼眸。 “阿时……” 作者有话要说:  多谢小可爱们的关心支持! 第25章 农家病弱书生 左朝归带着容时离开后,青衣大汉顾不上身上的疼痛,连忙爬起来冲到成彧身边,成彧此时已自己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嘴角微微带着些血迹,一双眼暗沉阴冷的盯着包间门口左朝归消失的方向。 “少爷您怎么样?”青衣大汉伸手想要扶他,被他一把挥开,冷冷下令,“给我去查刚才那人是什么身份。” 青衣壮汉差点被一把又推回地上,连忙稳住身形,不敢有丝毫不满,连声应是,“少爷您放心,小的回去就查,保证将此人底细查个一清二楚。” 成彧面色仍旧难看,冷冷道“回去。”说罢捂着胸口,当先朝雅间门口走去。 被一连串变故惊到的梁晚照此时才回过神来,她顾不得再去想刚才惊鸿一瞥见到的前未婚夫,以及思考那将前未婚夫带走的男子是什么人,只面露担忧,赶忙伸手想要来扶成彧。 成彧似是这才注意到她,眼神顿时变得更加阴冷。 梁晚照被他神情骇住,不由顿住脚步,一时不敢上前。 “就是你与他定了婚约?还想退婚另攀高枝,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凭你也配!”成彧言辞如刀,极尽羞辱。 梁晚照顿时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仿佛突然不认识他了一般。 成彧说完那句话,便再不看她一眼,领着青衣大汉径直离开了此地。 梁晚照怔怔的看着他们离开,脑中一片混乱,根本没办法从这接连不断的变故里理出前因后果,找出事情变成这样的原因。 容时是傍晚才从昏睡中醒过来的,醒后他并未在左宅久待,谢过坐朝归之后,便提出了告辞,左朝归也不曾多说,只留他用过晚饭,便吩咐下人驾车送他回书院。 容时登上送他回书院的马车,却见左朝归跟在他身后一同上了来,不由奇怪,“左兄,你这是?” 左朝归看着他,“我送阿时回书院。” “左兄不必如此,我已并无大碍,有车夫便足够了。”容时只以为他还不放心自己的身体。 “是我想与阿时多呆一会儿,此后一段时间我有要事要暂时离开歧县,短期内估计回不来。”左朝归黑眸看着他的眼睛,解释道。 容时微微一怔,不知是为他眼中的某些情绪还是因为他话里表达出的意思,“左兄这是要回京城了?” “是,有些事需要回去处理。”左朝归说着突然伸手往他掌心塞了一样东西,“之前那个成彧,是崇州知州的独子,我看他似乎对阿时怀有恶意,这样东西可以让阿时无惧于他。” 容时低头去看,就见掌心里是一块玄铁所制形似虎状的令牌,他眸光微闪,“这是……虎符。” 容时摇摇头,将手中令牌递还给他,“不必,此物重要,左兄在京城又危机重重,还是随身带着为好。” 左朝归按住他的手,“我能够号令定北军,靠的从来就不是这只虎符,何况这符在阿时手中起的主要还是震慑作用,让人不敢在明面上做什么。” 容时眼帘微垂,眸中神色不明,“左兄就这般放心,将此物交到我手中?” 左朝归唇角勾起一抹笑,“我自然是信阿时的。” 容时抬眸看向他,眼中神色平淡无波,“那便祝左兄此行一切顺利,到时这虎符在下必定原物归主。” 下了马车,容时站在学院门口,并未立刻进去,他看着那辆马车渐行渐远,想起命运线中,左朝归于三个月后突然不知所踪,定北军势力被新帝分化打散收编入其他军队,而鼎国公府一应仆从下人也走的走,散的散,最终只剩一个空荡荡的府邸。 如今来看,以新帝手段应该是做不到这个程度的,那就只能是左朝归带着人隐遁而去,从此隐姓埋名,自在逍遥。 容时回到书院,不曾再提起今日之事,而第二日成彧此人也并没有出现在学院,直到下一轮的旬假又即将到来,他才又出现到了容时跟前。 这日容时与朱闻琅、严知鹤二人用罢午饭,正要返回客舍,成彧就摇着折扇风度翩翩的从小道那头迎面走来,他目光落在容时身上,仍是那副俊雅温和的笑容“见到容弟多日来别来无恙,在下就放心了。” 容时微微点头,“听闻成公子请了这许久病假,如今返回书院应该是无碍了。” “多谢容弟关心,为兄身体已然康健,之后怕是还要继续麻烦容弟了。”成彧面色丝毫未变,仿佛被人踢到墙上的人并不是他。 “受师长所托,成公子不必客气。”容时回道,“在下几人还有事,便不多聊了,失陪。” 成彧微笑点头,“容弟请便。” 待几人走远,成彧仍站在原地,唇边犹挂着风雅的微笑,只是眼中却殊无笑意,反而幽暗诡谲,意味莫名。 深夜,左宅,书房内此时灯火通明。 “左岩,你从暗阁调几名人手到阿时身边去,不必跟着,只要时时注意他周边的情况,不要让危险靠近他即可。”左朝归立于案前,手中提笔在纸上写着什么,一边向旁边的黑衣人吩咐道。 已经换掉一身仆从装扮的左岩拱手领命,片刻后又犹豫着出声,“主子,您对容公子……” 左朝归写字速度不减,“阿时乃是我心悦之人。” “那您之前下令势力停止撤出,改变计划是……”左岩看他并无不悦的样子,不由继续问道。 左朝归手势微顿,雪白的宣纸上顿时就多出了一个墨点,他干脆直接把毛笔搁到笔架上,抬眸看向躬身立在一旁的左岩。 在左岩几乎要被他看得额头渗出冷汗时,他才移开视线望向窗外的夜空。 “你说以阿时的能力,未来成就如何?”他突然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关的问题。 左岩虽不明其意,却几乎答的毫不迟疑“容公子虽此时不显,但从他平日里言行举止可看出是胸有丘壑之人,未来成就必定不凡。” 左朝归扫他一眼,“岂止不凡?”他的阿时啊,将来怕是会名传天下,届时万众瞩目,人人觊觎。 他一直以为自己与容时之间如兄似友,更是知己莫逆,可这一切的认知在他那天顺着茶楼小二的指引踏进雅间的那一刻轰然碎裂。 他看到那个人的手即将触碰到状态不对的容时的瞬间,心中陡然升起暴涨的杀意伴随着烈火焚心般的焦灼痛意,还有那溢满整个胸腔的柔软担忧,温情许许。 这样的感情怎会是区区知交好友间所会有的?这二十多年来独一无二被他珍之重之放在心上的人,原来从一开始就长在了他的心里,可笑他却浑然不知,只道一切是寻常。 “若按原定计划,到时我不过一个无权无势隐姓埋名之人,怕是连正大光明现于人前也不能。”左朝归淡淡吐出一句,便不再多言。 他怎么可能会甘心做一个只能偷偷躲在暗处看着心悦之人,连想见一面都不能光明正大的鼠辈?便是他愿意,可若是稍有差池,阿时届时受他牵连该如何? 而他的阿时又是如此风采绝伦,将来不知会有多少人心怀妄想,手段百出,他不护着看着,只怕将来阿时身边连他的立锥之地都不会有,更何况他想要的又何止是那寸土的位置。 左岩听罢左朝归的话,心中的那点疑惑不解没有了,却不知为何莫名突然觉得自家主子有点可怜,这现在还与容公子之间什么事都没有呢,就巴巴的想得这么长远,考虑这么多,再想想以容公子那风姿神采,将来还不知会有多少人生出与自家主子一般的想法,到时争斗起来…… 想到此处,左岩打了个冷颤,突然觉得好像自己这些做人属下的将来会更可怜? 这一次的旬假,容时一早便雇了一辆马车回了花莲村,既然已经与那位梁姑娘相互退了亲,便还是回去当面与容父和张氏说一声的好,而且他有意参加今年的秋闱,那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就无法再轻易离开书院,趁此次有时间提前回家里看看,若有什么问题也好先行解决掉。 “什么,她竟干出这种事?我还以为她是一个好姑娘,没想到竟这般不知廉耻!”张氏听完容时的叙述,顿时就气得火冒三丈,“就她一个县城里的贫户,还敢看不起我家三儿!竟然还找那楼子里的姑娘算计你,还敢带着人捉奸?我从前看她胆小怯懦,唯唯诺诺,没成想竟是我看走眼了,她这心眼和胆子可都大破天了呢!” 张氏气得连气都不带喘一口,连珠炮的骂了一串,边上的容父碍于男性长辈身份没有说话,但看脸色,也同样气的不轻。 还有旁边的容旺与容昌夫妻几人,每一个人脸色都很不好看。 容时倒了一杯水塞到张氏手中“娘,你不必气成这样,不过就是退婚罢了,人家既无意与我成亲,退了也好。” “更何况,我暂时也并没有成亲的打算,如今双方两相达成共识,也算省了一桩麻烦。” 张氏听了容时前面的话,勉强将火气压下,听到后面却又添了着急忙慌,“三儿,难道你真看上那死丫头了?不然怎么连亲也不想结了?” “没有,娘你误会了,跟她没有关系,只是我接下来打算参加今年的乡试,若侥幸过了,我便想接下来去寻一份书院先生的职位谋生,不会再继续考了。” “这……那不考就不考吧,这又跟你不想成亲有什么关系?”张氏还是不明白。 容时先扶着她坐下,才缓缓开口道,“娘,你也知道我身体一直不怎么好,若是参加会试中了的话是一定要做官的,而这官场里勾心斗角,我志不在此,至于成亲,我身体如此,怕是难有女子愿意心甘情愿的嫁我,若是为了别的,那也没有成亲的必要。” 张氏其间几番想要张口说话,待听到后面的内容,却又说不出了,只是眼圈变得有点红,“都怪娘,若非当初我怀你的时候不小心,你也不会……”说到后来几乎要掉下泪来。 容时从袖中掏出手帕,塞到张氏掌心,轻声安慰,“娘你别这么想,当初你那么大年纪把我生下来就已是不容易,又和爹一起把我养得这么大,还供我念书科举,从小到大对我更是不曾有过一丝疾言厉语,至于我身体不好,不过是天意如此安排,跟您没有半点关系。” 张氏心里难受,但听了容时这一通温言安慰,到底慢慢放开,毕竟她从三儿子小时就日日担惊受怕,害怕这孩子养不活,如今儿子终于长这么大,好好在她身边,其他的她也不太强求了。 “娘没事了,科举的事我们也不懂,三儿你自己决定就好,我们都支持的。至于成亲的事,你既然不愿,那咱们也就先暂且不提,往后你若改主意了,再与娘说,娘必定给你张罗个好的,不会像这次的梁家女一般。”张氏擦干眼角,笑着回道。 “好,娘能想通我就放心了。”容时声音微微和缓,回道。 经过这一遭,退亲之事在容家便暂且这般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的安慰加油实在太让人心暖,今天就给你们加更一章,抱抱~(加更晚一点会发上) 第26章 农家病弱书生 容时只在家中呆了半日,便乘坐马车又返回了书院,时间就在这般平静无波的学院生活中缓缓流逝而过,不知不觉转眼便过去了将近一个月,白石前来交流的学子,再过两日也即将离去。 所幸这段时间内,该学院众人都颇为识趣,除了偶有小意见,到从不曾闹出过什么大事,便是成彧,除了时不时凑到容时面前搭上几句话,其他的起码表面看着颇为安分。 周日下学,容时难得没有和朱闻琅两人走在一处,他从饭堂出来,一人缓缓沿着小道向客舍走去,路过一处树木成荫之处,成彧从一旁的树后走出,似乎是专程等在这里的,容时只淡淡扫了一眼,不欲多理会,直接便要与之擦身而过。 “那日将你带走的那个男人,就是当朝的卫国将军吧。”在错身而过的瞬间,成彧突然低声在他耳边说道。 容时脚步微顿,却仍没有理会的意思,抬步就要继续往前,错身的瞬间手腕却突然被人一把拽住,身体顿时控制不住的往一侧倾倒。 此时一只手臂用力扣住他的腰,步伐不稳间将他带到了树后,容时眉头微皱,直接抬手,一手卡在了成彧的咽喉处,“放开。” 成彧却并不恼怒,抓着他的手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他甚至轻笑了几声,喉部的震颤通过皮肤的接触传到容时的掌心。 容时指间陡然加力,成彧措不及防间被掐的猛烈咳了几声,他却似乎毫无所觉的样子,反倒将头低了下来,嘴唇几乎要碰到容时手背的皮肤。 他目光灼灼,眼神如同盯着猎物的猛兽一般紧紧锁着容时,“阿容,你说我若把卫国将军藏身在这歧县的消息告诉我父亲,再由我父亲秉承给当今圣上,到时结果会怎么样?”显然他并不知道,左朝归早已离开这歧县,如今人恐怕早已在千里之外的京城,甚至殿上那位可能已经知道。 容时淡淡看他一眼,“随你。”然后手上猛的用力往后一按。 成彧的后脑勺砰的一声撞在身后的树干上,力道之猛让他眼前一黑,几乎就要晕过去,扣着容时的手上力道也不由自主的松开。 容时将手收回,不再看他一眼,衣袂轻扬转身便离开了此处。 待成彧缓过神来,看到的便是那如流云一般划过,叫人抓不住的衣衫一角,他指尖动了动,半晌,发出一声嗤笑。 既然抓不住,那就将他困在一处,让他再也走不了好了。 又这般平静无波的过了几日,难得的是成彧这几日竟不曾再过来纠缠,下学后,容时与朱闻琅严知鹤二人一同往学院门口走去,打算去笔墨斋买一些文房用具。 几人刚踏出学院门口,便被旁边猛的冲出来的一道娇小身影拦住了去路,素衣银簪,杏眼菱唇,容颜娇美,赫然便是梁晚照。 她抬眸看向容时,先是恍然失神的好一阵,才忆起自己来此的目的,“容公子,我有事想与你说,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 朱闻琅与严知鹤二人虽微感诧异,但出于君子之风本想暂时避开,容时却摇摇头,看向梁晚照,“有何事,你说吧。”非是他让人难堪,只是若只两人孤身说话,事后难免传出什么谣言,且他与这位姑娘之间应该也并没有什么事情是需要二人单独相商的。 梁晚照轻轻咬了咬唇,有些犹豫,片刻后一咬牙,先福身行了一礼,“容公子,之前是我自以为是,误会了你,只是那一切都并非我本意,我也是受人误导。” 顿了顿,她又继续道“我今日来也不是想要求得你的原谅,容公子应该也知晓一些,我如今家中只有寡母幼弟,所有的生活开销都靠我开的小糕点铺赚一些小钱勉强度日,可是这段时间日日都有地痞流氓来店中捣乱,将顾客都赶跑了,连续将近一个月,我的糕点铺不但分文未赚,反而损失了许多。” “怎么?难道你是想说,是时弟买通的地痞流氓,去你店里捣乱的?”一旁的朱闻琅突然出声,带着讽刺的口吻冷冷问道,他本来不打算说话的,实在是这姑娘话里话外的意思听了叫人忍不住心生不悦。 “不,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梁晚照慌忙摆手,否认道,“我知道此事与容公子无关,而是另有其人,那人容公子您也认识,便是那位成彧成公子。” “既然你知道罪魁祸首是谁,那你不去找他,反倒来寻我,却是何意。”容时看着她淡淡反问道。 梁晚照红唇紧抿,又是福身朝他行了一礼,“我今日来找容公子,其实是想请您帮忙,那日在茶楼里,我看你与那位成公子似乎相识,能不能请你帮我向他说说好话,让他高抬贵手?我知道是我厚颜了,只是在这般下去的话,店铺开不下去,我家中老小就只能等着饿死,算我求求容公子,求您帮我说两句话吧!”杏眸含泪,端的楚楚可怜。 边上不时有路过的学子将视线投向此处。 容时神色依旧淡淡,目光落在梁晚照的身上,“梁姑娘不必求我,你真正该求的人来了,你直接去向他说便是。” 说罢目光落在她的身后。 成彧才刚近前来,便听到这么一句话,他目光从容时身上收回,落到那抹娇小的,似乎有些眼熟的背影上。 他眼眸眯了眯,“怎么,这位姑娘是来找在下的?”背对着他的梁晚照身体僵了僵。 容时朝着二人一点头,便领着一直不曾再说话的朱闻琅二人离开了。 当已看不到学院大门的影子,朱闻琅终于忍不住开口,“时弟,那名女子你真的认识?而且怎么还与成彧那家伙也扯上关系了?” 严知鹤虽然不曾说话,但目光里表达的是同一个意思。 容时也不介意二人的追问,简单将定亲又如何退亲的过程讲述了一遍,待他说完朱闻琅的嘴巴已经张得老大。 半晌,他才收起一脸吃惊的合不拢嘴的表情,“我就知道成彧那家伙不是什么好人?这种引诱定亲了的良家女子的行为都做得出来。” “成彧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不过那女子却也不是什么简单良善之辈。”严知鹤突然在一边出声道,“与容兄并非良配。” 朱闻琅有些惊讶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料到一向端方的严兄也有主动说人的一天,不过他也没太放在心上,只跟着说道,“那照你这样来说,成彧那家伙似乎还做了一件好事,若非他从中搅和,指不定时弟与那女子就成了。” 严知鹤点点头,“所以说祸之福之所倚。” “或者说天天做坏事的人,也有无意做好事的时候?”朱闻琅摸着下巴总结道。 几人胡乱闲聊着,一路往笔墨斋去了。 待容时三人走远,成彧看着面前的背影,似笑非笑的开口,“梁姑娘不是找我吗?怎么正主到了反倒不开口了?” 梁晚照身体轻轻一颤,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转过身,“不知成公子要如何才肯高抬贵手,让那些混混不再到我店里捣乱。” 成彧闻言轻嗤了一声,“你的店?本公子可记得,当初那出租金的似乎是本公子的人,姑娘当时说要还,可到现在在下也不曾见到过半文银子。” 梁晚照闻言,面色微微一白,“只要公子不在让地痞无赖到店里捣乱,我很快就能攒够银两还给公子。” 成彧冷笑,目光里透着不怀好意,“本公子缺你那点银子吗?本公子缺的就是姑娘这样有意思的乐子!” 梁晚照就是再忌惮他,此时也不由得被气的面色发红,“公子何必做得这样过分,当初那些事也不是我支使公子做的,分明是公子一直在挑唆我,我也并不知你与我那前未婚夫乃是相识,如今公子却把这些都怪到我头上,不觉得太过分了么!” 成彧面色陡然阴沉下来,片刻后又笑了,笑容文雅好看,他凑近梁晚照,距离近的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她缓缓张口,声音轻柔无比,“你以为本公子为什么要找你麻烦?因为之前在茶楼发生的事?呵!” 梁晚照看着他眼中满满的恶意、讥笑讽刺和隐藏在眼底若隐若现的一丝嫉意,猛然明白了什么…… 她猛的往后退了一步,脸色变得更加苍白,眼神满是惊恐和不敢置信,还有一丝隐隐的厌恶。 成彧察觉到她那丝隐藏得并不是很好的厌恶,眼中飞快闪过一抹杀机,转瞬即逝,“滚吧,别让本公子再看到你,也别再出现在他面前,否则……” 梁晚照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惊惧的看了他一眼,飞快的转身跑远了。 成彧看着她惊慌失措的背影,只觉得更添了两分嫌恶,就是这么一个女人,竟然差点成为他的妻子。 京城,皇宫。 昭和殿内此时歌舞升平,觥筹交错间群臣笑语逢迎,言笑晏晏,来往宫人穿梭殿中,送上一份份美酒佳肴,整个大殿内气氛和乐融融,每一人都脸带笑意,仿佛都在为卫国将军大败北狄,平安归来而感到由衷的高兴。 “左将军,卿这次大胜归来,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高座之上,一身帝王冠冕的新帝突然出声询问,白净秀美的脸上还带着浅浅笑意。 大殿之中顿时安静下来,一众朝臣或垂首缄默或相互传递一个隐晦的眼神,除了丝竹管弦之声依旧悦耳,一时殿中再听不到别的声音。 左朝归坐于殿下左手第一位的位置,他不慌不忙将手中酒盏放下,转头看向端坐在主位之上的新帝,“谢陛下,只是臣并没有什么想要的。” 他神色不咸不淡,既没有什么崇敬畏惧,诚惶诚恐,也没有一丝感激涕零,答报圣恩之意。 新帝眼中掠过一丝怒意,面上神色却丝毫未变,仍旧是一副笑意温和的模样,“左爱卿既然一时想不出来,不如朕便替你做决定了,爱卿多年征战在外,别家男儿像你这么大的孩子都好几个了,爱卿却至今仍旧孤身一人,也没个贴身伺候的贴心人,不如便由朕做主了,将荣和公主赐婚与你,好叫爱卿早日成婚,既可以体味到成家之后过日子的好处与乐趣,也好为左家延续血脉,不知爱卿对于这个赏赐可还满意?”说罢自己先高声朗笑起来,似乎觉得自己做出了一个十分英明的决定。 殿下群臣一时也都纷纷恭维起来,口呼圣明,还有催促左朝归赶紧谢恩领赏的。 第27章 农家病弱书生(倒v开始) “陛下美意, 臣怕是无福消受了。”一片称颂赞美之声中,左朝归低沉的声音冷冷响起。 殿中气氛霎时间仿佛被冻住了一般,一众大臣如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鸡,再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连管弦乐声都仿佛察觉到气氛的压抑, 慢慢停了下来。 殿中一时安静得仿佛落针可闻。 左朝归仿佛对大殿中的气氛毫无所觉, 继续说道, “臣在之前北狄人的追杀中不慎重伤, 如今虽已无大碍,但大夫断言恐会对今后子嗣有碍, 故而为了公主的终身幸福着想,臣只能违抗皇命了。”左朝归口中说着这般令满殿文武大臣面色各异的话, 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 新帝阴沉不悦的脸微微一僵, 眼中无法遏制的闪过一抹喜色,过了片刻, 才将脸上的表情调整过来,露出一抹浮于表面的担忧, “爱卿所言可是属实?若果真如此那北狄可真是罪大恶极!”口中这般问着, 心里其实已经信了六七分。 “不敢蒙骗陛下,若非不想耽误公主终身,臣又何至于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出这种事。”说到此处, 左朝归仰头饮了一杯酒,落在众人眼中,就是他在压抑着耻辱痛苦以酒消愁。 “爱卿为我大延付出良多啊, 辛苦爱卿了。”新帝长叹一声, “虽然公主不好再赐婚与爱卿, 但这京中还有高门贵女无数, 出色的也不少,爱卿可有看上的?若有,朕今日便当殿为你二人赐婚。” 此话一出殿下的朝臣脸色顿时精彩纷呈,不说真心疼爱自己女儿的,便是那些存了心思用女儿来谋取更进一步机会的大臣,也不由得担心起来,毕竟便是嫁过去,若无法生下子嗣,再大的权势富贵,也不过只是一时的镜花水月,反倒平白损失了一步好棋。 “陛下的好意臣心领了,不过臣不想为一己之私,耽误无辜女子的一生。”左朝归直言拒绝道。 新帝遗憾叹息一声,“既然左爱卿不愿,朕也不好强求,若不然佳侣成怨偶,反倒是朕的过错了。” “谢陛下体谅。”左朝归朝上位微一拱手道。 此时新帝看他也不觉得十分碍眼了,毕竟一个注定无后的人还能对他的皇位产生什么影响?便是他有想法,朝臣也不会支持他。 如此一场宴会,君臣尽欢。 宴会散场后,左朝归登上来接的马车返回国公府,他一上车,一身黑衣劲装打扮的左岩便单膝跪地,“属下见过主子。” 左朝归在他对面坐下,略一点头,示意他起身,“后续药物都下进去了?” 左岩起身,身姿笔直的半坐在马车座位上,声音压得极低,“回主子,都下进去了,之后的一个月里药效会慢慢显现出来。” “嗯,做的很好。五皇子母家那边的情况查的怎么样了?可是与表现出来的一般属实?”左朝归手上细细摩挲着一节雕刻着繁复花纹的碧绿竹笛,淡淡问道。 “属下都查探清楚了,五皇子的母妃宁贵人的确只出生于一般普通商户人家,只是由于生得格外美貌,被当地官员收为义女送入宫中,想要借此一搏前程,除此之外并无其他任何助力。”左岩将所查到的信息一一道来。 “既然属实,那等座上那位去了,便将五皇子扶上去。”左朝归随口吐出语意惊人的话语,“还有皇族宗室,武将派系,以及一些中立官员可都打点好了?” “主子放心,都安排的差不多了,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左岩眼中精光一闪,肯定道。 “那便好,务必保证那位子到时平稳更替,不会引起什么大的动荡。”左朝归最后嘱咐了一句。 左岩连忙垂头应是。 事情商议完毕,左朝归便不再理会他,微微阖上眼帘,似是在闭目养神,手指细细描摹着手中竹笛,原本新雕刻未及打磨的粗糙笛身,如今已经是一片平润光滑。 左岩安静无声的默默坐在一边,确保自己不会发出任何声音打扰到主子。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白石学院众学子离开的时候就到了,不知是否是出于面子上的考虑,学院提出了在县城最大的酒楼百味楼为一众学子送别饯行。而容时作为这一次负责众学子在县学日常学习生活的主要负责人,同样也参与了这次聚会。 申时刚过,众学子和几名夫子便齐聚于百味楼最大的雅间内,明日便即将离别,这个时候哪怕是往日闹过一些小矛盾的学子们,此时也不免真心道别,祝愿几句。 一时之间,整个雅间里气氛和乐融融,众人你来我往间推杯换盏,称兄道弟,虽不免仍有离别的伤感,但到底只相处了短短一个月,更多的却是对于未来的展望,以及此次秋闱上一决高下的雄心壮志。 容时只稍稍饮了两杯酒水,便没有再碰,虽然来敬酒的人多,但众人反而却纷纷劝他少饮,又略略用过一些饭食,容时不耐雅间内太过喧闹且气味驳杂,便出了雅间顺着沿廊在酒楼内慢行,惹得沿路撞见他的食客呆愣当场,一个个怀疑自己身处的不是在酒楼,而是在那飘渺仙宫,参与瑶池宴饮,不然怎么会路遇仙人与之同地而处。 对于众人的各异情态,容时只当未觉,他转过一处拐角,正欲提步下楼时,人群嘈杂追逐的声音突然响起,从他身后冲出来一群做仆役打扮的人,而对面则是几个书生装束的青年,双方你来我往吵嚷起来,不多时甚至开始推推攘攘,眼看着便要动起手来。 容时只当未见,转身便欲离开此处,还未迈步,便觉后颈一阵猛烈钝痛,脑中一阵眩晕,在意识完全沉入黑暗之前,一双手臂揽住了他的身体,将他扣紧在了怀中。 当容时清醒过来的时候,便感觉到自己躺在一处柔软的地方,身下床榻还在震动摇晃,仿佛是在一辆正在行驶的马车上。 他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便是从小巧四方的窗户间映照进来的一小块天空,白云如絮,天色透蓝,显然是一个不错的好天气。 他收回视线,望向身周,车厢内的布置明显看得出的精致奢华,旁边的小桌上是被暗扣固定住的茶壶、茶杯以及一小盒造型精致好看,颜□□人的小巧糕点。 容时从软榻上坐起身来,先轻轻按了按仍然有着些微钝痛的后颈,然后提起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温水,未等他将一杯水饮尽,马车前面的门帘被一把掀开,一个人影钻了进来。 锦衣华带,修眉凤眼,唇角含笑,气质风流,正是成彧。 他看到清醒着的容时,并未表现出丝毫惊讶,随意在马车上捡了一个位置坐下,他笑着开口,“我就猜到容弟差不多该醒了,果然我所料不错。” 容时扫了他一眼,并未做出什么回应,只慢慢将杯中的水饮尽了。 成彧凤眸眯了眯,似是对他的反应不太满意,“容弟就不奇怪,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也不想知道自己会被带到哪里去吗?” 容时仍旧未搭理他,将茶杯放下,起身便欲往马车出口处走去,只是还不待他指尖碰到车帘,便只觉腰间一紧,视线一阵晃动,身体重又陷入了他才刚刚离开的软榻。 他眉心顿时微微蹙起,看向伏在他身体上方的成彧。 成彧暗沉沉的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一点,他重新挂起抹笑容,语气微带得意,“容弟怕是没想到会被我抓住吧?此后去了州府,你便再也不能离开那里半步,除非是我要出州府,你才能陪着我一起。” 他说着神色更加高兴起来,“容弟,崇州可是我父亲的辖地,在那里我什么都不用顾忌,你也绝对离开不了,以后你就只能与我日日相伴了!” “说完了吗?说完了便起开。”容时重又恢复了冷淡无波的神色,看着他淡淡道。 成彧顿时一噎,沉沉的盯着他看了半晌,才翻身离开,坐回了刚才的位置。 容时重新从榻上起身,将凌乱散开的长发拨到身后,方才一通动作下来,束发的发带早已滑落开来。 成彧在一旁看着,突然起身上前站到他身后,从他手中拿过了发带,动作生疏笨拙,却很轻柔的用指尖将他的发一缕一缕拢在一起。 容时看了他一眼,没有反对,任由了他的举动。 成彧唇角往上勾了勾,狭长的凤眼中露出星星点点的笑意,手中动作又轻了三分,唯恐有一丝扯到他的头发,让他不适。 只是他到底也从不曾做过这种事,再加上太过小心翼翼,不敢将头发握的太紧,导致不是这落一缕,便是那掉一根,总也拢不到一起去。 这般折腾了好半晌,容时先行不耐起来,抬手止住他的动作,“够了。” 成彧心下不舍,有心想要继续,但心里也知道自己恐怕是真的没这个束发的本事,便只能遗憾的松开手中微凉轻软的长发,看它如流水一般滑落开去。 容时也不再管他,直接散着长发站起身来,抬步走到马车口,掀开帘子探身走了出去。 马车正行驶在一处宽阔平坦的官道上,车后还跟着另两辆马车及几名骑着高头大马的侍卫,而这辆马车的车辕上却并未有人在驾着车,只由前面一个骑着马的侍卫一手拉住拖车大马的缰绳,牵着它一路往前走。 此时听到身后马车内有人出来的声音,那名侍卫微微侧了侧头,却并没有回头来看。 容时一手扶着马车壁来维持平衡,举目远眺,晨风将他鬓边的头发吹起,往后飘散,此时太阳已完全挣脱东面群山的桎梏,一盘火红的日轮遥遥挂在天际,昭示着新的一天的到来。 第28章 农家病弱书生 看来是昨夜连夜便离开的歧县, 容时收回目光,心下思忖。他也不打算再进车厢,扶着车壁便在车辕上坐了下来,马车行驶的速度并不快, 故而还算稳当, 容时直接倚靠在车壁上, 看着马车两侧的群山缓缓倒退。 未过多久, 车帘突然被人从里面掀开, 成彧弯身从车厢内踏出,在车辕的另一侧坐了下来, 他手中还端着那盒小巧的糕点。 将糕点往容时身边递了递,他开口道, “容弟已经一夜没吃东西了, 不如用点。” 容时并未拒绝,抬手从小盒中捏了一块, 白玉纤长的指尖衬着浅碧色半透明的糕点,显得格外好看。 容时将糕点放入口中咬了一口, 轻轻咀嚼, 眉心蓦地微微一动,看着手中剩下的糕点,没有了下一步动作。 成彧看他模样, 猜出可能是糕点不合他胃口,脸上不由露出一个笑来,“可是这糕点不合容弟胃口?无妨, 剩下的我为容弟代劳就好。” 说着伸手握住容时的手腕, 微一探身将那剩下的半块糕点整个含入口中, 嘴唇微动间似触非触碰到容时的指尖。 容时手腕微微一使力从他手中挣开, 从袖中摸出一方手帕,将手指细细擦拭了一遍,把可能染到的口水都擦得干干净净。 成彧看到他的动作,脸色猛的又阴沉下来。 擦完之后容时将手帕重又塞回了袖中,并未去看一旁的成彧,道“让马车在前面停一下。” 成彧脸色仍然难看,冷声道,“怎么?容弟终于想起要逃跑了?你以为我会蠢的听你的话吗?” 容时没有理会他在说什么,只淡淡道,“我饿了。” 成彧脸色变了几变,到底转头对前方引路的侍卫喝道,“停车。” 侍卫赶忙拉住缰绳,将拖车的马匹勒停在原地,容时用手掌在车辕上微微一撑,纵身便跃了下来,旁边的成彧被他吓了一跳,也连忙跳下马车,绕到他身边仔细看了看,才松了一口气。 在县学书院呆了这一个月,他是知道容时的身体有多差,一个月的时间内就小病了两场。 被这一吓连同刚刚的那点郁气都给放下了,成彧松了一口气,转头吩咐几个侍卫去搭建篝火,巡捕猎物,顺便摘些野果、菌菇之类的回来。 侍卫连声应了,忙将马车停到了路边,又在地上铺了一层防水的垫子让自家少爷可以坐下歇息等待,这才四散开去各自完成任务。 容时并未坐下,而是下了官道缓缓走进路边的树林中,成彧一直跟在他的身后,看他越走越深入,不由道,“容弟若是想逃跑,我劝你还是放弃吧,这山林里虽然好躲藏,却也不是那么安全的。” 容时理也未理他,微微躬身,一手揽袖,从地上摘起了几朵形色各异带着长长茎叶的小花,和一些其他的草叶。 成彧眼角微眯,“容弟这是在做什么?” 容时此时已摘取完毕,捏着手中一小束花草转身往回走,没有理会他的问题。 回去的路上,成彧一再的警告容时,不要做什么小动作,他也不会有机会碰到众人的吃食,饮水等等。 走在前面的容时蓦地停住脚步,转身扫了他一眼,“聒噪。” 成彧微微一哽,之后到底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回去之后特意命令几个侍卫看好一应吃食饮水,不能让容时靠近,几个侍卫虽然不解,但都领命一一应下了,并且在之后严格执行。 但成彧也并未完全放心,他悄悄命侍卫按照容时所采花草的种类同样去采了一份,然后喂给了其中一匹马吃下,几个时辰过去,那马毫无异状,成彧这才放心了一些。 此后几次休息,容时再去采一些草叶回来,他便也不那么在意了,只是还是不允许容时靠近存放食物和饮水的地方。 如此一天一夜过去,第二日一早,几人简单用过朝食,烧好并装灌了接下来一天要喝的水,便准备继续动身。昨夜因为对于赶路速度的预估错误,一众人只能宿在野外过了一夜,今日提早一点出发,应该能在天黑之前赶到下一个可以落脚的城镇。 众人收拾好东西,便欲熄灭火堆离开,容时却在此时突然伸手将一小把枯草扔进了火堆中,那草极为干燥,遇火立即便燃了起来,眨眼间烧得一干二净。 成彧正要问容时在做什么,一股奇异的香味顷刻间飘散开来,众人想要屏住呼吸已然来不及,不过片刻,几人身体发软,尽皆横七竖八倒在了地上。 容时早已用浸湿的帕子捂住了口鼻,此时唯有他一人还是站着的,他对躺在地上死死盯着他的成彧视而不见,从几个倒地侍卫手中取过若干吃食饮水,又从成彧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了一些银两,转身牵过一匹离此地距离较远的马,直接翻身上马,便欲驱马离开。 “容弟!”成彧突然大喊一声。 容时转头看了他一眼,“此药两个时辰后便可自行缓解,不过要完全恢复正常,须得一日过后,你不必想着再来追我,你我就此别过。”容时说完一拉缰绳,身下马匹小跑起来,一路慢慢的远去了。 成彧躺在地上,一双眼睛死死追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眼中满是阴鸷愤怒,还有一丝誓不罢休的偏执。 容时骑着马,沿着官道一路往返回歧县的方向而去,速度并不快,也不担心成彧等人会追上来,在那药效完全消退之前,人最多只能轻缓慢行,而无法做到骑马或是驾车赶路。 这两日他每次停留都会采集一些花草,但其实真正有用的一次不过一两株,其他的都只是他随手摘的野花罢了,待那一枝花束枯萎,他便把有用的那一株收起,如此几日下来便配成了一副有软筋散效用的熏香,焚之可令闻者全身无力,却意识清明,这般,便是成彧那几人在此期间遇到心怀歹意之人,也能周旋一二,不至于无知无觉丢了性间命。 不过那味熏香中,他还多增添了另一种药物,那药效果会使人在手脚无力期间,全身痛痒难耐却又抓不得,挠不得,更无法寻医求助,只能硬生生忍着,也算是给了成彧一个教训。 一路走来,容时并不清楚这是何处,他清醒的这一日夜里还不曾进过城镇,故而只能沿着来时的路一路返回,他骑着马慢慢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前方官道上突然响起一阵由远及近的急速的马蹄声。 十数名黑衣卫骑着高健强壮的骏马往这边奔驰而来,马蹄声声如鼓声阵阵,同起同落间姿势一致,气势凶悍一往无前,一看便知是训练有素的身经百战之师。 随着马队越来越近,渐渐可以看清一众人的面容,当先之人眉眼冷厉,俊美锋锐,气势凶煞不可抵挡,远远望见容时,眼中顿时满是激动狂喜。 容时干脆勒住身下的马匹,翻身从马背上下来,停在路中间等着对方一行人靠近。 队伍很快便近前来,左朝归未等身下马停稳便从马背上翻越而下,几步冲到容时面前,抬手一把将他抱住,“阿时!” 他的手臂勒得很紧,容时甚至感觉到肩背处有些隐隐发疼,察觉到他情绪的激动,他抬起的原本打算推开的手微微一顿,到底是放下了。 过了好片刻,对方还是没有松手的意思,容时抬脚往后退了退,“左兄,可能放开了?” 左朝归停了数息,才缓缓将手松开,却并没有放下而是将手揽住容时肩上,上下一阵仔细察看,这才吐出一口气,“阿时,你没事太好了!”他眼下一片青黑,眼中满是血丝,脸色也不太好看,神情却满是欣悦而激动。 “我无事,左兄不必太过担忧。”容时缓声道。 “阿时,可是那成彧将你带走的?你是如何脱身的?”左朝归这才放下手来,有了多余的心思去注意别的事。 容时点点头,“的确是他。”转而又将自己如何脱身的经过大致讲了一遍。 “阿时的意思是,他们现在应还在那个地方。”左朝归柔声问道,眼中却有寒芒一闪而过。 “左兄不必再去管他。”容时摇摇头,“他现在想必已经很是不好过。” 左朝归一怔“阿时此话何意?” 容时便又将那药物的效果一一解释与他听,最后道,“让他受些教训便够了,不必再将心思浪费在他身上。” “……好,便听阿时的。”左朝归微微犹豫后,眉眼柔和下来,“那我们便直接离开此处,只是要骑马赶路,阿时的身体可受得住?” 容时颔首,“慢行无碍。” “那好,我们便一路慢慢回去,阿时若是有任何不适之处,记得一定要告诉我。” “自然。”容时说着便越过他,握住缰绳,直接翻身上了马背。 左朝归看他在马上坐稳了,这才转身回到自己的坐骑旁,下令放慢速度返程回去,众黑衣卫齐齐应了,动作迅捷如一地翻身跃上马背。 左朝归亦纵身上马,待容时驱马行到他旁边,二人便策马当先,一齐往来时的路去了。 一众黑衣卫齐齐列队跟上,尘土飞扬间,一行人渐渐远去。 第29章 农家病弱书生 天色将晚, 前路仍遥遥望不到一丝炊烟,可见附近是没有什么城镇的。 左朝归转头对容时道,“阿时,天色将晚, 不如我们就在此处停下休息一夜, 明日再继续赶路可好?。” “可以, 那便找一处合适的地方休息吧。”容时也不反对, 点头回道。 众人便又往前行出一段, 在一处地势较为平坦,有一条浅浅小溪流过的林子边停下。 众人一一下马, 先将马牵到小溪边饮了水,便就近找了地方拴住让它自行找草吃, 然后各自分散开去, 或捡拾柴火,或寻找猎物采摘野菜, 野果等充饥之物。 容时一下马,坐骑的缰绳便被左朝归手下的人接了过去, 他在原地站了会儿, 待筋骨间的酸麻缓缓退去,便抬步走到溪水上流处,洗了手, 之后又取了袖中手帕浸湿,将脸上微微的薄汗与灰尘擦拭干净,顿觉舒适许多。 左朝归站在他身边, 待他整理好, 才将腰间的水囊递给他, “阿时, 喝点水吧。” 容时伸手接过,水囊的塞口已被提前打开,他直接将水囊举起,对着囊口慢慢饮了几口,才将水囊重新递还给左朝归。 左朝归却没伸手接过,他视线落在容时的唇角,突然抬手,指尖在他唇角触了一下。 “这里有水珠。”他对着容时解释道。 容时没有说话,抬眸看向他,突然道“左兄在京城的事都处理好了吗?” 左朝归心下正有些忐忑,闻言连忙回答,“还没有,不过有左岩压着,阿时不必担心。” “左兄将京城中的要事都抛下,却连夜千里奔赴这北地小县城,是为了寻我?”容时没有理会他的回答,转而问出下一个问题。 左朝归微微一怔,随即面上表情渐渐柔和下来,双眸专注的盯着他的眼睛,眸中寒剑锋芒尽皆化为春风醉人,“是,我夜奔千里,便是为了阿时能够安然无恙。” 容时定定看着他,半晌轻叹一声,转过身去。 他看着远处千山如黛,澄空万里,清冽的声音里平淡无波,“左兄的心意我明白了,只是在下并无心于风月,怕是只能有负左兄一腔厚意,惟希望左兄也能早日放下,不要困囿其中才好……,情如心上尘,沾之不过平添负累,徒扰人清静自在罢了。” 左朝归浑身一震,眸中情绪变幻万千:一时如波涛汹涌;一时又水平风淡;此刻如深渊恶兽咆哮;下一瞬又仿佛暖阳融冰,但最终所有的一切终还是缓缓归于平静,将所有复杂的,极端的,危险的,贪婪的情感尽数压到心底最深处。 他缓缓走到容时身后,抬手轻轻将他拥在了怀中,这个拥抱轻柔、珍重、小心翼翼,他侧头附到容时耳边,嘴唇轻轻碰到他的耳尖,不待容时闪避,低声在他耳畔轻缓而坚定的开口, “……不可能放下了。” “初时我尚不明心中情意,便对阿时忍不住处处关心照顾,如今回想,只觉得当初在山庄门口的那一句兄弟之言委实可笑。” 说到此处,他轻笑一声,“那分明便是对心悦之人的关爱呵护,与兄弟之义哪里有半点相似?” 他的声音低沉而缱绻,“阿时,在我尚不明白自己对你的情意之时,我的心,我的身体,我的一言一行,我目光每一次追寻的方向,便都在向你诉说着我的心意,它们都在促使我向你靠近,引诱你来到我的身边,所以……” 他说着又一个轻吻落在容时耳边,“阿时,我放不下的,也不愿放下。” 容时沉默不语,眸中掠过一抹情绪,似怅然,又似叹息。 “阿时无心情爱也无妨,”左朝归抬起头来,额头抵着他的后脑,鼻尖轻嗅他发间的清凉冷香,“无心情爱便不会爱上别的人,阿时之前也曾说过无意于成亲生子,那便很好,往后一生都只我一人伴在阿时身边,再也不会有谁比我与阿时之间更为贴近了。” 说到此处,他似乎颇为满意,甚至轻笑了两声。 容时敛去眼中的淡漠,心知无法再让他改变心意,也不再开口,任由对方此时揽着他,以平复心绪,情爱之事都是个人选择,即便他不喜于此,却也不会对旁人多加干涉,哪怕对方心悦的对象是他。 虽是盛夏酷暑时节,但山中夜晚仍是微凉,众人架起两个火堆,一个用自带的瓦罐煮着野菜鲜鱼汤,另一个则烤着猎到的山鸡野兔等野物。 众人围坐在火堆旁,时不时有人伸手转动一下火上烤的猎物,被烤出的油脂滴落在火堆里,火苗便腾的一下往上窜出一大截,烤肉的香味也渐渐蔓延开来。 没过多久,火上的食物便煮好烤好,左朝归仍旧一如往常一般将鱼和烤肉先挑刺去骨,再递到容时面前,容时也如常伸手接下,二人时不时浅聊两句,既没有更亲近,也不曾有半分疏远。 左朝归对此很满意,阿时直接言明对他无意,这是君子之风;事后没有刻意拒绝疏远他,这是出于朋友之义。如此便已足够,此后他会与阿时变得更亲近,不会有人能比他更靠近他,更了解他,谁也不能。 两日后,容时一行人才终于回到了歧县,朱闻琅与严知鹤,还有书院里的一众夫子及同窗都是惊喜非常。这几日他们托了多方关系寻人,却都没有得到什么实质的消息,如今人终于回来了,所有人都不由得大大松了一口气。 毕竟不管是出自于关心,还是由于事情出在学院举办的践行宴上,一个处理不好就会让学院名誉背上污点,总之,所有人都很高兴于容时的平安回来。 将事情简短与众人解释了一遍,当然隐去了很多事情,只说成彧想邀请他到府学游学一段时间,但怕他不同意,便直接将他敲晕带走,打算等到了州府再使人传信回来。这般任性妄为听着的确像是成彧能做出来的,至于个中缘由及过程,众人是信或是不信,又是信了几分,容时便不去管它。 左朝归一行人并未在祁县久呆,在将容时送回书院后不久,他便领着一众黑衣卫重又离开了歧县,返回京城。容时在书院门口目送他们一行人离开后,便与朱闻琅严知鹤一同回了客舍。 又将事情大致与二人说了一遍,并解释了几句左朝归怎会与他一同回到歧县的原因,之后再随意聊了几句,几人便将事情暂且放下了。也幸好由于寻不到容时的线索,学院方面暂时没有将他失踪的事告知他家中,倒是免去了容时特意赶回容家安抚众人的事情。 之后的日子,学院生活又恢复了往常的平淡宁静,甚至因为白石一众学子的离开,少了成彧等人时不时的攀谈偶遇,容时三人更是清闲自在了不少。 时间便这般一日日过去,转眼间到了八月九日,这天是秋闱第一场开考的日子,今年整个县学书院里有一小半的学子都参加了这次秋闱,朱闻琅与严知鹤自然也在此列。 一大早贡院外就排起了长龙,众多参考的学子手中提着考篮,有的身边跟着下人或家属,神情或焦虑紧张,或兴奋期待,都在等着贡院的大门打开。 容时与朱闻琅二人特意选了一处树荫底下站着,他拒绝了容家人陪考的提议,只说有同窗且学院安排好了会送所有参考学子一起前往崇州参与考试,并提前定好了落脚的住宿地。届时不管是饮食还是什么其他生活上的杂事,也会请人专门打理,只需每位学子分摊上一点银两,便可在乡试开始前安心备考。 容家众人听说书院会统一安排,这才不在决意跟着,只是尽量多的给容时备好银两,以及一应衣物。至于笔墨纸砚什么的,到时也将由书院统一在考前发放,以免有学子不够谨慎被人在这上面做了手脚而丧失科考资格不说,还带累学院名声。 “你们看那边那位兄台,这都还没开考呢,脸色就白成这样,待会儿进了号舍,还不得晕在里头。”朱闻琅一边挥着袖子往脸上扇风,一边朝容时二人示意道。 严知鹤与容时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的确看到一个三十来岁的书生,此时脸色惨白,正频频用袖子往脸上擦汗,看他神色似乎下一秒便会晕过去的样子。 “所以说若是不能调整好心态,这贡院尚且没有进去,这考试便已经败了。” 严知鹤在一旁摇头叹道。 “谁说不是呢?到时候便是有再好的学识,写不出来又有什么用?”朱闻琅点头,深表赞同。 “若是连这点压力都受不住,考不中才是好的。否则将来入朝为官,尔虞我诈,甚至一个举动便可能担着万千黎民性命,若不能冷静思虑谋算,最终左不过落得个害人害己而已。”容时在一旁缓缓道。 朱闻琅与严知鹤二人听罢,不由心中沉思,片刻后点头赞同,“容兄时弟所言甚是。” 几人闲聊着,那边贡院大门缓缓从里面打开,一队官兵手中握着兵器当先出来,分成两列一左一右沿着院墙分开站住,将整个贡院大门一边把守的苍蝇飞不进。 又有几名做知事打扮的中年书生手中捧着名册走了出来,开始按队列对每一位考生进行身份比对,并且检查身上,以及所带考试用具中有无夹杂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检查的速度很快,只除了期间有两个考生被发现在所带食物和笔筒里藏有写满字的纸条,被一旁的官兵拖走以外,其他人俱都一一进了考场。 很快朱闻琅二人也都检查完毕,被放了进去,轮到容时时,几名负责人都愣了好半晌,随后轻声细语,动作轻柔的快速查看了一遍,便让容时进去了。 容时随着引路的士兵进入了自己所属号舍,此地位置不错,恰好在院墙外探入的一棵大树遮出的树荫下,清凉且通风,容时只随意打量了一眼这间只有一桌一椅,一张小床的号间,便在桌前坐下,将一应文房用具一一摆出,把所带干粮放好,便坐定不在动作,只待开考了。 第30章 农家病弱书生 贡院外。 应考学子已全部入场, 贡院大门缓缓关闭,手带长刀的侍卫将贡院外的这一片区域把守得水泄不通,森冷目光注视着每一个试图靠近的人。 贡院大门外的空地上,三三两两的人不顾酷暑炎热仍旧等候在此, 虽然知道一场考试要连续进行三日两夜, 但一些陪考的家属在担忧之下却顾不了这么多, 还有一些则是富贵人家的下人, 在此候着, 以防自家主子在考场上有个什么万一,此话虽听起来不太吉利, 但每年都不乏有一些考生晕倒在考试途中,然后被官差架着送出来。 这一等便等到了三天后, 这三天里除了有几名考生因为或是生病或是中暑等等不同的原由而不得不中途被送出考场外, 其他的都很平静。 当贡院大门重新打开,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始有学子陆续出来, 容时随着人流缓缓走出贡院,这三日里他早早便将试题答完, 剩下的时间大多便是闭目养神, 所以虽然此时身体感觉异常疲累,但除此之外,其他的都还好。 他挑了一处避开人群的位置站着, 在此等候朱闻琅与严知鹤二人出来,所幸没过多久,两人便先后出现在贡院大门处, 目光微一扫, 便抬步朝着容时的方向走了过来。两人面上神情都很是轻松, 想来应该是试题答得不错。 待近得前来, 几人相互关心询问了几句身体便没有再多言,也不曾问彼此题答得是否顺利,答题思路如何,只结伴往落脚的住处走去。 待回到院落,住所里已一早便备好了洗浴用的热水以及一些清淡易消化的食物,三人打过招呼,便各自清洗,又用了一些食物,便早早睡下了,毕竟第二日还得早早起来再赶去参加第二场考试。 一夜好眠醒来,容时三人打理好自己,又用了一些面食填过肚子,便拎着新做好的干粮以及一应考试用具一同往贡院去了。 京城。 崇明殿外,满朝文武官员皆跪伏于地,听着从皇帝寝宫方向传来的一声声”陛下驾崩”的哀唱。古朴浑厚的钟声开始从承天殿响起,一声一声连续不断,传遍整个皇宫,在传出禁卫森严的宫墙之外,在整个京城的上空久久回荡。 一夜之间,满城缟素。 勤政殿中,后妃皇子,皇亲国戚及文武百官尽皆身着素衣,头戴缟素,在朝夕不止的哭灵三日后,众人如今的神色再看不出半分哀痛,唯剩忍耐与冷漠。 在又一轮的哭灵结束之后,一头发花白的老臣越众走出,先是朝着帝王灵柩的方向拱了拱手,再面向一众文武大臣皇氏宗亲朗声开口, “诸位,如今先皇驾崩,却不曾传下遗诏,然国不可一日无君,我等还需速速择一皇子,拥立新君上位,才可安天下臣民之心。” 此言一出,众人的表情立刻变得振奋起来,尤其是几位育有皇子的后妃及其母家势力官员,神情激动兴奋迫不及待。 “王丞相所言甚是!自古宗族承续立嫡立长,何况帝位传承?先帝虽无嫡子,却有皇长子如明珠美玉,曾多次被先帝夸赞,臣提议,这新帝人选,皇长子当为不二之选。”说话的人正是皇长子的外家祖父。 “李大人此言差矣,这皇位当能者居之,在场众人无人不知皇长子素来顽劣成性,如何能当得起这天下之主的位子?依臣之见,四皇子素来聪慧孝顺,由他继承皇位,当之无愧。”此人是四皇子母族一派的势力。 “以臣看来,两位大人所言皆是不妥,如今天下安稳,需要的乃是一位守成之君,而臣听闻皇长子平日在宫内动辄打骂下人,性情实在骄狂暴力;而四皇子虽聪慧有礼,却沉迷风雅字画,素来厌烦俗事,也当不得一位勤勉之主。”在朝中素有清名的张御史缓缓开口道,“臣心中有一人选,皇五子性情仁厚,敏而好学,又素有宽容贤良之名,正是继位的最佳之人。” 此言一出,接着又有二三人出言附议,剩下朝臣你看我,我看你,陆陆续续竟有大半宗亲大臣拥立五皇子继位。 站在一众后妃最末端的宁贵人,清丽无双的面容上先是茫然无措随后就变成了不敢置信的激动狂喜,而被她揽在身侧年仅六岁的五皇子,小小的脸上唯有疑惑和懵懂。 而之前大皇子与四皇子一脉势力的人则个个脸色难看且灰败,知道大势已去,而自己等人之前能大放厥词,不过是被人做了那抛砖引玉的砖。 新帝人选已定,然而如今到底还太过年幼,尚无法担起一国之君的重责,众朝臣及皇室宗亲经过商议,决意推选出二人担任辅政大臣,监国议政,最终由武将第一的卫国将军并鼎国公左朝归与文臣之首的王丞相担此重任。 至此,皇权更迭之下整个朝堂之上又是一番新旧势力之间的打压洗牌,等到这整个大延朝的权利中心重新恢复表面的平静,已是近半月过后,此时对于天下学子来说至关重要的秋闱早已结束,新帝也已于三日前登基临朝。如今只待几日后将先帝灵柩扶往景山明皇殿,这场对于整个大延朝上下来说都至关重要的权势交替便就此告一段落。 而新帝年方六岁,别说经国治事处理朝政,如今便是连字都还认不太全,正是时候需要择一名师,自幼严加管教,以另其将来能成一代明主。 于是这日朝会上,小皇帝下了登基以来第一道圣旨,敬鼎国公左朝归为帝师,加封摄政定北王,成为两朝以来第一位异姓亲王。 一时之间,定北王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天下,风头无量,满朝文武无人敢撄其锋。 金秋时节,满城桂花盛开,香飘十里。崇州府衙外,张贴桂榜的高台之下,人山人海,摩肩接踵,有人兴奋欢呼,有人失意痛哭,甚至还有激动的直接晕过去,让身边人好一阵手忙脚乱的学子,寒窗十年秉烛夜读,一朝榜上有名,怎能不令人欣喜若狂?虽只是一个乡试,但只要是上榜者便已有了可以为官资格,便是日后不能再中,也不算白费这十年苦读。 “这容时是何人?作为此次乡试的解元,为何之前从未听说过此人?还有这第三名和第四名,朱闻琅和严知鹤又都是哪位?”一学子寻到自己的名次之后,便心满意足的有了心思去看此次乡试名次靠前的都有哪些人? 却不料一看之下,这名列前茅的三人竟一个也不曾听说过,观这三人家乡故里还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一个小小歧县,竟如此卧虎藏龙不成,可往年也不曾听说过啊! 有这般疑问的不止这一名学子,在场大多数人都很是惊讶、好奇,一时之间众人相互打探询问的声音连绵不绝。 府衙对面酒楼二楼的靠窗处,容时三人正倚窗而站。 “我等三人如今也算是一战成名了!” 看着下方在打探自己三人的众学子,朱闻琅笑着说道,他眼中也难掩欣喜神色,此次乡试他不仅中了,而且还排在第四名,这委实让他惊喜万分,这几乎昭示着明年的春闱他也不是全无机会的。 想到此处,他不由转头看向容时。“时弟,你当真不准备参加明年春闱了吗?” 容时摇了摇头,“我志不在官场,更无意于入朝为官,既然如此,参不参加会试,也无什么要紧。” “那容兄往后是作何打算?”严知鹤收回落在楼下的目光,问道。 “书院院长已于月前邀我入书院任诗赋经学一科的夫子,我答应了,下月初便进书院开始正式任教。”容时把指尖拈着不知从何处飘来的一小簇桂花递出窗外,松开手来任它洒落下去,口中缓缓回道。 “如此也好,院长向来看重容兄,想必容兄在书院内也能一展所学。”严知鹤出声叹道,虽然有些遗憾往后不能与容兄同朝为官,但这既是出自容兄本心的选择,他也只有祝福了。 “时弟在此更好,往后我与严兄去了府学,回来便能随时来书院与时弟相聚,不知时弟可欢迎?”朱闻琅道。 “随时恭候。”容时如此应道。 乡试既然已经放榜,容时等人便将行李都一一提前收拾好,准备待明日参加过此地地方官举办的鹿鸣宴之后便启程返回歧县。 第二日,返回歧县的马车上,容时三人同坐一处,马车两边的窗帘被高高挂起。丝丝清凉的秋风随着马车往前行驶被带进来。 朱闻琅懒懒的靠在马车壁上,“没想到成彧那家伙会是此次乡试的第二名,到真是出人意料。” 严知鹤瞥一眼,“明晃晃的名字就那么被写在榜单之上,你现在才知道。” “谁叫小弟当时只顾着高兴了,根本不曾注意到这第二名是哪位。”朱闻琅随口回道,“不过他这次倒也识趣,竟没来烦人。” “到底此地的大小官员和众位考官都在,还有这么多上榜的学子,他总要有所顾忌。”严知鹤猜测道。 容时手中端着一杯温水,没参与进两人的谈话,也就没告诉两人成彧其实还是来过的,当时他恰好落单一人,成彧便眸色深沉的出现在他身边,只不过尚未来得及说两句话,众人便都聚集过来了,事后他便再也没找到机会来找容时。如此一直到宴会结束,众人打道回府,故而朱闻琅才会有此一说。 第31章 农家病弱书生 “不过此次宴会中, 我听到几名官宦人家出身的学子说,先帝驾崩后,幼主继位,众臣推举了文武两位辅政大臣, 这其中之一便是左兄。”朱闻琅手指在桌上的点心盒里挑拣, 捏起一枚果脯扔进嘴里, 口中含着果脯道。 “在下也听说了。”严知鹤在一旁跟着道, “且如今左兄已被当今圣上封为了摄政定北王, 说一句权势滔天也不为过。” 容时在一旁静静听着二人言语,没有接话。 “还有人私下里议论, 说如今主弱臣强,当今圣上又没有强势外家, 朝堂内外半分助力都没有, 而定北王又正值壮年,长此以往下去, 只怕这江山……”严知鹤说到最后没有再往下说,然而其中意思在场几人都明白。 “不必理那些子狭隘小人, 他们也只会背后论人是非, 有本事到定北王跟前去说一句!我看他们倒时怕不是连个屁都不敢放。”朱闻琅将手中的果脯又扔回食盒里,气的都顾不上文雅风度,“定北王在战场上与人拿命拼杀, 流血流汗时,这些小人可都一个个高床软枕,在安乐窝里享着富贵, 如今却来说这种话, 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左兄的人品风骨也是他们能随意污蔑的。” 严知鹤却并未与他一般激动, 神情有些复杂, “这些话如今虽是无稽之谈,可将来……” 朱闻琅蓦然转头看向他,神情讶异,“严兄,你……?”他连忙端正坐姿,表情变得郑重起来,“难道严兄也听信了那些小人的污蔑之言,觉得定北王会干出那等谋逆犯上之事?先不说别的,左兄的为人你我都略知一二,他岂是那等野心勃勃,权势熏心之人?” 严知鹤摇摇头,“并非我对左兄的为人信不过,只是纵观史书,历朝但凡是君弱臣强的局势,无不要经历一番权谋争斗,最终要么是强臣伏诛,要么便改朝换代,无一例外。” “那又如何?这也不代表左兄将来就会篡位乱朝,至于史书中那些历代不得善终的能臣贤将,真正谋逆的不过少数,大多为何落得如此下场,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便是狼群里,新任的强大狼王也不能容忍前任已经老迈的狼王继续呆在狼群中,何况是万里江山在前,一个已经长成的雄心勃勃唯我独尊的年轻帝王和名不正,言不顺,却大权独揽的臣子之间?” 朱闻琅此话一出,严知鹤不由微带讶然的看着他,似是惊讶他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朱闻琅见他这般表情,不由反问道,“怎么?难道严兄觉得小弟说错了?那我们不如问问时弟,看时弟是赞同谁?”顿时,二人的目光都投向静静坐在一旁的容时。 容时慢条斯理的把手中的茶杯放到小桌上,抬眸扫了两人一眼,“谋逆上位也好,尽忠职守也罢,不兴兵戈,天下太平,百姓安稳,便足够了,至于皇室姓什么,禁宫高殿之上坐着的又是谁,有什么要紧?这天下百姓也不会在意谁做这江山之主。” 对面两人直愣愣的看着他,容时摇了摇头,不再多说,“仁、义、礼、信、忠、孝,各有取舍,做你们想做的便是。” 说罢靠着马车壁阖上了眼眸,似是打算稍作小憩。 朱闻琅与严知鹤过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两人相互对视一眼,都没有再说话,各自或坐或靠,面色变幻不定,若有所思。 三日后,几人才终于回到了歧县,因为乡试已过,他们不用再返回书院继续听课,三人便直接在城门口道别,然后各自回家中。 容时重新雇了一辆马车往花莲村一路而去,此时早已有县衙里的官差来容家报过喜讯,故而容时乘坐的马车一进入村里,便有孩童欢呼嚷嚷,“解元哥哥回来了!”,“举人老爷回来了!” 一时之间听闻消息的村民纷纷走出来向容时道贺,容时便干脆在村口下了马车,约好让车夫数日后来接,便让人回去了。 一路慢慢往容家的方向去,容时沿途一一与前来道贺的邻里村人致谢,时不时再回上众人一两句好奇的提问,人越聚越多,待他走到家门口,身边已是围了一大群人。 容家众人早已得到他回来的消息,此时正站在院门口迎接,一见到容时脸上的笑容便如开出了一朵花,将他与一众村人都迎了进去,又从热情过度的村民手里接过容时的行李。 张氏等人连忙端茶倒水,又是拿出瓜子、果脯等零嘴招待一众乡邻,全程笑开的嘴不曾合上过,其实两日前喜报送来时,村民们便已上门道过一回喜,不过今日正主回来了,自然该当面再来恭贺一回。 容时也一同坐在院中,随着村民们的兴趣与他们聊一些与乡试有关的事情,比如何为桂榜,鹿鸣宴又是什么,再随意说一些在崇州府的所见所闻,众人听得连连惊叹,新奇不已。 待一众村人兴致稍减,转而去聊其他话题,容时便起身回了屋里,房间里打扫得很干净,没有半点灰尘,床上的被褥蓬松柔软,显然也是重新拆换清洗过的。 容时将因赶路而不可避免沾了灰尘的外衫换过,此时,门外适时响起了敲门声。 待容时应后,柳氏手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汤面推门走了进来,她将散发着浓郁香气的鸡汤菌丝面放到桌上,笑着对容时道,“三弟,你赶了这么久的路,想必早该饿了,先吃碗面垫垫肚子。” 容时点点头,“有劳二嫂了。” “三弟见外了。”柳氏摆摆手,“那三弟你吃着,我就不在这打扰你了。”柳氏说着转身走出了房间。 容时待她出了房间,才走到桌前坐下,粗糙的陶碗里盛着微泛油光的金黄色透亮的鸡汤,里面的面条切得细细的,丝丝分明的飘在汤中,还有切成小丁的菌菇和肉丝,再加上几颗脆嫩的小青菜,看着分外令人有食欲。 容时慢慢将一碗面条用了大半,方才停下筷子,将碗筷用托盘端了,放到窗台上便没再管。 他回身走到书架旁,翻出原主曾经用过的诗赋词本,一一放于桌面上,然后在桌前坐下,细细翻看起来,他着重细看的是原主曾经写下的注释、见解以及特意标出的疑惑之处。 再过几日,他便要往县学书院去开始担任夫子教授一众学子,具体如何教授法,便需要提前先稍作了解,这自然不是只翻阅原主曾经的笔扎就够了的,届时他会向院长提议前去各位夫子的课上旁听,集众之所长,以便学习。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房门外突然又响起轻巧的敲门声,容时从书中抽回思绪,站起身走到门边,将门打开。 门外站着的是面带笑容的张氏,她手中端着一盘自家做的莲子糕。 “三儿,这是娘刚刚亲手做的莲子糕,用的都是今年新采的莲子和上好的糯米,味道香甜软滑,十分可口,娘特地送过来给你尝尝。”房门甫一打开张氏便笑着道。 “好,多谢娘。”容时侧开身让张氏进门来,口中缓声道。 “谢什么,三儿若是喜欢,娘日日给你做都成。”张氏笑回了一句,她把糕点盘放在离书本较远的桌子一角,糕点放好,却并没有转身离开的意思。 容时猜到她可能是有事要说,他转回桌边,“娘可是有事要同我说。” 张氏在桌子对面坐下,先捏了一块莲子糕递给容时,待他伸手接过,才开口道,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你之前退亲的后续,那日你回书院之后,没过几天,我和你爹便往县城那梁家去了一趟,毕竟你们小辈的嘴上虽是退了亲,但结亲是两姓之事到底还是要我们做长辈的都点头才算正式,况且就算要退亲,也当是我们容家瞧不上他们,哪里轮得到她一个行为不检的丫头嫌弃咱家的份!” 张氏说着面上又忍不住带上了几分怒意,“谁知到了梁家,那柳氏却是对此事丝毫不知!还是我与你爹一五一十将事情前因后果与她说了一遍,还把那姓梁的丫头找过来对质,她这才信了,也幸好我与你爹去了这一趟,不然往后那梁丫头若是反口起来,咱们岂不是要吃亏?” “是,多亏了娘考虑得周全。”容时将一碗茶放到张氏面前,赞同道。 张氏脸上顿时又忍不住露出几分笑意,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才继续道,“然后我与你爹便让那柳氏将当年定亲时送的银钱和镯子退还,其他的米面布料则按市价折算,如此这亲事才算退的干净。那柳氏初时还不肯,说她女儿是一时糊涂,还想要继续这门亲事,叫我给狠骂了一顿,只说她如果不肯退,我立刻便出门去给他嚷嚷的街坊邻居全知道,到时看她梁家有脸没脸?她这才不甘不愿的应下了。” 张氏说着脸上笑容大了几分,显然对自己当初的表现很是满意,“退礼钱时,那梁丫头还非说家中无银,拿不出来要缓缓再给,被我当场直接撸了她头上的银簪子抵债,这才肯老老实实算好了银钱给我。哼,原先我还觉得这梁家丫头胆小软弱,经此一看,分明就是精明又厚脸皮得很。” 说到最后,张氏到底没忍住骂了一句。她如今对这个敢害她儿子的人可是要多厌恶便有多厌恶。 容时适时将糕点往张氏手边推了推,“娘何必再为她生气,她如何往后与我们都再无关系。” 张氏吐出一口气,伸手捏了一块莲子糕放进口中,脸上重新露出笑来,三儿说的不错,那丫头是何德行,往后都和她们没有关系,是好是歹,反正都由她自己受着,攀扯不到她儿子头上来。 第32章 农家病弱书生 五日后容时自花莲村返回了书院, 只是如今身份转换,由求学的学子变为了教书育人的夫子,容时便搬出了原先的住处,不在居住在专为学子提供的客舍内。 他新搬进的居所是院长最近特意命人修缮改建好的一座小院, 这小院虽不大, 却有亭台流水, 老树藤花, 飞角翘檐, 廊腰迂回,其间主居客室, 小厅书房一应俱全。且小院地处于整个书院的南部,远离众学子日常居所及学舍的喧闹, 环境清幽宁静, 多花草树木,常伴鸟语花香, 最是风雅宜人。 回书院后不久,容时便开始穿梭游走在学院每一位夫子的课堂之上, 他从不多言, 只是安静的坐于整个学舍的最末端。 而但凡是有他在的时候,一众学子总是更为听话乖巧,努力上进, 故而学院大多数的夫子都极为欢迎他前来课上旁听,便是少数几个心有微词的,也不好明言拒绝, 便是背后议论也不敢。 因为谁都知道, 容夫子不仅深受院长看中, 更是被全院学子及书院内大部分夫子所喜爱推崇, 谁也不敢轻易去招惹他,也无法真的对着他做出什么失礼的事。 时间便这般缓缓过去,转眼便是半月后,此时容时早已开始独自授课,由于经验及其他一些原因,他目前尚只教授乙字班的一众学子,一时之间乙字班众学子成了全书院内最令人羡慕的对象。 这日,容时授课完成,如往常一般返回自己居住的小院,却在院门口见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此地的人。 背对着他的人听到脚步声,缓缓转过身来,锦冠华服,腰缠玉带,眉眼凌厉,身姿如剑且威严深重,对方锋利的眼神甫一触到容时,便与周身气势一同缓缓柔和下来,唇角微勾,“阿时。” 容时看着他,微微有些意外,“左兄怎会在此?”他说着一边上前将小院上锁的院门打开。 左朝归微微侧身让他方便开门,目光始终落在他的身上,“京中的事已经解决,再无后顾之忧,我便来见阿时了。” 容时微微点头,将院门推开,,“左兄请进来吧。” 左朝归跟在他身后进了小院,目光将整个院落环顾了一圈,虽粗糙简陋了些,但胜在环境颇为清幽宁静。 “多日未见,阿时这段时日可还好?”大概扫视了一圈,左朝归将目光收回,重新落回容时身上,其实容时是否有遇到什么麻烦,身体是不是无恙他都清楚,暗阁的人既然没有传消息到他手中,那便表示容时一切都好。 他只不过是在不曾见到容时的日子里总忍不住担心忧虑,如今见到本人,便不自觉将那些忧虑关心问出了口,想要听他亲口说出自己的确一切安好,这样他才能真正的放下心来。 “在下都好,左兄一切可都顺利?”容时将手中授课用的书籍放于桌上,指尖摸了摸桌上的茶壶,壶壁冰凉不见半点温度。 “左兄稍坐片刻,我且先去泡壶热茶来。”容时说着便要提起桌上的茶壶往院落的小厨房去。 左朝归一手在他之前快速将茶壶拿在手中,“我去便好,阿时只需告诉我厨房在哪即可。” 容时看了眼被他拿在手中的茶壶,摇摇头,转身出了厅堂,“左兄请随我来。” 左朝归眉眼稍柔,提着手中茶壶跟着容时进了小厨房,手脚快速利落的燃起炉灶烧水,动作看着虽不是特别熟练,却也有模有样,只他一身锦缎华服在这窄小简陋的灶房实在格格不入。 “阿时近段时间应该也听说了一些消息,先帝驾崩,幼帝继位,我如今受封摄政王辅佐新帝,总揽朝政代君理事。”左朝归手中动作不停,口中不忘回答容时先前的问话,“虽过程偶有波折,但如今一切也都算尘埃落定。” “左兄怎会愿意接下这摄政王之位?”容时的目光落在壶底吞吐的火舌上,开口问道,在命运线中,此时的左昭归早已大隐隐于市,远遁而去。 左朝归将最后一根柴火添进炉灶,拍了拍手上沾染的木屑灰尘,抬起头来,目光看向容时,“若是我说是为了我自己,阿时信吗?” “左兄看起来并不是一个贪恋权势之人。”容时并未说信或不信,只这般淡淡回道。 “原来我在阿时心中是这么品行高洁,视权势如无物的人,”左朝归眼中泛起细碎的笑意,他看着容时缓缓道, “我接下这摄政王之位,不,应该说是我百般谋算夺得如今的权柄,的确是为了我自己,只不过我所求并不是权势富贵罢了。”他缓缓朝容时走进,目光紧紧盯着他的双眸。 容时看着他一步步靠近,站在原地没有动,神色平淡的回视他。 “原本我的计划是远走江湖,大隐于世,再不理这朝堂波云诡谲,后来我便知道不可能了。”他双眸凝视进容时的眼底,眸中神色深沉温柔。 “我无法忍受将来不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阿时身边,不能承受可能会为你带去任何危险,也同样不愿意看见在将来的某一天阿时可能会改变心意,想要娶妻生子又或是突然喜爱上某一个人。”这么说着,他连眼神都变得阴暗冷厉起来,“哪怕这些都没有出现,我也还是忍不住时时担心,会不会有一个手段更高明狡诈、善于伪装的人来蓄意接近你,占据比我与阿时之间更贴近的位置?光是想一想,我便知道,绝对不能让这样的情况发生。”说到此处,他深深吐出一口气,似是要将因这些猜想而控制不住产生的满腔阴郁戾气一并吐出。 容时将他所有的神情变化都看在眼中,只觉得情之一物,当真是乱人心志,连左朝归这种心性坚定无畏之人都被影响至此, “所以左兄,是想要如何?” 左朝归看着他,缓缓露出一个笑来,眉眼神情柔和至极,“只有我才能是与阿时最为贴近的人,所以,阿时不能让以上的任何一种情况出现,否则,我会用尽一切手段让对方再也不能出现在阿时面前。” 容时神色冷淡下来,“左兄是在威胁我?” 左朝归心中一悸,他闭了闭眼,压下那一瞬间产生的心慌,“不,我只是在告诉阿时这是一个必然的事实。” 他尝试着伸手,见容时神色没有别的变化,才缓缓将他揽进怀里,“阿时,你可以拒绝我,也可以不在意我对你的心意,这些都没关系,只要我一直是你身边最靠近你的那个人就好,其他的,我便都可以不强求,我也什么都可以为你做。阿时,你答应我,好不好?”他口中的话语无比温柔,落在容时身后目光里却满是一往无前的决绝和誓不放手的疯狂。 火炉上的水壶中,沸水咕嘟咕嘟的冒着泡,将壶盖顶得乒乓作响,然而却没人有心思去理会。 容时感受到环在背后的手在微微的颤抖,他心中轻叹一声:罢了,反正他本就对这些东西不在意。 抬手将左朝归推开,不去看后者陡变的脸色,只淡淡道,“我可以答应你,但若将来左兄反悔或是心生不甘怨怼,那你我到时便一刀两断,就此恩断义绝在不相干。” 左朝归听到他最后一句,不由脸色大变,待反应过来他话里的全部意思,顿时无法抑制的露出狂喜的笑容,他伸手想要再将容时揽进怀里,却被对方的冷眼止住,一时只高兴得手脚都不知如何安放,整个人忘乎所以,不知今夕是何夕。 容时没在看他,直接转身绕过将炉子上滚沸的水提下来,将茶泡好,然后用托盘端着往小厅去了。 左朝归一路跟他身后,想要抬手帮忙,却又担心自己心情激动之下坏了事,摔了茶壶事小,万一烫到了阿时可怎么办? 在之后的时间里,左朝归的心情都一直处于极度的喜悦中,这是他从不曾体会过的,哪怕是在战场上将北狄大军追击得丢盔弃甲,奔逃千里退回老巢,他也不曾有过如此纯粹而热烈的欢喜,仿佛心中所有的渴望都被满足后的得偿所愿,往日沉寂冷淡的感情和情绪全部在心中沸腾翻滚,叫嚣欢呼,不可抑制。 他这样激动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三日后即将返回京城,将要分别的失落将他的满足与喜悦稍稍压下,依依不舍的与容时道了别,翻身上马,在马背上仍旧频频回头后望,直到那道身影进了书院大门,再看不见,他才转回身,加快了速度疾驰而去。 此后容时便在县学书院安定下来,由于他教授的一班学子在院考考核中成绩远超于别班,学院将他的教授班级增加到三个班,而没过多久,在又一次的院考中,几个班的成绩都超然于其他夫子所授班级之上,院长当即拍板,将容时擢升为书院掌教,不再仅仅是教授学生学识,而是有了参与进书院各方面管理的权责。 在之后的一年中,在院长的全力支持下,容时的一系列意见举措得到全面施展,且成效显著,如今的县学书院已是今非昔比,不但学院的环境设施变得更方便利于学子的学习生活;书院中一众师生的精气神貌也与往日不同,再也没有了走鸡遛狗,招惹是非,不务正业的学子在书院随意游荡。 如今但凡书院生员,不论身世来历,若连续三次院考不见丝毫进步或有退步者,将被罚打扫书院厕轩一个月,如此重罚之下,哪怕是往日那些无心科举只求闲散度日的浪荡子也再不敢松懈,否则若真被罚扫厕轩一个月,丢面子事小,这一个月内,全身上下都会散发着难言的臭味,所过之处众人退散,说是人嫌狗厌也不为过。 再则,在今年的童生试中书院参考学子通过的人数整整占了参考人数的七成,这等惊人的教学效果,令书院一时名声大噪。不仅在周边传扬开来,甚至白石书院都特意遣人来询问试探。 而容时也再次由掌教被提升为了掌师, 院长甚至在与他闲聊之时透露出想要由他接任院长位子的意思,由于此次书院考生在童生试中的优异表现,院长即将被迁往府学书院任书院院长。容时作为一直备受他看中的后辈,又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多方证明了自己的能力,自然便被他看为继任的最好人选。 在年初的春闱中,朱闻琅与严知鹤二人皆在会试中榜上有名,且名次靠前。在殿试过后,严知鹤更是被点为一甲探花,朱闻琅则在二甲第六,进士出身,两人高中之后衣锦还乡,抽空来书院与容时一聚时提到两人一人被授予了翰林院编修职务,另一人则任庶吉士,往后可说前途无量,容时自然真心祝贺,在歧县停留未满一月,严、朱二人便携家属一同前往京城,日后便就此长居京中,怕是少有机会能再回这祁县来了。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左朝归几乎每月都会千里迢迢从京城来这歧县一趟,也不往别处去,多数寄居在容时小院的客房中,呆上三五天再回京,二人之间相处平淡轻松,是朋友如知己。其间左朝归甚至一度将小皇帝都带到了书院,虽然只待了不到一天,他便烦了小皇帝像只跟屁虫一般时时跟在容时身后,命亲卫将其护送回京,此后也再不曾带来。 时间便如白驹过隙,转眼又是过去将近两年。 容时走在书院中的小道上,沿途经过的学子纷纷躬身行礼,口称院长。 他已于去年三月正式接任这县学书院院长之位,如今他只负责处理这书院中的要事,而不再继续为学生授课,平日里大都呆在专为院长办公之用的启然居,难得一次才会出来书院各处随意走走。 恰此时,只见一青衣小厮从路那头小跑着过来,一直到容时跟前停住,躬身禀道,“院长,您院中有客来访了,是那位左先生。” 容时点点头,“知道了,你且先回去,我随后就来。”小厮忙应声,又小跑着回去了。 容时转回身,沿着小道慢慢往居所走去,尚未走多远,便见一身黑衣,气度凛然威严的男子朝着这边走过来,远远看到他,脸上的神色如春风化雨,柔和了一身气势。 第33章 结束 “距离上次左兄前来尚不足一月, 如何现在又来了?”容时看着他,“左兄身为这大延朝的摄政王,竟如此空闲不成?” “我虽是摄政王, 却不是什么事都要我亲自过问的, 何况阿时这远在歧县的书院如今在京中无人不知, 想来再过不久便要闻名天下了, 我不过是奉命来看看这教出的学子将今年殿试的三甲都囊收大半的书院是何等的了不得,又怎能说我是躲懒偷闲呢?”左朝归轻笑着道。 不过他所说的确是事实, 他此次的确是从另一名官员手中抢过的这个前来书院视察的差事, 在月前的殿试中歧县书院的一众举子一鸣惊人,将别处的考生衬压得黯然失色, 一举将三甲中的名次占了大半,这还是在一众大臣怕引起全国各地其他学子文人的不满而有意压制下的结果。 如今县学书院在整个京城已是声名赫赫, 有不少富户,甚至一些官员都动了心思,想将自家子弟送来这歧县求学。只怕不久的将来, 待这消息传遍天下, 整个大延朝志在科举的学子,届时都会蜂拥而来,只为能得一个入院学习的机会。 容时扫了他一眼, “那王爷不如随在下在这书院四处走走,也令王爷回京之后好向陛下复命。”说罢不待他回答,当先转身朝着一条被落红铺了满径的小道走去。 “阿时所言甚是, 有阿时相陪我自无有不可。”左朝归落后一步, 与容时相携踏上小道, 一同欣赏这书院中的春色风光。 两人一路闲聊, 左朝归期间状似不经意的提到成彧此人, 说这人已于半月前外放为官,当时其在大殿上主动提出要以状元之材来这歧县当一个小小七品县令,满朝文武无不惊讶不解,左朝归却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直接将其外放之地改为了南黎州,恰好与歧县南北相对,距离遥远,让他很是满意。 容时并未在意,只随口应了一声,成彧此人他从未放在心上过,哪怕是当初被绑走之后,他当场给了教训便罢连原因也无意于去问,此后便直接将人忘到了脑后,至于他此前与梁晚照二人在茶楼对他的设计,那也不过是在他的顺势而为之下,几方的各取所需罢了。 说到梁晚照,半月前容时回花莲村时倒听张氏提起过此人,道她似乎一年前嫁了县城一普通屠夫,日子过得不好也不坏,便宜她了云云。容时当时并未如何细听,毕竟张氏每每想起便要将人拿出来谴责几句,可见她对这梁晚照当初的作为是有多耿耿于怀。 如今容家人早已不再种地,将自家田地租了出去,全家人在花莲村办了一个小小的造纸坊,每月定期将纸送到县城的笔墨斋,在由笔墨斋销往县城外各地,每月除去请村人帮忙要付的工钱至少能有数百两纹银的收入,家中宽裕之后,几个年纪较小的晚辈也都开始念书,其中容珏资质最佳,再过两年就可以下场了。 容时与左昭归缓缓在这书院里逛了一圈,再顺着小路向住处返回,春日柔和的日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洒在二人身上,留下点点斑驳流动的光晕,平静而悠然,一如此后的数十年。 二十年后。 左朝归坐在床边,看着安静的躺在床上的容时,他与当年仍是一般模样,飘然如仙,遗世出尘,只是他如今总是睡着,那一双当初令他在意识迷蒙间一眼便再也忘不掉的眼眸,如今时时紧闭着。 现今的大延朝国力强盛,国土范围比之当初扩大了一半不止,当初容时将造纸印刷的法子交于左朝归之后,他便令人在全国范围内大肆推广,书籍知识不再是只有富人权贵才能接触的东西,加之朝廷广开书院,百姓纷纷将孩子送入学堂,民智大开之下,各行各业的人才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大延朝开始进入了繁荣而生机勃勃的发展阶段,盛世之象初显,此后十年间,周边小国纷纷入京,称臣朝拜,纳土归降,并入延国疆土。 然而即便是在如今这个强盛繁华的天下,也找不出哪怕一个人有办法能帮他把眼前这个人留下。 左朝归将容时的手握在手中,小心翼翼不让他有任何的不舒服,视线深深凝视在他的脸上,片刻不肯移开,“阿时,快醒过来吧……”至少醒来再看我一眼,哪怕……与我道个别…… 仿佛回应他的请求,被他握在掌中的手指尖微微一动,左朝归立刻发觉,他将手握紧,整个身体往前倾靠过去。“阿时!” 床上的人长睫微颤,在他紧张的视线中终于如他所愿,眼睛缓缓张开,那双眸子一如从前的高远辽阔空明澄澈,将世间万物看入眼中,却又什么都留不下。 容时的视线缓缓落到左朝归脸上,触到他满脸无法遏制的的狂喜激动,眸中掠过一丝复杂神色,转瞬即逝,让人来不及看清。 “……左兄,我要走了。”他自醒来便心有所感,这具身体已到极限。 左朝归浑身一震,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嗓子却干涩的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能将脸紧紧的贴着容时的手,不停的摩挲轻蹭,望着容时的眼中满是哀求和锥心蚀骨般的悲痛。 “……左兄,日后,你且自珍重……”容时将这句话轻轻吐出,眼眸已缓缓合上,被左朝归握在掌中的手也陡然失力。 左朝归浑身如遭雷击,僵硬在了那里,好半晌,他才颤抖着手将容时连人带被整个人抱进怀里,这是他从前从不敢轻易去做的事情,他唯恐让这个人生了一丝半分的不悦。如今,他却只求着这个人能在对他生气,就算是冷颜相对,不肯搭理他也好…… 他将人抱得紧紧的,头埋在怀中人的颈窝中,黑发与对方的长发交缠相融,一切都静默无声。 窗外明月高悬,星幕低垂,今夜的银河亮如白练,将通透幽蓝如宝石的夜空一分为二。此时无雨无风,亦无鸟兽虫鸣,万籁静止,唯有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呜咽低嚎,悲泣不止,似永无断绝…… 一年后。 歧县最热闹的集市上,往日生意不错的猪肉摊子前,此时聚拢了一圈看热闹的围观百姓。众人对着人群中心的位置指指点点,相互说着什么,有的摇头叹息,有的鄙夷不屑。 肉摊子前一个四十来岁,面容苍白憔悴的妇人揪着一个身材壮硕满面油光中年汉子厮打着,口中不断叫骂,“你这个杀千刀的!你给我说,你把银子都拿到哪去了?是不是又到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鬼混去了?那些银子可是我存给蓉儿的嫁妆钱,你就拿着送去给那些狐狸精,你还是不是个人?你还配当个爹吗?” 中年汉子不住的躲闪,或许是知道自己理亏,强忍着没有还手,只口中叫嚷着,“你少胡说八道,谁出去鬼混了?你那银子我根本就没看到,谁知道是不是你自己弄丢了。” “我胡说?那银子不是你拿的还能是它自己跑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以前你拿一些小钱,我也就算了。可这次你竟然把我全部的银子都给偷了,蓉儿还没成亲,你让她往后怎么办?你这个杀千刀的混球。”妇人越骂越愤怒,伸出指甲就往中年壮汉脸上挠去。 “哎哟!”中年汉子措不及防,脸上被她挠出几道血印子。这下火气也上来了,直接揪住她的胳膊用力一甩,将人掼到了地上。“你这疯婆子,老子不就拿了你一点银子,你还没完没了了!你人都是老子的,银子给老子用那是天经地义!再敢发疯,信不信老子收拾你?” 妇人被他摔在地上,哎呦叫痛好一阵爬不起来,还是边上有看不过眼的大娘帮着拉了一把才从地上起身,她甫一站起便指着汉子哭骂道,“王大福你还是不是人?你把银子都拿走了,你让女儿以后怎么办?她已经十五岁了,马上就要相看人家,没有嫁妆,她能找得到什么好人家?” “不就是一个丫头片子,嫁谁不是嫁?还要什么嫁妆?我告诉你梁氏,你今天要是还敢再闹,你就给我带着那个丫头片子一起滚蛋。要不是你生不出儿子来,老子至于天天遭人耻笑?我王家的香火都让你给绝了,老子心里难受,拿你点银子喝酒怎么了?”壮汉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理直气壮道。 “不能生儿子!不能生儿子怪我吗?那是你自己没用。”妇人似乎也彻底被激怒,疯狂叫骂,“当初我明明第二胎怀的就是个儿子,要不是你娘偷偷给我的饭里下那些恶心的东西,我的孩子至于不等生下来就没了吗?我会再也怀不了孩子吗?你现在来怪我,你怎么不去怪你娘?因为你是个废物,是个窝囊废!你怎么敢去怪你娘,你娘可是你们王家的祖宗!” “你给我住口,你自己保不住孩子,还敢赖到我娘身上!”中年壮汉面色顿时涨得通红,目眦欲裂,抬起手冲过来就要打她,“要不是有我娘给你吃的那些东西,那一胎怎么可能会是个儿子?要不是你不好好照顾我儿子怎么会没的?我娘没让我把你给休了,就已经是对你宽宏大量了,你竟然还敢在这里污蔑她,我今天就要好好教训你,看你这个恶妇以后还敢不敢?” 眼看那铁锤般的拳头就要落在妇人的脑袋上,围观的百姓纷纷去拦,正当众人闹作一团,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以及侍从的厉声呵斥, “让开,让开,首辅大人尊驾过,闲人让路!” 聚在路中间看热闹的百姓慌忙往两边散开,只见一支马队从远处疾驰而来,当先一人玄色锦袍,鎏金玉冠,面容俊美多情,一双凤目却森冷威严,几人飞快的从集市之中穿行而过,带起尘土飞扬消失在街道尽头。 不论是之前看热闹还是吵架的人尽皆纷纷散去,口中的话题都变成了对刚过去一行人身份的猜测。 唯有那妇人仍站在原地,呆呆的望着骑队消失的方向,面上怨恨、怀念、后悔等等情绪一一闪过,复杂至极。 二十多年过去,有时候她忍不住会想,若是当初她没有贪心不足又心高气傲,如今的她会是什么模样?会不会也是锦衣玉食,仆役成群?她想起曾经数次在街上远远看见的她的那位前未婚夫,对方一身清贵如仙,众人环绕在侧的模样,忍不住如此想到。 县学书院,启然居中。 左朝归坐于窗前,目光落在窗外不远处的葡萄藤架下,那里摆放着一张竹制小榻,上面玉枕,薄毯一应聚全,旁边还有一只放着茶壶杯盏的小几。 清风拂过,枝叶沙沙作响,几朵藤花被风吹得飘飘荡荡坠下,落在玉枕上,如今却再也没有一个人会将它拈在指尖,细细查看。 往年每到这个时候,容时总会倚在榻上小憩,当有葡萄藤花被风吹落下来,他便会用指尖捏起,放到眼前细细查看,然后便可以猜测出这一年葡萄架上结的果是多是少,滋味是清甜可口,还是酸涩难当。 左朝归眼中划过一抹恸意,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他如今面容与一年前相差不大,只是仿佛整个人都被抽去了生气,暮气沉沉,毫无生机。 他从窗前站起身来,欲往院中去将那枕上的落花拂去,或许是因为维持一个姿势太久,初起身时竟然踉跄了一下,他伸手扶着窗台维持住了平衡,待缓过来才抬步往院中走去。 刚刚踏出房间,院落的大门便被人重重推开,四五人直接走进院中,将想要阻拦的小厮一把推开。 为首之人一身玄衣,面容俊美风流含情,脸上带着喜悦之色,眸中含着期待,他抬眼望过来,见到左朝归,喜色微微收敛,眼中划过冷寒之色,“怎么是你?容弟呢?” 左朝归只在最开始看了他们一眼,挥手让守门的小厮退下便不再看几人,径直走到葡萄架下细细将落到枕上的藤花扫落。 听到成彧的问话,他手微微一顿,手掌按在玉枕上,用力到指尖泛白,过了好半晌才继续手中的动作,声音冷淡无波。 “阿时不会见你。” 成彧双眼微眯,却并未动怒,“这恐怕不由你说了算,你只需要告诉我容弟在哪里,我自去找他。” “你见不到他了。”左朝归将抖落干净的薄毯细细叠好,放回榻上,一举一动缓慢沉静,却轻柔细致小心翼翼。 “你什么意思?”成彧面上神色彻底冷了下来,片刻后嗤笑一声,“你不说,自有别人会说。”说罢转身带着众人出了院落,隐隐可以听到他吩咐手下去找掌事夫子过来的声音。 左朝归只当未闻未见,重又转身返回房中,正要踏入门中时,突然说了一句。 “此后不管谁来,都拦在院外。” “是。”若有似无的一声回复,隐在树叶的沙沙声中几不可闻。 “你把你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成彧神色阴冷的看着面前头发花白的夫子,一字一顿冷声说道。“你说谁死了?” 夫子面色惨白,被他的眼神吓出满头冷汗却不敢抬手去擦拭,听到他的命令,有心想要回避,却又不敢拒绝,只得颤抖着声音,结结巴巴的重复道。“容、容……院长在……一……一年前……辞世了……” “砰、轰——”边上的院墙被成彧陡然的一拳砸出一个窟窿,砖石哗啦啦的往下落。 夫子被吓了一大跳,猛的退出几步却被绊倒,一屁股摔在地上,他手忙脚乱的爬起来,“是、是真的,首辅大人不信,可以找其他人问。这书院里的学生夫子都知道。” “滚。”成彧的声音低沉沙哑,其中蕴含的阴冷杀气,几乎要将夫子吓得晕倒在地。听到这个字顿时如蒙大赦,忙不跌的撑着老胳膊老腿踉跄着跑远了。 “左、朝、归。”成彧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的念出这几个字。 密室之中。 左朝归坐在一片幽蓝剔透的寒冰当中,他的面前是一块由巨大冰块雕琢而成的冰床,床上躺着一个人。 仙姿绝逸,容颜无双。 左朝归一手握着床上人的手掌,一手悬空轻触着对方面容,寒冷如冰的温度传递到指尖。他手指颤了颤。 “阿时,你会不会怪我?”他语气轻柔,低声絮语,“我强把你留在了此处,不肯让你就此安心沉眠,你有没有生我的气?” “生气也没有关系。”他在手中握着的手背上印下一个吻,没有去理会头顶隐隐传来的打斗之声。“这样至少证明你还没有忘记我,对不对?” “阿时,今天那个姓成的烦人家伙过来了,我告诉他你不会见他,他却说我说了不算,我说的话当然可以作数,你说是不是?阿时……” 低低的絮语响在空旷冷寂的冰室中,荡出浅浅回声,明明该是温暖而缱绻的话语,不知为何,却莫名只让人觉得悲怆和寂寥。 第34章 星际娱乐圈前任皇者 容时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明亮宽阔的玻璃墙外,波光粼粼的湛蓝海面,无边无际, 不知边界, 在遥远的地平线与飘浮着朵朵白云的浩瀚蓝天相接, 让人分不清哪处是海哪处是天, 只错觉自己置身在这样一片宁静的蓝色世界中肆意遨游。 他从身下柔软的沙发中坐起身,揉了揉微微抽痛的额角, 这是一间宽敞明亮的大厅, 装修得简约舒适,正面靠海的位置是一整面的玻璃墙壁, 转头看去还能望到海鸥穿破天空,从海面灵巧轻盈低掠而过的身影。 在他面前的矮桌上方有一道透明的光幕凭空投现在空中, 上面有字幕在快速滑动,定睛去看,便会发现那是满屏的贬低嘲笑还有讥讽之言。 会飞的鸭子:不可否认, 容时当初的确是整个星际娱乐圈最耀眼的那颗星, 但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就过气了。 花开橙子:容时他拿什么跟我们的明珠比?没看我们帝国的皇帝陛下都跟他退婚了吗? 天上的鱼:就是陛下都选择了我们的明珠,还为了他退了容时的婚约, 难道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爱吃鱼的八爪蟹:我们的明珠才是如今星际娱乐圈中最我们的明珠是什么第二个容时,他也配?我们的明珠就是这个星际里独一无二的珍宝!谁也不能与他相提并论! 菊花花开爆满山:麻烦某些人既然退圈了就别再老出来找存在感了好么?总是想方设法的拉踩新人, 怎么, 未婚夫退婚难道不是因为你自己没本事留不住人吗? …… 满屏几乎全部都是类似的言论, 即使偶尔有一两条为之辩解反驳的, 也立刻会被人群起而攻之, 嘲讽的让对方闭嘴,然后被一系列恶言恶语快速的刷下去。 容时只淡淡扫过一眼,便没再理会,他靠在沙发柔软的椅背上放松身体,将脑海中出现的信息整理读取,理清前因后果。 这是一个星际时代,三千年前母星人类首次在宇宙中发现了一颗可供人类居住生存的星球,消息一放出,举世震动,世界各国大受振奋之下,全力加大了对于宇宙空间的探索,随着科技的不断进步,一颗又一颗的可居住星球被探测出来,其中一些星球上甚至居住着形态各异的外星智慧生物。 而随着人口的增加,母星已经再也无法容纳更多的人类在上面生存,迁徙扩张之举势在必行。生存面前,其他的一切人道主义的约束和道德都被放到一边,其后的一千五百年间,人类凭借着先进的科技军事力量,将一颗颗可供居住的星球攻占下来,星球原住民被赶到了偏远的角落,这样的急速扩张,持续了十数个世纪,一直到人类进入了这个星系为止。 在这个星系中出现了一个个体作战能力十分强大的种族,他们虽然科技力量发展不如人类先进,但他们每一个人,不,是虫,每一只虫都是天生的战士。 他们之中的低等虫族浑噩蒙昧,如同没有心智的野兽,模样仿佛巨型的昆虫,但却拥有着如钢铁般坚硬的外壳,锋利的镰爪可以轻易撕开人类的身体,且它们是最为忠诚且驯服的作战机器,在高等虫族精神力的驱使下,几乎无往不利。 而高等级的虫族已经不再是昆虫形象的丑陋模样,他们具备智慧及自我的意识,进化出了类人形态,却依然保持着钢铁一样的防御外壳及一小部分虫族本体的特征。 人类征伐的前进脚步不得不停下,甚至一度陷入了有败无胜的惨烈境地,直到当时人类中最伟大的一位科学家,发明了一种药剂。这种药剂可以最大限度的刺激人的大脑,使之产生一种虚幻无形而又强大的力量,经过研究,科研人员发现这种力量与高级虫族用来控制低等虫族的的力量十分相似,便同样以精神力来称呼这种力量。 这种药剂则被命名为精神力开发药剂,虽然在当时,药剂的成功率只有不足六成,但他同样拥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成功觉醒者以后诞下的后代,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会自然觉醒出精神力。 于是在危机与诱惑并存之下,当时几乎九成的军人战士都选择了服下药剂,幸运的是,不知是否是因为军人体质更好,心智更加坚毅的原因,成功觉醒出精神力的人竟占了服用药剂人数的七成有余,而未能成功觉醒者,也只是或多或少脑域受了些冲击,死亡的只是少数。 人类拥有了精神力之后,与虫族之间的战局终于得到了扭转,虽然仍无法彻底取得胜利,但也使战况维持在了一个微妙的平衡之间,这种僵持状态一直持续了四百多年,直到一千年前,星际帝国成立,取代多国联邦与虫族达成协议,休兵停战。自此两族间开始了长达千年的和平时期,虽然边境仍然时不时发生摩擦,但从未再爆发过大规模的战争。 千年之间,人类不仅人口科技飞速发展,在其他方面,各行各业也都进入了鼎盛时期。其中为了满足民众精神需求的而存在的娱乐行业,更是迎来飞跃式的大爆炸,大大小小的娱乐公司遍地开花,顶级巨星、当红影后、流量小生、网络红人,大小星辰汇聚,群星璀璨。 原主十六岁出道,凭借着过人的天赋和容貌在娱乐圈中摸爬滚打,拼搏奋斗,再加上遇到了一个好的经纪公司,终于在十年后成为了这星际娱乐圈中最璀璨的一颗明星,又过了几年,原主的事业彻底达到顶峰,或许是突然失去了前进的目标,也或者是他觉得梦想已经实现了,该去好好享受生活了,于是他在这事业最辉煌的时候,宣布就此退出娱乐圈。 这个决定当时造成的动荡无异于圈内的大地震,然而无论是粉丝的哭求还是经纪公司的好言挽留都没能让他改变主意,他最终在30岁生日过后,彻底消失在了这光芒万丈繁华的娱乐圈中。而当初名不见经传的经纪公司,如今已是娱乐圈资本界中举足轻重的庞然大物,而这一切都离不开原主巨星身份的帮助和影响,为感谢他这些年对公司发展的付出,星辰娱乐给了他公司百分之五的股份作为践别礼物,加上他之前就持有的总共持股百分之十,已算得上是公司的大股东,就算他往后几百年的人生什么也不做,也足够他过得比大多数人好。 没错,在如今的星际中,或许是星系中的某些物质改变了人类的体质,又或许是精神力的开发导致,至今没有明确定论,现今人类的寿命达到了整整三百多岁,直到人生的最后三十年,才会开始慢慢衰老,直至死亡。 原主退出娱乐圈后,也的确过了一段时间的轻松生活,然后在他五十岁这一年,娱乐圈中出现了一位光芒四射,天姿非凡的少年,名叫明玉,他甫一出道便被人冠以小容时之称,不久后便受到星际众人的追捧喜爱,之后更是引得帝国的皇帝,虫族之王还有星际海盗血隼的首领等人为他折腰,相互争斗,后二者还为了他攻击打压星辰娱乐,导致星辰娱乐公司损失巨大,濒临存亡危机,而在此时明玉却提出与公司解约,最后带着大批资源和人脉跳槽到了绿影娱乐,这家公司正是隐藏身份待在人类世界中的虫王阿瑟·兰德尔名下产业,他的这一举动令星辰娱乐最终彻底败落,从娱乐圈的资本巅峰黯然退场。 而原主先是被人踩着上位,继而又因帝国皇帝向他退婚之事被闹上星际网络,有之前皇帝贴身行政官与明玉接触的事在前,此事顿时引发了众人不自觉的猜测比较,在明玉十数亿粉丝的恶意嘲笑引导之下,原主在星际民众的眼中变成了一个贪慕虚荣,攀附权贵却被抛弃形象,而明玉则是那个被权贵慧眼识珠引得对方倾慕垂青人品才华完美无缺的对比。 原主到底离开了这个圈子二十年,民众对他丝毫不了解,在这种大范围舆论洗脑下加之对于真相也并不是那么有兴趣去探查,他的人品为人被盖棺定论,名声就此败落,虽有后来老东家星辰娱乐出手帮忙压下和原主一些残余的老粉丝在星网上为其辩解却也无济于事。之后在对帝国皇帝的一次采访中被主持人试探问到与原主之间的退婚原因及原主为人怎样的问题时,对方一句冷淡的“不熟”,彻底将原主打落谷底再难翻身。 在星辰娱乐破产之后,他更是失去了最后的倚仗和经济来源,他之前存下的积蓄,只够维持他以现今的生活水平再过二十年,迫于压力,他不得不重返娱乐圈,但此时的他,早已不是曾经的那个辉煌巨星,而不过是一个被人取代了的,过气的,处处都被人比下去了的落魄失败者,四处受人怜悯嘲笑排挤,再也接不到好的工作机会,最后落魄潦倒泯于尘埃。 而在容时得到的完整命运线中,他不过是命运者踏上星际娱乐圈巅峰征途中势必要打落尘埃的潜在威胁,连对手都算不上,只不过是一个好用的道具加垫脚石,最终原主也的确成了垫在那功成万古枯的娱乐王座上之下万千枯骨中的其中之一。 容时神色平淡无波,抬手将悬浮在空中的光屏关闭,对于那即将来临的狂风骤雨无动于衷。 三日前,帝国皇帝直接在光脑上给原主发来了表示退婚之意的讯息,原主尚未来得及回复,这件事便被人爆在了星际网上,顿时引发了民众铺天盖地的探究与讨论。 毕竟当今帝国皇帝陛下今年已经五十多岁,却至今未婚,从前也从未传出过什么绯闻来,只在两个月前被人拍到了他身边的首席私人行政官闻諸邀请娱乐圈的新星明玉上车的画面发到星网上,当时引爆了整个社交网络圈。网民都在猜测,他们的陛下是不是看上了这位娱乐圈的明珠,甚至可能两人已经在交往之中,否则可以一定程度上代表陛下意思的贴身行政官怎么会私底下接触一个娱乐新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二人有私交的样子,民众当时就兴奋了,连带着对明玉的关注度也大大提高。 结果没多久,竟然又爆出他们的陛下早就与人有了婚约,还刚刚在不久才退婚的事,这如何不让群众的八卦更加沸腾?其中以明玉的粉丝为最,他们早就看容时这个人不满已久,明明只是一个退圈二十多年的过气明星,当初还大言不惭的将他们的偶像比成复制品,说什么小容时,这不是摆明了在侮辱他们的明玉宝贝?这娱乐圈中最忌讳的就是成为某个人的仿制品,这样谁还看得到正主本人? 如今容时竟然被爆出和皇帝陛下有婚约,而且还是刚刚被退婚的前未婚夫,更叫他们兴奋的是,陛下似乎还是为了他们的明珠才退的婚,不然怎么之前这么多年没有半分动静,才被爆出与明玉有疑似亲密关系就要退婚呢?这其中含义简直不能更明显了好吗? 第35章 星际娱乐圈前任皇者 粉丝们激动极了, 在星网上大肆声讨嘲笑这个落败者,还说他怪不得当初事业鼎盛的时候会退圈,原来是因为早就知道可以嫁入皇室, 到时荣华富贵一样不缺哪里还用自己辛辛苦苦去奋斗, 不过如今如意算盘落空, 怕不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吧? …… 如此种种言论, 席卷了整个星际社交网络,无知路人看得多了, 三人成虎, 也同样就认为这一切都是事实,一时之间, 嘲讽贬低的声音到处都是。 要说原主对这桩婚事有多在意其实并不尽然,在他的记忆里, 与对方不过幼时有过那么几面之缘,这婚事本就是当初双方母亲的私下约定,退了也就退了吧, 只是不曾想会闹得这么满城风雨, 让他声名狼藉。 当初两位女性长辈互为知交,相互间亲如姐妹,皇帝的母亲名为丝黛兰, 与已逝的前任皇帝有过一段还为对方生下了如今的帝国皇帝,但最终由于双方身份不对等及皇位继承权等问题,前任皇帝最后毁誓另娶贵族千金, 丝黛兰伤心欲绝落魄离开。 按理来说皇室的血脉不可能让他流落在外, 但由于丝黛兰的苦苦哀求, 前任皇帝又尚未对她忘情且心怀愧疚, 加之新娶的妻子娇横霸道不愿接受这个孩子, 最终幼时的皇帝得以被母亲带走。两位母亲就此比邻而居,在他四岁时,原主出生,二人思及自己之间的情谊,打着想要继续延续下去的心思,干脆给两个小娃娃定下了婚事。 若是两人就这般两小无猜的一起长大,或许最后双方长辈的这一番心意也能完满达成,但在原主三岁时,由于出行遭受意外,上任皇帝身体受到伤害再不能育下子嗣,年仅六岁的小皇帝被强制接回帝星皇室,没过两年,丝黛兰忧思成疾因病去世,已是明确的皇位下一任继承者的小皇帝终于被允许回来参加葬礼,二人便在此期间见过数面,却也并未有多少交流, 此后一别数十年,除了在星网实事政治相关消息中看到过对方几次,原主与对方之间便再无任何交集。说是未婚伴侣的关系,其实跟陌生人也没有太大差别。 容时从沙发上站起身,原主估计是一夜没睡都在看星网上的那些言论,导致代替对方后他的身体同样产生了相应的不适。他顺着记忆回了卧室,进入室内自带的浴室,一阵沐浴清理之后,直接走到床边躺下,阖眼渐渐陷入沉睡。 别墅的智能管家察觉到主人处于休息状态,自动将灯光熄灭,窗帘缓缓合上,将清晨明亮的光线阻隔在外,室内陷入一片宁静的黑暗,只有清浅的呼吸声昭示着主人的沉睡。 等到一觉醒过来,窗外日已西垂,容时从床上坐起身,室内的灯光适时亮起,窗帘缓缓向两边分开,落日金红的余晖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给室内染上一层淡红的光晕。 家庭小机器人滚着三个小轮子走近床边,两条机械手臂上捧着整齐叠放在一起的衣物,一双金色的电子光眼亮了亮,机械音响起, “主人,衣服小金已经为您准备好了,请问您接下来是否准备用餐?晚餐用意大利面、炸鱼片和水果沙拉怎么样?或者您还想尝尝其他的什么美食?”虽然是呆板而单调的机械声音,却透着一股欢快的意味。 容时细细打量小机器人几眼,抬手接过衣物,正要说话,机器人电子眼突然一阵急促闪烁,矮胖的圆柱状身体微微震动,机械音平直的响起, “警报!警报!家用机器人主脑芯片受到不明原因暴击!警报,家用机器人主脑芯片受到不明原因暴击!请尽快修复!请尽快修复!”随着警告发出机器人身体不受控制的抖动着,轮子滚出了两米远。 容时微微疑惑,正欲吩咐智能管家找专业人士前来察看修理,那边的声音内容又变了, “滴!警报已解除,已排除暴击源!滴!警报已解除,已排除暴击源!” 小机器人机身停止震动,光眼恢复正常,片刻后,欢快的机械音重新响起, “主人,小金刚刚不知道受到了什么东西的攻击,主脑突然发晕发烫,不过现在小金已经没事了,主人不用担心!”说着机械手臂挥了挥。“主人晚餐还没点餐,请主人尽管吩咐小金,小金保证会做出最美味的食物献给主人!” 容时已经掀开薄被下了床,将手中衣物随手放到床沿上,他抬手缓缓解着睡衣的扣子,口中随意说出几个菜品的名称, “酿豆腐,糟熘三白,龙井虾仁,鸡泥桃花鱼汤,再来一小碗米饭,就这些。” 小金欢快的动作一顿,电子眼中似乎出现了两个大大的问号,它滴遛滴遛转了两圈,机械音中满满都是羞愧自责和不知所措, “对不起主人,小金没用,您说的这些菜小金都不会做。” 容时解衣的动作一顿,他微微沉思,抬手打开光脑将精神力接驳上去,把脑海中相关的信息记忆传导刻入存录盘,随后切断精神接驳,招呼小金, “过来。” 小金滴遛滴遛滑过来,“主人!” 容时伸指点在它胸前某处,将手中录盘放入其中又将之关闭。 “滴——,光脑芯片接收到新的信息,正在导入学习。”机械音适时响起。 “行了,去吧。” “是,主人!”小金欢快的滑动着三只轮子远去,机械手臂随之招摇摆动。 容时不再去管它,将睡衣脱下,换了一身宽松的休闲服,这个世界的服装的确利于行动,却到底少了几分舒适。 又净过了脸,容时出了房间顺着回旋梯下到一楼客厅,这一楼的布置与二楼有着玻璃墙面的小厅相差不大,只是多了几分庄重少了几分闲适自在。 容时在客厅餐桌前落座,此时晚餐已摆在了桌上,正是之前他点的那几道菜。 前世最后的那几年,左朝归离开朝堂,将大权归还给当时已长大成人的小皇帝,之后就留在彼时已是天下闻名令所有学子趋之若鹜的歧县书院担任了一名教授骑射武术的夫子,偶尔兴趣来了还会传授一些兵法韬略方面的知识,每日里除了授课时间有大半的时间都呆在容时居住的院落,后来甚至生起了学习厨艺的念头,技艺有成后,将容时一日三餐的大半事情都包揽了过去。 容时阻拦无用,看他的确兴致勃勃,干脆也不再去管他,而这些菜肴的烹饪法子,便都是当初左朝归跟着从京中传叫来的御厨学习厨艺时耳濡目染记下的。当然,他只记下了步骤方法,若让他去动手他是半点也不会的。 容时夹了一枚虾仁送入口中,细细咀嚼咽下,味道虽比不上前世,但还算能入口。 他细嚼慢咽,将每样菜都吃了小半,又喝了一小碗鱼汤,里面的鱼纹丝未动,等他将筷子放下,已是大半个小时之后。 容时一手从衣襟口袋中取出折叠整齐的帕子,轻轻拭去嘴角沾染的些微油渍,然后将脏了的帕子放到桌上,起身离开餐桌。 “小金,泡一壶热茶来。”容时点点桌角的小屏幕,说道。 “好的,主人,请您稍等,茶马上就送过来啦。”小金欢快的机械音从屏幕中传出。 容时指尖离开屏幕,桌面又恢复成了本来的颜色,他抬手将手腕上的光脑打开,华光一闪,透明的光屏在空中延展开来。 把屏幕页面转到皇帝前几天发送给原主的退婚简信一栏,只有很简短的一句话: 婚约解除,条件你开。 落款是,危不栖。 当今帝国皇帝的名讳正是危不栖。 容时只扫了一眼,直接点开回复按钮,在弹开的空白屏幕上,以长指为笔,徐徐写下几个字:可以,不必。 指尖稍顿,又加上了一句:往后各不相干。 之所以多加这一句,不过是考虑到没有提条件,对方大概不会放心,未免以后可能再有什么不必要的试探和麻烦,直接表明态度将一切断干净最好不过。毕竟虽然他不怕麻烦,但何必在这样没有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点击发送,将回复传出后,容时便将光脑关闭,倒了一杯适才小金静悄悄送上的清茶,容时也不喝,只将茶杯托于手上,静静嗅着清淡幽长的茶香。 杯中茶水泛着浅浅碧色,清澈透亮,盛在小巧的透明玻璃杯中尤其的好看。 “磕——”一声轻响。 容时将茶杯放回矮桌上,站起身来,路过已收拾整洁的餐桌,径直出了门。 外面是一片种着不少花草植被的院子,错落有致,生机盎然,在更远处则是一片宽阔的泳池,池边铺着洁白的细沙,泳池底部与海洋相通,直接将海水引入其中。 容时放慢脚步,不急不缓的沿着小道慢慢走出别墅雕花镂空的大门,在距离别墅数百米远外,便是一整片辽阔的海域,接天碧日,此时西坠的金乌将整片天空和大海染上艳丽的霞光,辉煌夺目,波澜壮阔。 轻柔的海风带着咸腥的属于海洋的气息迎面吹来,这是一颗位于帝国统治星图中靠南的星球,海洋占据了整个星球面积的三分之二,终年气候温和少有狂风暴雨等极端天气,温度舒适宜人,花树繁茂,湖光山色风景如画,是非常适合长期居住或游玩度假的星球。 原主在十四岁时,父母因乘坐的飞船遭遇星盗劫持双双遇难,成为一个孤儿的他在父母并没有留下多少遗产的情况下,却能在这颗有名的度假星球上拥有一幢别墅,可见原主当初在娱乐圈里的确是风光无限,他的经纪公司也是难得的好东家。 容时站在海边,望着远处猩红的海面,落日余晖将他整个人晕染上一层薄艳的光华,恰似玉山染霞,雪峰点朱,那一瞬间仿佛滚烫浓烈的岩浆从雪山之巅顷刻喷出,衬着白雪皑皑,赤火熔金,震撼人心,惊心动魄间让人失了言语。 容时突然似有所觉,侧头朝成排的别墅中其中的某一处看过去。 那处二楼栏杆的花枝扶疏间隐约露出一个人影,他只随意扫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并未将之放在心上,转过身,沿着来时的路缓缓往回别墅的方向走去。 第36章 星际娱乐圈前任皇者 凯尔屏住呼吸, 直到将相机小心翼翼从眼前移开他才敢呼出那口气,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彻底将气息调整过来。他将视线重新落回相机镜头中的画面上,目光沉迷。 他是一名刚刚毕业的新手摄影师, 为了参加帝国新晋摄影师拍摄大赛而特意跑到这个风景优美的旅游星球来选材取景, 为此还专门开口向朋友借来这栋处于海边位置的别墅暂住, 为的就是此处位置极佳, 方便他拍摄。 他本来的构思是想拍摄一些海面上日升月落,云霞漫天星空在水的景色, 是以太阳开始缓缓沉入海平线时, 他便抱着相机早早蹲守在了别墅二楼的阳台上,将镜头调整好对准海面的方向。 谁知本来对着落日的目光不知不觉间被出现在海边的人吸引, 镜头也不自觉对准了对方的侧颜,正当他被镜头中清晰浮现的小半张面容夺去心神时, 对方似乎有所察觉,转头望了过来。 凯尔无法描述自己当时的感觉,他只知道自己脑海中一片空白, 什么都想不起来, 连呼吸都被忘记,他觉得自己见到了这无边星际浩瀚、神秘未知宇宙之中的神祇。 他记不起来自己正在拍摄,屏着呼吸, 心魂皆失,直到对方不在意的收回目光,转身缓缓离去。 凯尔从再度的失神中拉回心绪, 不由庆幸自己先前因为担心反应不够灵敏不能快速捕捉到心仪镜头而直接开了摄像功能, 否则他怕是什么都来不及留下, 到时可能反而还会怀疑是自己做了一个美丽的梦。 他快速奔跑下楼, 将这段影像存储进光脑的加密空间中, 还特意多备份了好几遍,然后就带着相机钻进了别墅中临时准备的暗房中。 他已经对拍摄海上落日没有丝毫兴趣了,他现在只想快点将相机中的影像具象成实物,将每一个片段都做成照片洗出来,真实的永久的将之保存下来。 帝国皇宫。 处理完一天政务的皇帝走出理事厅,行政官闻諸跟在他的身后,“陛下,今日可要请明玉先生过来?” 皇帝神色冷淡,苍白的脸色仿佛久病初愈的人,嘴唇也是微微泛白的冷色,眼眸却是如浓墨的黑沉,眉目之间华靡大气,如一幅恢宏瑰丽的古画。 听得下属问话,他眉眼都不曾动一下,声音低沉幽邃,“不用。” “那星网上关于您和容先生退婚的事情,可要让皇室的星网监察部出手将之压下去,毕竟妄议帝国皇帝虽然在律法中不是什么罪名,但未免有损陛下威严。”闻諸毫不意外他的回复,转而问起另一件事。 “不必理会,将那管不住嘴的助理官依律处置了,其他不用再问我。”冷淡的说完,加快速度往日常休憩的宫殿走去。 闻諸斯文俊郎的脸上微微闪过犹豫,想到星网上针对那位容先生的各种不好的言论,有心想再多嘴一句,毕竟主要是他们这边走漏的消息导致的如今这样的局面,若放任不管未免有点不太合适。 但看着自家陛下这般冷淡不耐烦的模样,他到底还是将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不管就不管吧,反正以后就是再无交集的无关之人,何况此事对陛下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影响,过段时间等热度下去自然也就不会再有人讨论了,如此想着,他便彻底将此事放下了没再去管。 危不栖回到寝宫之中,立即便有仆人自觉上前为他除去冕服,换上宽松舒适的居家服饰。他挥退上前问询是否此时上餐的仆从,无视欲言又止想要劝说他进食的皇室管家,径直进了卧室之中。 室内灯光在他踏入的那一刻自动亮起,他走到落地窗前吧台的位置,从酒柜中取出一瓶用精美雕花的水晶细瓶盛装的金色酒液,缓缓往杯中倒了半杯,端在手中,走到窗前的软椅上坐下。 此时太阳早已沉入地平线以下,唯有西面的天空仍是一片通透猩红,与另半边天空中一轮银月及闪烁的星光遥遥相对。 夜幕之下,整个帝星灯火辉煌璀璨,比之天上的星辰更耀眼几分,悬浮在虚空中的车道盘旋缭绕,环环相扣,亮着灯光的悬浮车在其上如萤火般规律流动,似顺着星轨周而复始昼夜不休环绕飞行的星子。 抬手饮了一口杯中酒液,危不栖望向下方夜景的眸光仍旧冷淡无波,便在此时,光脑智能管家滴——的一声响起: 尊贵的主人,今日下午星际时间五点四十分,您收到一条来自蓝水星的私人简讯,请问您是否选择现在查阅? 危不栖持杯的手微顿,神色动作却没有什么变化,“查阅。” —— 是,主人。 虚空中应声亮起一面光幕,其上画面连闪几次,最终停在一幅只有短短十数字的页面上。 危不栖这才侧眸扫了一眼。 ——可以,不必,往后各不相干。 字迹迤逦洒然若流云,笔锋间又端严凌厉如孤松独立。 危不栖视线在那笔字迹上停顿了片刻,目光扫向来信人。 ——容时。 他收回视线,将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神色无丝毫波动,既无意愿达成的满意,也没有因对方漠然撇清往后的态度有什么不悦。 夜色逐渐深沉,他仍旧坐于窗前,目光落在窗外不知名处,动作丝毫未变,连杯中喝空的酒也懒得起身再去添,剔透的水晶杯被托在指间,空空荡荡。 星辰娱乐。 私人休息室内,一个容貌微微艳丽气质精明干练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女人正对着懒懒靠着沙发的青年说着什么。 那青年看着二十来岁,容貌精致俊美,肌肤白似初雪,双眸是如翡翠般通透清亮的碧色,唇如红樱,一头发丝仿佛是正午的阳光,璀璨明亮,光彩夺目,加上那耀人眼目的美丽面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颗熠熠生辉的明珠宝石,流光溢彩,光芒四射。 “皇帝陛下今日没有让人来接你吗?”女人口中话题一转,问起另一个问题。 青年摇摇头,绿翡翠般的眼眸眯了眯,“没有,我一直有留意光脑上的讯息,并没有来自闻先生的讯息传来。” 女人皱眉思索了片刻,“往常都是大概三天一次,这次竟然连续过了五天都没有来接你,难道是因为关于星网上的那些事情惹恼了陛下?” 青年眼中光芒微微一闪,口中却道,“应该不会,毕竟我们可什么都没做,就算我的粉丝在星网上言辞激烈了些,但那是他们出于喜爱做出的自发行为,跟我们可没有什么关系。” “你说的倒也对,”艳丽女人神色放松了一些,“那就在等两天,或许陛下繁忙一时忘记了也说不定。”这么说着,她又看向金发青年,表情语重心长, “明玉,这是一个好机会,你一定要好好把握住,皇帝陛下如今解除了婚约,又表现得对你格外不同,你们要是能正式把关系定下来,你以后哪里还用在这娱乐圈里奋斗打拼?便是最后没成,也足以将你在这圈里的地位抬高一大截。” 被唤作明玉的青年轻轻一笑,表情莞尔好笑,“菲莉姐,你想到哪里去了?那可是帝国至高无上的陛下,怎么可能会看上我?闻先生这几个月之所以每隔几日便定时将我接进别宫,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吗?不过是让我进宫去为皇帝陛下当场献唱,我连陛下的面都没见过两次,他又怎么可能会对我有意思?” 褐发赭眸五官艳丽的菲莉摇了摇头,明显不赞同他的说法,“如果不是对你不同,陛下为何次次要将你接进宫去当面演唱?又为何独独如此喜爱你的歌?要知道这星际娱乐圈里歌喉美妙的人类、非人类不知有多少,可与你嗓音媲美的也不在少数,单只论声音比你更出色的也有,可为何就单单只你与众不同独受青睐?当然只能是因为你这个人了!” 菲莉表情十分笃定,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逻辑恰当,明玉差点都要忍不住相信了,可是最终他还是将心里浮动的心绪给压了下去。 成为帝国皇后的确是一条可以令人一步登天的捷径,可那也要看看有没有这个运气,或许在别人看来他就是这个幸运儿,可是他自己心里清楚,皇帝陛下待他与别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几个月虽然他每隔三五天便会被接进宫一趟,可除了最初两次远远见了陛下一面外,之后便再也不曾看到过对方一眼,每次都是一到便被直接带进提前安排好的小型演唱厅,几曲过后便会有人送上丰厚的礼物,再安排车将他送回,期间片刻多余的停留时间都没有,更别说与之有所接触进而发展出什么关系。 虽然他不知道皇帝陛下为什么独独对他的歌声青睐有加,但他可以肯定这其中绝对与感情甚至是他这个人都没有半分干系。 不过这又何妨,大众并不知道这些内里的东西,他或许无法做到一步登天,但却可以借由着这个机会让他在这整个星际娱乐圈中的登顶之路走得更为顺畅高远,让他的野心可以更早更完美的达成。 至于在这条向上爬的路上会有什么人被打败被踩在脚下成为垫着他上升的阶梯,他并不在意,成王败寇,人类母星上曾有流传过一句话: 一将功成万骨枯,在这包含了无数星球无数种族,争斗残酷程度不亚于边远星球与虫族厮杀战场的星际娱乐圈中更是如此,要想有所成就必然会有所牺牲,待他成为这整个星际宇宙娱乐圈中唯一的皇者,他们必将会为见证了他的成功甚至为能成为他的手下败将而感到自豪与荣幸。 第37章 星际娱乐圈前任皇者 容时沐浴完毕, 没有理会智能管家向他提议使用浴室内配备的快速分离除水系统的建议,随手用毛巾将滴水的发擦拭得半干,然后穿着宽松的浴袍径直进了书房之中。 星际时代, 虽然科技便捷之风大行其道, 但纸张书籍仍保有一席之地, 毕竟若论学习使用的益处, 还是书本更为有利方便些,是以原主的别墅中也设置了书房, 只是其中书籍不是很多罢了。 容时从架上取了书, 在窗前单人沙发上坐下,斜倚着椅背便快速浏览起来, 只是还没等他看多久,光脑突然响起来讯提示音, 容时头也未抬,直接将之接通。 透明的光幕在空中展开,微微一闪, 一个西装革履, 面容英俊,有着一头微卷发丝,褐色眼眸, 气质儒雅温和的青年投影出现在了屏幕中。 对方未语先笑,含着笑意的双眼透过光幕投向容时,微微怔愣片刻, 然后松了一口气道, “容, 多日不曾联系, 你光彩似乎远胜从前, 看来轻松悠闲地生活的确能令人容光焕发,你也并没有被这几日星网上的评论影响到,那我就放心了。” 容时这才抬起头来,看向光幕中的阿奇尔·艾伯特,星辰娱乐最大的股东,也是原主曾经的顶头老东家。 “多谢艾伯特你关心,不过你特意打来通讯应该是有什么事吧?”容时看了他一眼,又垂头继续翻看手中的书,只是分了一部分注意力出来。 艾伯特摇摇头,“什么都瞒不过容你,是这样的,此次星网上的风波闹得有点大了,容你如今即便不再是星辰的明星,却也是我们的股东,自然不能让你被人如此非议贬低,这对公司形象也有所不利,所以公司决定出面将此事压下,我来便是想问问容你的意思?若你也同意,稍后公司的星际网公关监测部门便会立即行动,明日就会有成效。” 说道此处,他神色略微有些歉意,“只是那个明玉到底也是公司艺人,有些手段怕是就不能用了,希望容你不要介意。” 容时自然不会介意,他将手中看得差不多的书放下,面向阿奇尔·艾伯特,“你不用这么说,暂且将这件事压下即可,公司会做出这个决定,想必艾伯特你出了大力,多谢了。”如今的星辰娱乐今非昔比,早已不再是曾经属于艾伯特的一言堂。 他如今已不是星辰娱乐旗下的明星,这种事情本来公司不管也在情理之中。艾伯特说是怕会影响公司声誉,但他不过一个小股东,还是不为大众所知的,又怎么可能在名誉上影响到公司层面。 容时将手中的书塞回书架上,又随手取下另一本,“艾伯特,此次你通讯来的恰好,我也正好有事,需要找你帮忙。” “有什么事容你直说就是,只要能办到,我绝对义不容辞。”艾伯特满口答应道,就算不论他与容时之间的私交,单只当初他为公司所做出的贡献,就足以令他在一些方面为之大开方便之门。 容时将目光看向对方,“半个月后,x集团将推出一场游戏真人秀节目,你帮我要来一个名额。” “容,你终于改变心意,准备复出娱乐圈了吗?”艾伯特神色惊喜,表情非常激动的看着容时。 容时摇摇头,“没有,就只是参加这个节目而已,我有些事需要处理。” 艾伯特闻言,激动的神色变为失落,听完他的话,脸上不由划过一丝了然。“容,你是因为那个明玉也要参加这个节目,所以打算和他同台出现来打破星网上的这些言论吗?” 容时也不过多解释,只道,“差不多吧。”其实不过是因为命运线中隐约提到星际海盗首领奥格斯·阿登纳和虫族之王阿瑟·兰德尔都会在这场真人秀中出现,他打算去会一会两人罢了。 “容,你早就该这样了,他一介新人当初却踩着你出道,如今还妄想借此一步登天,未免太过不知天高地厚。”说着艾伯特脸色变得很难看,显然对此人感官十分不好。 “不过都是一些在娱乐圈中的常见手段罢了,不必如此在意。”容时神色淡淡,翻着手中的书随意说道。 艾伯特看着他不由有些无奈,“容,我真怀疑你是不是生错了时代,你不应该生在这个混乱浮华的星际中,你应该出生在母星的远古时代,那样你一定是一名隐士。” “我的确不怎么喜欢这个世界,虽然繁华浩瀚,各方面都可以说发展到了极致,但太过喧嚣浮躁,人心不定。所以艾伯特你不必再抱有希望,我是不会再复出在娱乐圈中的。”容时轻描淡写的打破艾伯特一直存在着的期望。 “容,你真残酷,竟然连一丝希望都不给我留。”艾伯特神色懊恼,仿佛很是后悔提起这个话题。 容时也不去理他,任由他一人在那懊悔,手中书页被一页页快速翻阅。 “容,你放心,x集团真人秀名额的事就交给我,过两天一定把名额交到你手上。”艾伯特很快调整好心情,重新将话题拉回正事,对容时保证道。 “那就先提前谢过你了,艾伯特。” 这件事便就此定下,两日后,艾伯特果然如约将真人秀的名额交到容时手中,由于容时这时候已经不是艺人,也就没有了经纪人负责处理这些事,故而一系列签约问题都是由艾伯特亲自经手,让一干知情人等很是讶然,都在猜测这二人是什么关系?容时又是否有心想复出娱乐圈? 就这般过了两日,星网上关于退婚的舆论风波尚未完全压下,又有所谓的知情人爆出前娱乐圈巨星容时有意复出娱乐圈的消息,一时又引起了一场小小风波,众说纷纭。 几天后,星际最大的游戏公司x集团发出了关于最新的全息游戏幻梦的测试及推广公告,幻梦是集x集团数十年之力,全力打造的一款游戏。早已备受星际民众瞩目,这消息一放出,所有人都一股脑的涌入集团官网查看相关信息,使得即使是受星际主脑直接控制的星网速度都慢了几分。 官网公告表示此次公测会从娱乐圈选出十数名备受星际民众喜爱的明星参与其中,将以真人秀的形式即兴自主演绎出游戏所给予的角色,届时将会同步开启游戏世界的直播,由观众向喜爱的明星及角色投票,票数排序由低到高,每日淘汰票数最低的一名,x集团将会根据最后的排名,给予每位明星数额不等的星际币作为奖励,随后贴出的是所有参加真人秀艺人的名单。 其中有娱乐圈中正当红的影后钟雪彤,有被万千星际少女奉为梦中情人的风流歌手艾维尔·多利亚,有备受宅男追捧的当红小花赛蜜儿,还有被其粉丝冠以星际明珠之称的当红明星明玉。 而排在其中的一个名字,更是让众人觉得惊讶无比,或许现在真正还认识他的人不多,但这个名字前段时间刚刚在星网上引起了一圈风暴,还与帝国的皇帝陛下挂了钩,怎能不让人印象深刻? 明玉的粉丝当即就炸了,只觉得容时怎么就阴魂不散,这是还跑到节目中来与他们的偶像打擂台来了,就怕到时候不过是自取其辱,一个老男人还真想复出娱乐圈不成? 一时间网上这样的言论又开始层出不穷,却终于不再呈现出一面倒的趋势,因为原主的一些粉丝终于注意到了自家明星即将参加真人秀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都开始来为疑似是要复出的自家艺人说话,之前他们都几乎没有关注过星际网上的八卦消息,已经几十年过去,大多数人要么早就脱粉,要么都成家立业将心力放在了现实生活中,就算没有的,也大都远离了网络这个伤心地,毕竟就算姹紫嫣红,群星闪耀,自己喜欢的那一颗星也早就不在了。 这种种原因之下,以至于原主之前在星际网上被骂的那么惨,却几乎没有人替他说话,如今原主的粉丝措不及防接到这个惊天大馅饼,情绪激动之下,战斗力更是爆表,与明玉的众多粉丝几乎斗了个旗鼓相当。 星网上一时腥风血雨,其余各家粉丝纷纷退避,就怕被殃及池鱼。 容时不知道星网上又闹起的风波,确定名额已经定下之后,他便将全部心力都放在了阅读与学习上,间或登录星网精神力开发学习平台,如今星际民众大多觉醒了精神力,只是有等级高低不同,不过如今帝国已和平千年,普通民众虽然会开发学习精神力,但对于精神力的高低,却并不是很看重。 原主的精神力等级大约在c级以上,与大部分的星际民众等级差不了多少,容时登上精神力平台之后又重新检测了一遍,当时精神力数值显示条直接就飙升到了最顶端,若非最高等级只有s ,恐怕还会继续往上升。 容时却似是早有所料,并未放在心上,又跟着继续看了一些精神力的相关使用方法,练了练,觉得并不如自己下意识用出的方法更适合精妙,便没有再继续。 时间便这么不急不缓,转眼半个月过去,x集团游戏真人秀即将开始,相关的游戏连接设备提前一天便送到了各位参加真人秀的艺人家中,容时同样也收到了游戏公司寄来的设备,那是一枚小小的银色芯片,按说明只需将其贴于人体太阳穴的位置,便可直接连接进入游戏中,非常高效方便。 而使用者只需要提前找到一处舒适安全的地方或坐或躺,让在进入游戏后能量消耗降至最低仿佛熟睡的身体可以得到充分的休息与保护即可,直到游戏结束退出。 此时真人秀节目还未开始,容时便将设备放到一边,暂不去理会。转而继续翻阅从星际图书馆中借来的书,图书馆中书籍品类多样且齐全,让容时难得的对着星际时代生了几分满意。 时间转眼就到了第二日,容时按照合约中所写的时间,在上午9:00准时将游戏设备连接上。 与此同时,星际网上x集团的游戏直播平台,也在亿万观众的翘首以盼下准时开启。 容时甫一进入游戏之中,便发现自己所处的是一片空茫白色的空间,他面前悬浮着一面光幕,屏幕上以文字的形式列出了关于此次真人秀的模式与具体要求,以及参与者需要知悉的一些内容。 容时快速扫过,大致意思有两点,一是参与者将以个人真实形象进入游戏当中,且出于真实度体验效果的考虑,痛觉屏蔽不能完全关闭,至于调整到多少,由参与者自行选择。 第二点说的则是此次真人秀节目游戏设定的背景以及每位参与者在其中所扮演角色身份的相关信息,并明确点出不限制剧情线走向,由各位参与者自行发挥,只要不违背角色设定,一切行为都视为合理合规。所以最后选手所扮演的角色讨不讨观众喜欢,都由参与者自身所决定,当然角色有好坏主次之分,所以经过打乱排序之后将由参与者以登录游戏的先后顺序依次抽取,所以最后选中什么角色,也都看参与者自身运气。 游戏中的剧情背景设定在母星上的远古时代,当时诸侯纷争,群雄并起,天下战乱不休,百姓民不聊生。圣主揭竿而起,带领一干部下南征北战,平定天下,历经十数年战场厮杀,终于以兵止戈,一统天下,建立了越王朝。 在最终决定天下归属的一战中,圣主技高一筹大败敌军,却在最后为救大越朝的国师以身挡箭,死于敌方暗箭之下,幸而圣主早已有看中的后辈继承人,天下才没有再次陷入战乱。 新帝登基当日,国师夜窥天象,算到圣主转世将于二十年后出现,就此封闭圣殿自此不出。 二十年后,国宴之上,数十年闭殿不出的国师突然出现,一眼认出殿下三皇子为圣主转世之身,一场权谋纷争与爱恨纠葛就此展开。 而容时抽中的角色正是开国圣主,角色设定是心系天下,与国师两情相悦。 容时不由沉默。 一时不知是该叹运气太差,抽中一个开篇即死的角色,还是该感慨前期剧情如此大气恢弘,最后却原来是一个讲述情爱风月之事的话本子。 这些都只不过是一瞬间的想法,容时片刻便丢开,抬指点在了光幕开始的按钮上。 视线一晃后,容时便置身在了一片尸横遍野,血气冲天的战场上,他尚来不及反应,便觉后心一阵冰凉剧痛,整个人气力骤失,不受控制的倒在了遍布血污的泥地上,坚硬的头盔和铠甲撞击着地面,发出冰凉清脆的碰撞声。 星网前观看直播的观众们,和原主的粉丝们:…… 第38章 星际娱乐圈前任皇者 若不是在游戏真人秀开始之前, 观众们就已经从直播公告中知道了角色抽取的方式,容时的粉丝们几乎都要忍不住怀疑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暗箱操作,这出局的未免也太快了一点, 连脸都没露角色就死了。 容时整个人躺在地上, 他视线一转, 就见在他之前所站位置的前方, 立着一名作宽袍广袖飘逸脱俗装扮的男子,其面容精致美丽如珠玉生辉, 除了发色眸色不同外, 与明玉一般无二。 对方似乎也被这突然的状况惊到,愣在了原地, 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容时轻咳一声,血迹沿着嘴角滑下, 染红了护面的软甲,游戏中的初始痛觉屏蔽程度是50,他当时并没有刻意去调整, 是以现在其实并不好受。 不过他并未在意, 吐出一口血沫,伸手探入怀中缓缓取出一物,递到终于反应过来扑倒在他身边, 做出一副悲痛欲绝模样的明玉身前。 那是一枚雕琢成莲花形状的雪白玉佩,花瓣层叠交错,花蕊丝丝分明, 一眼看去荧光在其中流转, 栩栩如生, 华美非常, 此时玉佩上沾染了容时指尖带着的血迹, 更添了几分妖艳奇诡。 明玉连忙抬手接在掌中,他嘴唇数次开合想要说什么,却最终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只有一颗颗泪珠如珍珠般顺着脸颊滑落,泣不成声。 “……这是你此前赠与我的魂玉,今日便物归原主。” 容时待对方接过玉佩之后,在周遭一片跪倒在地的兵将的哀切哭嚎声中,直接点下了脑海中的死亡挂机按钮。 视线一晃之后他又重新出现在了了那片白色空茫的空间,游戏参与者在彻底死亡或直接淘汰之前,并不能从游戏里脱离回到现实,所以容时在可以再次进入游戏世界之前只能暂时待在这个空间中。 游戏世界中。 明玉捏着手中的莲形玉佩,面上维持着符合角色设定痛失所爱的悲伤绝望的表情,实则心中毫无波动,他看着容时身上微光一闪而过后消失了身形,取而代之的是一具由数据模拟出的虚假身体出现在了原地。 他心中不禁有些遗憾,原本在进入真人秀之前,他是打算好好会一会这个从前在娱乐圈中最负盛名的巨星的,谁知对方运气竟然如此差劲,抽到了这么一个角色。他还尚未开始与之交锋,连正脸都不曾见到一个,容时的角色便直接死亡进而退出了游戏,失去了一个可以当面将对方彻底比下去的机会实在太过可惜了一些。 明玉面上出色的演绎着一个痛失所爱的伤心人的角色,片刻后他缓缓站起身来,强掩悲痛环顾一圈周围,对着整片战场上呼号跪地痛哭不止的数据nc将领兵士高声道, “将士们,圣主虽已离我们而去,但我们不能就此颓废放弃,如今天下还未彻底稳定,我们必须尽快选出一名新的继位者担当大任,才能不让这天下重新陷入战乱纷争,令这万千黎民百姓不至再受这战乱之苦,可以安稳的活着,这也是圣主一直以来最大的心愿,我们一定不能让它功败垂成。” 在场痛哭悲泣不止仿佛顷刻间失去了主心骨的数万兵将听到此话,顿时如遭到当头棒喝,一个个振作起精神,纷纷擦干眼泪从地上爬起来,神情仍旧难掩悲伤却更多了一份一往无前的坚毅果决。 “国师大人说的对!陛下虽已经去了,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却一定要为陛下守好这江山太平,护好这万千黎民百姓的安稳!” 一名看起来颇有威望的将领高声吼道,他的声音浑厚激昂,震撼人心,话音刚落,四周便响起了一片斗志高涨战意昂扬的回应附和之声。 “孟将军说得对!我们一定不能让陛下失望!” “陛下待我们恩重如山,此时是我们回报恩情的时候了!” “谁要想再因私心掀起战乱,除非从我等的尸体上踏过去!” …… 明玉看着这些nc被他一句话挑动得情绪瞬间激动高昂起来,便站在一旁不再出声,看着他们自动自发的作出一系列应对安排:调兵遣将,收敛将士尸骨,商量圣主之前看中的继承人登基之事,还有如何沿途保存好陛下遗体不腐以带回京城,提前送信回京安排国丧,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明玉根本不懂插不上嘴的。 不过他也无意去多嘴,等到一众nc商量的差不多了,他突然视线一花,等重新看清已是出现在了一片空旷的大殿之中。 整座大殿以巨石垒砌而成,庄严古拙,大殿顶端高高隆起的穹顶通透得有如无物,映着幽蓝浩渺的星空,点点星辰闪烁着以极慢的速度缓缓移动,透出一股玄妙而又神秘莫测的规则之力。 明玉盯着看了片刻,竟觉得头晕眼花额头两侧都微微胀痛起来,他连忙低下头来,过了好一阵才缓过来。没想到不过是一个游戏,在这些细节的地方却处理得如此不一般,以他在现实中c+接近b级的精神力竟然都会被影响至此,该说果然不愧是由整个星际中最大的游戏公司耗费数十年倾力打造出来的成品吗? 明玉心中胡思乱想着,指尖不经意间触到一块微凉润滑的硬物,他把那东西从袖袋中掏出来一看,发现是之前容时退出游戏前递到他手中的那一枚莲花形玉佩,被他当时随手塞在了袖子中,之后他就被游戏传送到了这里。 他眉头皱了皱,随手将之扔到了大殿中央摆放着一方星罗石盘的石桌之上,在殿中又呆了片刻之后他才打开殿门走出去,对着一旁恭敬朝他行礼的圣殿侍从点了点头,面上一副高深莫测庄严持重却带着控制不住的激动欣喜的神色, “本国师多日来夜观星象,终于在昨夜得到星辰之力的指引,测算到陛下的投胎转世之身将于二十年后出现于皇室之中!你即刻传令下去,从今日起,圣殿就此闭殿不再问世事,除非涉及亡国灭朝之根本的大事,否则请新帝及众朝臣不要再来找我。” 侍从躬身弯腰,连忙领命应诺。 明玉一甩衣袖,转身重又走回殿中,大殿厚重的石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合拢。在那一瞬间,他又是感觉眼前视线转换,待重新回神,已经身处在了一片金碧辉煌的奢华宫殿之中。 周围丝竹管弦之声轻盈悦耳,列座席上的众人盛装打扮,相互之间言笑晏晏,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高位之上坐着一名身着绣着金色龙纹帝王冕服,头戴琉璃玉冠的英俊青年,他容貌俊秀,一双桃花眼婉转多情,红唇不笑而弯,眼神掠过每一个人时似乎都在朝着对方放电,改去了现实中的蓝眸红发跟随游戏设定转变成了黑发黑眸,但那一张脸明玉却熟悉无比,正是艾维尔·多利亚。 明玉视线掠过对方,对他眼中隐含的挑逗诱惑之意视而不见,目光在整个大殿中众人的身上一一掠过。 在扫过懒懒靠坐于左侧座席第三位桌案前的青年时,明玉视线顿住,此人身形修长健美,面容英气十足,却因一双眼角微勾的狐狸眼儿而使整张面容带上了几分肆意妄为,随性不羁的邪气。 在他头顶的光幕栏中,除了显示着他的名字奥格及角色身份为三皇子之外,还有这样一行字, ——圣主转世之身。 明玉定定的看着他,面上缓缓浮出极为复杂的神色,激动、喜悦、悲伤、怨怼…… 在满殿大臣不自觉停下说话恭维之声的一片寂静中,明玉轻轻张口,“陛下……” 他的目光犹如绝望之中的人终于抓住了一根浮木的惊喜不敢置信,声音里含着无法抑制的哽咽。 满殿大臣顿时哗然变色,帝王明明就端坐在高台之上,这国师怎么对着三皇子口呼陛下? 明玉充耳不闻,继续牢牢盯着三皇子,缓缓吐出的一句话令整座宫殿霎时间变得寂静无声, “圣主,您终于回来了……” 对面狐狸眼的英俊男子挑了挑眉,漫不经心的扯出一个虚假的疑惑表情,当作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明玉缓缓走上前,在案桌前站住,颤抖着伸出手,指尖似乎想要去触碰对方的眉眼,却又怕打破这一场幻梦而顿在空中,他泪眼盈盈,泪滴欲落不落垂在眼角,目中悲喜交加。 “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了你整整二十年,终于把你等回来了……哪怕你早已忘了我,只要你回来,便什么都不再重要……” 说着,缀在他眼角的一滴清泪终于缓缓落下,滴落在了奥格的手背上,那泪珠似乎还带着它主人的温度感情,砸在手背的皮肤上,感觉分外明显。 奥格表情微微一怔,片刻后眯了眯眼,露出一抹慵懒的笑,他看着对方这一场精彩的表演,有趣的出声反问道, “国师怕不是认错人了吧?我乃是父皇的三子,如今这大越的三皇子,怎么会是什么圣主转世?国师还是莫要信口胡说的好。” 第39章 星际娱乐圈前任皇者 明玉身体轻轻一颤, 闭了闭眼,站直身来,再睁开时, 眼中已无半丝泪意,他深深看了一眼奥格, “三皇子不必怀疑, 你的确是圣主转世, 有星辰之力为证,这是绝对不会错的。” 此话一出,周围众人看向三皇子的眼神全都变了, 崇敬、忌惮、防备…… “哦?”奥格手中随意转着酒杯,“即便我的确是,国师又想要如何?” “圣主既已归来, 自然该重新君临天下。”明玉说着, 目光投向了高台之上的艾维尔。 整座宫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艾维尔勾起一抹饶有兴致的笑容,“国师这是要当着朕的面造反不成?” “陛下言重了, 我身为这大越朝的国师,本身便有择选君王的责任,如今圣主既已归来, 你自然该退位让贤才是,毕竟圣主才是这天下真正的君王。”明玉面容庄严肃穆,坦然如无半分私心的模样。 他这一番话刚落地, 殿中竟有不少大臣果真犹豫起来, 仿佛觉得他说的十分有道理, 毕竟虽然许多年过去, 圣主仍然是许多大臣心中十分崇敬且想要追随的明主。 “朕的三皇儿也是这样认为的吗?”艾维尔目光转向奥格, 他虽不知此人是什么身份, 但单看外表就知绝对不简单,娱乐圈中可从未见过这号人物。 “父皇说笑了,儿臣怎敢有这样大逆不道的念头。”奥格似笑非笑的否认道,“有这样想法的,分明是国师才对。” 明玉一时间成为众矢之的,备受众人瞩目,他脸色不变,“本国师只不过是要让一切都回归正轨而已,也罢,既然三皇子无意,此事便之后再议。”说罢拂袖离开了宴会大殿。 艾维尔看他离开,抬手招过一旁的侍从,低声吩咐了几句,片刻后,侍从躬身悄悄从大殿中离开。 明玉从殿中出来,心中思考着下一步该如何做,虽然不知三皇子的扮演者是谁,但那人应该明白若想在真人秀中留到最后,那必然要让对手全部丧失资格,而失去资格的方法只有两个,要么在游戏中角色死亡,要么被淘汰出局。 艾维尔可以说是此次真人秀中他最大的劲敌,他本来想要先挑起矛盾,最好能借机将艾维尔直接拉下皇位,而一个失势的皇帝,自然也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被人害死。 当然,他能这么明目张胆,还得得益于他的角色身份设定,大越朝的国师,与圣主两情相悦,拥有几乎等同于君王的权力。 可惜千算万算谁知那三皇子的扮演者竟然一点不配合,明明这是对双方都有利的事不是吗? 他心中思虑着,经过御花园时,迎面与一行人撞上,当先二人一人明眸善睐艳若朝阳,一袭盛装端庄大气;另一人甜美精致,娇小玲珑,正是影后钟雪彤和当红小花赛蜜儿,两人头顶分别显示着皇后与三皇子未婚妻的角色设定。 明玉脸色变了变,难道他们其实已经结盟?所以那个疑似新人的扮演者才不接他抛过去的橄榄枝? 钟雪彤二人身后跟着一长串的宫人,缓缓走到明玉面前停住。 “不知国师这是要往哪里去?”钟雪彤的声音一如她的面容般妩媚张扬,说着伸手拉过身旁赛蜜儿的手。 “这是本宫的侄女蜜儿,早前便与三皇子定下了婚约,如今正好进宫来,本宫便想着带她去宴会上看看,也好借机与三皇子见上一面,培养培养感情,你觉得呢,国师?” 明玉目光变得冰冷,冷冷的扫在赛蜜儿身上,他与赛蜜儿之间早有旧怨,之前两人为了争抢一个机会,各自手段尽出,最后虽然是他略胜一筹抢过了对方,但仇怨已经结下,双方看对方都十分不顺眼。 “是吗?三皇子的未婚妻?只怕她未必配得起!”说完再不管二人直接转身离去。 他基本已经可以确定,这几人早早的就结盟在了一起,他也就懒得再与他们虚以委蛇,正好他扮演的是圣主的爱人的角色,又怎么可能对占了爱人转世未婚妻身份的人有好脸色呢? 被留在原地的赛蜜儿登时气得俏脸通红,但碍于正在直播,她只能让眼眶里盈满泪水,生生忍下了,将一个娇俏可爱,却无端被人羞辱的美丽少女表现得淋漓尽致,十分惹人怜爱。 星网上赛蜜儿的粉丝果然嗷嗷叫着发言安慰,无数礼物疯狂刷出,想要安抚他们宝贝蜜儿受伤的心灵,还有人发言表示明玉说话也太难听了,一个男人怎么能对女孩子这么没有风度呢? 当然这些都被明玉的粉丝喷了回来,他们家明珠分明是在按照角色设定扮演,有哪里不对了?这是为了节目效果做贡献,没有冲突怎么发展出惊艳人眼球的精彩剧情来?某些人不要太娇气,就演个真人秀而已还做出这么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这是想要说他们家明珠欺负了她? 而这一观点也被大部分观众所认同,既然要演,那自然应该把握好各自的角色将剧情演绎的跌宕起伏,不然大家都一片和谐美好,那还有什么好看的? 这一日之后,朝堂上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毕竟满殿大臣都知道了皇帝与国师之间的不和,再加上一个身份微妙的三皇子,一时间京都表面风平浪静,其下却暗流涌动。 圣殿。 空旷的问星殿中,穹顶星光流转,仿佛有神秘的力量蕴含其中。 一名一身灰衣的侍仆安静的在殿内打扫,他动作细致认真,将每一个角落每一条缝隙都擦拭得干干净净。 突然,他动作顿住,眼神落在他前方不远处供奉星盘的石桌上,双眼直直钉在一处。 石桌之上,星盘旁边,被随意扔在那里的莲纹玉佩上之前被沾染上的血迹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此时有华光在玉佩中流转盘旋,且速度越来越快! 渐渐的氤氲开一抹淡淡的白雾漂浮在空中,雾气由淡转浓散发着浅浅银色光芒,随着白雾越来越多,最后竟缓缓聚集变幻,凝结成形,显现出清晰的轮廓来。 那是一抹修长的身影,轻袍缓带,长发垂散,身体呈现半透明之色,此时正背对着他,明明只是一道背影,却莫名让人觉得清雅若仙,高不可攀。 他视线不经意间扫过对方头顶,微微一顿,眼中飞快的划过一丝惊讶,随后他站起身来,神色警惕而戒备,看着背对着他的人喝问道, “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凭空出现在圣殿之中?你有什么目的?” 容时独自在那片白色空间中呆了几日,空间根据他的意识要求幻化成了他想要的模样,与他在星际现实中的居所一般无二,便连他在图书馆中借来的书籍也全部具现了出来,是以他待在这其中倒并不觉得无趣。 随着时间过去,空间屏幕上又出现了一个新的选项按钮,表示他可随时进入游戏世界,但是是以无法被游戏中剧情人物看见及触碰的灵魂状态出现,因而是否选择进入都随真人秀选手的意愿。 容时当时并未理会,他又在空间中呆了半日,直到看书久了双眼感觉有些微的疲乏不适,才按下进了入游戏的按钮,打算出去走走。 视线一阵变幻后,他出现在了一座空旷庄严的由巨石建成的古朴大殿之中。 他抬起手来,透过半透明的手掌望见了对面石壁的模样,身上所着的衣物也是同样如此,心下不由微微觉得有趣,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灵魂体状态。正在此时,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道警惕的质问声。 容时动作一顿,这游戏规则仿佛有说无人能看见他?他放下手来,转身回头望过去。 阿久神色戒备,紧紧盯着不远处的那道背影,对方似乎并未察觉到自己的存在,而是对自身的状态感到新奇一般,正将手掌举到眼前察看,然后被他的话惊动,转过了身抬眸望过来。 阿久这才彻底看清了对方的模样,顿时呼吸一窒,心神震颤。 容时微微打量对方,面容清秀普通,身着一身灰色的仆役服,只一双眼睛格外冷淡漠然了些,头顶上并没有关于游戏角色的信息显示,所以不是此次真人秀的参与者。 “你是这圣殿中的侍仆?” 他淡声开口反问对方。 “是。”阿久这才回过神来,眼中闪过微微懊恼,“你是谁?怎么会凭空出现在这圣殿之中?” “我不过是一介无关紧要之人而已,”容时抬步朝他走过去,“你不必紧张,我对你构不成什么威胁。”说着抬手放到了他的手臂上。 阿久面色微变,正欲往后退,就发现那只如玉般白也是玉一般通透的手掌穿过了他的手臂,而他并没有任何感觉。 或许是为了防止处于灵魂状态的参与者借机出手对付其他没有防备的选手,游戏除了设定灵魂状态下不能被人所见,除却无生命的物体其他任何活物都不能触碰到之外,主动以物伤人的行为也同样在限制范围中。 容时将手收回,“我只是一抹灵魂体而已,倒是你,竟然能够看得见我?” 脱出游戏规则之外,却不属于参与者,是什么隐藏的剧情人物?或是还有其他匿名参与者? 阿久垂下眼眸,“小的从小在这圣殿中长大,自小便能看见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能看见公子也并不奇怪。” 容时点点头,没有再问下去,是与不是都没什么关系,不过是一个游戏罢了。 “你叫什么名字?可知这附近有什么风景不错的地方?” 阿久低垂着头,“公子唤小人阿久便是,若是要去御花园,出了圣殿右拐,直走不远处便是了。” “多谢。”容时点头谢过,转身顺着他的指引出了殿门一路右拐直走,果然见到了不远处繁花似锦林木茂盛,姹紫嫣红间蝶舞翩跹,假山流水、浮桥环廊交错其间,一片清静幽美,如诗如画。 容时缓缓走在园中的清幽小道上,遇见了人也不躲不闪,只侧身让开,而与他迎面相撞的宫人侍者也都是一副目不斜视的模样径直走过。 他沿着小道,渐渐走上了一座建于湖面之上的蜿蜒浮桥,桥身只比水面高了一尺有余,湖中朵朵睡莲顾影怜姿、临水绽开,颜色或白或粉,还有烈烈焰红,开得如火如荼张扬肆意,莲叶有如飘萍,片片相接,这边一簇,那边一蓬,将整个湖面点缀得明丽多姿,在水汽轻烟的笼罩之下仿佛仙境一般。 对岸湖畔,一行人登上浮桥渐渐往这个方向走近,当先一人明艳妩媚,衣饰华丽庄重,正是钟雪彤,她身边跟着的是甜美娇俏的赛蜜儿以及三皇子的扮演者奥格,几人和乐融融,似乎相谈甚欢。 突然,奥格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前方湖面,他眼中先是浮现出惊艳震撼的迷恋之色,随即神色陡然一变,整个人如利箭一般快速向那方冲了过去! 第40章 星际娱乐圈前任皇者 容时沿着水榭浮廊环回曲折间漫步赏花, 行走在上面,远远看去仿佛人凌波踏水,飘然虚度。 他的目光落在桥畔的一朵菡萏红莲上, 开的分外鲜艳明媚,热烈似火、艳如朝霞。 容时靠近桥边, 身体穿透了桥栏, 站到了雕栏外, 他半蹲下身,伸手去触碰那红莲如火舌般向外绽开的花瓣。 却在这时,一道人影突然从不远处飞快的冲过来, 伸手便抓住容时的手臂,将他往后拉,却抓了个空, 只握住了一把空气, 手掌从容时半透明的臂间穿透而过。 “你……”似是此时才察觉到容时的异状,他的表情变得惊诧起来。 容时站起身, 眼神不经意间扫过对方头顶,注意到那个名字,目光闪了闪, 他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之间过近的距离。 “原来他们说的圣主就是你,你现在……是灵魂状态?”奥格一双狐狸眼紧紧的盯着容时, 眼中满是见猎心喜的兴奋和浓浓的侵略性。 容时神色微淡, “你是我的转世。” “不错, 你叫容时?”奥格眉眼肆意, 目光落在容时的头顶, “我突然觉得这里似乎也并不是那么的无趣了, 身为同一个人的前世今生,不如我们两人结盟如何?” 容时拂了拂长袖,摇头,“没有必要。” 奥格自然不会轻易就放弃,正了正神色便欲继续说下去,却在此时,钟雪彤与赛蜜儿带着一众宫人赶了上来。 “殿下怎么突然跑这么快?我与姑母都快追不上了。”赛蜜儿娇喘微微,状似害羞的嗔怪道,又转头看看周围,“殿下刚才是在与人说话?可是也没看到殿下身边有人啊!” 奥格眼中精光一闪,“我身边没人?” “对呀,所以蜜儿才觉得奇怪嘛!”赛蜜尔可爱的嘟嘟嘴,“还是殿下有什么特别的方法可以和人交流?比如千里传音什么的?不是说古人都会这种奇术吗?”明亮灵动的眼中满是好奇,掩藏住藏在眼底的隐隐探究之色。 钟雪彤立在一旁,微笑的看着两人说话,仿佛当真是一位慈爱宽和的长辈。 容时无意多听他们之间的谈话,侧身绕过了几人,沿着浮廊继续往前走。 “蜜儿姑娘怕是看错了,既然我身边没人,我又怎么可能是在与人说话呢?不过是我自言自语罢了。”奥格只当没看出两人的试探,随意敷衍道,眼角余光看到容时转身欲走,反射性的伸手去拉。 他理所当然的没抓到任何东西,眼看着对方的身影越走越远,也懒得再同这两人浪费时间,直接便冲着两人一点头。 “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娘娘和蜜儿姑娘请自便。”说罢绕过几人向着容时离去的方向快步追了过去。 “哎……殿下!”赛蜜儿连忙叫他,却连眼神都没得到一个,对方沿着浮桥上了岸,身影迅速的消失在了花树之中。 “你们都退下吧,我与蜜儿两人单独走走。”钟雪彤与赛蜜儿两人对视一眼,出声对身边的宫人道。 “是。” 等到一众nc鱼贯退远,赛蜜儿走到钟雪彤身边,抬手挽住了她的胳膊。 “钟姐姐,看来这个奥格是没法把他拉来我们的阵营中了。” “拉不来就拉不来吧,尽量不要与他交恶就行。”钟雪彤并不是很在意,这个奥格虽然外形看起来不凡,但之前在娱乐圈中却从没有听说过这个人,应该只是一个刚出道没多久有点背景的新人而已,反正也不能为自己等人拉来多少观众票数,没必要太过放在心上。 “好,钟姐姐,我知道啦!”赛蜜儿撒娇的道,她与钟雪彤两人在现实中便是好姐妹,两家互为邻居,从小一起长大,自幼两人感情便十分要好,进了娱乐圈之后也没变,只不过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两人真正的交情,在圈里大多数人看来这两位大概也是那种塑料花一样的姐妹情谊了。 “不过这样的话我们后续怎么办呢?没有了三皇子,咱们怎么跟明玉那个狡诈小人争夺皇位,争夺观众票数?”赛蜜儿想到之后,不禁又有点发愁。 这种涉及前世今生,又以宫廷为背景的剧本,无非也就是爱恨情仇加上一点权谋宫斗皇位之争来作为吸引观众的看点。他们这些参与者没有事先排好的剧本,只能靠临场发挥,要想把故事演绎得跌宕起伏,精彩纷呈,实在是很有难度。 “急什么?大不了之后我们从nc里选出一个皇子,这样反倒更好控制,再说我们还有艾维尔这个皇帝在,输不了。”钟雪彤斜了她一眼,神色不慌不忙,有艾维尔这个权力最大的人站在他们的阵营,结局早已经注定。 两人边走边聊,对于真人秀之后的发展显然已经做好了对自己最为有利的打算。 奥格一路从浮桥追到岸上,又往前走出好一段,却始终没有见到容时那道半透明的身影,他在御花园中四处搜寻了一番仍是没有结果,终于选择了放弃。 “容时……”他站在园中,望着远处的湖面,口中低声默念出这个名字,眼中满是势在必得,“我总会抓到你的,不管是在这游戏世界里,还是……” 此时的容时早已回到了游戏空间,他不去管其他参与者彼此之间花样百出的小心思小算计,反正他现在是灵魂状态,不仅游戏中的人看不见他,观看直播的观众同样不能在直播屏幕中发现他,只能等待某一个契机之后,他才能再次现身于人前。 之后的许多天,容时便在游戏空间中看书度过,累了之后才进入游戏之中散步放松,其间他没有再碰到过任何一个真人秀的参与者,倒是由于每次进入游戏世界都是在圣殿现身出现,三次中有两次会碰见那个名叫阿久的侍者。 一来二去,两人渐渐熟识起来。 这一日,阿久仍旧在圣殿之中除尘打扫,只是与往日不同的是,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注意力并未完全放在手中动作上,空闲的手时不时抬起摸一摸胸口处衣服的位置,那处微微鼓起,似乎放着什么东西。 等玉佩上的缓缓漂浮出白雾,他动作一顿,虽然很快恢复,但注意力和眼神已经明显没有再放在手中动作上,而是全部转移到了渐渐凝聚成形的人影身上。 容时甫一出现便注意到了那个在做着同往常一般无二事情的身影,对方背对着他打扫得十分认真,似乎并未发现他的到来。 “阿久。”容时出声唤他。 阿久闻声停住动作,转过身来,神情带着两分惊喜,一副才发现他出现的样子,他把抹布随手放在一旁,起身走到容时身前不远处站定。 “阿时,你出来了。” 容时点点头当做问好,“这两天我没有出来。之前交给你的书可都看了?” 在之前两人的交流中,容时发现了阿久远超常人的聪慧,虽然他说自己从小没有读书也不认字,但从言谈中可以发现,他对一些事情的认知见解有着自己的独到之处,眼光异常敏锐。 对着良材美玉,容时不免起了几分前世身为书院院长的惜才之心,他直接便提出教导对方读书识字,传授知识,阿久作为一个自幼被卖入圣殿为仆从不曾接触过书本的人自然是欣喜非常,当即便满口应下,还问是不是要叫容时老师,被容时拒绝了,让他直呼姓名便好。 此后两人关系更近了几分,容时每日都会抽出两个时辰教对方认字读书,原本还有些担心他作为一个仆侍时间上是不是能自由支配,不过听对方解释保证他只要每日打扫好圣殿的灰尘,其他事并不用管之后,容时便放下了心,开始了一人倾囊相授,一人用心苦学的日常。 容时胸有万千沟壑,所知所晓非同凡响,再加上有前世教导授课的经验在,教阿久一个从未识字的初学者自然不在话下,阿久也学得十分认真用心,并不蠢笨的他自然也看得出来容时表现出来的渊博多识,知道这是一个多么珍贵难得的机会,理所当然的十分珍惜。 这样一段时间下来,阿久很快就将大部分字给认全了,容时干脆誊抄出一些浅显易懂十分适合初学者去看的书籍交给了阿久,里面或是讲述一些道理或是教授某样知识技能,并不深奥难懂却十分的有用。 前两日分别前容时好生叮嘱了阿久让他用心去读,届时他会抽查。 “都看了,阿时给我的书我每一本都看了好几遍,现在已经会背了。”阿久神色十分的严肃认真,郑重的回答道。 “嗯。”容时点头,之后果真开始抽查,或说出一段话让阿久解释其中蕴含的意思;或随意说出某一句,让阿久接下去背诵出后面的一段内容。 阿久果然如他所说,容时的每一个问题他都对答如流,除了在释义上有极细微的两处错漏,他的回答几乎可以说得上完美。 容时对他的回答显然也很满意,将他错了的地方纠正过来,便微微颔首,赞了一句,“不错。” 这一声赞美若是让前世书院中那些学富五车的学子们听到怕是会嫉妒的眼睛都要红了,他们要得到容院长的一句赞扬是多么的不容易,如今却让这么一个刚刚识字的小子得了,怎能不令人眼红? 阿久沉默的脸庞也不由的放松了几分,眼中流露出些微松缓高兴之色,他抿了抿唇,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打开,递到容时面前, “这是阿时之前说过的松烟墨,我托人给我找了一块来,阿时看看这墨怎么样?” 那日容时教他写字时,顺势与他说起笔墨纸砚等对于读书人来说最为重要的东西。 话里着重说到了墨锭,容时向他细细讲述了好墨与普通墨之间的差别还有辨别方法以及磨墨的正确手法动作浓淡程度等等。 当时他随口叹了一句,“古有字如其人的说法,一手好字可以说是读书人在外的脸面,所以写字的墨的好坏也就备受文人看重,可惜没有什么好墨在身边,不然能令你更直观的感受出区别来。” 他那日不过随口一说,没想到今日阿久竟真的的想方设法弄来了一块。 容时伸手从纸包中将墨取出,半月形的墨块表面光滑细润乌黑无光,上面用银粉描写孤松老树的图案,整块墨上泛着微微紫色,散发出淡雅淳朴的幽幽馨香。 容时指尖在墨身上轻轻一弹,发出了一声清脆悦耳的清响。 “是块好墨。”容时评价道,“古有名墨,每松烟一斤,用珍珠三两、玉屑一两、龙脑一两和以生漆捣十万杵,成墨坚硬如石,能在水中三年不腐不坏,这一块虽不能比,却也称得上是珍品。” 容时说着墨锭递还给阿久,“你现在还处在练字初期,尚没必要用这么好的墨,先放着吧,待你日后字有所成,才不算浪费了这一方好墨。” 第41章 星际娱乐圈前任皇者 阿久却没伸手去接, 他抬眼看着容时,“阿时不要?” 容时微微诧异,回视他, “是给我的?” 阿久没有说话,只定定的看着他。 容时明了, 摇摇头, “我用不到, 你自己收着就好。”他不过是这游戏中的一个过客,这个真人秀过后就不再在这个世界,对方却极有可能是这游戏世界中的原住民, 甚至得到这一块墨都可能耗费了他全部的积蓄。 阿久抿紧了嘴唇,半晌才缓缓伸手接过了墨锭,眼中的神色却明显没有了刚刚的欣悦。 容时看了他一眼, 心道果然还是一个孩子, 不过因为礼物没能送出去,便不高兴了。的确, 阿久的外表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对于失忆且前世已经过了一世的他来说,不就是一个刚刚成年的孩子么? “今日便先不教你书本上的知识了, 读书之人不但要明理知事,更应修身立性,开阔胸襟, 是故不但要习四书五经, 君子六艺亦是根本, 礼、乐、射、御、书、数, 既可陶冶情操, 又可修身养性, 定心立德。” 容时没有去安抚他的情绪,换了个话题,说着转身绕过他往大殿外走去,“走吧,去御花园,今天就先教你六艺中“乐”这一项。” 阿久看着他的背影,过了片刻,才抬脚跟上,手中的墨被他捏紧又松开,最终到底还是重新塞回了怀中,只是脸上的神情冷淡无波,没有了之前的半分鲜活。 两人到了御花园中,容时特地选了一处比较偏远僻静的地方,此处恰好有着一小片竹林,苍翠挺拔,竹香清幽。 容时直接让阿久去取了一节大约有两指粗细,二尺有余长的竹节来,他接过阿久手中的小刀,一番粗略的雕琢刻制后,手中青翠的绿竹就变成了一管长箫,其上简单的雕刻着几枝苍竹并两句诗文: 花底月明吹箫坐,松根霜清枕石眠。 容时将长箫握在手中,玉色的手指衬得那粗陋竹萧都多了两分精致清雅,他没有在特意试音,看着阿九缓缓开口, “乐有八音,金、石、丝、竹、匏、土、革、木,竹为其中之一,又有萧、笙、笛、管……等等竹制乐器,今日我便先教你奏萧的基本功及相关指法。” “我先吹奏一曲,你仔细聆听,并不要求你学的要有多么精通,但至少要知晓该如何欣赏品评,辨音识意。” 见阿久神色认真的点头,容时便不再看他,从袖中掏出手帕将萧管细细擦拭了一遍。 而后双唇微合,将箫孔贴近唇缝间,箫尾略略半垂,两手左上右下,指尖虚按在萧孔上,他身姿笔直,长身玉立,如孤峰劲松,不可攀折。 薄薄的日光透过竹林的缝隙间洒落,穿透了他半透明的身体,如烟似雾,衬着那张无双容颜,飘渺虚幻且不可触摸,仿佛随时便要随风飞仙而去,令人再无处追寻。 阿久心跳陡然乱了一拍,脚步不受控制的往前跨出一步,他手指动了动,似乎想要抬手去抓住什么东西,但随之响起的清亮舒缓的箫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远处,御花园中。 艾维尔与钟雪彤几人结伴在园中赏景,不得不说这游戏其他的暂时还看不出什么来,但游戏中的景色风光的确都设置得非常优美别致,可以与星际中著名的旅游星球相媲美。 几人慢慢走着边随意聊着什么,艾维尔与钟雪彤两人之间的相处显得有几分亲密,赛蜜儿跟在二人身边,只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硕大的、碍眼的星际能源灯。 她翻了个可爱的白眼,看来等到这场真人秀结束,她家钟姐姐就可以开始一场甜蜜的恋爱了。 虽然艾维尔这个家伙风流又花心,但那有什么关系,起码他长得好看,人也知情识趣善解人意,在交往期间是一个再完美不过的情人,即便为人风流也风流的光明正大,更重要的是在娱乐圈中的地位不低,刚好能和钟姐姐双方之间互惠互利,可以说是一个非常好的交往对象了。 至于感情什么的,现在的星际娱乐圈中还有这东西吗?不说娱乐圈,便是整个星际世界,又有多少人看重这种不切实际的虚幻缥缈之物,谁不是只要当下快活肆意就好,爱情和誓言都只是口头上说说而已的甜言蜜语,说的人不当真,听的人也不会上心。 艾维尔凑近钟雪彤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逗得佳人娇笑不止,笑容灿若春花。 艾维尔看着美人颤若花枝的媚态,眼中满是欣赏之色,他正欲开口再说些什么,突然神色微顿,闭上了嘴巴,作侧耳倾听状,面色渐渐怔忡起来。 钟雪彤正等着他之后的甜言蜜语诱哄温柔,却久不见他有下一步动作,不由侧头看向他,见他神色不对,不禁出声问道,“陛下,怎么了?” 艾维尔却难得的没有理睬她,双眼神色痴痴,表情沉醉不已,心思明显已经不在这里。 钟雪彤脸上划过一丝不满,正要再说话,边上的赛蜜儿伸手扯扯她的衣袖, “钟姐姐,你听!哪里传来的乐声?”她的脸上满是惊叹之色。 钟雪彤一怔,不由侧耳细听,果然听见细微的乐身若隐若现的传来。 那声音清幽低沉,空灵悠远,辨不出是哪种乐器发出的,曲调宛转悠扬,孤高寥阔,音调的变化转和间令人疑是置身于月夜的江畔:江潮连海平,明月共潮生,闲潭落花照,月耀千里霜,一幅幽美邈远的春江月夜图徐徐展开。 就在此时,乐声曲调微转,众人瞬间被拉入了一个更为孤绝、寥廓、且宁静的世界,此处仿佛是清明澄澈的天地宇宙,又似是一个远离了人间的纯净世外之地,令人心神皆空,感知到自身的渺小。 至此,曲声渐生波澜,含蕴、隽永,宛转回环间,如明月徘徊不去,浮云光影明灭,有游子思妇带着满怀愁怅迷惘发出叹息: 春光将老,人却远隔天涯,鱼雁难传,唯有托这一轮明月遥寄故人,一诉相思,乐声情韵袅袅,摇曳生姿。 众人怔怔的站在那里,仿佛被这曲子摄去了心魂,思绪情感都随着曲子中表露出的叠宕思情上下起伏,直到曲声渐歇,仍旧久久不能回神。 正在御花园中随处乱逛想要碰运气试着能不能遇到容时的奥格,在曲声响起的那一瞬间眼睛就陡然亮了,他直觉这曲子与自己想要找的那个人有关,不及多想,循着乐声传来的方向便快步往那处赶了过去。 箫声渺渺,余韵未歇。 容时将箫管从唇边挪开,他抬眸看向一旁的阿久,待对方渐渐从箫音中回过神来,才缓缓开口, “这一曲春江花月夜由古人所著,前人赞其意蕴悠远,迷离清丽,认为曲中表达的理与情幽曲有致波澜起伏,最妙的是整首曲子都笼在了一片空灵迷茫的月色里,最终达成了一种情、景、理水□□溶的高妙意境。” 他转而问一旁的阿久,“你可有从中听出什么?” 阿久正了正神色,微微沉思之后,慢慢开口道,“江月无心,流水无情,曲子表面上看缥渺悠逸,清丽虚幻,实则其下感情深沉浓烈,跌宕交错,若不解其意只会觉得这是一首单单赞美春夜景致的曲子。”说完双眼直直的看向容时,眼中带着微不可见的忐忑。 容时没有直接评论他说的是对还是不对,长箫在指尖微转,他正要开口说什么,一道墨色身影突然出现,携着一句话如利箭一般由远及近向他靠近。 “容时,我就知道,你果然在这里!”话音刚落,一条长臂如蛇一般缠向容时腰间。 阿久在那声音叫出容时名字的瞬间眼神便跟着扫了过去,在看到那只手即将触到容时腰上,平静冷淡的眼神倾刻间变得冰冷锋利,波涛暗涌,他脚尖一动,就要上前阻拦。 却见容时手中的竹箫舞出一道碧绿的残影,长箫一端击在了对方手肘处,瞬间止住了他的动作。 奥格眼中光芒暴涨,脸上神色变得兴奋起来,也不管酸麻的左手,右手如鹰爪般从一个刁钻的角度抓向容时手中的竹箫。 容时站在原地纹丝未动,箫影微转,另一端又敲在了奥格这只手的手腕上,然后碧影化为一道冷箭疾射而出,重重击在了对方胸膛某处。 奥格胸口一痛,眼中的兴奋之色却愈浓,他还待继续动手,却陡然发现自己竟无法控制身体,根本不能动了! 他面色一变,精神力快速在体内流转一圈,并未发现有被外来精神力控制的痕迹,然而当他想要抬手,却发现仍然无法做到这个动作,仿佛他的头脑与他的身体已经分割开来,肢体根本不听脑海中发出的指令指挥。 他脸上渐渐浮现出讶异的神色,视线落在从始至终站在原地不曾移动过分毫的容时身上,“是你做的?不是精神力,你用的是什么方法?竟然能控制住人的身体!” 容时将倒射回来的竹萧接住,没有理会他的问题,视线看向一旁早已在他动手时便已默默退回去,表情神色都恢复成原来模样的阿久。 “乐之一道,其实不单单只用来修身养性,怡情静心,在与人争斗杀伐之上,同样有其妙用。” 说着,他将箫管重新置于唇边。 苍凉清越的箫声缓缓响起,初时平和轻缓如春风化雨,渐渐的乐声转为激烈,疾促如狂风骤雨,肃杀冷冽中透着不可遮掩的危险意味,一声声如响在人的心间,仿佛置身于危机四伏的险境,处处潜藏杀机,却又不知刀锋到底会从何处出现! 原本应该是清越动人的乐曲此时仿佛化为了刀光剑影,将整片小竹林的空间环绕,竹林开始了由轻微到剧烈的震颤抖动,竹叶纷纷,如雪花般飘零坠落旋转飞舞,却带着不同于雪花柔美清逸的危险锋芒。 片片柔软青翠的竹叶此时化为了比刀剑还要锋利的利刃,无论是地面、树木还是石壁上,所过之处全都留下了道道深刻划痕,入石三分!可以想见,若是这些痕迹落在的是脆弱的人体上,将会是怎样的削肉透骨。 阿久与奥格两人此时俱是满面的惊疑不定,眼中溢满了震惊,奥格更是连被竹叶割得七零八落破烂不堪的一身衣袍也无暇去顾,他眼中异彩连连,目光牢牢锁在容时身上。 就在他们以为这已经是极致的时候,箫声陡然一变,如凤鸣啸空,转为高亢清亮,二人清晰的看到一圈如水波荡漾一般的波纹自容时手中的竹箫内向外扩散而出。 波旋自下而上,擦着奥格的头顶疾速掠向远处,所到之处草木拦腰尽断倒折坍塌,如夷平地,整片小竹林犹如被人特意测量修剪过一般,变为了一个内低外高的漩涡形状,枯花残树、竹枝乱石,犹如经过了一场大战,零落纷飞,狼藉满地。 “啪——”一声清脆裂响,容时手中的箫管终于承受不住这过强的音波之力,从中裂成了两半。 盘旋缭绕的箫声就此戛然而止,林中满布的森然萧杀,凛寒危机也渐渐散去,重新变为了一片平和静谧,清幽安然。 第42章 星际娱乐圈前任皇者 容时将手中裂开一道缝的竹箫拿下, 轻轻摇了摇头,普通竹子到底还是太过脆弱了些。 他将萧管握在手中,对着阿久徐徐道, “这便是音杀之术。” 其余两人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尚没有从震撼中回过神来, 阿久且不说了, 至小在圣殿中为仆, 何曾见过这等奇术? 而奥格,虽然在星际中凭借着科技力量人所能造成的杀伤力大大提高,但若是离了枪械炮弹激光武器这些外物的帮助, 个人的武力值其实仍旧十分弱小。而容时口中所说的音杀之术,只单凭一人一箫所体现出来的杀伤力却可以与他星盗团中一支装备精良的精锐小队所能造成的破坏力的相媲美。 过了好一会儿,阿久敛下了脸上的神色, 他目光看向容时, 问道,“阿时这音杀之术, 是任何人都可以学的吗?” 容时摇头,“须得有内劲或神识才可。” “内劲?神识?” “内劲先不谈,此非一朝能有所成的;至于神识, 见内外之境,不分有形无形,识过去、现在、未来, 与五识同时俱起, 此为神识。”容时将裂成两半的竹箫随手扔在地上, 口中说出的话玄奥莫名。 阿久与奥格两人不解其意, 拧眉想了好一会儿, 奥格突然脑中灵光一闪, “容,你说的神识可就是精神力?” 容时这才分了一个眼神给他,点头道,“差不多,精神力即为神识外放之后的结果。” 奥格脸上不由闪过一抹得色,他眼睛斜了一眼阿久,他早就看这小子不顺眼了,虽然只是一个游戏里的nc,但适才容时连正眼都不给他一个,却对这小子和颜悦色细心教导,实在让他看得不爽极了。 阿久面无表情的扫了他一眼,只是眸光似乎比往常冷了那么一两分,他也不去搭理对方,目光重又落回容时身上。 “那只要具备了阿时说的神识,就可以学习这音杀之术了吗?” “不错。不过按神识的高低分别所能发挥出的威力也不尽相同。” “那像容你刚刚表现出来的那种威力,需要几级的精神力?”被定住身形仍旧不甘寂寞的奥格在一旁抢先开口。 “b级即可。”容时回了一句,目光落在阿久身上,“阿久若是有心学习防身之术,倒不必学习这些小道,我可传授你内劲修行之法,不仅可防身健体,炼到极致破碎虚空也并非不可能,你可要学?” 奥格在一旁听得眼里精光闪闪,恨不得被询问的人是自己,同时心里抓心挠肺的好奇,内劲修行之法是什么?破碎虚空又是什么?不过他知道即使问了估计容时也不会理睬他,所以只好按捺住了,只在一旁听二人说话。 阿久抬眼看向容时的眼睛,“阿时可是已经休习了这功法?” “不曾。” 垂眸想了一会儿,阿久最后却是摇了摇头,“还是算了,我对这些拼斗打杀上的事情其实并不怎么感兴趣,就不劳烦阿时了。” “那便随你。”容时点头应下,并不强求。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时间已过去了将近一个时辰,“今日便先到这里吧,其他的我们日后再继续。” 说罢抬脚便往回圣殿的方向走去。 仍被定成一个木桩子,手脚姿势奇怪僵在空中的奥格见状连忙叫道,“容时,你先别走,你还没把我放开呢!” 容时头也未回,只丢下一句话。 “再过一个时辰,穴道会自行解开,就当给你一个教训,下次莫要再动手动脚。”话音未落人已转入一条小道消失不见。 阿久原本抬步就要跟上,突然想到什么停在了原地,等容时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他才走到奥格的面前,目光中透着冷冽和似有若无的杀意。 奥格眼中掠过一丝惊讶,他收起了面对容时时的随意自在,看着阿久懒懒的道,“怎么,你想杀我?” 他面上的神色漫不经心,丝毫没有将对方放在眼里,“好心奉劝你一句,别白费功夫了,你是无论如何也杀不了我的。” 不说这是在游戏里,一个nc要怎么杀他?即便不是,难道他奥格斯·阿登纳会连一个没有什么武力值的臭小鬼都对付不了吗?就算他身体不能动弹,难道他接近s级的精神力是摆设不成? “你是想说这是在游戏里面,所以我不可能真的杀了你,还是觉得凭借你血隼首领s级的精神力无人可以伤得了你?”阿久神色淡淡,口中说出的话却叫奥格顿时变了脸色。 “你……”他惊讶的看着面前他以为是nc表面上一副十岁少年模样的男子,神情终于不再那么轻松,而是露出了些微警惕之色,“你不是nc,你是谁?” 他的真实面貌在现实世界中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而对方却能一眼就将他认出,可见是那些人中的其中一个,然而他一一在心中比对排除,却并无一人与眼前此人的形象相符合。 阿久冷眼看着他,“你不必知道我是谁,你只需要知道,在这个游戏中,若是人的精神领域被彻底碾压击溃,那么现实中,这个人便会变成脑死亡的状态就此彻底死去。” 奥格的神色彻底变了,这件事情连他这个身为星际第一星盗团首领的人都不知道,可见是绝顶机密,可对方却知晓得如此清楚,他到底是谁?难道是x集团内部的人? 他懒散的眼神彻底褪去,双眼如同科斯星上盯住猎物不放的迅猛矫健的雷鹰,牢牢锁在阿久的脸上,“你究竟是什么人?竟连这种事情都知道。” 他全身的肌肉紧绷,维持在一个蓄势待发随时都可以暴起战斗的状态,“虽然我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阁下,不过想要杀我,也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你没有得罪我,不过谁让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阿久声音冷淡,眼神却是与之截然相反的冰冷漠然、杀气凛冽,“至于我有没有这个本事,你很快就知道了。” 他的双眸紧紧盯着奥格的双眼,眼瞳深邃漆黑,如同最深沉的夜色,一抹幽光渐渐从那深黑中升起,蓄势待发,仿佛随时将要择人而噬。 奥格神情警惕紧绷,将所有精神力凝聚成了最尖锐的精神利刃,只待对方攻击发起的一瞬间便用尽全力反击进对方的精神世界,他奥格从来不是畏惧挑战的人,对于他们星盗来说,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直接将敌人灭杀才是取得胜利的最快方式。 局势一触即发,四周的空气似乎都被他们之间的气氛所影响,变得凝滞起来,阿久眼中的幽光陡然暴涨!却在此时, “阿久,如何还不走?你今日可还有功课尚待完成。” 一道清冽浅淡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却是容时去而复返,正站在前方小道的转角处望着他们二人。 容时往前走出一段,却迟迟不见阿久跟上来,他心中略作思忖,微一拂袖,转身走了回去。 待他绕过竹林的遮蔽,一眼看过去,果然远远望到二人成对峙之态站立,气氛剑拔弩张,呈一触即发之势。 容时直接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的紧张气氛。 阿久眼中即将炸开的、带着毁灭意味的光芒蔓延的态势一顿,待清楚的看清远处那抹翩然若仙的清透身影时,他眼中的光芒渐渐隐退下去,如他面上的表情一般,只瞬间便恢复成了一副平凡、沉默的模样。 “好,阿时我这就来。”他扬声对着远处的人回道。 站在他对面的奥格清楚的看到他脸上神情的变化,眼中掠过一道不怀好意的光芒,他轻声开口道,“你是因为容时之前透露出来的那些能力和修炼法子,所以才想杀我?你其实根本不是nc的事,他还不知道吧?你说不如我替你把这件事告诉他怎么样?” 阿久冷冷的看着他。 奥格轻笑一声,表情慵懒,“开个玩笑而已,这对我又没什么好处,你放心,我绝对会替你保守这个秘密,何况我也根本不知道你在现实中是何身份,说了也没什么用。” 阿久仍旧盯着他,神色没有丝毫缓和。 “自然,关于容时的事我也绝对不会往外说出半个字,毕竟可不只是你一个人想过要灭口啊!”奥格一双桃花眼眯了眯,神情变得认真了不少。 对方不放心他,他又何曾信得过对方?呵,原本以为不过是一个nc所以才不太在意,如今既然知道是现实中的人物,他自然是掘地三尺也要将这个人给找出来。 毕竟,那可是他看中的血隼星盗团未来的首领夫人啊!怎么能让人跟他同享秘密,甚至抱有与他一般的心思呢! 阿久听出了掩藏在他话里的言外之意,目光更冷了几分,不过碍于站在不远处的容时,他到底没有再多说什么,只在错身而过的瞬间冷冷的道了一句, “管好你的嘴。” 然后便向着容时所在的位置走了过去,表情神态仍旧还是那个整日在圣殿之中沉默安分尽职尽责打扫的少年侍仆。 他走到容时面前,低下头,轻声解释道,“我担心他会乱说阿时的事情,所以告诫了他几句,只是他到底是皇子,我虽隶属圣殿,却也不能真的对他做什么,所以也不知道这告诫有没有用,阿时以后要小心一点,我怕他会起什么不好的心思。” 他的说法与容时心中的猜想相差不远,他看着少年似乎因怕他责备而垂头露出的漆黑的发顶,不由抬手拍了拍。 “不必担心,我既然敢当着他的面说出来,自然就不担心他会有什么想法或做出什么来。回去吧,不必管他。” 说罢放下手来,转身当先沿着原路返回。 恍然失神间不自觉抬脚自动跟上的阿久,抬起手来碰了碰自己头顶的位置,不久前的那一抹触感,仿佛还残留在那里,微凉柔软,让他不禁有些心绪不平,怅然若失。 第43章 星际娱乐圈前任皇者 与此同时, 在国师所居住的宫殿中,明玉与几人相对而坐。 “你真听到他们这么说?”明玉看着坐在他对面身穿一袭宫廷内侍服的男子问道,此人面貌白皙, 俊秀且阴柔,一身藏青色的内侍服穿在身上,更显得多了几分柔美。 “真的!”旁边梳着双丫髻, 身着一身粉白宫女服的娇媚女子肯定道, “我和应晨运气不好抽到了两个宫人的角色。不过也正是因此我们才有机会混在那些宫女太监的nc中,这两天我们听到好几个nc在私下里偷偷议论,说他们听到皇后娘娘和未来的三皇子妃蜜儿姑娘在说一些nc啊, 游戏啊之类莫名其妙的话, 言语表情非常奇怪,怀疑他们是不是被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 说话的这名女子名叫阮媚,她与一旁内侍打扮的男子应晨都是此次游戏的参与者, 只不过两人都是混网红圈子的,在娱乐圈里并没有什么名气,好不容易通过金主得到了这么一个游戏真人秀的露脸机会, 两人早早就决定了到时要找一个娱乐圈地位高的大腿抱住好能借机露露脸, 刚巧那日在御花园中碰上了明玉, 在两人的有意奉承讨好下,几人自然而然的达成了同盟。 今日两人便是发现了私下里在宫人之间兴起的流言, 觉得可能是一个机会, 急忙便跑到明玉日常居住的宫殿中报信。 明玉眼中缓缓亮起微光, 他看着对面两人露出一个微笑, 说道“若这个消息确实是真的, 那我们的确可以利用一二。你们先回去, 尽量不着痕迹的在那些宫女太监中引导舆论, 让这个流言在宫中越传越烈才好。” 阮媚和应晨二人面露喜色,相互对视一眼,连忙点头应下。 “好,国师您放心,我们一定把这件事办的妥妥的。”应晨连忙开口保证道,之前他们称呼明玉其实都是叫的明前辈,只不过如今有了钟雪彤几人的前车之鉴在,他们是再不敢随意乱说话了,就怕被这些土著nc发现什么异常,然后被对手抓住把柄。 “辛苦你们了,等事成之后,我们取得了最后的荣耀,到时自然会有你们在星际网上露脸扬名的机会。”明玉目光诚恳,说出的话非常具有诱惑力。 “不辛苦,能帮到国师的忙是我们的荣幸,那我们这就去办,往后还得劳烦国师大人多多提携!”两人脸上喜色更浓,行了一礼,斗志满满的转身离开了宫殿内。 待二人背影消失,一道修长的身影从内殿中缓缓转出。 他的面容极为美丽,双眸狭长眼角微挑,唇色红如滴血,肤色却是如冰雪般的晶莹透白,他身着一身暗红色的长袍,颜色暗沉如同凝固的鲜血,整个人一眼看去犹如一枝开在死亡之地怒放到极致的花朵,透出一股靡艳到近乎颓败的气息。 “怎样,国师如今可是愿与我合作了?”他一撩长袍在明玉对面的位置落座,狭长的眸中透着好整以暇,似乎对接下来的会得到答复有了十足的笃定。 明玉看着对面的人,有些为对方如此风姿气度却又仅仅只是一个游戏里的nc角色而感到赞叹可惜,但他很快就收起了这丝细微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惋惜,不是真人才好,否则这人若是在娱乐圈中,他岂不是又要多了一名劲敌? “七王爷与我合作又能得到什么好处?你这般主动的来找我寻求合作,难道你也对那把龙椅之上的位置感兴趣?”明玉直接开口问道,他可不相信会有无缘无故自己送上门来的助力。 七王爷狭长的双眸中掠过一抹暗色,他红唇勾起一个凉薄的弧度,“本王可没有这个想法,只是单纯的不想让我的那位好大哥坐在那个位置上罢了。”他说着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 “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只有那个人才是唯一配坐在上面的人,即便他如今不在了,其他的任何人也不能、不配去碰,我以为国师是抱着与我同样的想法的,难道不是吗?” 明玉面上表情微讶,他看着七王爷眼中若有似无压抑着的隐隐敌意,心中恍然,原来这是一个对那位圣主抱有崇拜倾慕之心的迷弟 nc啊!这样也就说得通对方为何主动来找他要求合作了。 明玉面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黯淡,片刻后又恢复成一副高冷自持的模样,“不错,圣主如今既已转世,这皇位自然就该交还的它原本的主人手中,只是三皇子……”他眼神中划过一抹忧郁。 “虽然已经转世回来,可是他到底没有了以前的记忆,如今他又与皇后的侄女定有婚约,怕是到时未必能如你我所愿。”明玉面上一副隐忍之色,说道“皇后侄女”几个字时,眼中掠过一抹复杂。 七王爷冷哼一声,“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除去就好了,适才你与那两名宫人之间的对话本王可都听得一清二楚,既然已经有了现成的把柄,不好好利用岂不可惜了!” “你的意思是……?”明玉表情疑惑。 “妖孽附身之人如何配成为皇子妃,自然是要将之趁早除去才能免去将来祸乱朝纲的危险。” 明玉皱了皱眉,出声反对道,“只要能毁了她名声,断了她与三皇子之间的婚约就好,倒也不必害她性命。” 七王爷扫了他一眼,表情不为所动,“国师如何也开始妇人之仁起来了?这可真不像你当初追随圣祖打天下时的行事作风,尤其还是对着一个抢了你爱人的女人施以仁慈。” 明玉眼神不由微微的一变,面上露出了一副被冒犯到的冰冷神色,“你知道什么?本国师便是在嫉恨她,仅凭着三皇子如今心悦于她这一点,我就不能出手害她半分,即便他如今已经不记得我,但我又如何忍心让他再有丝毫伤心难过?” “……你说的倒也不无道理,那就听你的吧。”七王爷沉默片刻,表情舒缓下来,仿佛终于被说服的样子,只是眼神在望向无人可见的角落时掠过了一抹如毒蛇般阴冷的杀意。 “那便如此决定了,我们便先趁此机会断了她和三皇子的婚约,记住,不要害了她的性命,不然日后三皇子登基,你我也讨不了好。”明玉见他答应下来,不由松了一口气,最后叮嘱道。 “国师放心,我不仅要让她做不了皇子妃,我还要三皇子日后连看都再不想看她一眼。”七王爷似有了什么好主意,信誓旦旦的道。 说罢,他朝着明玉一点头,长袖一拂,转身出了宫殿。 站在他身后的明玉微不可见的勾了勾唇角。 待离了宫殿范围走到一处无人的地段,七王爷放慢脚步,脸上冰冷阴毒之色褪去,变成了一副讥诮带着嘲弄的神情,“但是有点小心机。” 此时他整个人的气势由虚有其表的富贵威严变为了诡谲危险,深不可测,仿佛一朵娇柔美丽的花朵进化成了一株剧毒却诱人无比的的食人花,随时便要趁人不备将一切靠近的活物连皮带骨吞噬殆尽。 “枉吾还以为能得到那人类皇帝青眼的人有多么不一般,原来也不过如此。”低沉糜丽的声音中透着淡淡的失望与不屑,“算了,要不是看在……还有用……”随着那抹红色身影的远去,声音渐渐的低不可闻。 此时,在星际网前观看直播的观众听着从节目中传出来的不知名乐器奏出的曲子,一个个满脸的沉醉痴迷,表情如梦似幻,仿佛进入了一片未知的令人神往的奇异空间。 待曲声结束,少数的一部分选择将镜头跟随着奥格移动的观众,满脸懵逼的看着屏幕中的奥格一阵飞奔来到一片小竹林中,在对着空气一阵手舞足蹈后竟以一个怪模怪样的姿势定在了空中,之后他又与那名nc一起对着空气莫名其妙的说了什么,伴随着一阵激荡的乐声,屏幕中一阵飞沙走石,草木断折,枝叶乱舞,宛如灾后现场。 或许是直播网络出了什么问题,观众们并不能听清他们说的是什么内容,但这都不妨碍他们满脸莫名不知所以。 屏幕下方的弹幕上,裹挟着观众们浓浓懵逼摸不着头脑的无语情绪的发言刷的飞快: 嘻嘻哈哈嘻嘻:所以这是星网死机了??? 升天的宇宙炮:死机无疑了,连乱码都出现了,谁能听清他们说的是什么? 无敌大黑洞:难道关注点不应该是这个名叫奥格的选手吗?他这对着空气手舞足蹈说话是什么毛病? 星际皇帝的脑残粉:这些我都不想关心,我只想知道这是什么神曲啊?听完之后,我觉得我灵魂和思想都升华了,求曲名!! 乐痴第一人:同求!!!!! 阿达斯星的太阳:同求 1 千里顺风耳:难道只有我一个人听到他叫了容时的名字吗?话说容时不是早就角色死亡退出游戏了吗?难道是我耳晕了?!! 我家明珠大宝贝:容时那个过气糊咖早就死了,怎么可能是叫他?果然手下败将就是手下败将,就算抢到了这么好的资源,也仍旧是开局就糊了,只想求问星辰老总艾伯特先生的心理阴影面积! 明玉你是我此生最爱:同问心理阴影!抢这个名额估计花了不少钱吧!结果却连脸都没露就出局了,星辰娱乐的高层怕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吧?不过本人十分好奇,容时这个没权没势的过气老男人,和星辰老总是什么关系?这样的资源都能拱手送上,而且据可靠消息说还是由老总本人亲自跑前跑后签约跑腿定下的名额,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真爱”? 宇宙明珠:呵呵,是不是真爱还真不好说,据说某人当初还没退圈时,便颇受星辰娱乐上层看中,然后一路扶摇直上,最后成了这娱乐圈中的某人当时跟公司高层之间没点什么,我反正是不信的,同情咱们的陛下,恐怕从那时起头上就有点变色了! …… 之后是一连串的类似发言将整个屏幕霸占刷的飞快,直到看直播的网友烦不胜烦,直接关闭了弹幕,发弹幕的人数急剧减少,这才渐渐消停了下去。 第44章 星际娱乐圈前任皇者 游戏世界中。 这两日, 整个皇宫内兴起了的一道流言,说皇后娘娘的侄女,那位经常进宫来的蜜儿姑娘, 被人看到她言行举止十分怪异,特别像是那些被不干净的东西上了身的人。 流言刚开始还是私底下在一些宫女太监之中悄悄流传,后来渐渐的越传越广, 连一些大臣都有了耳闻, 甚至流言的内容也越来越离谱,已经发展到说皇后娘娘常常与蜜儿姑娘两人单独待在一起,言行也日渐鬼祟古怪了起来, 怕是也被那占了蜜儿姑娘身体的鬼怪给影响了! 传言说的有鼻子有眼, 即便是一开始对此嗤之以鼻的人,最后也不由得将信将疑了起来。 事情就这般渐渐发展到不可收拾,等到钟雪彤几人有所察觉时, 流言已经甚嚣尘上,再不是轻易就可以压下去的了。 宫中一时人心惶惶,众人唯恐自己也被那鬼怪给盯上, 后妃们集体向扮演皇帝的艾维尔请求, 要他下旨禁止皇后再将那位蜜儿姑娘召入宫中来, 皇后本人也要禁足在朝凤宫中一段时日,等到要那妖孽被彻底除去, 若是确定皇后没有被影响, 到时再将她放出来不迟。 就连前朝宗亲大臣也已数日有人上奏, 要求艾维尔下旨处死那只妖孽, 有的甚至认为皇后日日与那妖孽相处亲密, 怕是也早已被夺了舍, 如今身体内是不是皇后本人还不好说, 可别是那鬼怪的□□,到时陛下的处境也会十分危险,请求艾维尔废后将妖孽与其同党一同处置。 艾维尔何曾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一时之间焦头烂额,只能用皇权威严暂且将事情压了下来,甚至他也已经不敢再表现得过于维护钟雪彤两人或让自己显得太过与众不同,唯恐到时像钟雪彤一样由于与赛蜜儿过于亲密而被人怀疑。 迫于情势之下,钟雪彤和赛蜜儿一人被关在这个游戏世界的家中,一人被禁足在皇后寝宫内,两人此时仿佛变为了砧板上的鱼肉,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待满朝宗亲大臣对她们作出最后的裁决。 一开始二人还将希望隐隐寄托于艾维尔身上,可后来她们也算看明白了,艾维尔自身都如空中危卵,摇摇欲坠,根本就帮不了她们。 两人一开始是惊慌失措的,之后才陡然反应过来,这不过就是一个游戏而已,她们根本就不会真的死,而且在进入游戏之前,二人就将痛觉感官调到了最低,这下两人连最后的顾虑都没有了,彻底放下心来该吃吃,该喝喝,心态不知道有多安稳平和。 看得一众负责守卫看管她们的侍卫宫人们惊惧不已,只觉得这妖孽竟然已经强大到这个地步了,明明已经被重兵把守监管,不日就要没命,竟然不慌不乱没有半分惧怕,难道是已经确定无论发生什么都对她们构不成威胁,最后她们都不会有事? 这种想法之下,两个妖孽法力高强不是轻易就能杀死铲除的说法从负责看管的侍卫们口中传了出去。 几经发酵之下,数日后,镇国寺的高僧法师被人请到了京城,当日的朝会上,在众臣的施压之下,艾维尔最终无奈颁下废后的圣旨,将被妖孽附身的前皇后及其侄女二人交由镇国寺高僧处置。 圣旨刚颁下不到一个时辰,钟雪彤和赛蜜儿两人便被一众侍卫严阵以待的押送到了刑场上,几名表情庄严肃穆,须眉皆白的僧人盘腿坐在上面,看到被五花大绑的两人低声诵了一句佛号。 坐在最正中,掌中握着一串金色菩提子徐徐拨弄的僧人最先开口, “二位施主被邪祟侵身,贫僧几人受命为两位除去邪物,好令两位施主重回本真自我。” 他复又低头念了一句佛号,“要想去邪归真,唯有一法,那就是以净魂明火焚炼肉身,如此才能彻底达到祛除邪祟的目的。二位施主请放心,此法虽稍有苦痛,但绝对不会对你二人性命有碍。” 钟雪彤两人闻言面色大变,什么净魂明火,什么驱除邪祟,说白了不就是想要烧她们? 在游戏中的死亡她们是不怕的,但那也得是速战速决不受折磨的痛快死法,现在听这老和尚话里的意思,明显是要将她们两个人慢慢用火烧死,还说什么不会对性命有碍,说的什么屁话?这叫两人如何还能淡然处之? 然而还不待她们呼喊挣扎想办法逃跑,旁边就有侍卫快速上前将她们的嘴巴堵住,后又分别将两人绑在了高高架起的高台上,台下四周堆着成堆的木柴干草,显然是早已有所准备了。 两人满眼惊恐愤怒,恨不得痛骂这个破游戏和游戏制作公司,只觉得一瞬之间,周围的这些木偶人nc都变成了面目狰狞凶残的可怕怪物! 她们疯狂的摇着头,嘴里发出呜呜的叫声,目光拼命在人群里搜寻,希望能找到任何一个同样来自现实中的人来向对方求救。 此时无论是谁,只要一出现必都会被她们当做救命稻草紧紧抓住,然而她们注定要失望了,一眼望去,映入眼中的满满都是一张张或冷漠兴奋的,口中高呼着烧死妖孽;或以看某种奇怪可怕生物的透着畏惧好奇的眼神看着她们的面容,这些人眼睛里放着光,脸色兴奋的涨红,脸上没有一丝一毫是在将活人焚烧的惧怕和不忍,有的只有如同野兽般的残忍和毫无人性。 钟雪彤两人不禁泪流满面,在渐渐燃烧升起的火焰中,只觉得浑身冰冷,虽然由于把痛觉调到了最低,两人身体上并没有感觉到何等特别难以忍受的痛苦,但不知为何她们只觉得心脏如同在真正的被烈火焚烧炙烤,带着难以忍受的折磨,仿佛她们真的会在这一场大火之中被烧成灰烬,然而却没有任何一人想过为她们说一句话,救一救她们,人人都想要将她们除之而后快。 时间渐渐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刑场上慢慢安静下来,空气中只有木柴被燃烧不时发出的“噼啪——”爆裂声,混合着一股皮肉被焚烧的焦臭味。 钟雪彤和赛蜜儿两人早已意识昏沉,虽然二人身体上只感受到了轻微的灼痛并没有受到太多痛苦,但那种眼睁睁看着自己全身皮肤血肉被大火焚烧炙烤到开裂皱缩,甚至往外冒着油脂,感受着体内的水分一点一点减少,连血液都变得粘稠起来的感觉,那种精神上恐惧折磨让两人几欲崩溃。 “时间到了,妖孽已除,可以将两位施主放下来了。”一直低头拨弄手中佛珠、宝相庄严的老和尚终于抬起头来,对着一旁的侍卫道。 几名侍卫点点头,上前将高架四周还在燃烧着的木柴用□□挑开,操控着缚着二人的铁架缓缓降下来,他们对面前这两具被烧的焦黑发臭血肉模糊的人体视而不见,面不改色的用戴着厚厚手套的手解开缠绕的铁链,然后退到一边,让早就等候在一边的医者上前对两人进行救治。 远处的高楼上。 艾维尔和奥格两人站在栏杆处,目光遥遥的望向刑场的方向。 艾维尔的面色很不好看,他脸色苍白,眉头紧皱,似乎十分不好受。奥格倒是神色如常,仍是一副慵懒邪气的神色,他目光望着远处刑场上的人群渐渐散去,只剩下侍卫和几名医者还守在那里处理后续。 “怎么?陛下不去看看你的皇后吗?啧啧,那烧的,火候把控得不行啊!”奥格漫不经心的对一旁的艾维尔打趣道。 艾维尔竭力忍住腹内隐隐想要作呕的,他的鼻尖似乎还萦绕着若有似的无人体皮肉被烤熟甚至烧成焦炭的气味,听到奥格的话,他把目光转向一边,不再去看远处那两团已看不太真切的黑乎乎的身影,他嘴上却不肯认输,反口便道, “那三皇子呢?你怎么不去看看跟你情投意合的未婚妻?甚至之前连稍微施以援手都不肯,若非你不愿意与我合作,她们俩未必要受这么一番罪。” “与我何干?”奥格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别说这不过是一个游戏,便是在现实之中,他也不会去搭理两个陌生人的死活。 他没在里面掺上一脚火上浇油就已经是他的仁慈了,想要一个星盗头子去救人,做什么春秋大梦? “她们俩人就算现在没淘汰,估计离出局也不远了,如今失去了两个天然盟友,你就不担心之后该如何继续下去?”艾维尔如今也谨慎了许多,绝口不提游戏两个字。 “陛下的确应该担心。”奥格懒洋洋的随口应道,大部分的心思都放在了思考搜寻皇宫中还有什么可以藏人的地方,他又已经有连续好几日不曾碰到过容时了。 “难道事到如今,你还无意与我结盟?”艾维尔神态颇为诧异,“你一个新人,难道还想只凭自己单打独斗不成?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你明明长得不错,却在圈里籍籍无名的原因了。” “陛下与其把无用的心思浪费在我身上,不如把精力放到去找出这幕后之人的事情上,省得我下次再听到消息,却是我亲爱的“父皇”也被妖孽附了身,需要被烈火焚身的噩耗。” 奥格懒得再花心思应付他,随意嘲讽了一句,转身便下了城楼,他觉得自己还得再到御花园里去转转,虽然未必能碰到容时,但若是能找到那个叫阿久的家伙也是好的,到时他自然能有办法问出容时的下落。 第45章 星际娱乐圈前任皇者 圣殿内。 容时从游戏空间中显出身形来, 整个问星殿内空无一人,阿久也难得的不知去向,没有像往日一般在殿里洒扫除尘。 他操纵着机关将厚重的殿门打开, 走了出去,距离他上一次出来已经过去了两天,之前散步的时候偶有听到伺候的宫人私下里议论关于恶鬼附身的猜测谣言, 当时他便猜测这流言兴起得如此突然, 怕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应该是那些参加真人秀的选手相互之间出手了。 如今几天过去,这些选手之间的局势应该有了一番变化, 他并无意去参与其中。 容时沿着蜿蜒如蛛网的小路随意穿行在这皇宫之中, 沿路经过的宫人并不能看见他,故而相互之间的交谈议论没有丝毫的避讳。 片刻后,他眉峰微蹙站在了原地。 施以火刑却不将人彻底杀死, 反而命医者全力施救,依这游戏中所处时代的医术水平来讲,这样严重的烧伤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做到像星际中那样让人肌肤重生, 脱胎换骨的, 反而最终只会有一个结局, 因感染而全身腐烂恶化,一点一点丧失生机, 逐渐走向死亡。 偏偏这游戏的设定是参选者若没有伤重到可以致人死亡生机断绝的程度, 选手是无法自主选择退出游戏的。 看来这幕后之人是故意想要借此机会折磨这两人了, 不过若是能撑过去, 待回到现实之中, 她们精神力必然会有不小的增长。 容时缓下神情, 继续往前走, 在经过一座假山时,上方突然传来了男子说话的声音。 “怎么样?如今这个结果国师可还算满意?”一道靡丽低沉的嗓音如此问道。 然后是一个清亮悦耳的男子声音回道,透着淡淡不悦,“七王爷分明答应过我,不会害她们的性命,你如今让她们落得这样的下场,跟死有什么区别?甚至还不如就此死了痛快。” 容时往前迈出的脚步微顿。 之后又是那名被称作七王爷的男子出声道,“国师何必做出这幅姿态,你若是真想保她们当初就不会与我合作,甚至只要今日之前你国师大人站出来说上一句这二人并非妖孽,这满朝文武绝对再无人敢提出质疑,那两人自然也就能安然无恙,可是你有吗?” 说到此处那道声音哂笑了一声,“所以国师大可不必在我面前这般惺惺作态。” “你!”清亮声音音调陡变,似乎十分恼怒,片刻后轻笑一声,语调透着卸下伪装的凉薄冷嘲,“看来七王爷也并不像你表现出来的那样简单,所以你主动来找我合作,又是有着什么目的?” “这就不劳国师操心了,你只要知道我们双方是各取所需就好,我帮你将两个碍眼的人除去,还让她们受尽折磨,这份礼物国师应该是很满意的。”七王爷不为所动,“接下来让三皇子恢复前世记忆的事,就有劳国师了,有了那两人做前车之鉴,想必国师应该不会让我失望才对,至于万人祭魂大阵,到时会有人提前帮国师准备好。” 站在他对面的明玉脸色青紫交加,十分难看,枉他以为自己是掌棋的人,却没想到会反过来被一个nc算计威胁,半晌,或许是为了讽刺对方好扳回一城,他冷笑着道, “你这么想要三皇子恢复记忆,难道王爷还真对圣主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不成?那你恐怕就要失望了,他活着时可以为我而死,重新想起过往后也不会多看别人一眼,你到时候恐怕要白费一番心机了!” 清亮的声音话音未落,七王爷便爆发出一阵响亮的大笑声,似乎对方说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半晌他才止住了笑,用仍带着些微笑意的声音道, “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他的视线在这时不经意间对上了从假山后走出来停在楼下处的容时的眼睛,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浓烈靡艳,未出口的话,也变成了与之前的截然相反的,“……太让人生气了。” 他双眼灼热的盯着容时,眼底深处是扭曲的兴奋和仿佛看到最喜爱食物垂涎欲滴的贪婪神色。 容时冷淡的收回与之对视的目光,转身沿着小道慢慢离去。 “呵!所以我好心奉劝王爷一句,不要白费心思了,省得到时候自取其辱……” “这就不劳国师费心了,你只要如约完成我们的约定就好。” 七王爷没有再理会对方的喋喋不休,看也不再看明玉一眼,飞身从高楼环廊上一跃而下,快步向着容时离去的方向追去。 “前方那位公子请等等!”他远远看到容时淡薄的背影走在前面,不由扬声唤道,发现对方毫不理会他也不意外,只加快了速度瞬间掠上前去,闪身挡在了容时身前。 容时停下脚步,抬眸看向对方,“阁下有事?” “在下名兰瑟,刚刚在高楼之上惊鸿一瞥,对公子一见倾心,所以特意追上前来想要和公子结识一番。”自称兰瑟的七王爷目光紧紧落在容时的脸上,表情诚恳,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说道。 “不必了,阁下的一番情谊还是留着给其他的人吧,告辞。”容时冷淡的开口,毫不留情的直言拒绝,说罢不等他再说别的,径直从他身边绕过走远了。 兰瑟没有再阻拦,他看着容时的背影渐渐消失,口中轻轻念着之前惊鸿一瞥间在对方头顶光幕中看到的名字,“容时……” 原来被那危不栖退了婚的人就是他。哼,人类皇帝果然是有眼无珠,放着稀世珍宝不要,却去看重喜爱一个可笑至极的劣质品;还有那些星际民众,竟然还将之吹捧成什么举世明珠,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人果然是最为愚蠢的且令虫不能理解的种族。 就在他走神的这瞬间,一道劲风挟着破空之声朝着他的胸口猛烈袭来, “阿瑟·兰德尔,你怎么会在这里!” 兰瑟闪身避过,一掌快速挥出与对方重拳相接,劲力相撞之下,双方都控制不住往后连退几步。 他抬眼看向面色难看,神情戒备的奥格斯·阿登纳,眼中划过一抹诧异之色,没想到对方竟然也会出现在这里,更有趣的是之前每一次见到这个身为星际最强星盗团首领的男人,对方都是一副懒散肆意狡诈如狐的模样,此时却如此情绪外露满是敌意,难道他在自己不知道时候惹到了对方?心中如此猜想他面上却并未表现出来。 “你奥格斯·阿登纳都能出现在这里,我为什么不能?”兰瑟施施然反问道。 奥格却没有理会他的嘴上机锋,眼神冷锐的看着他,“我不管你进入这个游戏之中有什么目的,但你最好给我离他远一点,不要把你那些主意打到他的身上。” 兰瑟眼中划过一抹幽暗,“你说的他……是指容时?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这与你无关,总之你休要再靠近他,否则……”奥格冰冷狠厉的向他发出警告。 兰瑟冷笑一声,“否则怎样?有什么手段你尽都可以使出来,难道我堂堂虫王会畏惧你这一点威胁?” “……至于想让我离容时远点,那可不行……” 说着他脸上露出一抹灿烂且魅惑至极的笑容来,“我可是对他一见钟情,誓要追求他让他作我的虫后的。” 奥格皮笑肉不笑的发出一声嗤笑,“你一只虫子谈什么一见钟情?还是对着一个人类?你有感情这种东西吗?这样的鬼话你以为骗得过谁?” “呵,谁说我不懂感情?我们虫族可是这个宇宙中最重感情最为专情的种族,可不像你们人类,三心二意,朝秦暮楚,背信弃义,有眼无珠,简直愚蠢得令人发笑!”兰瑟眼皮子一撩,一连串的讽刺讥嘲张口就来,也不知这暗指意味甚浓的话,骂的到底是谁? 奥格都要被他的无耻给气笑了,“你们虫族专情?这怕不是整个星际中最好笑的笑话!我可是记得你们虫族中有好几种虫子都喜欢在发情期过去后杀掉伴侣,然后到下一次发情期到来之前再重新寻找新的伴侣,甚至还有将伴侣虫子吃掉留着一具骨架整日对着枯骨浓情蜜意的。你现在跟我说你们虫族专情重情?是什么让你有了这样滑稽的自信?” 听他提到那几个虫族中的异类,兰瑟的表情也瞬间变得嫌恶厌憎起来,对他话语中浓郁的嘲笑意味一时也顾不得理会。 他用一种被恶心到的语气道,“那些垃圾可不是我们虫族的子民,你少什么恶心玩意儿都往我们头上扣!” 在虫族千万年的进化过程中,一大部分的虫都选择了以自我意识为主导的可以绝对掌控的自我的进化方向,但还有一部分却认为原始的天性和本能是不可抑制和更改的,若强行扭转,他们就不是在进化,而是完全转变成了另一种奇怪的物种。 出于这种思想,这一部分虫族在基因的重组进化过程中,固执的将一些类似于发情期,生食血肉,信息素吸引等等属于昆虫生物习性里的一些不能被控制的本能保留了下来。 千百年来,观念习性截然不同的两部分虫族之间爆发了接连不断的矛盾冲突,如今那些残存了低等生物本能的虫族早已被完全进化、自我意识强悍的虫族驱逐了出去,他们不再承认对方与自己是同一物种,甚至认为那是一些肮脏的垃圾,是比未曾觉醒的昆虫形态虫族更为低下不堪的存在。 “你说不是就不是,难道你们不是同一个祖宗进化来的?谁知道你们这一部分虫子是不是也有发情期这种恶心的玩意儿?”奥格揪住了他的痛脚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语气更加的讥讽尖锐,“所以你最好自己主动理容时远点,不然等我把你是一只恶心虫子的事情告诉他,你那可笑的一见钟情就要早早夭折了,如今好歹还能让你留存一些幻想!” 兰瑟看了他一眼,沉思片刻,突然神色认真的开口,脸上甚至带着一丝笑意,“那你去告诉他好了,正好等出了游戏我就可以直接把他掳回虫族去,让他天天只对着我一人,到时岂不是更好培养感情?” “你什么时候去?不如就现在?”他神情之中还带着几分跃跃欲试的期待。 “你们这些虫子的脑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奥格斥骂一声,被他这般厚颜无耻气得差点又想动手,转而突然想起什么,表情变得缓和下来,他似笑非笑的看向用期待的眼神望着他的兰瑟, “你想劫人?行,那我就等着看你能有多厉害的手段了?嗤!” 他突然想起那日容时表现出来的武力值,虽然不知道对方具体的精神力等级,但起码是在b级以上,再加上那一手恐怖的音杀之术,即便是他也不敢保证能够在对方手下全身而退,这只虫子若是跑过去作死,肯定也讨不了好,最好能让他也尝尝被人一定几个时辰当木桩子的滋味。 兰瑟上下打量他几眼,心下狐疑,不过他并未表现出来,口中随意回了一句,“那你就等着看好了,他迟早会是我虫族一族的虫后。” “我看你做梦比较快!”奥格讽笑着回了一句,因为想起容时非同常人的武力值而稍稍放下心来,懒得再搭理对方,转身朝着之前容时离去的方向走远。 第46章 星际娱乐圈前任皇者 容时回到问星殿的时候, 阿久已经如往常一般在里面打扫除尘,看到容时进来,他眼睛微微一亮,站起身来, “阿时, 你已经出来了?” 容时点点头, “我出来时见你不在, 便索性出去走了走,你今日比往常晚了许多, 可是出了什么事?” 阿久平日里一向守时, 今日无故突然晚了这么多,应该是突发了什么意外状况叫他不得不推迟了过来的时间。 阿久听得他的询问, 表情微不可见的一僵, 不过他瞬间便反应了过来, 面上透出一点被关心的喜悦, 看着容时轻轻摇了摇头。 “事情不是特别严重, 已经都解决了, 阿时不用担心。” “那便好。”容时颔首,也不再多言。“那我们便接着上次,开始讲述今日的课程。” “好,阿时稍等, 我把最后一点地面擦完,马上就来。”阿久说着重新蹲下身去, 加快了手中动作, 快速的用抹布擦拭着最后剩下的一角石面。 容时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 翻开了阿久带来的书本, 看他在书中空白处标下的注解心得, 以便提前明晰他的不解之处,待会儿好查缺补漏给他着重讲解不明白的地方。 片刻后,阿久拍去身上打扫时不慎沾上的灰尘,洗净手脸,走到容时身边在另一侧的石凳上坐下。“阿时,我忙完了,我们开始吧。” 容时看了一眼他脸上清洗过后不曾擦干的水珠,“不急,你先把脸上的水擦干。” 阿久闻言,直接翻过衣袖内摆往脸上快速一抹,将脸上的水渍擦了个七七八八,然后看向容时,“好了!” 容时看着他这一连串的粗鲁动作,微微摇头,也不再多说什么,将书本摊开翻到上次讲到的内容接着之前的地方开始了今天的授课。 整座寂静空旷的大殿内,响起了容时不疾不徐的清冽声音,深入浅出,随意几句话将深奥晦涩的书本内容讲解的浅显易懂,其间不时夹杂着阿久内敛而青涩的提出疑问的声音,继而是容时为他细细做出解答。 …… 时间缓缓流逝,不知不觉中两个时辰便已过去,容时停下口中对于一段内容的讲解,“好了,今日就先讲到这里。” 他看看外面的天色,天高云淡,风朗气清,十分的清凉怡人,他看向正在收拾书本的阿久,道,“学习了这么长时间,你想来也疲乏了,可愿陪我一起出去走走?” 本以为容时结束了授课马上就要回到玉佩之中的阿久闻言眼中光芒亮起,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愿意!荣幸之至。” 之后两人便相携出了问星殿,专门挑的御花园中那些路径偏僻的小道走,以免阿久被人撞到一个人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此时鬼怪附身的风波尚未过去,实在不适合被人撞见有什么怪异可疑的表现。 虽然路径偏僻,沿途景致却别有一番曲径通幽,山重水复,柳暗花明的迂回清静之美。 …… 两人并未游览太久,大约盏茶的时间后,容时便和阿久告了别,返回了游戏空间内。 阿久看着那抹空灵清透的身影化作光点,缓缓没入玉佩之中消失无形,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慢步上前,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整块莲纹玉佩莲芯所在的位置,那是刚刚容时身形化为流光没入的地方。 玉佩触手温润坚硬,光滑细腻毫无棱角。 又呆站了片刻,阿久抬手在空中轻轻一划,召出了一面透明宽大的光幕来,屏幕虚浮在空中,上面遍布着大大小小的选项按钮及相应解说。 他伸出手指点在最角落位置一个标着“退出”二字的虚拟按钮上,顷刻间,只见他周身如同被分解虚化,身体由实质渐渐变为透明,再慢慢的变淡、消失,直至半丝痕迹不留。 整个圣殿之中顿时变得空无一人,仿佛之前还站在那个位置的那个人,从来就不曾存在过一般。 现世,星际帝星,皇宫。 理事殿门外,闻諸早早的就等候在了这里,已经站了有将近半个小时。他稍稍调换了一个姿势,让身体重心转移到另一只脚上,微微麻木的这只脚不着痕迹的在地面上蹭了两下。 这几日以来,陛下也不知怎么回事,每到这个时候便闭殿不出,也不允许人进入,他有一次无意之间透过陛下书桌未关严实的抽屉缝隙,瞥见了里面放着两枚小小的精神连接器。 那连接器他认识,正是x集团最新研发出的游戏接驳设备,他此前便知道这家游戏公司是隶属于自家陛下名下,似乎在陛下还未成年时,便开始着力研发这一款游戏,在十年前便已有所成。 此后陛下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进入游戏世界中一次,短则10分钟,长则数个小时,由于并不曾特意隐瞒,所以闻諸这个贴身行政官才知道得比较清楚。 那日在抽屉中见到了那两枚连接器,闻諸心中便隐隐猜到,恐怕自家陛下这段时间里每日都闭门不出是进入了游戏世界,只不过此前从未如此连续几日频繁的进入游戏的陛下,这次突然这般实在有些反常。 闻諸心中正想着一些有的没的打发时间,就听“滴——”的一声轻响,理事殿那扇用星际最坚固的金属打造,连虫族都不能撕开分毫的大门,缓缓向两侧打开。 他连忙收拢心神,摆正了神色,拿好手中准备要交给陛下过目的重要文件,迈开脚步跨进了理事殿中。 整座大殿空旷而宽广,透着冰冷庄重的威严气息,除了黑、白、银三色,别无他色,里面的布置陈设也十分的简洁公式化,除了必备设施,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东西。 闻諸一进去,当先便注意到自家陛下眉眼舒展,唇角似乎还带着隐隐的笑意,他心中不由惊讶万分,差点控制不住在脸上表露出来。 要知道由于幼时的一些经历,皇帝陛下的性情十分冷淡漠然,无欲无求。常年难见到一丝表情变化,最多就是哪个人惹到他之后,那双黑沉的眼睛变得更为冰冷骇人如同噬人的深渊般令人畏惧,除此之外平时连皱眉都很少。 恐怕即使哪一日宇宙突然爆炸,星际毁灭,全人类灭亡,闻諸觉得自家陛下都能面不改色,冷眼旁观,可能还会顺手再倒上一杯酒,安然欣赏星辰湮灭的美景,等着自身与世界一起消亡。 如今他却在这样的陛下身上看到了如此温和的神情,甚至还有笑意,怎能不令人惊诧万分? 闻諸竭力稳住脸上的表情,走到宽大的黑玟石办公桌前,将手中文件放到危不栖的面前,“陛下,这是今日需要您亲自过目定夺的重要政事相关文件。” 危不栖面上隐隐的笑意收敛下去,瞬间又变回了那个漠然冷淡,威严莫测的星际皇帝,他没有去看桌上的文件,而是转头看向闻諸,用幽沉的声音问道, “上午交代你去办的事,可都办好了?” 闻諸微微一愣,今天上午的事…… 眼见陛下的脸色已经隐有不悦,他连忙回过神来,快速回道,“是,已经都按照陛下的意思,将星网上关于退婚的舆论压下去了,有关于容先生的一些不好的流言也都全部删除,并且将搜索关键词都屏蔽掉了。” “嗯。”危不栖面色这才好转,微微一顿,又道,“以后星网上但凡出现任何针对他的不好的流言,都以最快的速度压下去,并且查出流言的传出源头和相关的人。” “是,属下记住了,稍后就会交代监测部那边时刻注意星网上有关容先生的信息,若有不对立即处理。”闻諸快速的应下,心中已经惊讶得快麻木了。 上午他才刚刚抵达他的单人办公室准备开始这一天的工作,还来不及坐下,来自于陛下的光脑简讯便响了起来,简讯内容让他马上到理事殿中来一趟。惊得他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紧赶慢赶的将五分钟的路程缩短到了三分钟,结果等他微喘着气踏进理事殿,皇帝陛下第一句话就是, “星网上关于我退婚一事的相关传言,你去让人给我全部压下去,关乎帝国皇室声誉的事,也是能任由公众随意评论编排的吗?” 顿了顿他用冷沉的声音又加了一句,“另外,你将星际网上关于容时的那些不好的流言也都给删了吧,清除彻底一点,不要过两日又被人翻了出来。” 闻諸当时几乎是神飞天外的应下此事,最后又听到他家陛下仿佛解释一般的加了一句,“此事到底因我而起,再看在当初两位长辈相交的情谊上,你将事情处理得干净点,不要让人说我皇室言而无信,仗势欺人。” 闻諸自然又是好一番保证领命,等到他从殿中出来,仍旧处于惊讶神游的状态无法回过神来,之前能如此自然没有半分差错的应对自如,靠的全是他长期面对陛下严苛阴晴不定处理政务时的日常中里锻炼出来的察言观色,随机应变的本能。 等到半天过去,他好不容易缓过神来,觉得皇帝陛下可能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或听人说了什么才随口吩咐的一句,在交代底下人将事情压下去后,他便不再将此事放在心上。 谁知不过才只隔了几个小时,皇帝陛下竟然又一次主动问起这事,这种关心程度也未免太过反常了,以至于他差点当场失态没能立刻反应过来,险些砸了他长久以来的完美行政官的招牌。 第47章 星际娱乐圈前任皇者 危不栖得到满意的回复, 点点头,吩咐道,“行了,那你先下去吧。” 闻諸站在原地, 神色犹豫着没有动。 “怎么, 还有事?”皇帝陛下抬头看向他, 发出疑问。 闻諸在他目光注视下, 只得硬着头皮开口,“陛下, 您在之前就已经多日不曾召见过明先生进宫来演奏了, 现在他又进了游戏之中参加节目,恐怕没有一周的时间出不来。您看这段时间是播放之前录制下来的歌曲还是像从前那般以星际异兽的鲜血……” “不必了。”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危不栖打断, 对方望过来的眼神冷淡无波, “先暂且这样, 不用去管。” “可是, 您的病……”闻諸还想再劝, 但在对方愈见冰冷的眼神下, 最终还是住了嘴。 危不栖这才收回视线,低下头,把注意力放到桌上的文件中。半晌过去,桌前的人影仍旧杵着没动, 他停下笔,冷眼扫向对方, “你还不走?” 闻諸嘴角微不可见的一抽, 他目光专注的直视着桌上的文件, 正声回道, “回陛下, 属下的职责就是协助您处理公文,而且等您将文件批阅完后,属下还要带回去下发到各部门。” 危不栖面无表情,“出去等。” 闻諸脸登时僵了,想起之前被关在门外等到脚都站麻了的经历,他快速改口,“属下想起办公室内还有事务没处理,文件就等您处理完后,属下再过来拿好了。” 说完退后几步,转身快步走出了理事殿,本来还想着好歹能在殿里里混到个座位,省得来回跑,没想到最终还是躲不过。 等到闻諸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危不栖扔下手中的笔,他起身走到一旁的书架前,解开柜门上的智能锁,从里面取出一叠打印装订成册的纸张来。 他握着册子走到书桌前,重新坐下,将文件随手拂到一边,把册子翻开摊在自己面前。 只见雪白的纸张上,黑色的字体呈竖行排列,字迹笔锋凌厉,洒然如流云,却并不是现今在整个帝国各个星球通用的星际通用语,而是远古时代人类母星上一个伟大国家所用的古老文字,与如今星际网上引得亿万观众争相瞩目的真人秀游戏中的使用的文字一模一样。 危不栖先是用手指摸了摸纸上印出的字迹,然后缓缓张口,他面无表情的用低沉冷淡的嗓音一字一句读出纸上的内容,遇到想不起或是不解其意的字,就会打开光脑在专门研究古文学的网站上搜索提问,直到疑惑得到解答。 他读得十分认真,全副心神都放在了上面,连闻諸送过来的那一摞关于帝国要事的重要文件,也被他嫌弃占地方推到了桌子的最角落。 若是有看得懂古语的人在这里必然会感到惊讶,因为那分明是一篇用于初学不久的人启蒙过渡之用的文章,虽然文章的内容精妙绝伦,文采非凡,但也不能掩盖那是一篇少年读物的事实。 游戏世界。 太极殿中,艾维尔与明玉两人相对而立,此时整个大殿中只有他们二人,所有伺候的宫人都被艾维尔命令退出了殿外。 “鬼怪附身的流言以及必须将被附身之人施以火刑才能除尽邪祟,这些事情是不是都是你在后面搞的鬼?”艾维尔脸色难看,目光中透着愤怒,虽然是在发出疑问,表情却已经几乎是笃定。 “陛下在说什么呢?我可听不懂。”明玉抚了抚身上华丽金色袍服的袖口,明珠般璀璨的容颜在这身衣服的衬托下更是光彩夺目。 艾维尔冷冷的看着他,“既然已经屏蔽了直播摄像头,你还装什么?那些事情是不是都是你一手在背后策划?” 明玉面色从容,神情丝毫未变,他在身旁的软椅上坐下,“陛下可不要冤枉我,我只不过就是在流言升起后推波助澜了一把,其他的事情可跟我没有丝毫关系。” “不是你,除了你还会有谁?你怎么这么狠毒?!你知道雪彤和赛蜜儿两人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吗?她们现在全身感染恶化,无时无刻不在受着折磨。不过就是一场节目而已,你至于做到这个地步吗?”艾维尔脸色胀得通红,双目充血的怒瞪着一副毫不在意模样的明玉。 那日钟雪彤两人被送到他命人安排好的院子中后,他其间曾去看过一次,至今他仍忘不了两人全身缠满纱布,污血脓液横流,血肉模糊没有一块好肉的样子,那甚至已经不能称之为是两个人,而像是两具会呼吸的腐烂的尸体。 他当时只扫了一眼,便再也忍不住,转身冲出了那间满是恶臭的屋子,扶着院子里的树干剧烈呕吐起来,直到将胃里的酸水都呕了出来,再也吐不出任何东西,他才强忍着恶心的感觉离开了那座院子,此后也再不曾踏足过。即便是如今,只要稍微回想起当初的场景,他的胃里又是一阵翻滚作呕。 “陛下也说了,不过是一个游戏而已,她们又不会真的死,况且还有屏蔽痛觉的设定在,看她们的模样应当是将痛觉调整到了最低,又哪里会受到什么折磨呢?”明玉语气轻描淡写,不以为意的道。 “你!”艾维尔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因为是一个游戏,所以你就能这样肆无忌惮,为所欲为?的确是有痛觉屏蔽设定在,可这件事会对她们的精神和心理上造成多大的伤害,你有想过吗?而且她们还是两个女人,两个在对容貌形象要求极为苛刻的娱乐圈中备受众人瞩目的明星,这一场直播过后,会对她们的演艺事业造成怎样毁灭性的打击?这些你是不知道还是根本就不在意?” “那又如何?”明玉冷淡反问道,“不过成王败寇而已,若是换做是我不慎被她们抓住把柄,难道她们会放过我?既然大家都是一样的,又何必在这里做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态来?要怪就怪她们自己太过愚蠢自大露了马脚,叫人抓住又技不如人不能自救。” “你……”艾维尔被他的这番言论气得直喘气,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一时只能怒瞪着他,几乎忍不住想要冲上前揍他一顿。 “陛下完全不用这般生气,说白了这件事情对你其实并没有什么坏处,反而也同样为你铲除了两个竞争对手不是吗?甚至都不用你自己亲自动手,比起你们之前虽然结盟,却至今一事无成岂不是更有利?”明玉的声音放柔下来,徐徐劝解道。 “况且你们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关系,何必为了别人的事情如此义愤填膺与人交恶,不如坐下来,大家好好聊聊之后的游戏剧情要怎样发展才能变得更精彩吸引人。” 艾维尔脸色并未有丝毫好转,冷冷的看着他。“你又想玩什么把戏?” “陛下对我成见太深了。”明玉抬手拎起桌上茶壶,分别倒了两杯茶,他将其中一杯推向艾维尔所在的方向。“先喝杯茶消消气,我好心提醒陛下一句,虽然外界的人看不到我们,可这宫里的人却都可以听得、看得一清二楚,言谈举止方面,还是小心谨慎一些为好,毕竟您也不想成为第二个皇后娘娘吧?” 艾维尔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威胁我?” “我就说陛下对我误会太深,有件事陛下可能不知道,这世上可是有着着能飞檐走壁,来无影去无踪,日日盯着人却令人毫无察觉的武林高手存在的,据说当年圣主遗留下来的一支护卫,便有这等本事。”明玉也不恼,将事情细细道了一遍。 艾维尔瞬间理解了他话中的意思,神情陡变,却很快反应过来,将表情调整好,他看向明玉,“你的意思是说……?哼!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明玉没说话,抬手往桌子对面示意。 艾维尔看了他片刻,抬脚走到桌子前,在他对面的位置落了座。 明玉等他坐好,这才开口道,“我也是前几日才偶然知晓,这皇室中有一支暗卫队,个个身手非凡,行踪诡秘,这朝中但凡哪些朝臣犯了大错,最终定下罪状以及搜寻出来的证据,都是这些人暗中出的手,他们甚至有先斩后奏,监察君王的权力。” 艾维尔眼中神色又变了变,“那我们这段时间,岂不是……”他并未继续说下去。 明玉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他浅浅喝了一口杯中茶,“暂时应该是无碍的,最多也就是怀疑而已,况且你身为帝王,他们没有确凿证据不敢轻易动手。” 他将茶杯放下,看向对方的眼睛,“所以如今我们要尽快将事情完成好早日出去,以免夜长梦多,到时恐怕就得不偿失了。” “你有什么主意?直说便是。”艾维尔定定看了他片刻,最终妥协道。 明玉嘴角划过一丝隐秘的笑意,“我的确有一些想法,那些人既然是当初圣主的护卫,我们对付不了,可若是圣主本人呢?” “你是说奥格?”艾维尔疑惑,随后否定道,“这恐怕并不好办,他可不是会与我们合作的人。”之前他与钟雪彤几次三番抛出邀请结盟的橄榄枝,都被对方或无视或轻描淡写的拒绝了,现在想让他与他们一起行动,恐怕也难以如愿。 “当然不是他,我说的可是圣主本人。”明玉否定了他的说法,特意咬重了本人二字。 “容时?可是他不是已经退出游戏了吗?就算没有,我们与他从未接触过,他也未必会和我们站在同一阵营。” 明玉仍旧摇头,他也不再卖关子,“只要让圣主转世之身恢复前世记忆,一切自然就可以迎刃而解,到时凭借他与国师的关系以及他在这朝中内外的影响力,我们可再无后顾之忧。” “可是……那不还是奥格?”艾维尔仍旧不明白。 “只要这个世界认为他是,他就是了。”明玉话语说得十分含蓄隐晦,艾维尔却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眼睛一亮, “没错,不过该怎么让他恢复记忆呢?”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有了办法。到时候只需要你利用身为皇帝的权力从旁协助我就好了。”明玉胸有成竹,说出了最终的目的。 “好!到时候有需要的地方,你尽管直说。不过,我相信国师应该不会是一个过河拆桥的人,对吧?”艾维尔直直的盯着明玉的双眼,口中如此问道。 “自然。”明玉面色毫无变化,甚至露出了一个温和诚挚的笑容,“只要完成了这件事我们就已经获得了最大的成功,后面的结果如何,其实并不重要。” 艾维尔将他脸上的表情仔细观察了一遍,没有看出什么不对,他这才收回视线,稍稍放下心来与对方继续商议之后需要他出手的哪些事情以及可行之法。 第48章 星际娱乐圈前任皇者 寒风凛冽, 雪花飘飘扬扬的打着旋儿从天空落下,宫墙内外一片银装素裹,一眼望去只见一片高高低低的白,单调而沉寂。 游戏世界中, 时光是被人操纵在手中的转轮, 转眼之间便过去了三个月, 从风舒云淡, 凉爽舒适的秋日跨进了草木凋零,万物休眠的寒冬。 容时独自一人站在望月阁的最顶层, 凭栏而立, 欣赏着这一片别有一番空旷寂寥、遗世独立之美的风景。 被寒风裹挟着飞入楼檐下的雪花穿透他的身体,落到回廊地面上消失不见, 他仍是那一身轻袍缓带, 飘然如仙, 在这人人皆棉裘加身的深冬中显得分外显眼且格格不入。 身着一袭华丽珍贵艳红如火的红色狐裘大氅, 正左右张望着似乎在搜寻着什么的兰瑟, 一抬头便发现了那抹身影, 他眸中划过一抹喜色,快步向着望月阁的方向走来。 果然没多久,楼梯处便传来了向上攀爬渐渐靠近的脚步声,片刻后, 兰瑟在走廊另一头的拐角处出现,快步朝着容时走过来。 他一靠近便伸手过来作势要握容时的手, “时怎么还是穿的这么少?万一着凉了怎么办?不如我来替你暖暖?” “你若是想尝尝在这高楼之上当木桩子, 被寒风吹上几个时辰的滋味, 便尽管伸手。”容时连眼神也懒得给他一个, 语声淡淡的说道。 兰瑟即将触到那透明长指的手掌顿住, 他眼中划过一抹遗憾,悻悻的收回了手,虽然明知道即使握上去了,也不过是抓住一把虚无而已,然而美人在前,若是半点不为所动的话,岂不是显得十分虚伪且没有情趣? 毕竟他可是已经直接对着美人表白过,并且扬言要追求的人,只不过美人若是生起气来,委实叫人不太好过,虽然面上神色淡淡看不出半点不悦的样子,但那手段却实在叫人招架不住。 毕竟无论是谁在尝过被人一定几个时辰,分毫不能动弹的滋味之后,想必都再也不想体会第二遍。兰瑟把仍旧蠢蠢欲动的手背到身后,然而他的嘴巴却没有这么的安分,喋喋不休的往外吐出一连串的话语。 “时,你冷不冷?要不要我把我的大氅解下来给你披上?” “这破游戏设计的实在是太不人性化了,凭什么鬼就不能吃东西,不能换衣服?有本事让这世界上有鬼,就有本事不要限制他行动啊!” “时,你站在这么高的地方做什么?这里风又冷雪又大,连个坐的地方也没有,你与其在这里呆着,不如和我去我的启阳宫坐坐?” “还有前天我跟你表白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没关系,就算你仍旧拒绝,大不了过两天我再重新告白一次,这样每隔五天我就向你表明一次心意,你早晚有一天会被我的深情感动,进而爱上我,并且接受我的!到那时你便会是……” 他没完没了,大有一刻不停说到天黑的架势。 容时即便在情绪淡薄,此时也不由有些微微不耐,他抬起手来就想要让他彻底闭嘴。 兰瑟却似乎早有预料,在他动手的瞬间就飞快的往一边掠去,他脸上的笑容十分灿烂,将一身颓靡妖冶的狠辣气场毁了个干干净净,他飞身跃出栏杆外,手掌在雕栏上一借力,身形倒转衣袂翻飞间,又重新落回了廊下。 “时,你别生气,我保证在之后的时间里绝对保持安静。”兰瑟信誓旦旦的道。 容时摇摇头,并未收回伸出的手,“你的保证没有可信度。” “等等!”兰瑟语速飞快,“我知道时你喜欢看书,尤其对孤本珍藏感兴趣,我家里有很多,等我们从这里出去,我把书全都借给你,你可以慢慢看,怎么样?” 反正等他们从这个游戏中出去,他进入此界中的目的想必已经达成,也就不在乎有谁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了。“作为交换,你这一次就放过我,不要把我定住,行不行?” 容时动作顿住,缓缓将手收回,“可以,不过之后的时间里保持安静,闭上你的嘴。” 兰瑟连连点头,“好,没问题,我一定再也不说半句废话。”当然,有一些话肯定不能算作是废话的。 容时自然也知道他的那些小心思,懒得再与他计较。他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外面的一片苍茫天地,此时雪已越下越大,大片大片的雪花直直的往下坠,仿佛是要一夕之间将整个尘世用白色掩埋。 远处有几只鸟雀,扑棱着翅膀落在覆了一层白雪的树枝上,身子圆滚滚的,像是一颗颗小毛球,树枝似乎再也承受不住过多的重量,弯曲着上下摇晃个不停,枝上积压着的雪花也扑簌簌的往下落。 几只胖麻雀似乎受了惊,扑闪着小小的与身体极为不相称的翅膀,啾啾鸣叫着、四散飞起,在空中盘旋两圈,没有发现什么危险,又相互追逐、嬉闹着飞向了远处。 不堪重负的树枝似乎为终于抛下了不该它承受的重负而感到高兴,高高的向上扬起,零星的点点白雪残留在上面,远远望去,仿佛是一枝误入了错误时节的玉白梨花。 “时,你在看什么?”安静了没半刻钟的兰瑟终于又耐不住寂寞开了口,他顺着容时的视线望过去,除了一片白雪皑皑,什么也没看到。 “除了到处白惨惨的一片,也没看到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啊。”他似是感到分外不解,左右环顾,一副非要找出点不同之处的架势。 “天有四时,地有四景,自然每一季都有它不同的景致,这份与众不同就是它们最深远浩瀚的美。”容时在一旁淡淡道。 兰瑟不明所以,过了好半晌,他突然恍然大悟,“所以说你真的是在看这些雪?这么白花花,冷冰冰的一东西,有什么好看的?”他见容时的冷眼扫过来,连忙话锋一转, “我知道一处地方风景极好,那处有好几眼温泉,一年四季温暖如春,此时那里想必还是百花盛开之景,不如我带时你去那处看看?” 容时听他这般说,不由微微起了些兴趣,前世他也曾听左朝归提到过对方在京都附近有这样一处山庄,那里一年四季不见其他气候变化,终日繁花似锦,蝶舞莺飞,十分罕见。 他当时便起过心思想要去一观究竟,却碍于当时书院中正处于发展繁忙之际只能推迟,之后又因为身体开始变得虚弱,受不住长途跋涉舟车劳顿之苦,最终也未能成行。 “那就去吧。”容时颔首同意了他这个提议。 “真的!?”兰瑟本只是想说出来转移他的注意力,并未抱着他会当真同意的期望,此时听到他的回答,不由喜上眉梢,连忙确认,然而不等容时重复,他又飞快的改口, “时,那我们就这样说定了,你在此处稍等片刻,我这就去让人准备出行的坐骑。”说着他甚至等不及从楼梯上一层层走下去,直接翻过回廊扶手,向着楼下一跃而去,等落了地转瞬间便跑没了踪影。 不一会儿,兰瑟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了望月阁下,他此时身下骑着一匹浑身雪白,几乎要与身下的雪地融为一体周身毫无一丝杂色的白马,手中还牵着另一匹皮毛墨黑油亮体态矫健高壮的黑色大马。 此时两匹马大概是还不适应突然从温暖的马厩中出现在这冰天雪地连空气都刺骨寒凉的外界中,正摇晃着脑袋不住的打着响鼻。 “时,你快下来,我们可以出发了!”兰瑟抬头望向容时,扬声高喊道。 容时垂眸看了他一眼,身形径直穿透了有人半腰高的红木栏杆,纵身一跃而下。 兰瑟见他这般动作,先是陡然一惊,差点就要忍不住飞身去接,随后发现他身形轻盈缓慢,如周边的雪花般悠悠然往下落,并没有他预想中直直砸向地面的场景发生,这才反应过来此时的容时仍是处于灵魂状态,无形无质,自然也就没有重量,并不会因为从数丈高的楼上跃下而受伤。 容时身形飘忽,直接降落在了黑色骏马的马背上,他从兰瑟手中接过缰绳,微微调转马头,向对方示意,“带路。” 兰瑟唇角含笑,一鞭子抽在马尾处,“驾!” 白马一马当先疾驰了出去。 容时一振缰绳,待黑马会意扬起四蹄奔驰起来,他便松开手去任由缰绳随意散落,不再控马,而黑色骏马也颇有灵性,转瞬之间便追上了前方的白马,然后保持着落后一个马头的位置,与之并驾齐驱往宫门的方向奔去。 二人速度很快,马蹄扬起地上的雪粒带起雪屑飘扬,转瞬之间便消失在了这一片茫茫雪海之中。 阿久如往常一般在特定的时间准备前往圣殿中,刚走了没多远,他突然想起上次分别前容时和他说中间要暂停两日的授课。 他往圣殿赶的步伐不由顿住,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心中思索着是继续去问星殿等等看阿时会不会临时又出来了,还是干脆直接下线退出游戏。 就在此时,他眼角余光扫到一乌黑一雪白的两道影子从不远处疾驰而过,马上之人一人身着火红大氅,面容靡艳,而另一人…… 阿久目光久久凝视在那道清透高华,翩然出尘的背影上,他的手不自觉紧紧握成了拳头,目光中翻涌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情绪,复杂至极。 随后他的视线又移到了另一人身上,眼中冰冷森寒,漆黑的瞳仁如同无底深渊,淡淡的血色中涌动着无尽的恶意和杀意。 第49章 星际娱乐圈前任皇者 容时回到圣殿之中的时候, 出乎意料的看到阿久等在里面,他不由微微有些意外。 “阿久等了很久吗?” 他缓缓走进殿内,停在阿久前面, 对方直接坐在圣殿粗糙冰凉的石头地面上, 此时正低垂着头, 不远处的地上摆放着几只草编的蒲团。 听到容时的问话, 阿久罕见的沉默不语,甚至连头都不曾抬起。 容时只当他因为等太久有了些许小情绪, 并未在意,他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 “我之前不是同你说过这两日先暂停授课由你自学便好,怎么,忘了?” “……阿时说这两天不上课, 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低沉微带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是阿久突然开了口,他仍旧保持着原先的动作没有半分变化。 “并没有,停课不过是想让你将之前学习过的东西彻底巩固并且放松几天, 之后我会教授你更深入复杂的内容, 并且进度会非常快。”容时说到此处, 顿了顿,才继续接了下去, “之后我应该教不了你太久了, 剩下的时间里,我会尽量把能教授的都教授给你, 所以你要做好准备, 后面我会很严厉, 要求也会很高。” 按照其他选手对真人秀剧情推动的进展程度来看, 应该要不了多久他就可以退出游戏,回到现实世界中去了。 阿久霍然抬头,“你不想教我了?为什么?!”是因为阿瑟·兰德尔那只虫子?他的眼睛微微发红,目光死死地盯住容时。 容时摇头,却并没有具体解释原因,只是对他道,“之后如果哪一天我突然消失不见,你也不必为我担心,就当我重入轮回转世投胎去了。” 阿久愣住,被各种激烈混乱的情绪冲击得混沌不堪的大脑慢慢清明,他此时想起来,这里只是一个游戏世界而已,容时并不会一直待在这里,而他现在的身份不过是这游戏中的一个数据nc,一个虚假的不存在的“人”而已。 阿久久违的感觉到了一丝慌乱,那之后呢?这是不是表示等到容时退出了这个游戏返回现实中去,根本就不会认识他,甚至会渐渐忘记阿久这个在他的认知中仅仅只是一段数据的虚拟人物,他们之间将再不会有任何交集。 “阿时,我……”他张口便想将自己的真实身份道出,却蓦然想起自己此前与对方的复杂关系,以及光脑简讯中回复过来的那一句话。 ——往后,各不相干。 他的脸色渐渐泛白,即将出口的话语又咽了回去,心中渐渐泛起各种情绪,后悔、惶恐、不甘、急切……在他心中翻滚不休。 他想要告诉容时,其实他们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却害怕对方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会当真如当初所说那般与他断绝往来,两不相干,可即便什么也不说,结果似乎也并不会改变,一个游戏虚拟人物,谁会将之一直记在心上呢,要不了多久,便会被彻底抛之脑后。 他进退维谷,数次嘴唇张开却又闭上,眼中的红色愈发深了几分。 容时只当他是在伤心即将到来的别离,思及到底是因为自己才引得对方伤怀,便出言宽慰他道,“人生聚散离合都是常态,就如草木枯荣自有其时,你也不必太过难过。” 阿久听他这样说,心情并未有丝毫好转,反而越发的焦躁起来,因为现在容时表现得愈发温和体贴,在知道他真实身份之后就可能因为受到了欺骗而对他更加的冷漠反感。 他如同被囚在笼子里的困兽,左冲右突,想要找到一个解救自己的出口。 半晌后,他视线对上容时的双眼,抿了抿唇,才用微微有些干涩的声音,缓缓说道,“阿时,其实我知道,你说的投胎转世并不是真的轮回重生,只是换了一方世界而已,因为……” 他搁在身侧的手掌不自觉的握紧成了拳头,迎着容时微微讶异的目光,强压下心中的惶恐,继续说了下去,“……我其实也是现实星际世界中的人,而不是这游戏里面的一个nc。” “我并不是故意欺骗你的,只是我最初的身份任务就是扮演一个nc不让任何人发现,所以我才一直隐瞒没说,你别生气,我向你道歉好吗?”他急急忙忙紧跟着出声解释,生怕容时误会他有意戏耍,神情动作一改他往日的沉默寡言。 容时只微微惊讶了一瞬便接受了这件事,毕竟他当初第一次见阿久时也曾对对方身份有过怀疑,如今也不过是得到确认而已,至于阿久担心的他会生气于对方欺骗的问题,他倒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生气的,萍水相逢的两个人,若什么都交代得一清二楚才是不正常的。 “无妨,你不必紧张,我并没有生气。”容时见对方满脸急切,便出声安抚他。 “真的?”阿久神情稍缓,却并未完全放开,他小心翼翼的接着试探,“就算我这么长时间一直在你面前装作目不识丁,累得你浪费时间教我读书识字,你也……不生气?” 随着话音落下,他双眼紧紧盯在容时脸上,似乎生怕对方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悦之色。 “我既说了不生气,便是真的不在意。”容时察觉到他的紧张,摇了摇头,“身份之事你并非有意为之,而是不得不如此,至于读书识字是不是浪费时间,你其实之前也并不认识那些古文,不是么?所以倒也算不得是白费时间。” “倒是你,现在突然将这些告诉我,可否会对你的任务有所影响?” “现在游戏差不多就要结束了,所以没有什么关系,阿时不用担心。”阿久神色渐渐平静下来,他的面上是一派惊喜激动松了口气的模样,心中却更加忐忑犹疑起来。 他不知道容时对他的隐瞒表现的如此平淡毫不介怀,到底是因为觉得他情有可原,所以不将此事放在心上,还是……对他本人并没有多在意,所以才能对他做的事情也半点不介意? 若是前者,他是不是可以尝试将自己现实中的真实身份告诉对方?可若是后者……他眸底神色激烈变化,若是后者,他贸然说出一切,只怕容时会当真与他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 眼底亮起的微光又渐渐熄灭,阿久墨色的瞳仁暗沉得仿佛深不见底的幽潭,他将心头蠢动的念头掐灭下去。 现在还不是合适的时候,虽然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合适的时机,那个时机又会不会到来。 “那便好,只不知你在现实世界中是多少年岁了,我之前说的教你认字读书的提议,你若是觉得不合适,便就此作罢。” 他之前只当对方是这游戏世界中的人物,见猎心喜于对方的聪慧资质且不忍让他埋没,也希望对方能借此摆脱奴仆身份,在此方小世界中好好生活,也不枉二人相识一场。 如今既然知道对方同为星际现实中的人物,那这些东西也都没必要了,不过对方或许并不好开口,便由他来提出,再合适不过。 “不!” 阿久脱口而出拒绝,又连忙紧跟着解释道,“我对阿时教导的古文很感兴趣,往后我们可以照常授课,即便回到现实世界,我也希望阿时能够继续教我,”说到此处,他看着容时的目光多了两分忐忑, “可以吗?阿时。” “不用面对面,到时你只需要在星网通讯上远程教我就好,也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我……我可以付学费的!”阿久急切的补充道,这是他如今想到的唯一能够在退出游戏之后仍然与对方保持联系的最好的办法。 若是没有了这些连系,等回到现实,对于对方而言他不过是一个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只怕要不了多久便会被忘之脑后,这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接受的。 “不用这么紧张,既然你是真的对这些感兴趣,而不是迫于系统任务不好拒绝,那每日的授课便照常继续,至于回到现实之后……”容时抬眸看向他,目光对上阿久微带紧张之色的双眸,“如果你坚持的话,等出了游戏之后,到时你再联系我。” 言下之意便是同意了。 阿久眼中浮现起明显的欣喜之色,他忍不住弯起嘴角,露出了一个直白而纯粹的笑容。 “不过,网上有一些关于我的流言,你若是直接与我见面可能会将你也牵连其中,所以到时便直接在精神力修炼平台上会面好了,当然,你在那之前若是改变了主意的话,也可直接告知我。”容时待他情绪稍稍平静,又补充道。 阿久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他说的流言指的是什么,脸色先是微微一白,随后硬是压下心中又涌起的情绪,涩声开口试探着问道。 “阿时说的流言……是指星际网上那些关于…退婚的事情吗?” 容时也不意外他会知道,点点头,“不错。” “……帝国皇帝背信弃义,还将退婚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害得阿时你在星网上被无数人嘲笑,他却袖手旁观,置之不理……”阿久低垂眼眸,声音低哑,一个字一个字仿佛从喉咙里挤出来般,说的很慢,“……你会不会很恨他?” 第50章 星际娱乐圈前任皇者 容时看了他一眼, 觉得他神色似乎有点不对,却并未多想,他语气平淡, 面上的神情也没有什么变化, “谈不上什么恨不恨, 本来我们二人便只是陌生人, 这场婚约也不过是当初双方长辈的戏言,谁也没有放在心上, 退婚不过是早晚的事罢了,谁先提出来都无关紧要, 只是未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这却是我始料未及的。” “至于袖手旁观……”容时微微摇头,“既然是陌生人, 自然没有抬手相帮的义务,也就谈不上什么冷眼旁观之类。” 他一番话说的可谓是通情达理,心平气和,阿久在一旁听着, 却只觉得周身发冷。 虽然心里早知道自己在对方心中只是一个不曾见过几面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然而当他真切的听到对方口中说出这几个字, 一言一语都透出无比的冷淡漠然时,却仍然觉得难以承受。 他强忍着心中翻搅的窒闷难受,继续问出了心中抱着的那一丝奢望, “那若是阿时偶然碰见了他呢,还愿意与他相交吗?” “不会。”容时淡淡的吐出两个字。 “……为什么?”阿久死死的垂着头, 掌心几乎要被他抠出血来, “阿时不是说, 你并不恨他吗?”那为什么会不愿意再与他相交往来? “与那些都没有关系。”容时也不嫌他好奇心过重, 问题如此之多,一一作出解答,“退婚之时我便与对方说了,此后二人再不相干,我不会自食其言;再则,凭着对方的身份和我们之前复杂的关系,大家相安无事互不来往,对此次都好,想必对方也是同样的想法。” 不,他不是!阿久几乎就要脱口说出这句话,然而在即将出口的瞬间,他停住了。 他真的没有吗? 在当初发出那条退婚简讯,并且说出任由对方提条件的时候,他的确是抱着断得一干二净,此后再不必来往的念头的,甚至在闻諸询问他要不要处理星网上的流言舆论的时候,他也冷漠的选择了拒绝,当时他便是想着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若是能借此事来令对方更快的答应退婚之事甚至彻底对他死心从此再不来纠缠那就再好不过。 如今对方终于与他达成了同样的默契,他却只感到悔不当初,恨不得时光倒流,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阿久愣愣的看着容时的侧脸,仿佛周身的气力都被人一把抽空,他倚靠在身后的石桌上,才没有让自己软倒在地。 所以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吗?是他傲慢冷漠,自负凉薄,将一切事情都做到绝处,才会在如今被命运之手反手戏弄,推到这个进退两难,毫无出路的境地。 阿久抬手捂住双眼,他微微躬身,胸腔内似乎有烈火在焚烧,炙烤着他的五脏六腑,他却不知到底要如何才能让这烈火散去,令自己不再受这焦灼煎熬之苦;或许该说他知道,可是这解药却在一开始就被他亲手丢弃,如今早已无处可觅。 他被手捂住的双眼渐渐发红,仿佛血液在其中蔓延,有混乱而暴力的精神力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周围的地面、物体、墙壁上渐渐出现裂纹且还在不断的向外蔓延。 容时早在他状态不对的一瞬间就闪身来到了他身边,奇妙的是那些分明具有十足攻击性的精神力,在他经过的那一刻纷纷软化、驯服的让开,自动分出一条道让他靠近。 容时微微诧异,此时却顾不得思考太多,他并指点在用一双通红的眼睛盯着他的阿久的眉心,沉声低斥,“静心凝神,收拢杂念!” 精神力□□若是不好好处理,轻则识海受损,重则精神领域崩溃彻底死亡,依阿久如今精神力的紊乱程度来看,明显是已经发生过暴动许多次,若是继续任其发展,怕是不死也疯。 阿久血红的双眼直直的盯着容时,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甚至抬起手来握住了容时点在他眉心的手指,他手掌用力,却只握住了一把虚空。 “阿时!”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混乱的精神力更加疯狂的在空中扭动缠绕,阿久两只手同时伸出想要将容时紧紧抱住,却依然徒劳从中穿透而过无法触碰到分毫。 他的表情渐渐变得狂乱,眼中的猩红犹如干涸的血液般粘稠,身后倚靠着的石桌化为碎石向四处飞溅。 容时眉头微皱,对方这态度显然是完全不会配合,他脑海中思虑片刻,放下手来。 阿久意识沉浸在一片混沌迷蒙中,他看到自己置身在一片血色的暴戾空间中,周围到处是尸山血海、残肢断臂与无数恐怖的吃人的怪物。 他的头疼痛欲裂,天地似乎都在旋转,怪物和重新从地上站起来的无数死尸将他团团围住,数不清的猩红色带着垂涎意味的眼睛死死盯着他,腥臭的涎水沿着怪物的嘴角滑下,滴落在被血水浸染得黑红的土地上。 阿久冷冷看着这些怪物,即便头痛得仿佛要炸开也没有露出丝毫畏惧之色,他将精神力化为利刃放出,所有靠近的怪物和尸体瞬间被绞杀成碎片,碎肉混合着鲜血洒了满地,空气中泛起浓郁的恶臭血腥味,然而怪物却无穷无尽,绞杀了一波,下一批又近在眼前,就在他想要奋力一搏时,一道如冰玉相击的清冽声音响在他的耳边,令他混沌的意识不由清醒了几分。 那是……阿时的声音! 他四处去搜寻,就见对方正站在他前方不远处,如玉的指尖正触摸着他的额头,他心中顿时欣喜万分,阿时是不是原谅他了?他们还可以像往常那般继续相处,没有什么断绝往来,再不相干;也没有什么虫王、奥格等等乱七八糟的人,只有他们两人! 他伸出手,想要握住容时抚在他眉心的手指,却只抓住了一把空无,眼前的人影如波纹般晃荡开来,仿佛随时便可消失不见。 “阿时!”他心中升起无尽的恐慌,张开双手扑了过去想要将对方牢牢护在怀中,却仿佛泡沫幻影一般,从对方的身体中穿透而过。 他几欲疯狂!就要将全部的精神力倾泻而出把周围所有肮脏碍眼的鬼怪都毁灭得一干二净,就在此时,一张绝世无双的容颜突然凑近到了他的眼前。 他目光愣愣的停住了动作,只见容时站在离他极近的地方,额头正贴着他的前额,呼吸近在可闻,他甚至能一根根数清对方的睫毛,看清那张面容上的每一分每一毫,离得越近、看得愈清,那张容颜便愈发美的惊心动魄,摄人心魂。 阿久痴痴的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面容,目光从其上的每一分每一寸细细描摹而过,一分一秒都舍不得眨眼。渐渐的,他的视线被那一抹唇吸引住,或许是因为灵魂体的缘故,容时的唇色浅淡通透,仿佛日暮西垂时霞光映上雪峰,晶莹剔透的冰雪染上了微粉的光晕,化为的那一抹诱人触碰的艳色。 阿久愣愣的盯着那一抹唇,仿佛被蛊惑了般,他情不自禁的身体渐渐前倾,双唇距离那抹诱人的色泽越来越近,近到他仿佛能感觉到那并不存在的呼吸气流拂在他的唇瓣上。 他眼中划过一抹暗沉的色泽,猛得将嘴唇覆了过去…… 御花园中,刚与容时分别心情十分不错的兰瑟与奥格两人在过道上狭路相逢,兰瑟心情愉悦,本打算直接与对方擦肩而过,懒得多做理会,奥格却看不得他这满脸喜色的样子,直接便朝着他开口讥讽道, “怎么,你这虫子刚从哪里采了蜜回来?这么一副心满意足,志得意满的样子。” 兰瑟抬起眼皮子撩他一眼,也不恼,“当然是从本王最心仪的那朵花上,有美人相伴,携手同游,怎能不令人心旷神怡呢?” 奥格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你刚刚和容在一起?” 兰瑟朝他露出一个得意且炫耀的笑容,只笑不语,让他自行领会。 奥格脸色阴沉,目光冷冷的看着他,兰瑟亦毫不畏惧,挑眉回视。 两人互不相让,以目光在空中交锋厮杀,对峙间,谁也无法真正彻底压制对方。 奥格目光一厉,正欲放出精神力来,远处突然猛烈爆发出一股强大的透着无比暴戾混乱气息的精神力能量圈,即使隔着如此远的距离,仍然能让人感觉出其中的危险意味。 二人再顾不得彼此之间的那点小交锋,相互对视一眼,几乎同时转身朝着那个方向掠了过去。 容时与阿久前额相贴,他一点一点的慢慢放出精神力,将阿久混乱凶残的精神力触须一丝一缕梳理安抚住,使之柔顺且规律的聚拢成一束,而原本暴戾的极具攻击性的精神力触须在容时精神力的触碰下却显得分外服帖顺从,甚至隐隐带着几分亲昵讨好的意味。 几乎不曾花费多少时间,顷刻间将整座圣殿毁坏的差不多的暴动的精神力就被容时完全理顺,俯首帖耳、乖顺得如同小羊羔般呆在阿久的精神识海中。 第51章 星际娱乐圈前任皇者 而越靠越近, 最后更是猛的突然凑近前来的阿久精神终于得到缓解,精疲力竭之下如同被瞬间抽去了意识,眼前一黑便栽倒了下去, 他的嘴唇恰好擦着容时的下颔而过。 容时条件反射伸手想去扶住对方, 结果自然抓了个空,阿久整个人扑通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脑袋撞在石头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兰瑟与奥格两人恰在此时从殿外冲了进来, 二人一眼便看见身形通透站在一片狼藉的大殿中央的容时以及地上躺着的生死不明的人影。 奥格一眼便认出这是那个名叫阿久的不明人士,发生精神力暴动的人是谁一目了然。 奥格目光滑过对方面朝地板埋着的脸,心中不由升起一丝恶意的期待:这家伙要是直接被这一场精神力暴动搞死就好了,哪怕没死, 弄成个白痴也不错啊! 兰瑟并不认识阿久, 他只随意扫了一眼便将目光落在容时身上, “时, 刚刚我察觉到此处有人精神力发生□□,没想到你也会在这,你没什么事吧?刚刚有没有被对方伤到?”他自然看得出来容时半透明的虚拟身体上没有半丝不妥, 显然是并未受到什么伤害的, 这般问不过是为了讨巧卖乖, 好叫对方感受到自己的柔情关怀,增加一些印象分罢了。 奥格的眼刀子顿时朝着他飞了过去, 也不甘落后, 上前两步走到容时的身前, 在经过阿久时, 连眼神都没有往下扫一个, 直接抬脚从对方的身体上方跨了过去, “容,你没事吧?发现精神力爆发的方向竟然是在圣殿,我差点没被吓死,立即就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如今看到你平安无事就太好了。”一边说着他还一阵上下打量,仿佛只有亲眼确定了容时的安好才能放心一般。 这次换成兰瑟向他扫来冷眼,奥格回以对方一个冷笑,温情柔语,小意关怀,以为谁不会? 容时没有理会两人之间的这些小机锋,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后,他对距离较近的奥格道,“麻烦三皇子帮下忙,将阿久抬起放到一旁的蒲团上,有劳了。” 奥格脸色一僵,过了片刻才咬着牙吐出一句,“好,能帮容的忙我当然十分愿意。” 说着他弯下腰,动作十分粗鲁的将阿久的身体翻转过来,目光扫到对方额头上那一块磕出来的红肿痕迹,心里顿觉畅快了几分,他直接拎起阿久的两只胳膊将他拖着丢到了一旁并列摆放着的三只蒲团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若非底下恰好有蒲团垫着,只怕阿久的后脑勺上又得再增加一块新的淤青。 “这家伙也是现实里的人?精神力倒是十分强大,可惜状态太不稳定了,以今日暴动的程度来看怕是没几年好活了。”兰瑟摸着下巴做出如此评价,随后他又加了一句,“时还是离他远一点为好,万一以后在现实中也碰上他精神力□□,岂不危险?” 这般说着他回想起方才远远感觉到的精神力波动情况,其强大程度比起他自己来也不遑多让,其中蕴含的暴戾与危险性甚至隐隐比他要更胜一筹,倒是可惜了这么一个强大的对手,注定要早早夭折。 这般虚伪的感叹着,他心下突然划过一丝隐隐的熟悉感,这道精神力他总觉得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然而他仔细去想,那抹熟悉感又仿佛是他的错觉,脑海中也并没有能与之对得上号的人物。 想了片刻仍旧毫无头绪,他便索性放弃了,就算曾经遇到过,应该也只是无关紧要之人而已。 阿久重新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除了常年胀痛不已的精神领域此时难得的感到舒适外,周身无处不痛,尤其是额头和鼻梁的位置更是明显。 他坐起身来,伸手试探性的摸上额头,指尖触到一个鼓起的大包,又滑到鼻梁上,摸到了一点黏腻,似乎破了皮,微微一碰便是火辣辣的生疼。 他放下手来,看着指尖沾上的些许干涸的血迹,一脸茫然,不明白自己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醒了?现在感觉精神识海处可还有什么不适?” 坐在一旁的容时早就发现他醒了过来,并未立刻出声,只等他稍稍清醒回神之后才开口问道。 阿久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目光触及到容时还有这一片凌乱狼藉的圣殿,终于想起了自己精神力发生暴动的事。 他的面色一变,目光急切的在容时周身逡巡,慌忙问道,“阿时,你怎么样?我精神力暴动的时候你有没有躲开?我有没有伤到你?”若非腿脚麻痹无法动弹,他怕是要直接冲到容时身前去。 容时摇了摇头,“我并没有受伤,你不必担心自责。” 听到他这样说,阿久并未完全放下担忧,他用目光将容时周身上下细细扫视了一遍,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醒过来,精神识海感觉如何了,可还有什么不妥之处?”容时将之前的问题又重复一遍。 阿久尚未来得及回答他,昏迷之前发生的一切便随着头脑的清醒瞬间涌入他的脑海,他脸色倾刻间五彩纷呈,随着心中种种情绪的起伏而变幻不定,最后定格在一副夹杂着痴迷,激动、遗憾、惊愕、迷惑……等等许多情绪的复杂至极的表情上。 “怎么,可是还有哪里不适?”容时见他表情如此奇怪,以为对方精神海中还有自己不曾发现的暗伤,然而不过转瞬他又眉间微蹙, “按理应该不会……你精神领域中的旧年暗伤我都已为你一一温养好,混乱成一团相互攻击的精神力也都已梳理平顺,整个识海都已开始重新焕发出生机,不至于还有连我都发现不了的伤藏在里面。” 阿久本来还神思不属,听到他的话猛的抬眸,他对上容时的双眼,目光中满是震惊,“阿时,你是说……你将我精神领域中的旧伤全部治愈了?所有会造成精神力暴动的混乱精神触须也全都理顺了?” 容时点点头,语气轻描淡写,“以后你的精神领域只需定期进行温养修复,只要不是一次性受到了根本上的重创,便不会再产生精神力暴动了。” 阿久先是茫然了片刻,他倒不曾对容时的话产生丝毫怀疑或是不信,只是对方话语中透出的内容以及那种轻描淡写的态度委实让人觉得震惊难以置信。 随后他猛得想起了什么,慌忙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因姿势不对而麻木僵硬的双腿,微微踉跄着冲到容时身前,他抬手便去握容时的双肩,抓了个空之后只能强制按捺的放下手,目光紧紧盯住容时的眼睛,他一连串急声发问, “阿时,你怎么治疗我精神领域暗伤的?你是不是用自己的精神力为我梳理了?那你自己的精神海呢?现在怎么样?是不是受了伤?你连对于精神力□□的人不能随意将自己的精神力探入对方精神领域这个常识都不知道吗!?”说到最后他的声音愈发急促,甚至是从未有过的急声厉语,带着满满的焦躁恐慌。 他是知道自己精神力产生暴动时的危险性有多大,曾经帝国的皇家医疗团并不是没有专门找过精神力强大的人来为他梳理缓解精神暴动,然而不但毫无用处,他暴走的精神力甚至将试图进入他的精神世界的外来精神力当作了敌人全力发出攻击,导致对方的精神力出自本能的反击,最终两败俱伤,二人的精神领域都受到了巨大的创伤。 之后又有各种不同等级、性质的精神力者试过,然而不论是哪一种都毫无用处,甚至让他的精神世界旧伤未好,更添新伤。 便连皇家医疗团的那些闻名星际,成果和履历都辉煌无比的来自各种族的医学科研界的专家们,都无法说清明明理论上是十分有效,可行性和预后性都非常高的这个办法,到底是为什么一次也没有成功过。 哪怕他们最后特意选择了精神力较低且力量温和绵软的精神力者,情况也没有丝毫的改善。最终整个医疗团队不得不无奈的放弃了这个所有治疗办法中最被他们看好且满怀期望的方法,退而求其次的去用那些治标不治本且疗效甚微的法子。 如今容时却跟他说已经将他的精神领域彻底治好,这令他不得不怀疑对方是不是用了那个以自身精神力为引进行梳理的危险方法,若真是这样,容时的精神海不知会被他混乱暴走的精神力伤成什么样子? 第52章 星际娱乐圈前任皇者 容时微怔, 随后视线触及对方眼中溢满的焦急、忧虑和恐慌。 他心中思绪微转,想起之前曾在图书馆借来的书上看到过的那些关于精神力梳理治疗法的描述,笔者提到这种针对精神力暴动的治疗方法虽然在理论上可行性十分高, 实际操作中却几乎难以达成, 甚至不管是对施救者还是被治疗的对象都具有十分高的危险性,所以若不是情况危急且没有别的办法, 并不建议使用。 明白了对方如此反常态度的缘由,容时不由面色微缓, 温声朝他解释道, “你不用担心,我的识海并未受到任何伤害,虽然精神力梳理之法危险性相对较高, 但若是施救者精神力等级高出另一方三个级别以上;或者被救者对治疗者有着非同寻常的信任, 这种方法便非但不会有多少危险, 相反会是一个成功性和见效都非常显著的治疗之法。” 阿久听他说的笃定, 面色微微好转却仍带着几分迟疑,他知道容时有着一身非同寻常的能力,所以对他说出的话并不怀疑, 不论是之前容时告诉他已经将他精神海内的创伤彻底治愈, 还是现在对于这种被星际公认的是理想与现实差别代表的精神力治疗法说出这么一番完全不同的见解。 “真的?一点影响都没有?”出于对容时的担心, 他又重复确认了一遍。 容时耐心的回了他,“完全无碍。” 阿久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他往后退了几步, 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 “……这次要多谢阿时了, 你此举可以说是救了我一命, 我……” 他张了张嘴, 过了好一会才郑重的继续,“阿时以后不管遇到任何麻烦,都可以尽管来找我,我必定倾尽全力护你。”说到这里他心中不由微微苦笑,容时如今最大的麻烦可不就是他造成的吗?他又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呢? “我不过是恰好遇上,你不必太过放在心上,再说你我好歹也有半师之缘,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容时并不在意,将事情简单的一语带过,转而注意力转移到另一边,“不过你精神领域内如何会有这么多的伤?还大多都是陈年暗疾,若不是此次凑巧,你只怕会有性命之忧。” 这次阿久没有立刻回答,沉默了片刻,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平淡,“其实我是我父亲的私生子,” 说出这句话时他看了眼对面容时的表情,见对方面上并无丝毫异色,才接着继续道,“在七岁时,因为一些原因,我被接回了家族,我父亲并不怎么管我,而他的那位妻子则看我百般不顺眼,一开始还只是小打小闹,后来她发现了我父亲对我并没有多在意,便渐渐胆子大了起来,但此时她还有所顾忌,不敢太过明目张胆的对我动手,怕留下什么把柄被抓住,便隔三差五找各种理由将我关入暗室,那暗室并不是普通的暗室,里面不仅寂静无声、黑暗一片的,还在四面八方都设置了光幕,我独自一人待在里面,时不时便会有各种吃人的虫兽,怪物或恶鬼,突然从黑暗里出现,还伴随着撕扯皮肉的咀嚼声和人类的哀嚎,我那时年纪小,每次都会被吓哭。”说到这里他笑了笑。 容时不由眉尖微蹙,“用这种手段对付一个稚龄幼童,未免太过下作。” 阿久看着他,弯了弯眼睛,“她觉得是我夺走了本该属于她孩子的位置,自然对我百般不喜。这样的日子我一直过了一年,期间不是没有向人求助过,只不过她家族势大,加之我身体上并没有任何伤痕,便谁也没有放在心上。后来她便越发肆无忌惮,在我关禁闭期间,往暗室里投入一些危险动物,幸好我那时精神力已经觉醒,所以并没有遭遇什么大的危机,直到那一次,她直接命人偷偷放了一只成年虫兽进来。” “我那时精神力尚弱,根本不是虫兽的对手,幸而在生死危机间,我的精神力二次觉醒,最后侥幸杀死虫兽活了下来,不过精神领域也在那场搏杀中受到了重创,时不时便会发生暴动,此后一直没有办法治愈,又一再多次受伤,就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对于那场死里逃生,在阿久的口中只是轻描淡写的一语带过,不过就算他没有说的很清楚,容时也能猜到一个八岁的孩子在那样的危机下是有多侥幸且险之又险才能保下一条命来,虽然最后在与虫兽的厮杀中胜出,但只怕也至少去了半条命。 “那你那位继母之后可以受到惩罚?”容时并没有过多的询问他当时的细节,转而问起罪魁祸首的下场。 “在发生了这件事之后,我的父亲和其他人终于决定不再坐视不理了,他们强制让那个女人和他离了婚,还以谋杀和虐待的罪名将她送进了监狱中,毕竟我可是他唯一的继承人了。”说到此处,阿久的眼中掠过一抹讽刺。 “没想到你幼年竟过得这般坎坷。”容时看着他,轻轻叹了一句。 “阿时不必为我担心,那些早就过去了,我也早已忘了,如今你又将我的精神力暴动之症彻底治好,解了我的性命之危,往后我便在乎顾忌,所以说阿时不仅是我最好的唯一的友人,更是我的救命恩人,以后阿时有任何事都不要和我见外才是。”阿久神情平淡,并无一丝一毫重提旧事的不快。 其实他本没必要说的这么清楚,只不过是他潜意识中想要从对方这里得到关怀,甚至还有一丝隐秘的期望,希望在将来某一天他的身份曝出的时候,对方能因为这多出来的一分怜悯,一丝同情而对他更宽容一分,不至于太过决绝。 “是你命不该绝才是。”对方当初能在虫兽的威胁下逃过一劫,这么多年又扛过了无数次的精神暴动,在这游戏之中亦恰好以nc的身份碰上他,的确该说是命不当绝。 “所以说阿时更是我命中注定的贵人了。”阿久顺着他的话又加了一句,抓住一切机会加重双方之间关系的砝码,不过他也知道过犹不及,没有再说其他的,只将一切认真的记在心里,随后便将话题转移了开去。 “阿时今日救了我,日后却还是要小心一些为好,千万不要轻易在人前显露出这些来,不然怕是会给你带来危险,今日的事我也会严加保密,守口如瓶的。” 在他看来,容时的精神力应该是在b级上下,能救他大概就像阿时所说,碰巧自己对他有着不低的信任,这才能令他们两人都平安无事,可其他人却不会这么认为,他们只会觉得容时是有什么秘法可以轻易治好患有精神力暴乱症状的人,到时一些人为了活命,只怕什么都做得出来,而他们对容时又不具备足够高的信任度,到时阿时岂不是危险? 容时闻言看了他一眼,眸中掠过一丝意外,“我以为你会建议我将这种方法公布出去,好能救治更多的人。” 阿久摇了摇头,“阿时的安危比较重要。”说到此处他顿了顿,担心对方会不会觉得他太过自私凉薄,忙又加了一句, “不过阿时若是想救助更多的人,你可以先将方法整理出来交给我,到时我想办法将之透露出去,等到局势稳定了再把阿时你的名字告知给那些被此法救治的人,这样能最小的降低你的危险。”也能让那些被救了一命的人知道他们的救命恩人是谁,真正应该感激的人又是谁。 “不必这般麻烦。”容时摇头,“直接匿名将之公布在星网上就好,是真是假,众人自会判断。” 阿久微微一愣,可是这样直接公布,谁能知道这方法的贡献者是谁?随后他又恍然,阿时他根本就不在意这个,在他看来,大概不过就是随口说了几句话的事。 阿久怔怔的看着容时,心中不受控制的升起了一丝希冀,阿时他这般胸怀淡薄高洁,有没有可能在此时知道他的真正身份后仍然愿意顾着这一分情谊,与他继续来往呢? 他心中如此想着,几乎就要忍不住开口,却到底在最后关头忍住,没有将一切和盘托出,把心中的那一丝动摇压下去,他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口不言。 他不能去赌,在没有百分百的万全把握之前他情愿将一切瞒得死死的,绝对不会让容时有一丝一毫察觉到他真实身份的可能。 阿久心中几乎是用尽全部的决心做下的这个决定,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容时有可能与他断绝来往这件事如此抗拒无法接受,但是他心中全部的意志都在如此叫嚣着,他的本能也对此无比抵触,直觉更是告诉他若是不如此他以后一定会后悔。 “那便就按阿时的法子办,等回到现实,我便找人秘密将东西公布到星际平台上,所有人都可以一眼就看到,绝对不会被任何势力压下或据为己有,也不会让人来打扰阿时。”阿久看着容时缓缓保证道。 容时颔首,“到时我会将相关资料传送给你。” 第53章 星际娱乐圈前任皇者(倒v结束) 两人三言两语间便将这一件对星际世界影响巨大的事情定了下来, 之后阿久就被容时赶了回去,经历了一场精神力暴动,虽然现在已经没有大碍, 但毕竟之前消耗的精力太过, 还是需要好好休息才能弥补回来。 在他走后,容时也返回了游戏空间中。 这一日的早朝上, 当今皇帝陛下突然当庭颁下了一道圣旨,要在京郊之外不远处修建一座别宫, 命朝堂上各部配合在周边城镇招募十万工匠劳力,朝廷按日发放工钱,尽早将人数招募齐全开工。 满朝文武惊讶莫名,不明白陛下为何突然下了这样一道旨意, 不说突然之间便要劳民伤财大肆修建行宫, 便是这别宫的位置也不太对, 就在京城的郊外, 那里既不是山明水秀风景别致,也没有冬暖夏凉、避暑防寒的益处,距离皇宫又如此之近, 实在不知有何修建的必要。 然而虽立即便有大臣上奏表示此举不妥, 请陛下收回成命, 座上的皇帝却仿佛铁了心,丝毫不理, 甚至严厉斥责了还想上谏的大臣, 发了一通老大的脾气后连政务也不再理会, 直接散了朝会离开了朝阳殿。 留下众臣面面相觑, 却又无可奈何, 最后只得配合着工部与户部的官员将此事实施下去。 没过两日京城之内以及周边大大小小的城镇就传开了关于此事的消息, 百姓们众口相传,议论纷纷,少部分的人尚还心存犹疑,大部分却已经跃跃欲试,只等负责招募的官员正式开始招人,便要第一时间前去报名。 这样的好差事往日可是少见的,不但有工钱拿,每日还包一顿饭,距离远的直接就给食宿全包,虽然听说招募的人员足足有十万,但京城周边的百姓可远远不止这个数,若是不早日过去,只怕人数转眼之间便招满了,到时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等到正式开始报名,登记处人满为患,负责记录名册的官员忙得手忙脚乱,却还是对每一个来报名的人细细询问,甚至还有一个奇怪的要求,必须检查对方胳膊上是否存在一道浅色印痕。 若有,此人便会被选上,若是没有,则会被无情的刷下来,百姓们不明所以,一开始还很是不满这种奇怪的选人标准,但等听说是国师的要求之后,便无人再敢多说什么了。 虽然过程麻烦了一些,但仍旧短短时间内便招收到了要求的近半人数,而围在边上的人群却仿佛没有丝毫减少,甚至还在源源不断的有人加入进来。 距离报名处数百米开外的城楼处,明玉和兰瑟二人站在楼上,遥遥看向下方人潮涌动的热闹场景。 “照这种情况,再过不了多久人数就可以凑齐了,不知王爷所说的阵法可都准备好了?”明玉眼睛望着下方,对一旁的兰瑟开口问道。 “这就不用国师操心了,阵法早已经布下,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等这些人一进入,阵法便会自行启动,国师可要记住,所挑选的人必须在手臂上都有一道浅色印记,像这种人身体强健,往往灵魂也比常人更胜一筹,若是有更多也不必限定在十万,有多少要多少,这样阵法的效果才能更好。” “王爷也看到了,下面负责招募的官兵可都是按照你的要求在一一查验,选上的自然都是那些符合条件的人。”明玉示意他看楼下招募处,虽不知对方为何会有这么一个奇怪的要求又对其如此在意,但不过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罢了,按照他的要求来做也无妨,只需让那负责招人的官兵查验严格一点就行。 三日后,对于修建别宫的工匠劳力的招收告一段落,此时人数早已远远超过了原定的十万,足足有十五万之余。 只等两日后所有人一同前往修建行宫的地址,到时这些人只要一踏进阵法,祭魂大阵便会立即启动,届时只能进,不能出,所有进入之人的精神体都会被阵法强大的力量绞得粉碎,然后这些精神体碎片会化为养分被法阵吸收,使法阵的力量更加强大,再经由阵法本身的加辐作用激发,最后将形成一股足可以毁天灭地的庞大力量,只需顷刻间,便可以把这个尚且还脆弱的小世界从里到外,彻底毁灭! 兰瑟看着明玉递过来给他的厚厚一叠名单,眼中划过了一丝诡谲的光芒。 人类帝国不是打着好算盘吗?暗地里偷偷设下这样一个小世界,将精锐将士送入其中淬炼精神体以达到快速增强精神力的目的,还想要全民推广,以为这样就能在精神力上赶超他们虫族的战士了,将来战争爆发就能彻底取得胜利? 呵!那也要看他允不允许,如今他既得知了这个秘密,身为虫族的王,自然是要将这一切都摧毁在萌芽阶段。 他不仅要灭了人类这十五万精英将士的精神体,让这些人在现实中彻底死亡,更要利用这一股庞大纯粹的灵魂力量把这个名为游戏,实则是能淬炼精神力的小空间就此摧毁,永绝后患! 两日后,京郊城外。 此时雪已化得差不多,只有一些树梢和灌木丛上,还残留着一些零星的雪块。 十数万青壮年劳力陆陆续续抵达这里,等人员全部到齐便在监工的带领下踏入了那一片宽广的,早已将所有树木杂草清除的一干二净的空旷地界。 此处一眼望不到边,没有半丝其他的颜色,唯有开裂的发黑泥土地和满地的碎石沙砾,所及之处,一片荒凉寂静无声,听不见半丝虫鸣鸟叫之音,只要一进入这块土地的范围,仿佛连风声似乎都是静默的。 个别几个特别敏感胆小的人不由得缩了缩脖子,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但看周围其他人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样子,便也不好意思开口,免得显得自己格外胆小懦弱一般。 十五万人一批一批的进入这片范围内,没有人察觉,他们每多一点人进入,这片空间便变得更加沉寂几分,最后连空气都渐渐凝滞起来。 直到最后一个人的双脚踏入这片地界范围! 冥冥之中,似乎从何处传来了一道某种枷锁落定的声音。 整片荒凉的地界仿佛突然间被扯入了另一个空间,与整个世界彻底隔离,刚刚还遥遥在望的城郭树影,突兀之间全部消失不见,四周仿佛被无形的雾气笼罩住,白茫茫的一片,冬日里难得的晴朗碧蓝的天空也变成了一种冰冷死寂的灰沉色彩,除了这一片荒芜的毫无生机的地面,整个世界如同换了一方天地。 一开始还迟钝的众人,此时都纷纷发觉了不对劲,几个胆小的更是直接惊叫出声,包括一众官兵在内,众人左右张望着,心中升起了莫名的惊慌畏惧,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最后几名踏入泥地范围的汉子亦察觉到了这种危机,其中一人往后连退几步,差事也不想要了,转身就想要离开这里直接回去,他速度飞快,一连跑了许多步,然而待他满脸喜色的以为自己脱离了那奇怪的地方逃出生天,回头去望时,却发现那几名和他同时进来的汉子俱都一脸莫名的看着他。 此时他才发现,他根本不曾踏出过这片荒地半步,所谓的跑了很远,也不过是他一直在原地迈步,那道近在眼前的边界,瞬间变得遥不可及,他不死心的又用力往前跨出几大步,界缘不远不近,仍旧停留在那里,半分也不曾挪动。 大汉双目圆睁,一脸惊恐的回头去看几名同伴想要说些什么,却对上了几张同样布满了惊慌惧怕的面容。 此时,不知从何处起的风,吹起了地上的几缕灰尘,飘飘洒洒,渐渐的,风越来越大,卷起地上的沙砾飞上半空,拂过人裸露在外的皮肤时,留下一道道血痕,众人被沙尘吹得睁不开眼,纷纷抬手捂住头脸,左冲右突,乱成一团。 飞沙走石、尘土飞扬之间,狂风仿佛变成了一只无形的巨手,裹挟着地上大大小小的碎石泥块在人群中肆意穿行游走,所过之处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哀叫痛呼。 而穿行的风似乎觉得如此的戏弄尚不够有趣,风力越来越大,吹的众人东倒西歪直接摔倒在地,每一缕风都化为了尖刀利刃,撕破众人身上厚重的棉衣,划开柔软的皮肤……愈演愈烈,似乎想要将人一寸寸刮成碎片! 鲜血顺着伤口向外流淌,人群躺倒一地,将黑黄的泥地彻底掩埋,□□痛叫之声连成一片,所有人都紧紧蜷缩着身体,将肢体尽可能的贴近地面,想要以此来稍稍躲避肆虐的风刃。 然而一切却都是徒劳,鲜血、碎布、断发、大小石块、沙尘……被狂风携卷着在空中呼啸游走,阴暗灰沉的天空似乎蒙上了淡淡的血色,这片空间顷刻间仿佛变成了一座满布刀山的炼狱,所有人都无处可逃。 第54章 星际娱乐圈前任皇者 一早躲在暗处想要亲眼目睹事情完满成功的兰瑟、明玉以及艾维尔三人, 此时正远远望着阵中的场面,艾维尔早已是脸色惨白,转过头去不敢再看一眼, 虽然知道那里面的都是一些虚拟nc,并不是真正的活人, 然而亲眼目睹到如此惨烈的景象发生在眼前, 却仍然远远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明玉比他稍微好一些,虽然脸色也同样不怎么好看, 但好歹神态眼神还算镇定。 而兰瑟则丝毫不曾受到影响, 他甚至是唇角含着微微的笑意, 带着几分愉悦的遥看着阵中哀嚎挣扎的十几万人影,仿佛在享受的品尝着胜利的美好果实。 “你骗我下令, 招集人到这里修建行宫,就是为了让我把这些人弄到这里来送死?这可是十几万人, 直播上大家如今都看着,明玉,这一幕播放出去后,你让我回到现实以后怎么做人?!”艾维尔控制着不让视线落在那座法阵中的残酷景象上,他愤怒仇恨的目光直直的投向明玉。 他这时侯才反应了过来, 什么相互合作,什么推动剧情, 根本就都是为了骗他来担这个杀人凶手恶名的鬼话! 他现在几乎就可以想象,这段直播放出去之后,他在整个娱乐圈甚至星际世界中会被看成是怎样的一个杀人如麻的恶魔变态!他的名声,他的演艺事业, 他的人生, 都会被那一道命令彻底毁于一旦, 这让他如何不对明玉恨之入骨? 明玉反应迅速,在他的第一个字说出口的瞬间便转换了脸上的表情,他满脸错愕惊讶之色的看向艾维尔,声音透着满满的茫然无辜, “陛下这是在说什么?修建行宫的旨意不是你亲自下的吗?我当初还劝过你,是你一意孤行,不肯听劝,现在怎么反倒怪到我身上来了?” 他的确劝了,在艾维尔旨意下达之后,与众朝臣同时上奏,只不过对方大概以为他是碍于人设不得不如此,并没有放在心上罢了。 “要不是你故意骗我,我会下这样的命令!你这个垃圾杂种,我杀了你!”艾唯尔目眦欲裂,举起拳头就向着他冲了过来。 自己就是一个天大的蠢货,明知道明玉是一个心机深沉,手段毒辣的小人,还轻易就相信了他的那些花言巧语,现在他的一切都毁了,对方也绝对别想好过。 明玉的脸色陡然阴沉下来,看向艾维尔的视线如同淬满了毒汁。 “闭嘴!” 只是还不等他靠近,就被嫌弃他吵闹打扰到自己的兰瑟一挥袖,用精神力卷起扔了出去,直直撞到树干上滑落在地,滚了几圈昏死过去。 将噪音来源消除后,兰瑟不受丝毫影响的继续享受着他的成果,而明玉则盯着地上昏迷过去的艾维尔,眼神冰冷,充满恶意。 他生平最痛恨别人用那几个字骂他,本来还只打算让对方滚出娱乐圈就算了,现在看来还是便宜他了,他必要让对方身败名裂,人人喊打,落魄潦倒过完后半生,唯有如此才能一解他心头恶气。 问星殿中。 容时和阿久两人相对而坐,正在例行着每日一次的讲解授课。 在京郊之外所有人全部踏进行宫范围内,冥冥之中那一道阵法启动的声音响起时,容时似有所感。 他抬头望向虚空中城外的方向,精神力随着他的意志放出,渐渐的,他的眉头皱起,原本和缓的脸色变得清冷无波,甚至带上了一丝冷沉。 “阿时,怎么了?”阿久在他停下口中讲解的话语时,便抬头看向他,此时见他面色渐渐不对,不由关心的出声询问道。 “出事了,京郊的方向突然出现了一股异常强大的能量波动。”他转头看向阿久, “我去查探一二,你注意观察天空情况,若是有任何不对劲,便立即退出游戏离开此界。”容时的声音仍旧平淡,只是话音未落,他半透明的身影便已突兀的从原地消失。 “阿时,等……”阿久阻拦的话语尚来不及说出口,面前便失去了容时的身影,他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冰冷阴沉,双眸暗沉幽深得如同无底的深渊。 强制压下心中对容时孤身一人去往危险之地的焦灼担忧,阿久抬手召唤出游戏界面来,一指快速按在退出的按钮上,他的身形渐渐转淡虚无,消失在了原地。 帝国皇宫中。 闻諸如往常一般等候在理事殿外,他原以为至少又要等上半个小时才能进去,却不料刚过去几分钟,殿门便从里面向两侧打开,他还来不及惊讶,皇帝陛下阴沉冰冷的脸便出现在了敞开的合金大门后。 “联系此人,让他去查看游戏世界中出了什么变故,命他以最快的速度将事情解决。另外,让他把我游戏中用的身体送到京郊城外去。” 危不栖声音冰冷快速的说完这些,然后不待他反应,直接将一枚纸质卡片扔给了他。 闻諸手忙脚乱地抬手接住后,再抬起头来想要仔细询问清楚,看见的却是已经重新闭合在一起的冰冷的金属大门。 联想到适才陛下冷沉难看的脸色,他不敢有丝毫耽搁,甚至不等回到办公室,直接抬手打开光脑,拨出了卡片上的那个通讯账号。 危不栖将x集团游戏开发运营主要负责人的通讯账号扔给闻諸后,就快速的将殿门重新合上,他走回到书桌边在椅子上坐下,抬手又一次把游戏连接器贴上了额头两侧。 等他重新出现在游戏中时,仍旧是处于问星殿中,片刻也不想再多等,他直接快步冲出了问星殿向着宫门的方向跑去。 经过御花园时,迎面撞上从另一个方向走来的奥格,见到他如此一副脸色难看,行色匆匆的模样,奥格脸上露出几分惊讶,不明白这个整日都能随心所欲的黏在容时身边的小子是发生了什么事,今日竟然一人在此,还作出如此一副姿态,然而不待他开口询问,对方就直接无视了他从他身边径直掠过,远远消失在了去往宫门的方向。 奥格的狐狸眼微微眯起,脸上浮现出几分若有所思的神色,片刻后他脚步一转跟着往宫门的方向走去。 危不栖并没有跑出多远,刚刚踏出宫门,他便感觉眼前视线一晃,等重新回神,已是置身在了一片陌生的地方,一眼望去草木葱葱郁郁,青山绿水间鸟鸣阵阵,一条羊肠小道从他脚下延伸向远处,周边半个人影也没有,更不见丝毫异常。 他的脸色倏地变得十分难看。 …… 万人炼魂阵中,此时已是一片血色迷蒙,十数万人一个挨着一个躺倒在荒凉枯寂的地面上,翻滚哀嚎,痛苦□□,挣扎扭动着满是伤痕血迹的身体,妄图躲避空中无处不在的风刀血刃,远远望去仿佛一大片搁浅在浅水滩中,翻着肚皮全力挣扎却只是做着无用之功的最终仍然难逃一死的鱼儿。 容时从虚空中显出身形时,看到的便是这么一番惨烈得如同血池炼狱的景象。 “炼魂阵。” 容时眼神从阵中众人身上掠过,视线落于那巨大的一团在空中盘旋翻滚着的浅粉色飓风上,风过之处带起一片血肉横飞,飓风的颜色也随之加深几分,他口中缓缓吐出这个自然而然从脑海中浮现出的名称。 顾名思义,炼魂阵,即为专门炼化魂魄之用的阵法,所有进入此阵之人尽皆有进无出,直到灵魂被彻底炼成虚无,魂魄之力最后化为养分滋养反补,被法阵吸收,使阵法的力量更加强大,而设阵者便可以借助阵法的力量攻敌、渡劫,甚至将之吸收化为己用。 按理这样的阵法是不应该会出现在星际世界中的,然而,连界外小世界都已经有了,再多一道仙灵世界的阵法似乎也并不是那么的奇怪,容时只在心中思虑了一瞬,便将这个问题抛开。 此时最要紧的还是将阵法破除,否则不但这十几万人必死无疑,此间小世界彻底毁灭,连现实星际宇宙世界也将受到波及。 一个小世界毁灭的力量足以撕裂时空壁垒,空间震荡所产生的毁灭之力会使无数星球被振出原来的运行轨道,到那时宇宙将变成一片混乱的球击场,星球会像桌面上肆意滚动的玩具球一般相互冲击碰撞,却不会像游戏一般热闹有趣,星球爆炸,辰星坠毁,世界消亡之景将真实到来,无论是对于人类还是这一片宇宙,都将是一场浩劫。 而此阵的破阵之法唯有一个,便是设法打破法阵内外间的平衡,当阵法本身的力量低于它吸收炼化的力量时,其运转的能力便会如同生锈的机器,无法跟上它吸收力量的速度,法阵承受不住过强的力量冲击便会从内部瞬间崩溃瓦解。 容时稍作思量,心中便有了想法,他抬脚欲往阵法的方向走去,就在此时,一道暗红色的身影突然从远处的树干后冲出,闪身拦在了他的身前。 身着一身火红色大氅的兰瑟满脸正色,他目光严肃的看着容时,“时,你怎么会来了此处?你想过去做什么?那里面不能进,进了你就出不来了,会死在里面的!” 容时看着他眼中郑重认真的神色,面色冷淡,“这座炼魂阵是你布下的?你明知道这里面的都是活人,还有意想要绞杀他们,甚至想要利用他们的灵魂力量毁灭这一方小世界?” 兰瑟的眼睛陡然睁大,他惊讶的看着容时,“你怎么知道的?” 容时没有回答他,在这一瞬间,出手如电,精神力瞬间涌出,化为有如实质的束缚将兰瑟牢牢控制住,一把将他扔进了不远处的炼魂阵中。 “既然如此,你便也进去体味一番这其中滋味好了。” 无知愚蠢,任意妄为,酿成大祸还不自知,若不受些教训怕不是还在自以为是的沾沾自喜,自鸣得意。 兰瑟措不及防之下,根本来不及反应,待他回过神来,已是置身于万人祭魂阵的罡风之中,风刃呼啸而来,转眼之间便在他身上留下了数道血痕。 兰瑟一向面对容时时不太正经的撩拨表情,此时已尽皆褪去,他从沾染了无数血迹的地上站起身,转身望向容时的脸上面无表情,只是一双眼神十分复杂,有错愕、震惊、不敢置信、以及一丝隐隐的受伤…… 第55章 星际娱乐圈前任皇者 “时想杀我?竟连半点情分都不留, 趁我不备时直接动手,看来我在你心里的确是一点分量都没有……”兰瑟站在法阵的边缘,透过那层透明的屏障看着容时, 半晌,他面上缓缓勾起一抹笑, 语调懒散的说道, 一副毫不在意随口调笑的无所谓模样。 此时他的身上脸上又增加了许多道伤口,一身华丽的衣衫被破开许多口子, 束发的玉冠也已经被风刃击碎, 一头长发凌乱的散在胸前背后。 躲在暗处的明玉皱眉望向兰瑟, 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之间冲了出去,又一副被攻击的模样把自己摔进了那座阵法中, 现在还对着一片虚无的空气自言自语,说着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他迟疑着是否应该出去问问,但犹豫半晌,到底还是决定就躲在树后静观其变,这个nc诡计多端,与之相处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说不定是对方又有了什么别的算计,没有必要多此一举为自己增加麻烦。 容时眸光淡淡的看着此时形容颇为凄惨的兰瑟, “杀你不至于,不过让你受些教训罢了。” 说着容时抬步走到阵法边缘处,他举起手慢慢往前探出,片刻后, 他感觉指尖触摸到了一面无形的屏障, 轻薄柔软, 如同水流又仿佛是空气,稍不注意便会被忽略过去。 “你在做什么!离法阵远一点,你不想要命了吗?!”兰瑟看着他一系列的举动,忍了半晌,到底走过来站到他的面前,隔着阵法的屏障厉声冲着容时说道。 容时没有理会他的告诫,直接将手掌覆在了那一面透明的薄膜上,他微微阖起眼,神识如同巨网般铺展开去,将整座阵法覆盖,他控制着将法阵中的力量通过接触的掌心缓缓往自身体内导入,一开始速度很慢,如同涓涓细流般,随着时间过去,涌入体内的力量仿佛江河入海,汹涌而至,容时眉峰微微蹙起,却并未放慢速度。 “……时,你到底听到没有?你在做什么!”兰瑟见他没有丝毫反应,不由又一次开口叫道。 这次仍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不由得撇了撇嘴,呼出一口气将飘在眼前的被风刃切断的发丝吹开,若非他抿紧的嘴唇和面上不时抽动的肌肉,再加上身体各处肉眼可见的随时在增加的伤口可以让人看出他确实不好过,他这一副自得其乐的模样几乎让人怀疑他并没有置身在这样一座杀机四伏的大阵中。 百无聊赖间他目光一转,注意到容时贴在阵法壁垒上的手掌,那手玉白修长,清雅优美,仿佛天然雕琢而成的艺术品,令人见了便忍不住想要将之握在掌中细细欣赏把玩。 兰瑟眼珠微转,用眼角余光偷偷扫了容时一眼,见对方毫无所觉,他眼神微亮。 悄悄抬起一只沾满了血迹的手,兰瑟将手掌对着容时掌心放置的位置缓缓贴了上去,他一边悄悄摸摸的做着这个动作,一边在心里暗暗唾弃自己,死到临头了,竟然还有心思想着占美人便宜,还是对着一个想要杀了自己的人,心中这般想着,他举起的手却没有丝毫放下的意思,哪怕那只手的手背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往外泊泊流着鲜血。 现实世界中。 星网上,直播屏幕前,无数观看着游戏世界中剧情走向的观众看着虚拟屏幕中,在炼魂阵内扭动哀嚎、垂死挣扎的十几万人,一个个纷纷白了脸色,许多人都如艾维尔一般转过了脸去不敢再看;心志坚毅一些的则纷纷破口大骂,一时间弹幕刷的飞快,网友的留言几乎将整个直播屏幕都覆盖的严严实实,一些胆小的网友这才敢转过头来去仔细看留言的内容。 花开无期:我就想说这是人干事?我以前怎么不知道艾维尔竟然是这么冷血凶残的人?十几万人啊,整整十几万人被他下令坑杀在里面,虽然知道他们都是nc,但看起来跟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有什么区别?亏他下得了手,感觉以后再也不敢直视他那张脸了! 艾维尔的粉转黑:td!老子以前真心眼瞎!竟没发现这个家伙竟然是一个灭绝人性的东西,现在只要想到老子以前粉过他,现在就恨不得自戳双目! 我家明珠第一好:就是!人渣!自己做了这么恶心的事,竟然还想往我们明珠宝贝身上栽,这是欺负我们家明珠善良可爱没有他灭绝人性吗? 明玉家的小可爱:艾维尔这个垃圾!老娘以后要天天召集人在星网上黑他,不让他滚出娱乐圈,老娘名字倒着写!这么恶臭的罪名竟然想要栽赃给我们明玉,果然是人品低劣,没有人性,畜生不如的变态杀人狂! 圆圆的圆:wc,什么鬼?这不是游戏真人秀节目吗?为什么变成了这种大屠杀的恐怖片?艾维尔和明玉他们俩还跟着那个nc躲在树后偷看,这是有什么变态的嗜好?我隔着屏幕看都被吓得要死,他们竟然还敢直接在现场偷窥,牛逼牛逼!!! 艾维尔你这个变态:嘤嘤嘤,我以前还觉得艾维尔是我的男神,没想到他竟然是一个变态杀人狂!还是这种一杀十几万活活将人折磨死,不给个痛快的大变态!害得人家今天不仅失恋还破财变成了一个穷光蛋!现在只要一看到艾维尔的那张脸人家就忍不住害怕得发抖,不得不把之前收集的他的那些海报、模型、碟片等等所有收藏全都扔掉,因为现在连白送都送不出去了!还要把按照他的模样定制的家政机器人送去整容,这些全都是星币啊!!!所以我以前到底是眼睛被什么糊住了,为什么会粉上他?! 艾维尔的黑粉:呵呵呵,我以前就说过他不是一个什么好东西,风流花心、男女不忌,天天欺骗人的感情,就是一个伪君子。你们不是一个个还帮着他说话吗?现在知道后悔了吧?这种变态杀人犯就应该抓进精神病院里关起来,偏偏因为他杀的不是真正活人所以不能直接把他送进监狱,真是便宜他了! …… 满屏的唾骂谴责之声,言辞之激烈愤慨无不显示出观看节目的观众心中有多愤怒,其中甚至包含着许多艾维尔的粉丝,他们大批大批的扬言要脱粉甚至当场回踩,哪怕是仍旧立场坚定的粉着艾维尔的那些粉丝,在这种山呼海啸般的众怒之下也丝毫不敢再冒出头来让人知道自己是艾维尔的粉丝,更别说为艾维尔辩解一二了,就怕被愤怒的观众迁怒连同艾维尔一起也给打成变态杀人狂的标签。 x集团的游戏运营总控室。 几十名游戏程序维护员正对着一面偌大的屏幕凝神察看,偶尔相互讨论着什么,他们的手指悬浮在面前的光脑屏幕前,时不时写出一段指令代码输入进大屏幕中,每个人的脸色都十分凝重,神色严谨肃穆,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放松。 半晌,一个发际线后移、满脸雀斑的青年走到旁边一名西装革履,戴着金丝眼镜,面容斯文的中年男子面前,脸色有些难看的沉声说道, “米勒先生,我们的确在游戏中属于京郊城外的那一处地图处发现了来历不明的巨大能量团,开始我们将之当做了bug想要清除,但却发现那根本不是普通的程序错乱问题,清杀程序对它毫无用处,甚至……” 说到此处,他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语气变得分外沉重,“我们还发现,封锁记忆进入游戏中磨练以提升精神力的二十万帝国精英将士中,有十五万多人的精神体都被困在了其中!我们想要尝试切断他们与游戏之间的联系将他们的精神意识强制召回,却发现他们精神体与身体之间的联系被彻底隔绝了,根本就无法将他们带回现实中来,而最糟糕的是属于他们的精神能量波动值却在逐渐减弱,要不了多久,只怕……” 被他称作米勒先生的男人原本温和的神色也渐渐变得严肃,“那使用时间调控功能呢?将他们切换到另一个时间点上能不能摆脱那团能量?” 雀斑青年摇了摇头,“不行,我们尝试操作过,然而每到这时他们的精神力量便消散得更快,只怕还未等到地点切换成功,属于他们的精神体便会彻底溃散。” 米勒先生的脸色凝重起来,“这件事可通知了军部他们?” 雀斑青年点头,“在发现异常之后,我第一时间便向军部发去了密文,现在罗尔元帅应该快要到了。” 他话音刚落,敞开着的大门外便传来了一连串矫捷有力的军靴踩在地面上的利落的脚步声,眨眼之间,几名身穿着肃穆笔挺军装的军人出现在了门口。 当先一人是一位头发花白,脸上带着深浅不一皱纹的老者,他虽面容老态,整个人却无论是眼神还是气势都如他腰间悬挂着的印有帝国国徽的光剑一般,一往无前,威严庄重。 “你们在密函简讯里面说的都是真的?二十万精兵能将,整整有15万多人被困?”老者一踏进总控室的大门,苍老威严的声音便厉声响起。 米勒先生和雀斑青年二人连忙迎了上去,“罗尔元帅,您来了。” 不等两人躬腰行礼,罗尔元帅便利落的摆手阻止了二人,“如今情况如何,可找到了解决办法救出这15万被困的军人?” 雀斑青年和米勒先生两人对视一眼,视线一番较量,最后米勒先生面向罗尔元帅,顶着对方极具威严压迫的眼神,他无奈的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找到什么可行办法,不过元帅不用太过担心,我已让所有游戏程序人员加班加点,务必会尽快想出解决办法来。” “不用担心?我怎么能不担心!那可是帝国最顶尖的十五万精锐,若是没有了他们,你们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吗?”罗尔元帅听到他的回答,顿时厉声斥道,“原因呢?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导致十五万人被困?你们之前就一点先兆都没有看出来?如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们才来向我报告,若是想不出解决办法,这些人出了任何差池,你们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米勒先生被他训的面如土色,却不敢有丝毫反驳,不说此事本身就是他们的过失,若是这十五万军部精英陨落于此,帝国的军事力量会是怎样的损失惨重;就说罗尔元帅身为帝部的最高将领,向来便是脾性刚烈秉直,眼里容不得一丝沙子,如今却听到他这仿佛是推诿敷衍一般的说法,暴脾气能不直接发作才怪,他却是万万不敢有丝毫回嘴辩驳的。 要知道就连面对着性情莫测、喜怒无常的皇帝陛下时,罗尔元帅也是同样的刚直敢言,遇到不服气、看不过眼的事情拍桌子也不是没有过,他此时若是敢表现出半分不满或是不服之色,只怕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第56章 星际娱乐圈前任皇者 “原因暂时还没有找到, ”雀斑青年看米勒先生被喷得哑口无言半句不敢反驳的样子,只得代替他开口回答道,“我们发现在小世界中, 突然出现了一团巨大的能量球,且这团能量还能自主的吸收一切进入它范围之内活物身上的精神力来强大自身, 按游戏中nc的说法这似乎是一个什么阵法, 如今那十五万将士们就被困在这座阵法当中,我们现在正在努力设法想要将阵法打破或者直接阻断它对精神体力量的吸收, 只是暂时还没有发现什么切实有效的办法。” 罗尔元帅将视线转向他, “你的意思是说, 你们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雀斑青年哑口无言。 罗尔元帅冷哼一声, “我要的是一个确切的答案或结果,不是你们这些没有用的废话,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这十五万人绝对不能有任何损伤,若是没有解决好这件事,哪怕有陛下保你们,你们也准备进星际监狱度过剩下的人生吧!” 米勒先生顿时苦了脸, 就怕这次连陛下也不会帮他们了。 “这个什么阵法你们不知道它是怎么来的,那总该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我要知道被困住的这些将士还能够支撑多久?”罗尔元帅懒得再跟他们紧揪着一个问题不放,转而问起另一件事。 “这……”米勒先生脸色一僵,他咬咬牙,到底直接将话说了出来, “这东西并不是我们先发现的, 而是陛下在游戏中发现了不对, 让闻行政官给我递的消息,所以……” “什么!你是说陛下现在也在游戏里?”罗尔元帅猛的转头看向他,厉目圆瞪,“他也被困在里面了?为什么不早说!” “没有!没有!罗尔元帅您别着急,陛下他并没有被困,就是陛下发现的不对,中途退出游戏来给我们提的醒,不过想来是还有什么事要处理,陛下他之后便又返回进去了。” 罗尔元帅铁青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点,他看向二人厉声呵斥道,“你们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去想办法,要是解决不了这件事,或是陛下在里面遇到任何危险,我当场就毙了你们!” 一脸菜色的米勒先生和褐斑青年如蒙大赦,连忙点头如捣蒜,躬腰行了一礼,转身逃也似的离开去忙各自的事了。 罗尔元帅收敛起刚刚的一身火爆气势,他安静的走到几名聚精会神忙碌的游戏维护员身后,盯着他们面前的光脑看了片刻,他当然看不懂上面输入的内容都是什么意思,所以他将目光又投向了前方占据着整整一面墙的巨大的屏幕上。 他的视线先是从直播摄像头焦点聚集的明玉和维尔两人身上一扫而过,待看到在法阵中挣扎哀嚎的十数万人影时,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身上陡然爆发出一股凛然杀机腾腾的气势,吓的在他前面的维护员一个手抖按错了一个代码,顾不得回头看是谁在后面捣乱,维护员连忙手忙脚乱的将错误修改回来。 罗尔元帅见状,缓缓收敛了一身气势,他的视线从满地血肉模糊的人体上收回,突然注意到在那法阵的边缘处还有一个站着的人影,以为是一名精神力特别出众的好苗子,他不由起了两分兴趣,凝神去看对方沾染了血污的脸。 等他看清了那张面容,视线不禁一怔,那是…… 虫王!阿瑟·兰德尔! 游戏世界,京郊城外。 容时一手贴在法阵的壁垒上,他全力运转神识将阵法中的力量引入自己体内,速度之快令他周身无形的筋脉都微微胀痛,他却没有理会,反而越发加快了速度。 随着进入他体内力量的增强,他原本透明虚幻的身体竟渐渐凝实起来,在虚无的空气中,一点一点的显现出轮廓,最后彻底化为实质,变得与常人一般无二,只是身形更多了几分如冰似雾般的清透飘渺。 兰瑟还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仍旧偷偷摸摸的占着他自以为是的小便宜。 躲在大树后面的明玉及刚刚自昏迷中醒过来从地上爬起身的艾维尔两人,神情惊异的望着那在空气中慢慢浮现凝结的人影,待注意到那人头顶的字幕时,眼中更是掠过了浓浓的惊讶之色。 容时? 他不是在一开始就角色死亡,早已经退出游戏了吗?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是以这种方式,难道他当初并没有被淘汰,而是一直以一种他们看不见的形态在继续参与游戏,推动着剧情的发展? 是了!绝对是这样,所以刚才那个nc七王爷才会作出那么一副模样,明显是在与之交流。不过那又如何?他既然能将其他人一个个都除去,再多出一个,自然也不例外。 明玉远远的望着阵法前的那道清雅高华、飘然如仙的背影,心中暗暗想道。 星际现实世界。 游戏真人秀的直播弹幕上出现了长时间的空白沉默,直播的摄像头是可以全方位无死角的拍到整个游戏世界中的目标画面的,所以在容时的身形刚刚开始微微显露出轮廓痕迹之时,屏幕上便清晰的将他投映了出来,而随着他身形面容的渐渐清晰…… 星网瞬间陷入静默。 原来有种美可以令整个世界都静默无声,不能开口,不敢开口,唯恐发出了一丝的声音惊扰,引来对方的分毫不悦,而那,恰恰是你最无法承受的事情。 宇宙间的星辰万千是他回眸时眼底的波光倾泻,流云舒卷在他的指尖缠绵留恋,清风拂绕只想要将他拥入怀中…… 花开雪落:那是……容时? 半晌,屏幕上缓缓刷出了第一条留言,犹如被引爆了惊雷,弹幕开始飞快的向上滑动,留言一条条以让人目不暇接的速度掠过,根本来不及看清具体的内容,只能隐约窥见几条字体特别粗大的, 太阳下的星星:啊啊啊啊啊! 科斯特的鹰:这是谁?这是谁?这是谁?谁能告诉我这是谁? 天下第一:仙君大人!我终于修仙成功,飞升仙界了吗? 兰斯特洛:啊啊啊!容时!我的男神!啊啊啊!我要疯了!我终于又见到我男神了!你都消失二十年了!我等了你二十年,今天终于让我等到了! 花开无期:容,你终于回来了!你扔下我们这么久,现在终于肯回来了!!!不过那都不重要,只要你愿意回来,无论多久我们都会等你,你永远是我们心中不可被取代的神! 兔斯基也会有春天:啊啊啊!老子终于恋爱了!老子宣布他以后就是老子的男人了! 我家容容盛世美颜:楼上你在想屁吃!做什么春秋大梦?!容容!啊啊啊!!!你终于要重新回到娱乐圈了吗?!我好激动!啊啊啊!站在你对面的那个丑八怪是谁?容容,小心有变态呀!!! 明玉家的小可爱:所以这就是容时?那个被明玉打败的手下败将?! 脑残颜粉:楼上滚粗!去你td的手下败将!他配吗?!天天就抱着你们那个偶像吹什么星际明珠,也不怕牛皮吹破天!还打败我男神,他凭什么?凭像你一样瞎的眼睛还是凭他有更厚的脸皮? 容时我男神:没错!天天就看到你们这一群脑残智障在星网上黑这个黑那个,吹嘘得好像那个什么明玉就是世界第一,美貌才华无人能及一样!以为这些手段谁看不出来似的?一个出道没多久的半新人,搞得像是已经称霸了娱乐圈!拜托!有点自知之明好吗? 小可爱:我是上上上楼的楼主,不是,我真没有讽刺的意思,就是一时太过惊讶没注意到遣词用句,真不是骂人!对于我的用词不当我在这里郑重道歉!!而且我已经脱粉了,我以后都不是明玉的粉丝了!! 保护容容冲呀~:呵呵!楼上真搞笑,还什么没注意遣词用句不小心,我看是骂人骂太久都骂得顺口变成习惯了吧?!还道歉?简直笑死人了,和着你们黑了人家这么久,天天在星网上污言秽语满嘴喷粪,现在一句脱粉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就想一笔勾销,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想得这么美,你一定长得很丑,因为你的脸都让你的厚脸皮给遮住了!!! 明玉的粉丝滚啊啊啊:就是你们这群疯狗天天在星网上逮着谁咬谁,早就看你们不顺眼了!整天抱着一朵绿茶白莲花吹的跟什么绝世美人一样?逮谁撕谁,好像谁都在欺负他似的!也就只有你们这些脑残傻b才会看不出这点小计量,被人耍得团团转跟个傻子似的还乐此不疲,每天看看你们有多蠢已经变成娱乐我日常生活的最佳笑料了好么? …… 因为一句话不知怎的直接惹了众怒,明玉的粉丝一时之间人人喊打,更是被人连翻旧账,连同明玉本人都成为了众矢之的被人疯狂diss,他的粉丝更是一时间连头都不敢冒,生怕再被人揪住了连番教做人。 游戏世界中。 容时并不知在现实世界中发生的乱七八糟的事,当然即便知道了,他也不会在意。 心中计算着法阵的力量应该已被他吸收了近半,容时缓缓睁开了眼。 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站在他对面离他极近的兰瑟,正在将一只手掌隔着阵法壁垒与他的掌心严丝合缝的对合。 此时对方浑身破破烂烂,一头长发也如同被狗刨了的鸡窝,周身上下到处沾满血迹,伤痕累累,一张靡丽魅惑的面容也被划开了好几道口子,正往外流着血。 见到容时睁开眼睛,兰瑟愣了楞,片刻后才微微有些迟钝将手掌慢慢放下。 他对着容时露出一个有些僵硬虚弱的笑容,只是这笑容在那遍布伤痕血污的脸上实在称不上好看,“时,你总算是醒了,我之前还担心我们会连这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了,现在好歹能让我与你道个别?” 想不到他堂堂虫王阿瑟·兰德尔也会有这么一天,临死之前心心念念想的,竟然是与杀他的那个人好好再见一面,说上几句话做一个道别,心中却连一丝被杀怨恨都生不起。 这种放在从前最为令他嘲讽不屑的软弱卑微之态,如今竟也出现在了他的身上,果然美色是腐蚀人心的毒药,连拥有最强钢铁之躯的虫也不能例外。 “时,看在我就快死了的份上,你要不要接受我这最后的一次告白呢?以后可都不会再有下一次机会了。” 兰瑟双眼看着容时,脸上挂着一抹肆意调侃的笑容,似是在开着玩笑一般,然而他的眼神却专注无比,语气中透出一丝似有若无的认真。 第57章 星际娱乐圈前任皇者 容时看着他, 对他这一身凄惨毫不动容,语声淡淡,“谁说你要死了?” 丢下这一句话, 容时便不再理会他,侧身走出两步, 他步履轻抬, 一脚便迈入阵法屏障,半边身体进入了法阵的范围之内。 兰瑟面色大变, “时,你做什么?” 他飞快的冲过来,抬手便握住了容时的肩膀, 他甚至没来得及察觉到有什么不对,手上用力就要把容时往外推出去。 容时身形一晃,差点真的被他推得往后趔趄一步, 他微微皱眉,并不多言, 直接抬手将兰瑟的手腕扣住, 一个巧劲将他拨的连连倒退数步让开了位置, 容时的另一只脚也跟着迈了进来。 他整个人完全置身在了阵法之中。 兰瑟抬出的手僵在了空中, 他面色渐渐灰败下来, 看着容时微微苦笑,“时,你到底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进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口中这么说着,他整个人往前跨出几步,紧紧贴在了容时的身后, 想要为他挡去那无处不在的狂风利刃。 “在这个阵法里面, 精神力是完全起不了作用的, 不过好歹还能用我这比钢铁坚硬两分的躯体给你挡一挡。”然而他如今也只不过是一抹精神体进入的这游戏世界中,哪里还有什么钢铁之躯呢? 容时伸手的动作一顿,看了他一眼,继续抬手把他往边上推了推, “别碍事。” 兰瑟愣愣的顺着他的力道往后退开两步,他的目光定定的落在容时身上,在容时将手收回之际,突然抬手一把握了上去,果然如他预想中的那样,抓住了一抹软玉般的微凉。 “时,你有身体了?”他神情讶异,一副十分吃惊的模样,拇指却在容时的手背上摸了摸。 容时淡淡的看着他。 兰瑟在他的目光下,钢铁般坚硬的虫脸上也不由得掠过一抹不自在,他轻咳一声,佯装自然的放开手,“时,你的手好像有些凉,现在你有身体了,是不是会感觉到冷?要不要我把我的衣服给你?” 他说着便开始动手解身上狐裘大氅的绳扣,然而还不等他解下,狂风呼啸着刮过,将他这件大氅连同半边外衫一同搅成了碎片席卷着远去,顺便在他身上留下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兰瑟不由有些讪讪的放下手,他随手擦去溅在眼帘上的一滴血珠,“时,你为什么想要杀我?是因为我要灭了这些与你一样同为人类的人的精神体?还是因为我的身份?” 容时身姿挺拔的站在一侧,他眼帘微垂,双手置于身前,指间动作变幻,十指舞动间如分花拂柳、揽月摘星,优雅神秘又玄妙莫测,令人不能直视。 听到兰瑟的话,他神情姿态没有丝毫变化,只用冷淡无波的声音清浅的回道,“我说过我不会杀你,我从不轻易杀人。”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身形比之刚刚进入这座阵法中的时侯似是要浅淡了两分。 “时,此话当真,你果真没有想要杀我?”兰瑟眸光一亮,因失血过多而泛着惨白颜色的脸上露出一抹微微的惊喜,但随后他又苦笑了一声, “时就算不想杀我,我们也都活不成了,只要进了这座法阵之中,所有人都必死无疑。” “不过能与时一起做一对亡命鸳鸯,似乎也很不错……” “……时,你在做什么?要不要过来和我聊聊天,我们好歹还能一起路上做个伴……” “……早知道这玩意这么厉害,连我自己都坑了进来,我说什么也不会用这阵法,谁能想到这个区区小世界中的东西竟然也能这么危险……” …… 或许是因为死亡将近,兰瑟喋喋不休,仿佛准备将所有想说的不想说的的话都趁着这个时候全部说完。 容时没有再理会他,他手中动作越来越快,如玉的长指几乎舞出了残影,指间变幻开合间,如莲华舒展,雪蕊轻绽。 终于,他姿势猛的顿住,双手一手虚握身前,一手掌心朝上,拇指与中指微微曲起,指尖轻轻向上弹出…… 那一霎那,仿佛有什么东西真的从他指尖掠了出去,融入了这一片虚空之中。 无形的波纹以他为中心层层荡开,所过之处,万人哀嚎之声渐渐止息,所有人陆续陷入到深沉的睡梦之中,他们的身上仿佛罩上了一层无形的保护屏障,罡风擦身而过之时再也不能伤他们分毫。 只除了兰瑟。 精神力并非不能在这阵法之中使用,之所以会无用,不过是因为能量还不够强大。容时将精神力形成屏障护住那些虚弱的精神体,他特意略过了兰瑟,既然是打算让他受一些教训,那自然不能半途而废。 或许是因为发现已经不能从那十数万躺倒在地上的精神体中掠取能量,罡风不再在整个法阵中盘旋游走,而是只单单围绕着兰瑟一人周身打转,短短数息之间,兰瑟的身上便添了无数伤口,他甚至已经无法站稳,踉跄着慢慢跪倒在了地上,以手支地,勉强叫自己不彻底瘫软下去。 就在此时,一切准备完善的容时彻底放开对于周身能量的压制。 “呼——” 整座法阵之中,倾刻间响起了尖锐的呼号声,仿佛是恶鬼在欢呼雀跃,狂风呼啸翻滚着仿佛沸腾了一般,层层叠叠的朝着容时汹涌汇聚,将他彻底淹没,牢牢包裹在其中,淡红色的气流聚集融合,变作了一团如同鲜血般艳丽的红色云团。 “时!”兰瑟猛的吐出一口血,他目眦欲裂的看向那团红云,挣扎着起身扑了过去,却走了不到两步,便彻底支撑不住,整个人又重重的重新摔倒在了地上。 此时他的周身已经没有了那些夺命于无形的风刃包围着,整座法阵中除了将容时层层包围着的那团云气,干净得仿佛之前没有出现过丝毫的异常。 血色红云将容时严严实实的包裹围困在中间,云气如血浪翻滚,奔腾不休,有尖利的呼啸声不断从里面传出,仿佛在雀跃鼓舞,欣喜若狂。 云气翻腾着以飞快的速度向四周膨胀蔓延,只片刻间便又重新将兰瑟包裹了进去,然而这一次风刃却并未对他造成丝毫的伤害,它们就仿佛已经吃饱喝足了的凶兽,品尝过了最美味可口的珍馐大餐之后,对其他的小鱼小虾再也不屑一顾。 星际世界中。 真人秀直播前,无数观众看着屏幕中阵法内突生的异变,一个个心焦如焚,之前看到容时自己踏进阵法中时,他们便焦急得恨不能直接冲进屏幕中将他拉出来,此时看到对方被那团明显要命的红云淹没,更是担心焦躁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屏幕上的弹幕更是以令人眼花的速度刷得飞快。 为你背叛全世界:天啊,到底发生了什么?谁去救救我家容容! 豺狼女貌:嘤嘤嘤,人家不想要男神受伤,更不想要男神毁容啊! 鸭皮卡丘:为什么没人去救人?明玉和艾维尔呢?他们就光躲在那里看?特别是艾维尔,这个东西不是他搞出来的吗?他怎么还有脸躲在一边不去救人? 艾维尔你个垃圾:艾维尔,你这个垃圾!你这个变态杀人狂!你赶快给我去救人,要是容容出了任何事,等你出来,老子绝对要给你寄星际螺旋炮送你上天! 青山妩媚:楼上你都说了艾维尔是个杀人狂了杀人狂怎么可能会去救人?!根本就指望不上他好吗?……啊啊啊啊!!!奥格!奥格来了!奥格快去救容容,你认识他对吧?在小竹林里的那时候,你是不是就是在跟容容说话?!快去救他啊!!! 白日见鬼不见人:奥格快去!快去快去快去……!!! …… 最后整片屏幕彻底被这样的言论占据。 x集团游戏总控室内。 “米勒先生,有情况了!将士们的精神能量停止下降了!” 负责监控游戏中被困在阵法内众人精神体能量变化值的程序维护员突然高声叫道,神情十分惊喜。 其他人顿时纷纷抬头望向他,神情激动,就连罗尔元帅也不例外。 米勒先生面色一缓,“真的?是彻底停止下降,还是速度有所减慢?原因呢?找到阻止他们精神力泄露的方法没有?” 那名程序员又回头仔细查看了一番面前的光脑屏幕,然后才肯定的回答道,“确实是完全停止了,原因的话暂时还不清楚。”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不由得露出惊喜之色,神情放松了两分,虽然事情还没彻底解决,但好歹已经有了进展,也能为他们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有了进展便是好事,大家再加把劲,争取找到让精神体停止能量泄露的原因,这或许会是一个突破口。”米勒先生拍了拍掌,对着望过来的众人鼓劲道。 待所有人发出应和声又重新回过头去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去后,他起身走到罗尔元帅身边, “元帅之前话中的意思是,这个东西极有可能是虫王搞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一举灭杀我帝国的15万顶尖精锐将士?” 他的神情十分严肃,他们集团秘密开发研究这个小世界已经有了数十年,关于在小世界中可以淬炼精神力的这个信息也一直都是设为机密严加保守,即便是由于研究需要不得不向大众公布小世界的存在,也从来都是以游戏开发的名义作为掩饰。 可如今虫王却知晓了这个秘密,而且似乎了解得十分透彻,甚至能在小世界中做出这样的布置,这不得不让他怀疑,是不是他们内部走漏的消息。 “八成就是他动的手脚。”罗尔元帅神情同样严肃,他转头看向米勒先生,“陛下现在在这小世界中的哪处,是否安全?万不能让这虫王知晓了陛下的身份。” “罗尔元帅放心,陛下此时十分安全。”米勒先生郑重的肯定答道,“之前由于在此地发现了这一危险因素,所以在为陛下设置投放地点时,我特意选择了距离此地较远的京郊另一处位置,且陛下在这游戏中的掩藏身份,从始至终只有我与陛下二人知晓,绝无泄漏的可能。” “那就好,不过还是要尽快将这个危险因素解决掉才好。”罗尔元帅点点头,表情放松了两分,他之所以不说尽快将陛下从小世界中带出来的话,是因为他知道,陛下既然没有在发现危险的第一时间退出,无论原因是什么,那么再任凭他如何劝说也都是没有用的,他们帝国这位皇帝陛下的独断专行和他变幻莫测的脾气是同样难缠的。 第58章 星际娱乐圈前任皇者 奥格一出宫门便追丢了阿久的身影, 他站在原地沉思了片刻,想起京郊行宫这一个游戏中的新剧情点,凭着直觉, 他骑着马直接便赶往了京郊的方向。 等他到达目的地,目之所及的便是一番足以吓哭常人惨绝人寰的人间炼狱之景, 奥格当然不是一般人, 他对这满地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景象视若无睹,面不改色的将周围环顾了一圈, 并没有发现容时的身影,就连那个阿久也并不在这里。 他皱了皱眉,难道自己猜错了? 就在此时, 他眼角余光扫到树后的两个身影,抬步上前,他视线落在神色相对而言看起来比较镇定的明玉身上, 直接开口,“刚刚有没有其他人来过这里?特别是一个容貌普通十岁作仆从打扮的少年。” 明玉眸光闪了闪, 他衡量片刻, 摇了摇头, “刚刚除了阁下并没有任何人出现, 不过在那之前我就不清楚了。” 口中这样说着他的眼神边似有若无的投向了那一片红雾。 奥格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是那一片之前被他直接忽略了过去的血色浓雾,那片雾气看起来十分诡异,气浪翻腾沸滚间还在发出“呜——呜——”的鸣啸声,正快速的向周围蔓延开来,无论是颜色还是气息, 都透露出浓浓的危险意味。 “有活人在那里?”至于那些在雾气边缘若隐若现露出来的横七竖八的人体则直接被他当做了尸体, “我找的那个人也在里面?” 明玉神情犹豫, 没有直接回答,“那雾气很危险,你进去也不一定能救得出人来,而且也不能确定你找的人在不在里面。” 旁边的艾维尔冷笑一声,“我劝你,他的鬼话你最好一个字也不要听,别说你找的人在不在那里面,就算真的在,此刻怕是也早就尸骨无存,进了那阵法的人说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哪里还能活到现在?” 奥格玩味的挑了挑眉,“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不如先找个人进去替我探一探好了。” 说着他一把伸手揪住明玉的衣襟,将他拖着往阵法前走去。 明玉面色大变,奋力挣扎,“你干什么?放开我!啊——” 然而他的动作犹如蚍蜉撼树,影响不了对方分毫,奥格随手一甩,便将他扔进了阵法之中。 他的身影一投入进去,瞬间便被浓雾彻底淹没。 奥格站在法阵前等了半晌,却不见任何情况出现,整个阵法中毫无变化,就连那团红雾也仿佛已经膨胀到了极致,停止了继续向外蔓延,沸腾翻滚的态势渐渐止歇,犹如凝结的血块般僵硬死寂的悬在空中,唯有颜色在不断加深,最终停留在了一种看起来十分污秽沉暗的如同铁锈一般的色泽上。 容时整个人被雾气彻底淹没,一层又一层的风刃化作浓雾在他周身穿梭缠绕,将他团团包裹,仿佛置身在了一枚血红色的巨茧中,目之所见,耳边所闻,都是雾气的欢呼狂啸和那交错流窜的一道道虚影。 容时将体内全部力量都逼出体外,引得周围的雾气啸声更尖锐了几分,随着包裹住他的雾气颜色每加深一分,他的身形便浅淡一分,雾气的每一次掠过都直接穿透了他的身体,带来蚀骨裂魂般的剧痛,却没有留下任何伤痕。 他却似乎毫无所觉,面上神色浅淡,不见一丝一毫多余的表情,即使如同身处千刀万刃之中,身上的每一处都泛着削肉剜骨般的痛楚,他也最多不过是眉峰微蹙,指尖轻颤。 不知过去多久,仿佛如长夜漫漫,又似乎只是一瞬之间,包裹住容时的雾气变成了如凝结的淤血一般黑红的色泽,他体内的力量终于渐渐停止了流逝,周身已经麻木的痛楚似乎也在缓缓退去。 此时,容时的身形已经重新变回了水一般通透,甚至比之从前还要浅淡虚幻几分,仿佛一缕淡薄的青烟,被风轻轻一吹,便会彻底消散。 “时!” 一声带着惊慌的呼唤响在耳边。 容时循声垂眸看去,只见距离他数米远开外的地方,兰瑟手脚并用,他支撑着身体一点一点的蹭着地面爬将过来,透过雾气可以隐约看见他一身里衣已完全被血液浸透。 他的脸色惊慌无比,仓皇的四顾搜寻,满脸都是焦急恐慌、急切担忧之色,这时一个转头间,他终于发现了容时的身影。 瞬间,那双眼中陡然爆发出了明亮的光彩,他加快速度飞快的爬挪到容时身前,抬起一只手就想要拽住容时的衣摆,却抓了一个空。 此时他才看清容时的身形淡薄得近乎虚幻,仿佛随时就会化为云烟消失在天地之间。 “时,你怎么会?!” 兰瑟此时连声音里都透着浓浓的恐慌,他知道这阵法对人的伤害是直接作用在精神体上的,若是精神溃散,这个人便会彻彻底底的死亡,不管是在这个游戏还是在现实世界中。 兰瑟心中溢满了惶恐和惊惧,虽然之前就知道他们都会死,但他一直以为自己会是先死的那个,且他毫无惧怕,他们虫族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害怕死亡的种族,但是当容时在他的眼前变成了这副模样,仿佛随时就要消失一般,他才第一次体会到了对于死亡的无比畏惧。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容时比他更晚进入这座阵法之中不是吗?怎么会伤的比他还要重,这一副即将消散的模样,根本不是这么短短时间内能够造成的!时他到底做了什么?! 他难以置信,更无法接受,他甚至不敢去想象,这个人会彻底的消失不见,宇宙深处,星海彼岸,往后都再也不能找到这个人的半□□影。 “时,你不会有事的,对不对?!我把我的精神力都给你,你不要消失好不好?”兰瑟满面惶恐,他的神情慌乱无措至极,一边说着就将手按在了容时的衣摆上,想要将精神力传递过去。 容时往后退开一步避过了他的手,“不用了,我并无……” 寂静的无声突然降临,将容时的后半句话直接吞噬,这一片雾气凝结成的空间在此刻裂开了无数道缝隙,悄无声息的蔓延开去,如同碎裂的镜面般一片片脱落。 在这里,所有的声音都被湮灭,这一片空间仿佛成了无声之境,哪怕是在如何的声嘶力竭,也无法将一丝一毫想要说的话传递给想传达的人。 片片坠落的墨红色碎片,如同缤纷的残花,又仿佛燃烧的余烬,纷纷扬扬,寂静无声的在这一片空间内飘飞,像是在下着一场血色的雪,然后在掉落到地面的瞬间化作点点荧光,随风飘散。 那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墨红色的雪,银色的流光漫天飞舞,血色的大地,遍地维持着各异姿态挣扎哀嚎的人,还有那一站一俯身的两道身影。 一人飘渺虚幻,如仙似神;另一人伏跪于地,血污满身,他抬手向前,似乎是在挽留些什么,又似乎是在祈求着对方。 无论是大阵之外的奥格等人,还是星际直播屏幕前观看的亿万观众,都尽皆怔怔失神,陷入了那一片玄幻迷离,凄艳绝望,又仿佛有着无限生机环绕的犹如梦境一般的画面中。 无人注意到,容时的身体也如那墨色的雪花一般,从脚下开始,渐渐化作了点点萤光逸散开去。 危不栖历经千辛万苦,几经波折终于从那座陌生的空旷山林中走出,他辨别好方向,一路快速飞奔向着京郊行宫所在的位置赶去。 因为不明路况,他中间几次都不小心走入了不见前路的荒芜小径,不得不又返回退出,重新选择另外一条道路继续赶路。 哪怕口中干渴得如同火烧,又热又累,他也不愿意停留哪怕片刻的时间,去寻找水源或是稍作休息。 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时辰,他的整颗心如今都处在焦躁惶恐当中,不知道容时此时是什么情况?有没有遇到危险?会不会受伤? 他恨不得倾刻间就赶到对方身边去,将他牢牢护得周全,不让他遭受丝毫危机险境,然而现实却是他不得不靠着自己的双脚一步一步的赶往目的地,甚至连一个可以加快速度的代步工具都无法找到,只能强制忍耐着满腹的心焦惶惑和忧虑难安,在心中希冀对方能够平安无事。 想到这里,危不栖心中生出了对米勒等游戏总控室工作人员的浓烈不满和怒意,明明他在进入之前交代了对方要将自己投放到京郊城外,结果却是将他扔到了这样一处偏僻陌生远离目的地的地方,甚至连人影都不见一个,要说对方不是故意的,傻子都不会相信,没想到这些人的胆子如今是越来越大了。 他粗喘了两口气,扶着路边的树干停了停,只需再翻过前面的这座小山坡,他便能到达京郊行宫的地界,见到阿时了! 这般想着,他甚至都不觉得干渴疲累了,重新站直了身体将气息喘匀,又开始了继续赶路。 炼魂阵中。 阵法内的雾气化为了斑驳的能量碎片龟裂消散,整座大阵的壁垒也从上方开始在渐渐消失,那十数万昏迷过去的精神体陆续痛呼着醒来,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直到—— “容!” 奥格首先发现了不对,他看着容时虚幻的身影惊呼出声。 此时容时的身形自膝盖以下的位置都已经消失,那里化为了一片虚无,而光点还在渐渐向上蔓延,仿佛有无形的力量在逐渐吞噬着他。 容时注意到他,朝着对方微微点了点头,虽然他并不能听清对方在说什么。 奥格神情惊骇,飞快冲了过来,却在法阵边缘处被彻底消散前由虚转实的壁垒挡住了前路。 他愤怒的攻击着那道无形的屏障,想要打破它去到那个人的身边,却无法将之撼动分毫。 兰瑟半趴伏在地上,他怔怔的看着容时的身体化为丝丝流光,仿佛融化的冰雪一般一点一点消失……先是双脚,然后是小腿,膝盖,逐渐往上……蔓延到了胸口…… “阿时——!” 一声惊恐绝望的呼喊突然从远处传来。 只见阿久满脸惊骇欲绝,跌跌撞撞的从前方的小坡向着这个方向冲过来 …… 第59章 星际娱乐圈前任皇者 他的面色惨白, 神情惊恐而慌乱,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从小山坡上向着阵法的方向冲去,一路跌跌撞撞, 此时的他满脸灰尘汗液,衣衫多处破损, 头发也凌乱不堪, 哪里还看得出半分那个圣殿中沉默少年的影子。 “阿时!”他踉跄着朝着容时扑过去,却同样被阵法壁垒拦在了数米开外的地方, 他愤怒又疯狂,拼了命的压榨识海中的每一丝精神力,发狠的攻击那道屏障。 他的双眼死死地盯在容时身上, 仿佛想要用眼神将他牢牢锁住让他无法就此消失,眼中布满了恐惧惶乱,还有一丝隐隐的哀求和癫狂, 容时看向他,嘴唇开合, 说了一句什么, 却因为阵法的原因他的声音并没能传递到阿久的耳边。 下一秒, 他的身形彻底消散, 化为了无数萤光飘飞在空中。 同一时间, 整座阵法光芒闪烁,在空气中隐隐现出一座巨大的半圆形穹顶,只维持了短短数息,然后轰然碎裂! 碎片与容时身化的流光交融在一处,弥漫在了这一方天地之间。 “不!阿时——” “——容!” 阿久和奥格两人在阵法碎裂的那一瞬间便飞身扑到了容时的身前, 却只来得及抓住那一缕消逝的盈光, 然后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光点, 仿佛逸散飞远的萤火,又有如摇落的辰光,星星点点……随着阵法消散的华光随风远去,渐渐飘散。 奥格愣在了原地,他举着空无一物的手掌,望着漫天轻盈飞舞的流光,慢慢无力的垂下了手,唇边挂上一抹苦涩的笑容。 “阿时!”阿久疯狂的想要用手去拢住那些飘散远去的光点,然而注定只能是徒劳,他不肯放弃,展开双手以袖为笼,将每一点华光都收拢进怀中,仿佛这样就能让那个人重新化出身形,再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动作之间,一枚雪白的莲形玉佩从他袖中划出,掉落在了满是血污的地面上。 他的目光触到那枚玉佩,身形猛的顿住,眼中陡然爆发出耀眼的光亮。 他飞快地蹲下身,不顾脏污将那枚玉佩捡起来,牢牢的握在掌中。 他一边擦拭着玉佩上的污迹,一边仿佛终于抓到了希望,口中不断地低低自语,“阿时没事的,对,他不会有事的,这只是一个游戏而已,他现在肯定是好好的,他只是回到现实中去了……” 这般说着,心中的恐慌仿佛真的得到了暂时的安抚,他的情绪也渐渐稳定,没错,这只是一个游戏世界而已,只要不是真正的精神体彻底溃散,人就能毫发无伤的在现实中重新醒来。 “呵呵……哈哈…他回不去了!他死了…哈…哈哈哈……他彻底死了……” 趴伏在地上的兰瑟仿佛听到他的自我安慰,蓦然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大笑声,声音中却满是苍凉与绝望。 他整个人陷进地上的血污中,身体随着大笑声阵阵颤抖,搅动得地上的血泥飞溅,将他全身都染成了暗沉的血色。 “…他回不去现实了……” 阿久猛的抬头,目光死死的看向他,“你什么意思!” 他的眼中满是凶狠威胁,仿佛对方再敢胡说一句,就要让他再也开不了口,只是那双眼眸的深处却分明有着丝丝难以掩藏不安和恐惧。 “…哈……咳…咳咳……”兰瑟仿佛力气耗尽,整个人彻底瘫软在了血泊之中,他手脚呈大字型摊开,仰面朝天,此时他已经是一个彻彻底底的血人。 抬首望着天空中那点点微光轻盈的飘飞远去,他口中喃喃着,仿佛在回答阿久的提问,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他死了…这座阵法会绞碎所有入阵之人的精神体……我原先还奇怪,他为什么要自己进来?…却原来是想要以自身破阵……明明是看起来那么冷淡无欲无求的一个人,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可笑我自作聪明,想要将你们帝力一网打尽,……结果却害死了他……哈!……你说可笑不可笑?…哈哈……” 阿久的脸色随着他的叙述渐渐变得惨白,听到最后他猛的飞扑过来,双手死死揪住兰瑟的领口。 “是你捣的鬼!”他望着兰瑟的目光冰冷刺骨,“你对他的精神体做了什么?有什么目的手段你大可以直接冲着我来,为什么要用到他的身上?” 兰瑟讶异的看了他一眼,嗤笑一声,“你以为你是谁?我会为了你去伤害他?” “若非识破了我的身份,又因着阿时之前与我有婚约牵扯,你想要借机对付我,否则你怎么会故意接近阿时?” 他之前也以为不是,然而对方竟对军部和这个小世界中所有严防死守的秘密都了如指掌,这般又岂会发现不了他的身份?再联想到他之前对阿时非同一般的热切态度,一切答案自然都已一目了然。 “你的身份?谁知道你是哪根……”兰瑟反射性的讥讽反驳,说到一半他突然顿住,看着面前的阿久慢慢睁大了眼睛,“是你!” 他猛的挺身抬手拽住阿久的衣襟,将他整个人用力拉到面前来,“竟然是你!?……呵!危不栖,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在质问我?你以为你跟时还有什么关系?让你可以这么理直气壮的问罪于我?凭你也配!” 他说着猛的一用力推开了对方,将之推得直接跌坐在地,他从血污中挣扎着站起身,居高临下的走到阿久的面前,垂眸冷笑的看着他,“怎么?后悔了?冷血无情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又想要找回被你弃如蔽履的人?呵!做什么春秋大梦?!真心妄想!” 阿久冷冷的看着他,目光阴冷刻骨,带着浓浓的杀意。 兰瑟对他的冷眼毫无惧意,弯下腰来,凑近他的面前,“怎么?想杀我?是不是看我很不顺眼?我也一样!……现在你爱上他了,想要重新挽回?也可以理解,毕竟在这个世界上,谁能不爱他呢?可是你不会有机会了。” 将狠话放完,见对方一副猛然愣住瞪大双眼的模样,兰瑟满意的直起身,调出游戏面板,直接选择了退出游戏的选项。 现在回想起来,容时的精神体消散是发生在阵法崩溃的同一瞬间,并非直接被阵法绞碎进而化作能量被法阵吸收的,所以容时极有可能不是精神体溃散消失,而是游戏角色死亡回到了现实世界中。 既然进入这个小世界中的想要做的事情都已经完成,即使没有成功,但再留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倒不如直接退出游戏,出去找他的容时,免得被什么人捷足先登。 对于他的离开,危不栖没有任何反应,他怔怔的望着对方消失的那一片虚空出神,脑海中反复回响着兰瑟刚才对他说的话。 他爱上了阿时?他对阿时那般在意、想要时时刻刻与对方单独待在一起;害怕让阿时知道他的身份断绝与他来往所以千方百计的遮掩;在对方身形消散之后心中生出的仿佛整个世界都瞬间黑暗了的绝望恐惧…… 这所有的种种,都是因为他爱上了阿时? 危不栖脑海中快速闪过以往与容时相处的种种画面,每一帧每一幅都无比清晰的在他头脑中浮现出来,哪怕是最微小的细节,也都被他记忆得清清楚楚。 最终,画面缓缓定格在他精神力暴动意识混沌之时,容时凑近俯身为他疏导精神力的那一刻,他看着对方的唇,仿佛受到了引诱,着了魔一般俯身想要去亲吻的画面。 那次之后,每每只要在心中回想起来,他都能体会到当时的那种痴迷激动、急切喜悦的激荡心情,还有在清醒过来之后,心中无法抑制升起的那一抹不可忽视的清晰遗憾;哪怕是现在,他想起那一刻,整个人便觉心动神摇,痴狂迷乱,整颗心里都是控制不住的激动满足和喜悦。 原来这一切都竟是因为他爱上了阿时。 危不栖缓缓抬手捂住了脸,终于明了了自己的心意,他的心中却没有丝毫的喜乐开怀,唯有满腔深切的悲凉与绝望。 知道了又如何?阿时他已经不在了…… 这份迟来的明悟不过是让他更深刻、真切的意识到,他失去了这个世界上他最为在意并且深爱着的人…… 在坍塌破碎的法阵之中无人注意的一处角落,明玉跌坐在血污满地的泥泞里,他的心中还残留着被突然扔进阵法时不可抑制生出的恐惧与慌乱,和此刻劫后余生、逃出生天的喜悦激动交缠在一起,复杂至极。 他的视线落在容时身形消散的那一处虚空中,眼睫微微低垂,令人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只有放在身侧那只手掌轻颤的指尖显示出了他此刻尚未完全平复的恐惧心情。 现实世界。 星网直播上已经彻底陷入了一片疯狂,在容时的身影化为流光消失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种失去的心痛和无力,他们才刚刚发现了这个人,并且喜爱上了这个人。 可是转眼之间现实又让他们亲眼目睹了这个人的逝去,甚至他们只能隔着一片虚无遥远的屏幕,无能为力的眼睁睁的看着。 每一个人都疯狂的在直播弹幕上的发言,说什么的都有,难过、伤心、愤怒、挽留,甚至有直接留言痛骂游戏平台,骂x集团的;还有责怪明玉等人袖手旁观,见死不救的;当然被骂的最狠的还要属艾维尔,众人认定了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若是没有他的那一道命令,容时此刻还好好的呆在游戏里,他们每时每刻都可以见到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就此永别。 这条发言一出,有人脑子一个机灵,陡然醒悟回神:容时之所以消失,不过是游戏角色死亡,所以退出游戏返回了现实世界而已,并不是真正的死去,他们以后同样还可以再见到这个人,完全没有必要如此激动难过! 此言一出,整个直播空间内陡然陷入了的沉默。 好像……的确是这样? ……那他们之前那般激动愤怒,是因为什么? x集团游戏总控室内。 所有的人都望向了屏幕之中,看着那座从内到外坍塌毁灭的阵法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十五万帝人的性命总算是保住了。 随后他们又看到屏幕中容时的身影溃散消失的画面,众人的心顿时又提了起来,米勒先生看向一旁监控精神数值的维护员,沉声问出了所有人的担忧, “情况怎么样?容先生的精神波动有没有异常?精神体是否回到了他的身体中?” 这一位可以说是此次事件的最大功臣,因为可以做到对精神体能量数值波动的精准监测,所以他们清楚的知道,这件事情之所以能够峰回路转圆满解决,帝国的重要军事力量能得以保全,这所有一切形成的重要原因到底是什么。 因而对于容时,他们都是怀着满怀的感激和崇敬的,生怕对方会出现什么意外,是以一时之间所有人都看向了那位游戏维护员,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第60章 星际娱乐圈前任皇者 “大家不用担心, 根据监测器显示,容先生的精神体已经回到了他的身体中,用不了多久便会醒来。”维护员双眼紧紧盯着面前的屏幕,片刻后才出声回答道, 他的双眼仍旧粘在屏幕上, 眼神中透出了无比的惊讶, 仿佛发生了什么奇妙不可思议的事。 众人闻言纷纷放松了下来, 脸上露出隐隐的笑意。 “不过……” 所有人脸上的神色都是一僵,米勒先生皱了皱眉,“不过什么, 是还有什么意外状况出现?” 维护员这才注意到让大家产生了误会, 他连忙摇摇头,“不是,容先生很好, 并没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而是我刚刚观察监测记录时发现在监测器上显示,阵法被破之前, 整座法阵内蕴含的能量竟达到了一个恐怖的程度,法阵本身似乎有着某种使力量加强扩大其威力的作用, ” “监测器上指出, 这股力量对目标切实所能造成的破坏程度,是呈倍数增长的,远远超过了它自身本应有的的威力;若不是恰好在那个时候阵法被破,一旦这股力量失控, 以之当时所能造成的毁灭性程度来看, 后果只怕不堪设想;然而更为奇妙的是, 在阵法屏障碎裂之后, 这股力量却并未失去控制爆发出来,反而化整为零分解成了无数的能量碎片逸散开去,落在那一片空间之内。” “据监测结果显示,那十五万将士之前被消耗抽取的精神能量在吸收了这些能量碎片之后,又重新回到了他们入阵之前的水平,甚至有了很大的提升!” 他这一连串的话说完,脸上已经带上了隐隐的兴奋之色,还有几分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后怕和庆幸,若非阵法被破,只怕不止那十五万将士,所有进入游戏世界之中的人都难逃一劫,到时他们将摊上大麻烦。 过了好半晌,众人才彻底理解了他话中的意思,罗尔元帅最先反应过来,他哼了一声,“幸好事情已经圆满解决,否则的话……你们所有人都应该好好感谢那位容先生,帝国更该感谢他。” 说到这里他想到什么,目露精光,还有这个阵法,若是这种阵法能够被控制的话……试想若是在战争中或是武器上加上了法阵的这种对于力量的加成作用,整个军队的实力都将直接提升数倍,帝国将再无惧任何威胁! 甚至它还能使人的精神力得到快速提升,到时不说所有帝国公民,哪怕只单单用于军部的将士们身上…… 心中越想,罗尔元帅脸上的神色便越发激动,他努力控制住面上的表情不让自己太过于失态,转身对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两名下属道, “卡伦,你以我的名义,向容先生发出邀请,请他来帝都星作客,就说帝部要感谢他救了这十五万将士的性命,挽救了帝国的未来,不,还是由你亲自去请,一定要将人接过来。” 两人之中的那位金发碧眼,面容秀美的青年上前一步,先是行了一个军礼,然后肃然领命,“是,元帅请放心,属下一定尽快将容先生接来帝星。” 在一旁听着二人之间谈话的米勒先生闻言不由皱了皱眉,他转头对罗尔元帅道,“这件事是否要先向陛下请示一二?毕竟陛下对那位容先生……”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将视线转向了屏幕之上。 巨大的屏幕中,他们那位向来威严冷漠、高深莫测的皇帝陛下此时仿佛受到了什么重大的打击一般,整个人都呈现出一副失魂落魄、生无可恋之态,让人几乎不敢相信这真的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帝国统治者! 这一副模样,再联系到游戏世界内之前发生过的事情,明眼人都能看出,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让这位陛下有了如此失态。 罗尔元帅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屏幕中,目光落到阿久的脸上,愣了愣,他将视线转回米勒先生,“这是……?” 米勒先生朝他肯定的点了点头。 罗尔元帅沉吟片刻,却并没有改变主意,“此事等陛下回来,我再去向他禀告即可,但阵法之事刻不容缓,还是需要尽快将容先生接到帝星来,否则若是有其他势力发现异常,先我们一步行动,只怕容先生到时会有危险。” 说着又转头对身后的卡伦叮嘱道,“对容先生务必要客气尊重一些,千万不要失礼,知道吗?”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若是他不实在愿意前来帝星,你便留在那里,务必保护好他,如果可以,请他与我连接一次通讯,我有一些事情想要向他请教。” “是,属下一定完美完成任务。”卡伦沉声应下。 蓝水星。 容时醒来的时候,仍旧维持着他进入游戏之前的平躺姿势,他从床上坐起身,除了感觉肌肉有着些许僵硬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不适,这游戏的切入设置果然有其独到之处,人体沉睡将近一周的时间,醒来之后却没有任何不良反应,倒是有些类似于古武之中的龟息之术。 “主人,您醒啦!小金想死主人啦!主人不在的这段时间小金有好好看家哦!” “主人,你饿不饿呀?小金这段时间天天学习菜谱,现在的小金已经不是一星期之前的小金了,我现在是——大厨小金!” 得到智能管家通知的机器人小金滴溜滴溜的滑动着轮子进入房间,两只金色的电子眼闪着欢快的光芒,机械手臂摆动个不停,一副十分雀跃欣喜的模样,一进入房间内欢快的电子智能音便说个不停。 “辛苦小金了。” 容时拍了拍它的金属脑袋,“既然小金厨艺学成了,那就请你为我准备一份青菜粥和一些其他吃食,怎么样?” “好的!” “主人尽管放心,你的胃就交给小金啦!小金绝对会做出最合主人胃口的美食的!”这般说着,它机械手臂用力挥了挥,又滚着轮子欢快的滑出了房间。 容时摇了摇头,不去管它,直接下床进了浴室之中,在床上一连躺了将近七日,虽然并无脏乱,但到底还是沐浴一番才更让人觉得舒适…… 小金的厨艺的确是有了质的提升,如今做出的食物虽仍比不上左朝归,却也称得上一句美味珍馐了。 用完餐后,容时在小金仿佛闪烁着期待神色的电子眼盯视下,满足了它的期望,开口将它夸了一句,然后在对方欢快兴奋又心满意足的边背菜谱,边收拾碗筷的热闹声响中踏出了别墅的大门。 他沿着别墅区内用白色海贝坚硬的壳铺成的小道缓缓向着海边走去,连续七天不曾出门,这座别墅区内仍是如同之前一般的宁静幽然,没有丝毫变化。 此时正是午后,水蓝星的阳光并不强烈,而是如同初春的暖阳一般柔和轻盈,洒在人的身上,令人只觉得周身暖意融融,舒适的几乎想要就着阳光好眠一场。 不远处的海面在阳光的照射下,映出一片粼粼的波光,衬着无边无际湛蓝通透的海水,几乎让人以为是九天之上的星空坠落进人间,化为了这一块巨大的幽蓝宝石。 容时站在距离海岸数十米远的白色沙滩上,他遥遥望向海天相接的远处,有白色的海鸥灵巧的从海面上一掠而过,似乎并没有捕捉到心仪的美食,它绕着低空静静盘旋了几圈猛的射入长空,又俯冲而下击入海面,溅起一小团晶莹的水花,片刻后,它口中衔着一尾扑腾着尾巴的鱼从海面一窜而出,飞向了不知名的远方…… 容时将视线收回,看向左侧不远处的沙滩上,那里生着几丛茂盛高大的芭蕉树,有一个人影在芭蕉叶后躲躲闪闪的向着这边望来。 大概是注意到容时发现了他,对方猛的将脑袋缩回,整个人都躲在了芭蕉宽大的叶片之后。 过了片刻,一个年轻男子小心翼翼的从芭蕉树后走了出来。 可能是觉得偷窥却被当事人抓住不太好意思,对方微微低着头,视线不敢看容时,手中抱着一架相机,一步一步的慢慢挪上前来。 那是一个穿着最常见的t恤和沙滩裤,有一头褐色卷发,棕色眼睛,面容十分普通的青年男子。 走到距离容时大概两米远的地方停住,对方这才敢抬头看容时,只是目光刚与他对上就又飞快的向着一旁挪开。 “你……你好,我叫凯尔……我是一名摄影师,我、我看到了你的真人秀节目……非常好……我、我就住在你旁边的第二栋别墅里,是向我朋友借住……” 对方一开口便说了一大通,话语颠三倒四,看起来十分紧张。 容时朝着他点点头,“你好。” 自称叫作凯尔的青年仿佛更加激动了,他眼睛亮亮的,脸颊涨得通红,磕磕绊绊的对着容时高兴道,“……容、容先生,看到你没事就太好了!我、我们大家就都放心了……我们还以为…以为你真的出事了!” “我没事,多谢你们的关心。”容时神色平和,并没有因对方自来熟的热情或混乱的话语而有任何不耐。 “你刚刚是在拍照?” 对方的脸一下子涨得更红,似乎下一秒就要滴出血来,“对、对不起容先生,我、我不是故意的,我这就删掉!” 说着摆弄起手中的相机,将照片调出一一按下了删除。 容时并没有阻止,等对方将照片删除干净,他才随意道,“之前从不曾见过凯尔先生,你是来水蓝星旅游的?” 凯尔将相机挂回脖子上,老老实实的回答,“不,不是,我刚从帝星影视学院的摄影系毕业,来这里是想寻找素材,为参加帝国青年摄影师大赛做准备。” “是么?不知我能不能看看你拍的照片?”容时来了些兴趣,开口询问道。 “当然、当然可以!”凯尔连忙将相机又从脖子上摘下,递到了容时面前。 “谢谢。” 容时伸手结果,按了回放键,一帧一帧的开始看对方拍摄出来的作品,凯尔凑在一旁不时回答他提出来的一些疑问,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间分外和谐融洽。 在容时退出真人秀游戏之后,直播平台的节目收视率瞬间跌到谷底,仿佛突然之间就对这场真人秀丧失了所有的兴趣,亿万观众犹如退潮之后的海岸般,只剩寥寥无几的人还挣扎在直播屏幕前继续观看。 由于收视率暴跌,再加上出了炼魂阵这件事,真人秀节目最后不得不草草落幕。 x集团在容时退出后的第二天便在星际网上公布了观众对于每一位参与选手的投票排名,容时赫然遥遥领先在所有选手之前,排在他之后的则是明玉,而全网竟无一人对这个结果表示怀疑,包括所有参加真人秀选手的众多粉丝,哪怕容时只是在节目的最后出现了短短的时间。 公布了排名结果和与每个名次相对应的奖励后,x集团负责人作出了一份非常公式化的结束发言,然后正式宣布真人秀节目就此落下帷幕。 第61章 星际娱乐圈前任皇者 此次参加真人秀的娱乐圈明星在节目结束之后, 几乎个个都声望大跌,特别是艾维尔,他几乎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还有钟雪彤和赛蜜儿两人, 之前与几人有合作来往或是已经签约了的公司个人, 纷纷以他们毁坏了公众形象的理由名义要求解约断绝合作。 甚至明玉也受到了影响, 多家本来已经表明了合作意向的代言和剧组都给他的经纪人发来了简讯, 表示已经有了更合适的人选,希望下次能有机会再合作……等等,这当然都是面子上的话, 就连说已经有了更为合适人选的理由都未必是事实, 这些明玉和他的经纪人菲莉心中都十分清楚。 不过知道又如何,没有签订合约,连口头上的约定都算不上, 现在人家改变主意想要重新挑选合作对象,他们也没办法拿对方怎样,只能是无可奈何甚至还要陪着笑脸的表示理解接受。 就在此时, 明玉从一位向来与他不对付的公司老艺人口中得知了容时不仅曾经是星辰娱乐旗下艺人,如今更是拥有10公司股份的股东这个消息, 对方是带着一种幸灾乐祸看笑话的态度及口气与他说的。 因为容时向来低调, 当初知道这个消息的人本就不多,再加上二十年过去,娱乐圈内更新换代的速度比之其他地方都要快,那些老艺人这些年里退圈的退圈, 改行的改行又或者回归家庭, 如今更是少有人知道这件事, 哪怕是公司的一些小股东都未必清楚, 而这位从明玉一进公司便看他不顺眼的艺人就是如今寥寥知道内情的几个人之一。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明玉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十分难看,还有几分难以言说的复杂表情从脸上一掠而过,他与脸色同样不怎么好的经纪人菲莉回到了独属于他的休息室内。 “菲莉姐,你在公司工作这么多年,难道之前就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消息吗?”一关上休息室的大门,明玉便再也忍不住,用带着几分质问的口气问向跟在他身后的经纪人。 菲莉也知道此事自己有很大的责任,所以尽管明玉口气不怎么好,她也没放在心上,摇了摇头,她的脸上带着些歉意, “我是十三年前来到公司的,那时容时已经退圈七年了,公司里从上到下,基本上没有什么人会再主动提起他,我也没想到会有这种可能,所以从来不曾去主动打探过。对不起,明玉,这件事情上我的确有很大的失职。” 当初他们选择以容时作为跳板来让明玉在娱乐圈中更快的站稳脚跟,甚至借助他炒作拿他当垫脚石,做这些之前其实都详细探听了解过这个人的,只是谁料竟然还会有这么重要的消息被遗漏了。 而她身为经济人,在公司十几年,却也不知对方的股东身份,还放任甚至鼓动自家艺人做出了一系列没有脑子得罪对方的事,实在是她身为经纪人的失责。 “明玉,如今我们怎么办?容时现在在星际中的人气之高,影响之大,已经到了令人难以想象的地步,再加上他又是公司股东的身份,我们只怕……” 菲莉神色有些颓然的看着明玉出声问道,若早知道对方长着那样的一副容姿,或者知晓他公司股东的身份,他们当初都不会做出这个决定,只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想到这里,菲莉心中不由隐隐的有些疑惑,她当初行动前明明请人调查过对方的这些基本信息,自然也包括了容貌长相这一项,按理她当初看到了对方的照片,应该是怎么也不会选择他来做垫脚石的,找那样的人做跳板,已经根本不是助力,而是催命符了。 想了片刻却实在想不通,她只能当作自己当初可能是脑子不清醒了才会做下这样一个愚蠢的决定。 “实在不行,也就只能解约跳槽去其他的娱乐公司了。”明玉脸色不断变化,过了好半晌才缓缓开口道, “绿影娱乐之前曾有人联系过我,想要挖我过去,甚至愿意代付违约金,我当时只说需要考虑一下给敷衍推脱过去了,现在想来,幸好当时没有直接回绝,稍后我把那边的通讯号给你,你去与他们联络接触看看。” “好,我等下立刻就去。”菲莉脸上神色一喜,绿影娱乐虽比星辰娱乐差了一些,但也是娱乐圈中排行前几的经纪公司,资本庞大,机会和资源比之星辰娱乐也不遑多让,若是能顺利谈妥,他们就再无后顾之忧了。 随后她又想到了什么,面色有些犹豫的看向明玉。 “明玉,若是你去了绿影娱乐,那我们之前说好的事……” 菲莉有一个小她整整二十岁的妹妹,对方从小就对娱乐圈非常感兴趣,一直想要当明星,可惜因容貌并不出众而难以达成,她自幼待这个妹妹几乎是如同女儿一般,宠溺满足她的一切愿望。 之前她与明玉约好,她全力帮助对方在娱乐圈中提升地位,而对方则会在需要的时候提携帮助她的妹妹在娱乐圈中扬名,如今眼看两人就要分道扬镳,她心中不由有些担心。 “菲莉姐这是什么意思?”明玉的脸上露出几分惊讶之色,“难道你不打算跟我一起去绿影娱乐?” “你、你的意思是说……”菲莉艳丽的面容上露出惊喜的神色, “去,我当然是愿意跟你一起去绿影的!” 不单是为了那个约定,哪怕是单只为了她自己,跟着明玉一起跳槽到绿影娱乐去也绝对是个比继续留在星辰娱乐更好的选择。 “那就好,我还以为菲莉姐你想抛开我,不愿意再当我的经纪人了呢!”明玉脸上露出松了口气的笑容, “对了,之前我一时情急,所以说话口气不太好,希望菲莉姐你不要介意。” “不会,一件小事而已,我并没有将它放在心上。”菲莉摆了摆手,表情十分的不以为然,显然是真的不在意。 “再说那件事本来就有我的责任,明玉你就算生气也是应该的。你放心,以后去了绿影,我绝对仔细把关,一定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那就好,绿影的事情就辛苦菲莉姐了,我这就把对方的通信账号发送给你。”明玉说着,抬手就打开了光脑,几番操作之后抬起头来, “好了,麻烦菲莉姐了,你去忙吧,我先休息一会儿。” “好,那我出去联系对方,就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 得到了比想象中更满意的结果,菲莉的表情十分欣喜,步履轻快的出了休息室,将大门随手带上,准备去完成明玉交代她的事情,和绿影娱乐的人联系。 绿影娱乐公司。 顶层,属于绿影娱乐最大股东及其拥有者的办公室内,此时它的最高掌权者正在与人进行着全息影像视讯。 从微微敞开着一道的门缝朝里看去,只见装修奢华舒适,富丽堂皇的办公室内,宽大明亮的宇宙晶石办公桌后坐着一名身形欣长有力,衣着华丽精致的男人。 他一头明亮柔顺、带着微微卷曲的铂金色长发随意披散在身后;肤色白得像雪;双眸如同最璀璨剔透的红宝石般艳丽,瞳孔却是诡异的呈现一条细长的竖线,透着十分的冰冷无情和危险诱惑之感;嘴唇如同流动的鲜血,鲜艳瑰丽;那张面容靡丽危险,整个人仿佛是一株吸食饱了足够血肉的慵懒的食人花。 除了发色眸色不同,这张脸赫然便是游戏世界中的兰瑟。 “既然那个老家伙让你去接人,那你就去好了。”靡魅低沉的嗓音懒懒的响起。 对方不知说了什么,他狭长的双眼微微眯起,“不用,你直接动手就是,不过……” 他的声音里透出几分威胁、警告意味,“多余的事情不要做,给我牢牢将人护好,别说磕了、碰了,哪怕是掉了一根头发丝儿,你都准备给我回来受罚吧!” 之后对方似乎又回了什么,他表情有一瞬间的柔和,挥了挥手,“行了,就这样。你注意一点,身份不要泄露了,包括以后!” 随着话音落,他面前悬浮着的光幕微光一闪,切断通讯消失在了空中。 兰瑟随手把玩着手中的银色签字笔,头脑中还回荡着刚刚得到的那个消息,他指尖一颤,签字笔从手中滑落掉到了桌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他却没有去理会,一手抚额,无声的大笑了起来,他的肩膀抖动,仿佛十分的激动狂喜,被掩住的眼角却隐约间似乎有一抹晶莹滑落。 太好了! 容时真的还活着!他的时没有出事,他还好好的活在这片星海中的某一处,他仍旧能够看到他,听见他,甚至触碰他,他们还会有往后数百年的光阴。 他要将他藏到他的虫穴里,护得严严实实,不受风霜雨雪,不经危机动荡,任何时候只要一抬眼就能见到对方,只要他想就能随时触碰得到,他绝对、绝对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有丝毫发生第二次的可能,不惜任何代价! 过了许久,他的情绪终于渐渐平稳下来,将挡在眼前的手放下,露出的那张面容上神情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愉悦的笑意,除了眼角的微红,再看不出半分之前有过的失态。 就在这时,门外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进来。”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门被应声推开,褐发碧眼的助理拿着几份文件走了进来,他先是将那叠文件放到了兰瑟面前的桌上,然后低声禀报道, “王,刚刚明玉的经纪人与我联系了,对方似乎改变了主意想要与星辰娱乐那边解约,有意签到我们公司,那通简讯就是来询问试探的,您看是否还按原先的计划将他签进来。” 兰瑟轻笑一声,却没说是或不是,只道,“你让他们明天上午过来公司一趟,到时你直接把明玉带来见我。” 助理微微一愣,又很快反应过来,连忙应下,“是,那属下这就去回复他。” 兰瑟随意的点点头,让他退下了。 待办公室的门重新合上,他起身走到窗前,透过整面明亮剔透的落地窗,他的视线望向了东面帝国皇宫的方向。 那里有着整颗帝星上最高的建筑,直通云霄,是整个帝国权力的象征。 他脸上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想要重新挽回,也要看看他允不允许。 第62章 星际娱乐圈前任皇者 第二日。 收到回复的明玉一早便带着经纪人菲莉特意避开人来到了绿影娱乐的楼下, 很快二人便被提前得到通知的前台指引着上了顶楼。 助理早就等在了电梯口,待他们出来,便直接开口道, “是明玉先生吧, 我是昨天与您助理联系的人, 你叫我希瑞斯就好, 请跟我来, 我们兰总想要见你。” 明玉和菲莉对视一眼,点点头,“好, 麻烦希瑞斯先生。” “您客气了。” 希瑞斯当先转身在前带路, 两人连忙跟上,没走多远,便来到了一扇紧闭着的白色办公室大门外。 希瑞斯抬手敲了敲门, 得到答复后推门将两人领了进去,跟在他身后的明玉脸上闪过一抹疑惑,他总觉得这个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兰总, 明先生来了。” “怎么会是你?!”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在办公室内响起,明玉看着坐在办公桌后的兰瑟, 忍不住直接惊问出声。 他怎么也没想到, 绿影娱乐的拥有者竟然会是真人秀游戏中的那个一直被他认为是虚拟人物的游戏nc! 这让他心中不由自主的多了几分戒备,他可不认为对方会是真心的想要将他签入公司旗下,只怕又是有什么别的居心。 兰瑟摆了摆手,让希瑞斯退下。 希瑞斯领命出了办公室, 顺便还将愣在一边的菲莉一起带了出去。 “都是老熟人了, 就不必自我介绍了, 明玉先生请坐。”兰瑟端坐在办公桌后, 对明玉的惊疑连眉毛也没抬一下,随口招呼道。 “你今天找我来有什么目的?别说你绕这么一个圈子是真的看中了我的能力想要将我签到你公司名下。”明玉也不跟他废话,对方是什么人彼此彼此心里都有数,他随意捡了个位置坐下,直接开门见山道。 “我知道明先生有意想要和星辰娱乐解约,我可以将你签到绿影旗下来,违约金也可以帮你付,甚至可以和你签公司顶级艺人才有资格享受的合约……” 明玉脸色没有丝毫变化,“然后呢?你有什么条件?” 兰瑟微微笑了,他的眼神冰冷而诡异,“听说你和帝国的皇帝陛下似乎有一些关系,对方对你青睐有加,甚至因为你退了与容时之间的婚约。” 他无视明玉微变的脸色,继续接着说下去,“你放心,我让你做的事不是什么很难办到的事,只是说几句话而已。” 明玉的神情并没有因他的话而产生什么松动,他冷笑一声, “你若是想让我去皇帝陛下面前为你说什么话,那可就找错人了,我跟他根本没有丝毫关系,网上的那些不过都是不知情的人以讹传讹罢了。” “那些事情是真是假不重要,你只要让一个人相信,那些事情全部都是事实就可以了。”兰瑟笑意深了几分。 明玉皱了皱眉,“到底什么事?你直说就是,不必卖什么关子!” “我要……你将你与皇帝之间的事情都告诉给容时知道,你们之间是如何浓情蜜意,他又是怎么为了你决议翻脸退婚的,这些你都要一五一十的说给容时知道,并且要让他相信这些全部都是真正发生过的事实,只要你办成了这件事,解约的事情你完全不用再担心。” 兰瑟语气中带着浓浓的诱惑意味,“如何?只要你出了这个门,向容时拨过去一通简讯,再说上几句话,很轻而易举的一件事,你只要答应了,你所担忧的事情就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明玉没有回答,他直接站起身来,转身便朝着门口走去, “你去找别人吧,这件事我恐怕无能为力。” “——你不是人类吧!或者说,不是完全的人类。” 在他的手即将握上门把手的瞬间,身后传来了兰瑟悠悠的话语声。 明玉脸色瞬间大变,他倏地转过头去,眼神变得阴沉冷厉。 兰瑟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对他的目光毫无所觉,脸上甚至带着一种对一切了如指掌的笑, “人类与虫族□□生出的杂交物种,既不被人类接受,也不受虫族欢迎。要千方百计的隐藏着这个秘密,这样活着一定很累吧?” “你是怎么知道的?”明玉没有理会他的话,阴冷狠毒的目光紧紧盯在他的脸上,这个一直被他小心翼翼隐藏的十分好的秘密,到底是怎么被对方发现的? “不必这么紧张,我只是在为我们的交易增加筹码而已,你若能将这件事情办好,往后便再也不用这么躲躲藏藏遮遮掩掩,我可以让你光明正大的活在人群之中。” 兰瑟说着,望向明玉的一双红宝石般的眸子瞳孔缓缓变化,渐渐变为了笔直的一条竖线,那分明是一双虫族才会有的眼瞳。 明玉的脸上控制不住浮现出惊讶。 “如何,这份诚意可够了?”兰瑟控制着一双眼睛重新变回了人类的模样,循循引诱。 “既能如愿解约,又能得到一个可以让人接纳你不必千辛万苦隐瞒身份,生怕哪一日突然被人发现秘密的机会,仅仅只是需要你说几句话而已。” “当然,你也没有别的选择,除非你想要这个秘密变得不再是秘密……” 威逼利诱,软硬兼施。 明玉的脸色随着他的话不断变化,戒备、敌视、动摇、犹疑……种种情绪,十分复杂。 “你为什么要让我跟容时说这些?你想挑拨他对付皇帝?”半晌明玉突然出声问道。 兰瑟的表情冷了下来,眼神变得十分不悦,似乎对方说了什么令他无法忍受的话,“这个你就不用知道了,你只要告诉我你的答案是什么就可以了。” 明玉沉默良久。 直到在他走出这间办公室门之前,他都没有再说话,既没有明确的接受,也没有表示拒绝。 兰瑟坐在高背软椅上,缓缓的勾起了一抹即将达成所愿的期待笑容。 带着一路欲言又止的菲莉回到了位于星辰娱乐的休息室中,明玉没有理会她数次想要张口欲言的神色。 一进休息室,他便独自进了内间关上房门,连同菲莉的呼唤一同关在了门外不去理会。 明玉将自己摔在了房间中的沙发上。 他眼眸低垂,脸上没有半分表情,维持着半躺的姿势一动不动,整个休息室中一时安静得仿佛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不知过了多久,他眼睫微颤,缓缓抬起了手,打开了戴在手腕上的光脑。 水蓝星。 容时如同往常一般坐在二楼客厅的落地窗前,玻璃墙壁已向两边滑开,敞开了一片宽大的风窗,只有半人高的护栏围成了一道保护的屏障拦在虚空前,海风从敞开的窗口徐徐吹入,带来微微咸湿的海洋的气息。 这里视野开阔,一眼望去便可看到一片无边无际的蔚蓝色大海和辽阔高远的明净天空。 天空碧蓝通透,白云丝丝缕缕像缠绵柔软的指间飞絮,海面风平浪静微波不起,海鸟在天与海之间广阔的世界里肆意翱翔,时不时有清亮的鸣叫声远远随风传来。 容时半倚在柔软的沙发上,手中是前几日重新自星际图书馆中借过来的书籍之一,这是一本描写虫族历史发展及其种族特点优劣性和一些其他相关信息内容的书。 虫族这个种族存在的时间和进化历程比之人类要更为的久远,他们从一开始没有理智、只知道生存和进食的虫兽形态,慢慢进化、蜕变,先是生出神智意识,然后有了感情智慧,再建立起文明定下传承,最终褪去兽类的外壳,进化出了最为靠近力量本源的完美形态。 千万年间虽然也曾误入过进化的误区,但最终都在造成严重后果之前又回归到了正确的前进道路上。 可以说在这片宇宙中,如果人类是得天地宠爱的宠儿,那么虫族就是最为世界看重,予以磨难重重,栉风沐雪,砥砺艰辛的百般考验后,最终脱胎换骨,成为了宇宙中真正的强者的族类。 容时将翻到最后一页的书合上,放到了一旁的小桌上。 他端过小金早早泡好放在一旁的花茶,浅浅饮了一口润喉,正想起身四处走动放松一下肢体。 就在此时,他的光脑响起了“滴——滴——”的来讯提示音。 容时将光脑屏幕展开,拨过来的是一个陌生的通讯号,他直接选择了接通。 光幕微闪之后,画面发生变化,出现在屏幕中的是一个对容时来说十分熟悉却又陌生的人——明玉。 之所以说熟悉,是因为不论是在世界线的走向中,还是前段时间的真人秀游戏中,容时都曾多次见到过对方,对他长相容貌有了足够深的印象,要说陌生,则是因为他本人至今还不曾与对方真正的见过面。 容时不知道对方怎么会突然拨来通讯联系他,却也并没有什么惊讶之意,他微微点头,朝着屏幕中的人示意。 “明先生突然拨来通讯,可是有什么事?” “容前辈,擅自打扰了。” 明玉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说话,然后缓缓道出了此次来讯的目的。 “我这次特意寻人问了容先生的通讯号,冒昧联系到你,其实是因为一些事想向你道歉的。” 第63章 星际娱乐圈前任皇者 容时神色平淡, “我与明先生之前并没有过丝毫的往来,阁下应该并没有什么事情是需要特意来向我道歉的。” “自然是有的,只不过容先生心胸宽宏,并不将那些事放在心上罢了。” “洗耳恭听。” 容时将手上的茶杯放回茶几上, 他微微倚靠着身后的沙发靠垫, 双手十指交叉置于身前, 姿态疏离且有礼。 明玉眼睫颤了颤, 眼神并未看向容时的方向,他一字一句说的很慢, “当初我与陛下之间的事闹上星网, 引得星际民众议论纷纷多加揣测, 后来没多久又传出陛下向你退婚的消息……” 他眼神落在不知名的方向。 “那时我才知道还有你的存在,我并不知你与陛下已有婚约在先,也不是有意想要插足在你们二人之间的, 因为陛下他从不曾向我提起过此事,我一直对这件事情都一无所知,后来等我知道的时侯, 你退婚的事情就已经闹上了星网。” “虽然我事先不知情,但在这段感情中我终归是伤害到了你, 所以这件事我需要向你道歉;还有你被退婚的事其实陛下身边的人走漏了消息, 这才致使你在星网上被人嘲笑议论。” “当时我鬼迷心窍竟任由了陛下对此事袖手旁观,没有劝阻他将事情压下,甚至我的粉丝在网上对你肆意拉踩嘲笑,我也没能及时阻止, 这许多的事情, 我都需要郑重的向你说声对不起, 实在是非常抱歉, 给你造成了这么多的伤害和困扰。” 说到这里他眼睑微抬,目光落到了容时的脸上, “我也不奢求你会原谅我,只是希望你的不要因为这些事情而耿耿于怀或对陛下生出什么怨怼,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我而起,你如果要怪就怪我好了……如果你需要的话,稍后我也可以到星际网个人平台上当着全星际民众的面公开向你道歉。” 在他说这些话期间,容时一直都没有出声打断,直到他彻底说完,才语调轻浅的开口,他的表情是从始至终都不曾有过丝毫变化的平淡。 “你不必道歉,退婚之事本来就与你没有多大的关系,无需你来道歉。” 这些结合世界线中和现实的情况就可以看出来,之后怎样先不去说,但在退婚之前,这两人的确是没有什么不一般的关系的,否则依那位皇帝退婚时表现出来的随心所欲凌厉风行的行事作风,若真有什么,怎么会不直接公布出来? “……至于星际网上粉丝舆论声讨的那件事,既是有意如此安排的,就更不必说什么道歉的话。” 此言一出,对面明玉面色微微一变,他嘴唇张了张,似乎想要说什么话来辩驳解释,却终究是无言以对。 “你这次打来通讯的真正目的应该也并不是道歉,至于到底是什么,我也无意知道。” 容时端起茶饮了一口,“如果明先生没有其他事了的话,那这场谈话便就到这里吧。” 说着他便抬手准备挂断通讯。 “等等!”明玉慌忙出声阻止道。 容时看向他,“明先生还有何事?” “你……真人秀游戏中的那个兰瑟……你应该不知道,他其实并不是什么nc,而且他似乎对你……”说到这里,他微微停顿,“他并不简单,如果可以,你最好避开他一些,还有……对不起……谢谢!” 然后话音未落,通讯屏幕便画面一暗,对方的身影消失在了光幕中。 容时端着茶杯的手一顿,微微疑惑,对方最后那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次的这句对不起可能的确是出自真心的歉意,不过那一句谢谢又是为了什么? 至于明玉说的有关于兰瑟不简单的事情,他则丝毫没有放在心上,身为虫族的王,自然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人物,至于对方是不是有什么不良居心…… “磕——” 他将端在手中的茶杯放回茶几上。 不管是有任何手段,尽由他任意施为,他随时恭候就是。 “滴——,主人,有客来访,是凯尔先生,请问是否将他请进来?”别墅的智能管家突然发出询问。 “请进来吧,让他直接上二楼就是。”容时回复道。 自从上次在海边的芭蕉丛旁相互认识,之后又针对摄影拍照的事有了一番交流,两人便渐渐熟识起来,凯尔更是对容时关于摄影方面的见解学识十分钦佩崇拜,在那以后时不时便会上门来拜访请教,容时也放任了对方的登门,左右凯尔并不如何吵闹,只当是多了第二个阿久就是。 说到阿久,真人秀节目结束好几天了,对方却一直没有联系他,也不知是忘记了,还是改变了主意,不想在学那枯燥的古文。 这样的思绪在容时脑海中一闪而过,就被他抛开。 没过多久,凯尔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客厅的门口。 对方一进来,先是微微红着脸的向容时打了个招呼,随后自然得找了个离容时不远处的位置坐下。 一坐下来他便迫不及待的从随身带着的包里掏出了一本厚厚的书籍。 “容,这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我的摄影老师极为推崇的摄影大师希利尔先生的作品集,我前两天恳求了她许久,终于让她愿意借给我了,我请她用光速机器人给我邮寄过来的,十分钟前刚刚送到,一拿到书我就给你送过来了,你之前不是说想要看看吗?给!” 说着他将手中足有近半尺厚的书籍,递到了容时的手边。 在海边的那一日,两人聊到了关于星际数千年摄影史上有名的各位大师的作品,其中就有这位堪称摄影第一人的希利尔大师。 他如今存世的作品只有寥寥几件,一份收藏在帝国的展览厅内供人参阅,其他的则都奉为孤本被一些底蕴深厚的家族所收藏,凯尔的老师家族中正好收藏了一套,被他极为热爱摄影的老师奉为无价珍宝。 这一次凯尔也是费尽口舌,百般保证,还被对方列出了一长串的养护存放注意条例,才让对方终于愿意松口出借。 容时面色微和,伸手接过,“多谢了,凯尔。” 凯尔刚刚平复下的脸色又有些微微发红起来,他连连摆手,“不用客气的,容!我之前向你请教过那么多次问题,你每次都尽心尽力耐心的教我,我都没有什么能回报感谢你的,现在不过就是帮忙借了一本书而已,哪里当得起你的谢?” “那好,既然这样,你以后若再有什么问题便随时来找我,或者发通信简讯也可以。” 容时轻轻颔首,回道。 然后伸指翻开了手中厚厚的书籍图册。 当先的一页便是一幅在宇宙中拍摄到的星海云图,即便只是印在这样一张小小的纸上,第一眼看过去仍旧让人感觉到了宇宙的深邃神秘,浩渺辽阔。 星罗云布,参商斗转,无穷无极。 只一眼就足以令人看出这张图的拍摄者拥有着怎样高超的摄影技巧。 图册一页一页的翻过去,不知不觉间,凯尔也凑到了容时的身侧与他一同观看,时不时发出几声赞叹惊呼,或提出一些不解疑惑,容时也间或回答上两句为他解疑。 机器人小金静悄悄的进来,送上精心准备的茶水点心,又悄摸摸的滑动着几个轮子遛出了客厅。 它小金可是一个体贴主人的优秀家政机器人,才不会在主人兴致正好和客人聊天的时候打搅主人呢! 小金心中颇为骄傲自豪的想。 帝星皇宫。 理事殿中,闻諸小心翼翼,安静如鸡的站在一旁,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唯恐让坐在办公桌后的那位陛下注意到自己。 数日前从游戏中退出回到现实后,陛下便如同失了魂魄一般,诸事不理,将自己关在起居殿的卧室中谁也不见,断绝一切通讯,甚至连饭食饮水也丝毫不沾。 这样过了一整天后,接见了前来禀报要事的罗尔元帅,皇帝陛下似是终于恢复了一些精气神志,叫了一次饭食,又继续在房间里关了一天一夜,急得皇室管家就要准备采取措施的时候,终于打开房门,走出了房间。 出来的时候他满眼都是血丝,脸色惨白,神色冰冷没有丝毫表情,周身的气势比起往日更要沉寂三分。 他的发丝上还往下滴着水珠,显然是刚刚清理沐浴过的,然而他的状态看起来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挥退了一早就等候在起居殿中的皇室医疗团医生,陛下当时径直就去了理事殿,然后在理事殿中一呆就是整整一天,将数日堆积下来的政务一一处理了个干净。 其间表情漠然,语气沉寂,言语十分冷淡简洁,处理事务的速度一如既往的快速高效,要求严苛,看起来似乎已经与往日一般无二了。 然而连续这几日下来,闻諸已经渐渐察觉到了陛下的变化,对方如今虽然从表面看起来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然而只要是对陛下稍有了解的人便都能觉出其中的不同。 对方如今的表情更淡,言语更冷,双眼幽若深潭不起波澜,情绪更是几乎没有什么变化起伏,犹如一汪死水,但那周身的气势却分明压抑到了极致,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对着这样的陛下,闻諸如今是终日战战兢兢,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行差踏错,生怕什么时候一不小心惹到对方,让他彻底爆发出来。 “我让你找人重新装修改建的那套庄园现在清理的怎么样了?” 冷沉的声音突然响起,惊得走神的闻諸一个激灵。 “……已经装修的都差不多了,都是按照陛下您所说的风格找的星际有名的设计师重新设计装修的,这两日就能收尾完工,再清洁打扫一番就可以直接入住了。” “嗯。” “等几日后容时来到帝星,你就以罗尔的名义将这座庄园给他送入,他许多年没有回来过了,在帝星估计没有什么落脚的地方。” 危不栖神色平淡,看起来似乎只是偶然想起来随口吩咐一声。 第64章 星际娱乐圈前任皇者 但若真是如此, 又怎么会在那日刚从房里出来,便对他下了这道修缮庄园的命令。 “是,属下记下了。”闻諸低声应下, 踌躇了半晌, 他到底忍不住开口, “陛下, 您对容先生,是不是……” 危不栖批阅文件的手一顿, 片刻又继续手中的动作, 在文件上签上了批阅的字,他连头也未抬, 声音平淡冷漠。 “既然知道了,就闭紧你的嘴巴,我不希望像上次那样的事情再发生第二次, 还有……” “我进入过游戏中的事情, 谁也不要泄露。” “……虽然属下不知道在游戏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 既然您对容先生动了心,那为什么不……” “不是动心。” 闻諸的话还未说完, 就被危不栖低沉的声音打断。 “……什么?”闻諸懵了懵, 难道他猜测错了, 陛下对容先生并不是那个意思? 危不栖没有理会他的迷惑, 他双眼仍旧落在面前的文件上, 眼神间的焦距却并不在上面。 “不是动心,是爱。” 因为爱, 所以更无法将这个字轻易的说出口, 尤其还是在他之前曾经那样的伤害过对方之后。 “那不是更应该……”闻諸十分不解。 “应该什么?该去追求他, 向他表明心意?呵……” 他轻笑一声,声音里却无半分笑意。 “在不爱的时候肆意给对方造成伤害,在爱上了之后,又转头去向他追求表白,轻而易举的就将那些带给对方的伤害放下,甚至能心安理得、理直气壮的要求对方回以同样的爱,这样的感情,不是太可笑了么?” “……这个时候,远离才是对他最好的……而且,这也是他希望的。” “……” 闻諸张了张嘴,想说事情并没有这么严重,但却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他怎么也没料到,外表看起来一片冷酷无情的皇帝陛下,真正喜欢上一个人之后,对待自己的感情竟然是这样纯粹偏执的态度,甚至有些过于苛刻,小心翼翼。 因为曾经的过错,和对方的意愿,所以就画地为牢,将自己困在原地,不敢表露分毫,仿佛只要能远远看到那个人,看他安好,然后护他周全,默默为他做尽一切自己所能做到的事,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出去吧,这一次就算了,以后把握好分寸,不要再逾越,记住我吩咐你的事。” 他怔怔出神间,危不栖冷淡警告的声音传到他的耳边。 闻諸打了个冷颤,他怎么忘了,现在的陛下可是比之前更加的不好惹了了,他还作死的多嘴,能逃过一劫可真是奇迹降临。 他连忙满口应下,然后以飞奔般的速度溜出了理事殿。 直到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他才拍了拍胸口,重重的呼出一口气,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表情。 这一天的水蓝星别墅,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天色幽蓝如墨,晨光微曦,只有东边的天空泛起微微的青白色。 容时刚刚从清晨的睡梦中醒来,厚重的窗帘感应到主人的清醒,自动向两侧缓缓滑开。 一个挺拔矫健的身影就在此时出现在了窗外的阳台上,那是一个年轻的男人。 对方褐发碧眼,容貌秀美,身着一袭帝部的特制军服。 见到容时醒来,他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个笑容,径直推开了没有上锁的窗户,从窗口处钻了进来,纵身一跃,悄无声息的落在了房间内,铺着厚厚毛毯的地面上。 “容先生,您醒了?” “我是帝部罗尔元帅的亲卫,奉了陛下和元帅的命令,来接您前去帝都星,请您尽快打理好着装行礼,我们片刻后就要出发了。” 容时看着他,面容冷淡,“阁下未免太过自以为是了,你不请自来,还擅自闯入,这是极为失礼的事,请尽快离开;至于前去帝星,我对这处住所很满意,并无离开的意思。” “这恐怕就由不得容先生了。” 男人态度十分强硬,对容时驱赶的话语置若罔闻,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 “阁下要是再不离开,就休怪我不客气了。”容时眸色渐冷,直言警告道。 “。我知道容先生的精神力等级很高,所以在来之前就特意做了准备。” 年轻男人说着,从口袋中拿出“”一个小巧的金属仪器,仪器上一点红光闪烁,一阵无形的波动以他为中心向四周蔓延开来。 这样东西一拿出来,容时便感觉到精神识海中,似乎突然受到了某种禁锢,他用精神力稍加试探,发现那是一种未知的能量,围绕在精神识海的周围,阻隔了精神力向外探出的路径。 当然,他若是用精神力强制破开这道禁锢也并非不可,只是到时整个精神领域都将产生剧烈震荡而遭到反噬。 容时坐在床上,冷眼看着对方将一枚小巧的,像是纽扣一样的东西别在了耳侧,然后又从身上不知哪处,翻出了一只拇指大小的密封小瓶。 “这是星际里效用最强的迷药,只要一暴露在外,就会挥发到空气中,5分钟之内就足以迷倒精神力等级在s级以上的强者。” 说着对方缓缓拨开了瓶塞。 容时没有试图去阻止或作其他无谓的多余动作,对方既然准备如此周全,想来是对他有着足够深的了解,就算他强制破开精神力禁锢便可轻易取胜,但只为这么一件小事受伤,却并不值得。 更何况对方只不过是一个听命行事之人,即便是杀了他,也还会有下一个,倒不如就干脆随他去一探究竟好了,将所有事情都一次了结。 心中这般想着,当脑海中升起微微眩晕感,整个人都昏昏欲睡之时,容时没有丝毫抵抗,放任了自己随着这股昏沉感,陷入到黑暗的意识深处。 看着对方失去意识缓缓倒回了床上,卡伦不由长长的从胸膛内吐出一口气。 不知为何,虽然对方从始至终神情语气都十分冷淡,不疾不徐,没有丝毫发怒的模样,可是他却觉得,仿佛有什么巨大的压力一直笼罩在周身,令他不敢有丝毫的放松戒备,甚至更加重了心中警惕。 他走到床边,不敢多看对方的脸,要知道他为了完成这个任务,可是连续播放对方直播节目最后出现的那段镜头,来回观看了整整一天一夜,虽然最后仍然没什么效果就是了。 他转身走到衣帽间,从里面拿出了放置在最显眼位置的一套白色休闲服,又拿着衣服走回到床边,抬手掀开了半掩在容时身上的软被。 然后他愣在了原地,手中拿着的衣服也掉落在了地上。 容时身穿的并不是大多数人最常穿的上下两件式的睡衣,而是他后来通过星网专门定制的,类似于古代长袍的寝衣。 柔软轻薄的黑色丝质面料做成了宽袍广袖的样式,舒适宽松,却也遮蔽性不强,所有的遮掩都靠着腰间的一条腰带维系。 此时因为他刚刚后倒的姿势,领口已经微微扯开,整个颈部和小半片的胸膛都暴露在空气中,以及在黑色睡袍半遮半掩下露出的两条小腿。 明明当时在屏幕中一眼看去,只觉得对方身形修长却也单薄,然而此时亲眼目睹才发现,这具身体上的每一处,肌肉分布都恰到好处,形成了最完美且最具力量的状态,线条流畅蜿蜒,每一缕每一寸都是世间至美,肤如暖玉,冰雪雕琢。 此时他躺倒在床上,并不让人觉得脆弱可欺,而是慑人心魂。 仿佛是玉山倾塌,壮阔华美而声势浩大,令人目眩神迷,既为那绝世无双的风华倾倒,又被那山崩地裂的强大所震撼。 卡伦愣了半晌之后才回过神来,他手足无措的看着昏迷在床上的容时,明明连最困难的那一步都已经成功达成,为什么现在却被卡在了,这本来应该是最轻而易举,就能解决的小事上? 他在床边站了片刻,数次伸手,想要解开容时的腰带帮他换身衣服,却都在触碰到那抹布料之前,又快速的缩回了手,来回几次后,他终于选择了放弃。 转身又走回到衣帽间里翻找,终于在最角落的位置找出了一张薄毯。 他拿着毯子回到床边,将之摊开,把容时整个人都覆盖在了进入,然后严严实实的包裹住,拦腰一搂,就欲将人扛到肩头带着离开。 却在动作的瞬间顿住,转而又换了手势,姿势轻柔的将人打横抱起,离开前还没忘记顺手拿上,之前从衣帽间中取出的那套衣服。 一路悄无声息的出了别墅大门,丝毫没有惊动别墅的智能管家及防卫系统。 朝阳一点一点的自东面升起,阳光洒满了整片天地。 凯尔如往常一般,在同一个时间点来到了容时的别墅门外,今日的别墅格外安静,甚至连大门都没有打开。 凯尔心中不由有些奇怪,微微思考,觉得可能是容时暂时出门了,也懒得再回自己住处去,他索性就等在了原地,之前也曾有过一次容时出门的情况,只不过那次对方别墅的大门并没有关闭就是了。 凯尔静静地等在门外,半个小时后,他甚至直接靠着别墅大门坐了下来,幸好此处并没有什么人经过,否则怕不是会一个个眼神怪异的把他当做什么奇怪分子。 然而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眼看着时间渐渐到了中午,凯尔心中的那抹不安和怪异的感觉越来越浓。 第65章 星际娱乐圈前任皇者 他直接打开光脑, 拨出了容时的光脑通讯号。 他本以为对方是有什么事情临时出去了,不想因为自己这些小事打扰到他,然而现在情况明显有些不对劲。 容时从不曾出门过这么长的时间过, 他大多是在附近走走, 而且昨天他过来的时候, 也并没有听到对方有说过什么要出远门的话。 更可疑的是整栋别墅内, 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传出,连往日最活泼欢快, 勤劳的像一只小蜜蜂一般停不下来的小金, 他在这里坐了这么久,都没有听见对方发出过丝毫的声音。 通讯拨号声响了一遍又一遍, 循环往复,那边却始终没有人接听,他心中再也抑制不住担心, 直接站起身, 转身用力拍打在别墅的大门上。 “容!你在不在?!小金!小金!里面有人吗?” 他的手一下又一下用力拍打着铁门,发出砰砰的响声, 然而别墅内别说有人出来查看情况,连大门受到重力击打时本应该发出警报声的别墅智能管家也毫无动静。 凯尔再也等不下去, 他挂断了通讯, 手脚并用的费了好一番功夫, 终于从别墅的大门上爬了进去。 他一路快走, 最后甚至是飞奔着进了别墅里面, 他一路边跑边喊,将别墅楼上楼下都转了一个遍, 也没有见到容时的身影, 甚至别墅智能管家也毫无动静。 最后他是在厨房内找到了程序被切断, 一动不能动的小金的,它手里还拿着锅铲,显然是当时正要准备早餐。 凯尔的脸色陡然变得十分难看,他此时彻底意识到,容时是真的出事了,再也顾不得想其他,他飞快打开光脑,拨通了警务电话。 容时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正身处在一架小型飞船上,他的精神识海仍然被抑制着,身体倒是行动自如,没有受到束缚。 此时他正躺在船舱内的一间小厢房中,身上盖着一张薄毯。 坐起身来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还是入睡之前的那身睡袍,而在他身旁不远处,摆放着一套衣服,看款式、材质应该就是从他卧室的衣帽间里拿的。 容时起身换好衣服,然后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门外便是这架小型飞船的操控室,将容时掳来的那个年轻男人,此时正坐在飞船操控台前的位置上。 “醒了,那边的桌上有营养液,你饿了的话自己去拿。” 对方似乎听到了动静,头也没回的冲着容时说道,抬手指向右侧的位置。 容时顺着他指的方向走过去,的确看到桌子上放着一个小箱子,将之打开,里面并排摆放着几排颜色各不相同的营养剂。 容时随手拿起一只,拨开瓶塞就直接一口饮尽,全程面容冷淡,毫无表情。 这种营养液,他自从到这个世界便只在最开始阅读到关于营养济书籍时,出于探究心理喝过一次,从那以后便再未碰过。 这种东西或许在营养价值和实用性当面,都已经到了极致,但味道实在是在荼毒人的味觉,比之辟谷丹还都要差远了,辟谷丹虽然没有味道,但好歹气味芳香扑鼻,清幽醒神。 容时放下空玻璃管的手动作一顿,他原来生活的地方,竟也有类似的东西吗? 这种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将箱子合上,容时走到了卡伦的身边,在另一侧的位置上坐下,他看到操控台上放着一本书,随手便拿了过来,然后翻开仔细看了起来。 全程眼神都没给卡伦一个,半点试探问询的意思都没有。 卡伦目视前方,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首先开口,“你就一点也不担心,到了帝星之后会受到什么样的对待?要知道你掌握的那些事可是能颠覆整个宇宙局势的。” “是么?” 容时翻看着手中关于宇宙飞船构造原理,和操作方法相关内容的书,随意吐出两个字,态度语气都十分之敷衍。 卡伦一噎,但想到临行之前受到的交代,不得不将话题继续下去, “这是当然,若非如此,我又怎么会接到一定要将你带回帝星的命令?只怕到时你一到帝都星就会立刻被控制起来。” “不过你也不要有什么不满,帝国的利益高于一切,你也是帝国公民,有义务为它作出牺牲贡献,只要你到时侯积极配合,我相信陛下和元帅他们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是么?”容时仍旧是那两个字。 这下卡伦终于彻底不知道该如何将话题继续下去了。 操控室里终于恢复了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飞船内的警报设备突然尖锐的响起。 操控台上方的屏幕中,一圈密密麻麻的红色光点将代表着飞船的绿色光点团团围住,牢牢包裹在中心位置。 卡伦面色大变,“该死,这里怎么会有虫族的星舰队。” 他飞快的将飞船上所有武器装备系统启动,双眼死死地盯着屏幕之中代表着虫族星舰的红点,想要找到一丝突围而出的可能。 就在他脑海中飞快的思考着对策,想要奋力一搏时,面前的屏幕陡然暗了下去,片刻后又重新亮起,一张除了发色眸色不同,对于容时来说极为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了上面。 铂金长发,血色双瞳,面容靡艳,神态肆意,正是兰瑟。 “听说,你们帝国出了一个旷世奇才,有办法将整个帝国实力一举提升数倍,本王得知这个消息,十分好奇,故而特意在这回帝星的必经之路上,恭候大驾。” 兰瑟眉眼张扬肆意,神态傲慢,一副目下无尘的姿态,眼神还没看过来,戏谑轻慢的声音便已透过屏幕传出。 口中说着,他的眼神随意往这边扫了一眼。 目光先是划过坐在操控台位置上的卡伦,他眸光轻蔑,唇角带笑,等到视线不经意间触及一旁的容时,嘴角的笑意僵住了。 “时!怎么会是你?” 他先是一惊,继而大喜。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你绝对不会出事的。” 容时平静的看着他,表情毫无波动。 他眼角微微泛红,“你等等,我这就过来找你。” 说着就要转头下令,让身边的人打开舱门,联通两架飞船之间的通道。 容时摇摇头,阻止他,“先把麻烦解决了。” 坐在旁边的卡·麻烦·伦,嘴角微不可见的抽了抽。 就这么直接无视他,还堂而皇之的说要解决他,真的好吗?好歹他们看起来可都同为人类。 为了表示自己并不是一个随意好打发的小麻烦,也为了自己身为帝人的尊严,卡伦在一边出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你们虫族舰队偷偷绕过边境防线,出现在我帝国统治星域内,是想直接撕毁当年的和平条约,对帝国开战吗?” 他神色严厉肃穆,透着满满的警告质问。 “你挟持了本王的虫后,现在还敢反过来说是我虫族挑起争端,帝国的人类果然一个个都巧舌如簧,足够厚颜无耻。” 兰瑟反唇相讥。 说着,他眼神扫到一旁的容时,忙又加了一句,“当然,除了本王的虫后。” 还扬起脸,冲着容时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容时对他的胡言乱语一概无视。 待目光转向卡伦,兰瑟又变为了一脸的危险冰冷之色, “你要是识时务,就赶紧将本王的虫后放了,自己一个人滚,若不然,等本王杀了你,再将我的虫后接回来,也是一样的,你自己选吧。” “虫王是在说笑吗?容时是我帝国的公民,何时成了你虫族的王后?” 卡伦一边冷言驳斥,一边在脑海中飞快的思考着脱身的对策。 然而不管怎样绞尽脑汁,似乎都毫无办法,对方有着整整一支舰队的兵力,而自己这边却只有两人,其中一个,还带着浓浓的不确定性,随时有可能会反戈一击。 他心中思虑,最终一咬牙,转头对着容时道, “容先生,如今别无他法,信号被彻底屏蔽了,求救的消息根本发不出去,我们两人必须有一人能够脱身,前去寻求帮助,否则,只怕我们两个人就要一起沦为虫族的阶下囚了。” “这虫王看起来似乎之前就与你认识,还对你颇有好感的样子,想必应该不会对你怎么样。” 说着,他特意压低了嗓音, “稍后,我会将飞船上的所有攻击武器都同时启动,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进入救生舱,驾舱逃离。” “容先生,请务必待在原地不要乱动,以防武器发射时导致船舱震荡站立不稳而受伤,等我降落到最近的星球,就会立即通知帝方的人前来营救你。” 然后他又细细叮嘱容时,“您先想办法稳住虫王,保全自身,他们有什么要求,您尽量配合,尽可能多的拖延时间等我们前来救您,您记住了吗?” 容时看着他,微微挑了挑眉。 凯伦不解他的意思,但此时又不好多问,只能当他同意了。 他坐直身体,动作迅速的在操控台上一阵操作。 “我给你10秒钟时间做选择,你若是还不放人,本王就直接下令进攻了……” “十、九、八……” 第66章 星际娱乐圈前任皇者 屏幕中兰瑟催促报数的声音, 步步紧逼。 “你大可直接进攻,有你虫王的王后给我陪葬,我又有何惧之有?” 卡伦突然高声喊道。 话语中的内容, 让屏幕中的兰瑟微微一愣。 就在这一刻, 卡伦的手重重按下,拍在了武器发射的总开关上。 瞬间, 无数炮弹以飞船为中心, 向四面八方飞射而去, 击在那些团团围困在四周的虫族星舰舰体上。 趁着这个瞬间,卡伦动作飞快的起身, 奔向了救生舱的方向。 片刻后, 便有一架小型的救生舱,从飞船的逃生通道滑出,射入太空, 直接落在了虫族的包围圈之外。 转瞬之间便不见了踪影。 对面在屏幕中看着的兰瑟:…… 他眯了眯,对着一旁的下属吩咐了一句什么。 下一刻,一颗追踪弹从他所处的星舰上发出, 射向了救生舱消失的方向。 做完这一切, 他转过头来, 目光重新落到容时身上,面色欣喜,“时,你等等, 我马上就让人连接通道。” 然后侧头对着身边的人低声说了几句, 对方点点头, 转身离开。 十分钟后, 容时踏进了属于虫族星舰团主舰的船舱内。 同一时间, 帝都星皇宫。 危不栖刚刚得到了身在水蓝星的容时莫名失踪的消息。 他当即蓦然色变,立刻命令闻諸以最快的速度尽全力追查,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寻到容时的下落。 没过多久,在水蓝星通往帝都星的必经之路上,出现属于虫族星舰队的消息也被报告了上来。 危不栖冰冷着脸色看向闻諸。 后者立刻会意,“属下这就去查。” 片刻后,闻諸带着最新查到的消息回来禀报,他的脸色并不怎么好看。 “陛下,那支星舰队是由虫王阿瑟·兰德尔直接掌管指挥的“光镰”舰队,它们今日一早,便突然出现在了那片地带附近,潜伏不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一直到在三个小时前才驶离了那片星域。” 危不栖脸色冰冷骇人,“再去查查,那支星舰队离开前后时间段内,经过那一条路线的飞船信息。” “是,属下已经吩咐下去了,应该很快就能得到结果。”闻諸第一时间回道。 果然,不到两分钟,他的光脑通讯响起了信息提示音,闻諸快速打开光脑将信息浏览完,转向正看着他等待结果的危不栖, “陛下,在星舰队离开之前不到半小时,罗尔元帅的亲卫卡伦乘坐的飞船,当时正从那里经过前来帝都星,而他飞船起飞的最初地点……就是水蓝星。” 危不栖转头看向殿外的天空,天幕高远明净,湛蓝如洗。 “通知罗尔,以最快的速度集结帝国第一星舰队,全力追击,必要的时候可直接开战。” “是!”闻諸第一时间应下,随后一愣,“可是……” “他会同意的。”危不栖直接打断他,“另外,让他好好将那个卡伦的底细彻查一番,准备好再来向我报告。” “是,属下这就去!”闻諸再不敢多言,领命而去。 宇宙的深处,乱石和飓风形成了一片,令星际旅行者望而生畏的死亡之地,此处磁场混乱,宇宙中罕见的空间风暴在这里司空见惯,频频发生。 一切仪器到了这里都变成了无用的废铁,若是不小心误入其中,不论是其中的乱石流,还是空间风暴,都足以瞬息之间将飞船撕成无数残骸碎片。 哪怕侥幸避开这些,也会在无尽的乱流中迷失方向,终身不得出,最终困死在里面。 在这片枉死者无数的危险地带边缘,却有一只庞然大物潜伏在侧。 那是一艘巨大无比,通体犹如宇宙最绚丽的星云般辉煌耀眼的血色战舰。 整艘战舰犹如掩藏在宇宙黑暗中的星空巨兽,狰狞肃杀,凶残而危险,令人望而生畏。 若是有知道的人在这里,立刻便能认出,这正是属于星际中最强星盗团,血隼星团的战舰。 此时,战舰主舱内,奥格百无聊赖的懒洋洋倚靠在椅背上,有一句没一句的随意听着身旁团员们的吹牛胡侃,插科打诨。 由于他向来在星盗团中积威深重,所以哪怕他一人安静显眼的坐在一边,也没有谁敢不怕死的闹到他跟前来。 这时,一个满脸络腮胡子,鹰目高鼻的大汉从舱门外进来,步履飞快的向奥格走来。 “头儿,有情况!” 还没走到奥格身边,他的大嗓门便响彻了整个主舱内。 一时间,所有讪牙闲嗑的团员都纷纷闭上了嘴巴,将目光陆续投向了壮汉。 “哦,什么事?”奥格只懒懒的掀了掀眼皮,仍旧一副提不起什么精神的模样。 壮汉也已经见怪不怪了,自从前段时间,头儿进了一次那个什么游戏,出来之后,就变成了这副整日没精打采,蔫了吧唧对什么都毫无兴趣,提不起精神来的模样。 刚开始,兄弟们还担忧了一阵,纷纷打探关心,结果反倒惹得他勃然变色,大发雷霆,被他臭骂了一顿后,谁也不敢再去触他的霉头。 倒是有个别兄弟私下里八卦调侃,说头儿这副模样,看起来倒像是受了情伤,被人甩了的样子。 当然这种言论一出来,赞同的人根本没几个,就他们头儿那副桀骜张狂,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性子,他能有看得上的人? 就算真看上了,还有谁是他搞不定的? 假如对方真这么倒霉,被他们头儿看上,又对他们头儿不来电的话,他估计也会落得直接被他们头儿强掳到这星舰中来的下场,反正怎么都不可能会是他们头儿独自黯然神伤的结局。 想让他们头儿老老实实放手,然后在一旁默默祝福什么的,怕不是再过300年都没这个可能。 是以这通言论一出来,就被众人当成最好笑的笑话大肆嘲笑了一番。 “外面的兄弟传来消息,半日前,虫族的“光镰”舰队突然出现在了帝国的星域之中,而在半个小时前,帝国第一舰队也从驻扎星球升空,向虫族星舰队追击而去。” 壮汉说着神色不由兴奋起来,“头儿,你说这是不是有大事发生了?是不是虫族和帝国要开战了?你说咱们要不要也去凑上一脚?” 神情跃跃欲试,十分期待,周围的一众星盗团团员,脸上亦纷纷露出了与他如出一辙的,想要凑热闹的表情。 奥格的神情无丝毫变化,连眼皮都懒得抬了,“去什么去?整天都没事干了?要是实在闲得慌,那以后每天的训练量加倍。” 他此言一出,周围所有的团员尽皆变得面如土色,却不敢出声求饶,只憋着一张脸,将目光落到了络腮胡大汉身上,以眼神催促示意他赶紧帮他们说说好话。 现在的训练量,就已经让他们每天都累成狗了,只能靠这片刻的打浑吹牛时间来放松一下,再翻一倍,这不是直接要了他们半条命吗? 络腮胡大汉显然很明白他们深情款款,秋波频送的眼神下蕴含的意思,对着奥格开口求情道, “头儿,兄弟们现在每天的训练量就已经很累了,再加倍的话是不是太多了?要不,还是让他们到乱石流里去找y矿石算了?” 话音未落,周围的团员脸色大变,纷纷以一种看魔鬼的惊恐眼神看向他。 进去乱石流里还不如直接加一倍的训练量呢!好歹后者是要半条命,前者那是直接不要命啊!更别说还要他们寻找那极其珍贵,却极其难寻的y矿石了。 奥格直接无视了周围团员可怜的小眼神,可有可无的随意点点头,同意了络腮胡大汉的建议。 众人顿时如丧考妣。 大汉感觉到周围人看向自己时,那敢怒不敢言如看负心汉般的哀怨谴责眼神,心情终于好了一点。 本来还以为终于可以出去浪一浪了,谁知道美好的花花世界还是离自己远去了,心情别提有多郁闷,这时候可不就得看看别人比自己更惨的可怜模样来调解心情了吗? “嗨!本来还想出去看看,这星网上传的跟什么一样的星际第一美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这下也看不成了……” 大汉转过身,准备离开主舱大厅,一边走,他还一边遗憾的摇头叹气。 奥格耳尖的捕捉到他话语中的几个字,猛的转头看向他,“站住!” 大汉猛的吓了一跳,在原地停住,回头看向奥格,“头儿,怎、怎么了?” 奥格看着他,冷声吩咐道, “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什么星际第一美人?” 大汉满脸懵懂,愣愣的回道,“就、就是那个什么星际第一美人啊……之前参加游戏的那个,好像听说是姓容还是姓龙……吧?” 奥格豁然坐直身体,“容时!?” “对!对!就是这个名字!……哎,老大你也知道他?能不能说说他到底长啥样啊?是不是真有那么好看?” 壮汉见他竟然也知道,刚刚压下去的兴趣不由又升起,凑到他身边来,满脸好奇殷切的打探道。 奥格面上神情不变,眸中情绪却是风起云涌,波澜起伏,“星网上说了什么?是关于他的消息?” 壮汉没注意到他情绪变化,兀自兴致勃勃,“好像是说他在自己的住处里莫名失踪,被人绑架了,让邻居发现报到了警务部门,又有人传到星网上,现在闹得人尽皆知,星网上人人都在盯着这个消息,催促警务部门赶紧找人呢……” 不等他将话说完,奥格猛的站起身来,椅子被他过大的动作带得往后摔倒在地,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第67章 星际娱乐圈前任皇 他目光如电, 死死的钉在络腮胡大汉脸上,“你确定星网上说的是他失踪了,不是说他……死了?” 大汉此时终于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被他目光所慑, 再也不敢大大咧咧,随意开口, 但在他目光逼视下又不敢不回答, 只得小心翼翼的小声说道, “是……是说失踪了,没有说是死了啊!” 奥格再也无法抑制住脸上的表情, 激动, 狂喜,兴奋……无数情绪,一一在那张脸上浮现。 然而想到对方失踪的事, 他心中不由又升起担忧来,将其他纷繁复杂的情绪暂时压下,奥格看向一脸见鬼表情的大汉, 命令道, “到底怎么回事?给我从头到尾仔细讲清楚。” 大汉勉强压下满心的wc情绪, 将事情从头到尾给奥格仔细复述了一遍。 待将所有的事情听完,奥格眯了眯眼,“你是说虫族在帝国星域内,劫走了一艘飞船, 那艘飞船还是从水蓝星发出的?” 他脑海中灵光一闪, “你刚刚说容时住在哪颗星球上?” 大汉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激动道, “ 头儿, 就是水蓝星!” 奥格一扫这段时间的颓靡之色,周身升起蓄势待发的战意,“召集所有团员,启动星舰,全力开往虫族星域!” “是!”络腮胡大汉高声领命,眼中闪烁着狼一般的,将要狩猎的兴奋光芒,满脸的激动,跃跃欲试。 …… 黑暗的宇宙中,无数星体漂浮在其间。 一队漆黑色的星舰在大小不一的星球间自由穿行而过,仿佛游曳在深海礁石之中的鱼群。 容时站在星舰主舱靠近弦窗的位置,视线看向窗外浩瀚无垠的宇宙星空,无数星球漂浮在这一片广袤无涯的世界,大大小小,星罗棋布,仿佛近在咫尺,实则远在天边。 兰瑟安排好一切,走到他的身边,脸上带着歉意, “时,非常抱歉,我有紧急的事要处理,需尽快返回虫族,所以暂时不能将你送回水蓝星了,只能麻烦你先一起和我回去虫族,等我事情解决后,再亲自将你送回去。” “不必这么麻烦,你将那一艘帝国的小型飞船给我就好,我可以自己驾驶着它返回水蓝星。” 容时的眼神落在无尽的银河虚空中,并没有回头看他。 “不行,我不放心。”兰瑟一口回绝,说完觉得自己拒绝的太过强硬,又缓和了口气解释道, “我担心你现在回去,帝国会对你做什么,这次如果不是我碰巧遇上,还不知道你会怎么样,尤其是你还跟我相识,只怕他们更会怀疑你。” “倒不如你先跟我回虫族,等事情平息了以后再回来,如果你是担心身为人类在虫族会被欺负排斥的话,我可以向你保证,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如此,那便先多谢你了。”容时语声淡淡。 “我向你保证,等我事情一处理完……时,你同意了!?” 兰瑟说到一半反应过来,脸上浮现惊喜,“你放心,到了虫族一切事情都有我,你可以就像以前在游戏中一样,按照你自己的心意生活,绝对不会有人干涉你。” “是么?”容时转头看向他“既然如此,那我的光脑你是否可以还给我了?” 自他在卡伦的那艘飞船上醒来,手腕上的光脑就不见了踪影。 “当然可……”兰瑟刚说出几个字,突然反应过来,他抬眼看向容时,脸上的惊喜神色渐渐褪去,目光变得深沉起来。 片刻后,他脸上重新浮现出笑容,眼中却无半丝笑意,“时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没有说知道什么,只是眼神定定的落在容时脸上。 容时目光望向遥远的宇宙深处,他神色淡漠,明明是一副什么都不太上心的模样,却又透出种万事了然于心的从容。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浅平淡,“不久,就在你出现的那一刻而已。” 兰瑟眉宇间掠过一丝惊讶,“你怎么看出来的?我自认谋划得很周密。” “你出现的太巧了,卡伦也逃跑的得太过干脆利落,帝国的军人若只是这样的忠诚水准,又凭什么和虫族势均力敌抗衡数千年?你虫族一整支星舰队最后却能被一个人类从包围圈里成功逃出,未免也太令人难以置信。” “只是因为这样?”兰瑟的表情明显不相信。 “当然不止,”容时摇摇头,“卡伦应该已经回来了吧?” 兰瑟不妨他突然跳开话题,愣了一下才回道,“他十分钟前刚回到了星舰上。” 既然容时现在什么都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那也就没有其他隐瞒的必要了。 “他的眼睛是十分纯粹的碧绿色,恰巧我之前在一本虫族的书籍中看到过相关内容,你们虫族之中的贵族是可以自由将瞳眸转换为人类形态的。” 容时的目光落在星舰舱内那些虫族战士的身上,每一个虫都有着一双通透如翡翠般明亮的绿眸,只不过他们的瞳孔都是呈现一条细长竖线的竖瞳。 兰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眼神同样落在那些虫人的绿瞳上,但他仍有不解,“绿色的瞳孔并不少见,你们人类中同样也有许多人是绿眼睛,不是吗?” 容时颔首,“自然,只不过他的话实在太多了。” 他的眼神落到兰瑟脸上,“从他的话语中透露出他对游戏世界中阵法的事情知道得非常清楚,可见他深受帝方的信任,然而他表现出来的却并不像一个对帝国十分忠诚的战士,无论是话语还是行为,尤其是竟任由一个掌握着对帝国而言十分重要秘密的人活着落到敌国手中,这本身就非常可疑。” “在结合你虫王在真人秀游戏世界中,对帝国机密了如指掌,甚至能在他们的严密监控下瞒天过海,设下那样的杀阵,单凭你一个人恐怕无法做到。” “所有种种联系在一起,答案自然就一目了然。” 兰瑟愣愣的看着容时,明明就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蛛丝马迹,他却一眼就从中看出了事情的真实和全貌,让人所有的伪装遮掩都变成了一场哗众取宠的戏码。 “既然你都知道,那你为什么还要跟着我上这艘星舰来,是不是……” 半晌,兰瑟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想到什么,目光灼灼的看向容时,眼神中有着一丝难掩的期待惊喜。 “让人把我的光脑送过来。”容时对他的话置若罔闻,“然后将那艘帝国飞船准备好,放我离去,之前的事,我既往不咎。” 兰瑟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他脸上露出笑容来,透着满满的胜券在握,“时,你当时不该跟着我上这艘星舰的,你既然上来了,我怎么可能还会再放任你离开呢?” “不,就算你没有上来,我也同样不可能放你离开。” 他看着容时,眼中带着浓郁的占有欲和莫名的期待, “时,和我回虫族,当我的虫后吧!” 容时眸光渐渐冷下来,“最后一次,备好飞船,放我回去。” 兰瑟的目光陡然阴沉下来,“时,你这么想回去,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你不想和我去虫族,还是因为帝国有你放不下的人?” “那个人是谁?难道是游戏里面那个叫作阿久的仆人?从还在游戏世界中的时候,你就一直对他格外的照顾,与众不同。” “……时,你应该还不知道他是谁吧?” 兰瑟眼中带着一抹深沉的嫉妒和冷意。 容时脸上划过一丝莫名,不明白对方是怎么把话题扯到这样一个完全不相关的方向的? “那我现在告诉你,”兰瑟的声音低沉,脸上满满的都是对着某个不在当场的人的恶意, “那个人不是别人,他就是之前和时有婚约,却又翻脸退婚让你受尽众人嘲笑的……” “帝国皇帝——危不栖!” 容时眼中飞快的掠过一抹惊讶,却没有出现如对方预想中的被欺骗愚弄的愤怒,只有淡淡的恍然,难怪对方出了游戏以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他,说好的事也全无下文,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看向兰瑟,“所以呢?这跟我让你放我离开有什么关系?” 兰瑟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不生气?他那样对你,还蓄意欺骗你,你竟然一点都不生气?” 说着,他的表情渐渐阴冷愤怒起来,“时,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 “算了,”容时转开目光,他的神色一如之前的平淡,感觉再跟对方说下去也是在浪费口舌, “看来你是打定主意要阻拦我了。” 容时没有在浪费时间说无用的话,机会他已经给了,既然对方非要执迷不悟,那他只能成全他。 一瞬间,浩瀚如海的精神力透体而出,将整座星舰都笼罩在其中,所有身处星舰中的虫族战士,在那一刻精神领域遭到剧烈撞击,精神力动荡之下,脑中一空,如同狂风之下的麦秆,接连倒地,陷入了深沉的昏迷之中。 兰瑟毫无防备之下,亦是精神海剧震,但他到底精神力等级非同常人,只片刻便缓过神来。 然而还不等他动作,一只如白玉雕琢般的手飞快的从他眼前掠过,指尖点在他颈间某处,他颈部一麻,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容时任由他整个人斜斜撞上星舰的金属壁,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然后顺着墙壁缓缓滑倒,在地上摊成了一片。 第68章 星际娱乐圈前任皇者 此时, 整座星舰中已再无一丝一毫人声,安静得仿佛里面空无一人。 容时抬手揉了揉额角,他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 片刻后, 他走到兰瑟身前, 蹲下身来,将戴在对方耳侧的精神力反抑制器摘下,收到衣襟口袋中。 然后又直接以精神力远程将十数名虫族战士唤醒。 十几只虫一醒来,看到的便是满地昏迷不醒的战友, 一转头, 发现了站在弦窗位置的容时还有倒在他身边的王。 他们哪能还不明白, 一切都是这个人类搞得鬼,十几人神情警惕, 却碍于王在那个人类身边, 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 容时没去管他们心里在想什么,直接对几人道, “二十分钟之内, 将所有人都放进救生舱中送离出去,包括你们自己。” 然后他一手抽出别在兰瑟腰间的光剑,剑尖抵在了对方胸口心脏处。 “你!”对面的虫人满脸愤怒,“亏我们王这么喜欢你,你们人类果然都是阴险狡诈,狼心狗肺!” 容时没有理会对方的叫嚣, 只剑尖往前送了三分。 顿时,鲜血自兰瑟的胸口处溢出,染红了那一片衣襟。 “住手!”虫人惊声大叫, 再不敢多言, “好, 我们现在就去,你不准再伤害我们王。” 说着十几人连忙四散开来,开始搬动地上那些昏迷过去的战友。 几人谁也不敢放松,以最快的速度将所有人塞入救生舱中驶离了星舰,最后在容时的威胁下怒目而视,却敢怒不敢言,自己也进入了救生舱内被抛出了主舰。 容时再次放出精神力将整座星舰笼罩,每一个隐蔽的角落都没有放过,确定星舰内除了自己和昏迷的兰瑟外已再无他人。 他又将精神力探入兰瑟精神海中予以一击,让对方短时间内无法清醒过来后,便不再强撑,放任自己陷入了精神力反噬带来的虚弱中,彻底昏睡过去。 容时重新恢复意识,是被星舰主控台上传出的叫嚷声音吵醒的。 他仍旧倚靠在原地,兰瑟也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昏睡在一旁。 操控台上的屏幕仍旧是一片星空云图,传声器里面却有人声不断传出。 “人类,我劝你最好认清形势,不要伤害我们王,否则,我们全虫族都不会放过你的!……” 容时从地上站起身,通过这段话的意思听出他大概并没有昏迷多久。 没有理会对方的威胁,他走到操控台前,将星舰前行的方向调转,改为了返回帝国水蓝星的路线,之后便任由智能系统自动导航前进。 做完这些之后,他返回到兰瑟身边,沉思片刻,俯下了身去,将手掌附在对方前额上,精神力化作尖锐的利刺,瞬间扎入他的精神海中,一番搅动后才退了出来。 昏迷中的兰瑟浑身颤了颤,眼睛缓缓睁开。 他一醒来,便忍不住抬手捂住了额头,弓腰发出了低低的抽气声,显然是痛到了极致。 容时起身从他身边让开,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声音淡淡的道, “我将你的精神领域毁灭了一部分,你的精神力连退两个等级,如今只有大概a级的精神力了。” “日后你若是再来扰我,每来一次,我就将你的精神力等级降下两级,直到你精神领域彻底破碎。” 精神领域破碎则意味着死亡,而虫族与人类不同的是,它们的精神力等级直接与寿命的长短挂钩,这就表示,若是精神力等级下降,那么对方的寿命也将跟着一起缩短,精神力连续下降,不但是身体上的伤害,更是精神上的折磨。 兰瑟放下捂着头的手,抬头看向容时,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惊讶之色,显然是早已感知到精神力的变化。 “时,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呢?这样更能一劳永逸,不是吗?” 容时冷淡的看着他,“我说过,我不会轻易杀人。” 他会杀当杀之人,却从不将强大的力量还有杀戮当作解决事情的唯一手段。 生命是万千世界,恒古时空洪流中,最不可思议绝无仅有的奇迹,,不应该在他人的一念之间被定夺生死。 但若是有人非要自寻死路,他也从不会手软。 “呵呵……”兰瑟轻笑出声,“时,你若真的不想让我再去缠着你,最好的方法就是杀了我,若是一直这样的优柔手软,你以后会后悔的。” “我绝不可能放弃,我们虫族之人,但凡看上了哪个人,就会一直缠着他,直到对方答应在一起或者其中一方死亡,否则,将不择任何手段,也要将对方困在身边!” 兰瑟的脸上毫无惧色,哪怕是在说着劝解对方直接杀了自己的话。 容时眉峰蹙起,“你若是为了想要知道阵法的秘密,大可不必如此,我可以直接告诉你,那种力量不是人力所能掌控,不管是虫族还是帝国,非要强行去做,就要做好付出巨大代价的准备。” 兰瑟愣愣的看着他,过了半晌,才低笑出声,笑声渐渐变大,许久才止歇。 他看着容时,脸上仍带着笑意,眼中却是掩不住的苦涩, “时,我对你告白了那么多次,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放在心上,更没有当过真?” “……”容时没有说话。 “那我再说一遍,我爱慕你容时,想要和你一直在一起,最好每时每刻都能黏在一起,永不分开。” 兰瑟笑意温柔,满目深情,映得那双艳色的眼睛仿佛流动着星河,又似是燃起了火焰, “我做的所有一切从来都没有什么其他的理由,唯一的原因,都只是因为我喜欢你,在追求你而已。” 容时看着那眼中似曾相识的神情,想起了上一世中的左朝归。 他眉峰微蹙又放松下来,移开视线,“与我无关。” 他实在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一个两个,总会对他生出这样的心思,有的还会为此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一如此时的兰瑟。 “往后,你好自为之。” 丢下一句话,容时转身便离开了,留下靠坐在船舱壁上的兰瑟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 黑色的巨大星舰像一条深海中的巨鲸,破开宇宙中的重重黑暗,飞速的向水蓝星的方向飞去。 一连串稍小一些的星舰不远不近的追在它的后面,既不离开也不攻击,只仿佛一群最忠诚的守护者,在遥遥护送着它前往目的地。 容时坐在星舰的主控台前,手中是那本之前在卡伦的飞船上未看完的书,他有一页没一页的随意翻看着,却并未看进去多少,精神识海中时不时便传来阵阵抽痛。 兰瑟坐在离他不远的角落中,垂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难得的安安静静,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星舰内的警报器突然发出鸣叫, ——警报!警报!前方发现不明星舰群!前方发现不明星舰群!全舰戒备!全舰戒备! 容时将远程监控设备打开,果然发现有一支舰队在前方数光年之外的宇宙中以瞬息千万公里的速度飞快向着这个方向驶来。 那星舰上赫然印着帝国国徽的图标。 容时将监控设备一直开着,却没有再去理会,也没有做任何其他的措施。 舰队越来越近,透过星舰的弦窗,已经可以用肉眼直接看到那一片冰冷的巨大暗影。 没过多久,操控台前的屏幕亮起,一名头发花白面容苍老,却眼神锐利,精神矍铄的老者身影出现在其中。 对方神情肃穆,不苟言笑,刚正清明的眼神透过屏幕中扫过来,触及坐在控制台前的容时时,愣了一愣,随即面容和缓下来, “容先生,看到你没事就太好了。” “竟真的是这些虫族将你劫走的,直接在我帝国星域内劫人,他们实在是太过猖狂了。”说着,他的目光在整座星舰舱内环视了一圈,只见里面空空荡荡再无一人,心中不由十分奇怪。 “容先生,怎么只有你一人?那些虫人和虫王阿瑟·兰德尔呢?”最怪异的是对方竟然还坐在主舰的操控台上。 “阿时!” 容时还没来得及回答,屏幕中又出现了另一道身影,十岁的年纪,面容普通,神态沉稳,竟是游戏世界中阿久。 对方此时一脸的焦急惊喜,“阿时你怎么样?他们有没有伤害你?” 被自家陛下一把挤到屏幕角落的罗尔元帅眼角抽了抽,简直对他这一副模样没眼看,要不是早知道这人的确就是那位向来威严冷漠的皇帝陛下,他恐怕都要认不出来对方来。 “我很好,多谢几位关心。”容时朝着二人点了点头,淡声说道。 危不栖愣了愣,勉强将心中的奇怪感觉压下,继续关心的问,“阿时,你是不是独自一人脱身逃出来了,这艘星舰后面还有许多虫族的战舰,他们是不是在追你?” 此时,属于帝国的舰队已接到命令,将容时所在的星舰团团护在了后面,把一直紧紧缀着的虫族一众战舰拦在了防护圈之外。 容时点点头,“不错,不过他们并不是在追我。”而是在保护他们的王,防备他会将人怎么样。 “是谁将你从水蓝星带走的?是不是卡伦?他又将你交到了虫王阿瑟·兰德尔的手中?虫王现在是不是也在那支舰队中?” 危不栖一连问出许多问题,说道最后,眼中已经是无比的森冷骇人,满布杀意,只对着容时表情语气仍是温和平静的。 “皇帝陛下这是在找我?”兰瑟从屏幕中视线望不到的角落中走出,他此时脸色十分难看,整个人如刚经历了一场大战后的憔悴凄惨。 第69章 星际娱乐圈前任皇者 在他话语出口的瞬间, 危不栖便脸色一变,飞快的转头去看容时的表情,见他神色如常, 似乎并没有听见, 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兰瑟注意到他的动作,嗤笑一声,“怎么,帝国的皇帝陛下, 竟然是一个敢做不敢当, 不敢以真实身份示人的胆小鼠辈不成?” 危不栖豁然转头, 冰冷的视线扫向他,脸色却微微发白, 不敢再去看容时的神情。 他心中掀起无尽的恐慌与畏惧, 甚至没能立刻反应过来要呵斥对方满口胡言的来遮掩一二,只是整个人僵立在原地, 头脑中一片空白, 陷入了完全的惶恐无措中。 “怎么?难道我说错了?还是你危不栖又在想什么理由想要继续蒙骗人?”兰瑟阴阳怪气,本着自己不好过,对方也别想高兴的想法,极力朝危不栖身上泼污水。 “若是那样,我劝你还是省省吧,我早就将你的身份明明白白的告诉给了时知道, 你还真以为自己一直都瞒的天衣无缝呢?” 危不栖的脸色这下几乎变的同兰瑟一般的惨白,他嘴唇抿得紧紧的。 半晌,抬手从胸前衣襟处摘下一个东西, 随着那东西被他取下, 他的身形样貌瞬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与星际网上照片中的样子一般无二。 做完这些,危不栖终于缓缓转头看向了容时。 “阿时……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 容时平静的看着他转瞬间换了一副模样,微微摇头,“不早,几个小时之前而已。” 危不栖目光紧紧落在他的脸上,没有从那张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怒意或不悦,明明是应该觉得松了口气,他却只觉得心不住的往下沉。 “…我骗了你……阿时就一点也不生气吗?”他的声音干涩,一字一句,仿佛从喉咙中挤出来的一般。 “你我早就说好,以后两不相干,你不将身份说出,倒也免了彼此尴尬,只是既然现在知道了,那往后也不必在继续联系。” 容时语声平淡,三言两语间便做下了一个令危不栖浑身如坠冰窟的决定。 他僵立在当场,呆呆的看着容时,张了张口,嗓子却仿佛被人堵住了般,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成了现实,可他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去改变,或者说,他没有资格去要求改变。 “容先生,您先别生气,我知道之前退婚的事情是陛下做的太过分,但那时不是你二人还没见过面吗?可现在陛下他……” “罗尔,住口!” 罗尔元帅在一边看着事情朝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自家陛下又仿佛失了魂一样,半句挽回的话也不说,不由心中着急,连忙在一旁开口帮腔道,只是他的话还不曾说完,便被危不栖出口喝止。 阻止了罗尔将要出口的话,危不栖终于从失魂落魄中回过神来,他看向容时,眼中如临深渊,摇摇欲坠。 “这……是阿时的意愿吗?” 容时轻轻颔首。 危不栖闭了闭眼,将心中翻滚的情绪,连同眼中的酸涩一起压下,他缓缓张口,一字一顿吐出一句话来, “……好,那就如阿时所愿。” 或许是早有准备,在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他心中竟并不觉得有多么的难以承受,只是觉得整个人仿佛孤身置身于一片冰天雪地中,凉气穿肌透骨,浸入五脏,深入骨髓……却举世寒凉,无一丝温暖。 罗尔将军在一旁摇头叹息。 兰瑟面露微笑,似是十分满意,然而眼中却无丝毫达成了目的的高兴。 他原以为这个危不栖在容时心中好歹是有一点分量的,可是对方却同样被落得了一个断绝往来的下场,这是不是意味着,可能他再如何努力,最终也未必能得到他想要的。 可是那又如何呢?他就是喜欢这个人啊,从第一眼见到就心生欢喜。 哪怕是对方想要他的命,或是无情冷漠的拒绝他,都丝毫无法让他改变心意,反而愈加着迷,为他神魂颠倒。 兰瑟忍不住微微笑了,那就这样吧,他会一直缠着对方,直到容时杀了他,或是他的精神力彻底耗尽,崩溃而死。 亦或奇迹降临。 “不过,之前说好的关于精神爆乱治疗方法的事情,我希望阿时还是能将这件事交给我去办……不光是为了你的安全问题,这件事对帝国也有好处,” 半晌,危不栖突然开口说道,似乎是担心容时不同意,他又加了一句,“此事之后,我会尊重你的意愿,绝对不会再出现在阿时的面前打搅你。” 容时微微思索,点头同意了,“带回到水蓝星,我将资料整理好,会一起发送给你。” “容先生,”罗尔见事情似乎告一段落,想起自己心中关心的事,不由开了口,“关于游戏世界中,那座阵法的事情,不知……” 他的话尚未说完,容时便抬手止住了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只能告诉你,你所有的打算都不会有丝毫的可能,那座阵法非人力所能控制,你若是要强行去做,代价不是你能承担得起的。” 罗尔微微犹豫,到底还是不甘心,“……后果会很严重?” “一旦失控,,宇宙失序,星球爆炸,人类……”容时看向对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罗尔悚然一惊,脸色变得十分凝重,“之前的阵法来源,我们至今尚未查清,不知道容先生有没有什么头绪?” 容时转头看向兰瑟。 兰瑟此时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那东西不过是我在小世界中无意翻得一本书籍中看到的,当时里面就夹着一张纸,纸上的内容就是那个法阵。” 听他说完,罗尔的表情明显有些不信,容时却若有所思。 他转头看向罗尔,“如此的话,你们最好将小世界直接关闭,以后也不要再往里面送人,毕竟谁也不知道那里面还有多少其他的类似东西。” “阿时放心,待回去我便立刻让人将游戏世界封闭,往后也再不会开启。”危不栖神情郑重,对容时的话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直接便下了决定。 罗尔在一边张了张嘴,有些舍不得小世界中提升精神力的效果,但又想到那严重的后果,最终还是没有出口反对。 眼看事情谈得差不多了,容时看向屏幕中的众人,“既然事情都已解决,那我便先告辞了。” 他又看向旁边的兰瑟,“你也可以回你虫族的星舰上去了,他们不会阻拦你。” 只要不是真正下定了决心两族正式开战,帝国这边是绝不敢动虫王分毫的,果然容时的话说完,不管是危不栖还是罗尔,两人谁都没有开口反对。 而此时星舰之外,帝国与虫族对峙的舰队间气氛剑拔弩张,似乎随时就要打起来。 虫族忧心自家落到人类手中的王,而人类这边的一众将士也都记着之前在游戏世界中,差点被虫王害得丢了性命的大仇。 就在战事似乎一触即发时,远处的宇宙洪流中,陡然出现了一抹如同璀璨星云般火红艳丽的色彩。 等到渐渐离近才看清,那竟是一艘巨大无比的狰狞而恐怖的战舰。 “血隼!” 当即有人发出惊呼。 那艘战舰缓缓停在两军阵外,与虫族和帝国舰队形成三角鼎立之势。 容时等人也早已发现了对方的到来,虫族和帝国原本即将爆发的战斗顿时消弭于无形。双方都严阵以待,戒备着突然多出来的第三方力量。 虫族主星舰内,屏幕上突然多出了第三方来客,奥格那张英俊肆意透着邪气的脸出现在了屏幕上。 对方似乎早有所料,对屏幕这边看到这么多人毫不惊讶,扫视一圈,视线落到容时身上。 “容,你果然在这里!”他面上的神情十分惊喜,“我还以为在游戏中的那次你真的出事了,难过了许久,幸好星网上出现了你的消息,才让我知道你平安无恙。” 容时皱了皱眉,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一个个都突然冒了出来,还表现的一副对他十分关心,彼此很是熟稔的模样。 眼看着回返的路程似乎又要被耽搁,他面色不由淡了几分。 “有劳阁下担心了,我很好,只是如果没什么其他事的话,可否将星舰让开,我好通过。” 对方的战舰停留的地方刚好在一片星球间唯一可以通过处,将前往水蓝星的星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奥格愣了愣,不明白对方为什么比起在游戏中表现得更冷淡了。 “让开!” 他那边不明所以,容时却是已并无多少耐心,眼神一冷,手放在了操控台武器启动的开关上。 此时他的脸色似乎比一开始白了几分,甚至指尖都有些微微的轻颤,只不过在场却并没有任何一人发现他的异常。 奥格兴冲冲的赶来,还没好好说上几句话就被他驱赶,心中不由也有些不高兴了,登时挑眉一笑,故意抬杠道, “不让,容你恐怕还不知道我是谁吧?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到我的战舰上参观一下?你可是第一个被邀请上星盗血隼战舰的人呢!有没有觉得很荣幸……” 容时却已经不耐烦在听他的长篇大论,放在总控台上的手微微用力—— 第70章 星际娱乐圈前任皇者 “轰——” 呼啸而过的炮火似乎要将整片宇宙撕裂开来, 击在红色战舰舰身最薄弱的地方,然后,接二连三, 无数的炮弹紧随其后, 落在战舰上的同一个位置,每一次炮火轰鸣过后,那一处的光泽便黯淡几分,终于—— 随着又一枚炮弹落下, 战舰猛烈一震, 被击出了一个大洞, 火花噼里啪啦绕着空洞跳跃,有滚滚浓烟从其中冒出。 血隼战舰上,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阵猛烈攻击震的东倒西歪, 操控台前的团员快速反应过来,企图躲避反击。 然而见鬼的是无论他操纵着战舰如何躲闪避让, 那袭来的炮弹总是会精准的落在同一个位置, 避无可避,而他所有的反击,都在击往目标的中途,就被对方发出的炮火一一打落,化为了这太空宇宙中的一片烟火。 一瞬间,在星际间大名鼎鼎的血隼星盗团, 竟仿佛变成了初出茅庐毫无战斗经验的菜鸟,被人完全压着打,毫无还手之力。 等到战舰猛烈的一阵震荡过后, 密集如雨, 连续不断的攻击才终于停止, 然而却谁也来不及松一口气,因为战舰中的警报器发出了刺耳的警告: ——警报!警报!战舰腹舱区遭到攻击,毁坏程度一级,请尽快修理!请尽快修理! 整座星舰中一阵鸡飞狗跳,腹舱可是战舰最重要的部位,也是最薄弱的地方。每一次作战会被特意避开保护起来,谁知这次遇到的对手是个变态,让人根本无处可避,直接被人在腹舱上开了个洞。 血隼战舰中一片忙乱,奥格脸色难看的透过屏幕望向容时,“容这是什么意思?我自认从出现到现在并没有哪里有冒犯到你,为什么突然直接就动手?” 容时却没再理会他,向着屏幕中的危不栖与罗尔二人微微一点头。 又看向还站在旁边没有动的兰瑟,“你还不走?” 兰瑟朝他勾唇一笑,“我自然是要跟着时的,不然我岂不是损失了一艘战舰?” “随你,不过在到达水蓝星之后,立刻带着你的战舰,从我眼前消失。” 容时此刻的耐心分外不好,他冷淡的回了一句之后,便操控星舰从血隼因为躲避攻击而让出的那片空间内穿行而过。 漆黑的星舰化为一道乌光,将所有的嘈杂纷繁,迷乱人心,都抛在了身后,一往无前,消失在宇宙的深处…… 凯尔如往常一般,缓缓朝着容时别墅的方向走去,一连几天过去,警务署那边仍然没有任何消息传来,这让他心中的担忧不由更加深了几分。 或许正是因为这份担忧,他每日都会往容时别墅门前去转一转,希望什么时候奇迹出现,那个人会一如之前般出现,坐在二楼的阳台上,吹着轻柔的海风,赏景读书。 然而这一份期望却已经一连落空数日,他本以为这次还会如同前几日一般,看到的是大门紧锁空无一人的场景。 然而当他走到别墅门前,映入眼帘的却是紧闭数日的铁门向两边敞开,流水亭台,花木扶疏,机器人小金拎着洒水器,哼着单调的歌谣在草木间游走。 水雾从他手中高高的扬起,顺着晨风飘散开去,在阳光下恍如碎钻流金,星辰摇落,美得如梦如幻。 凯尔脸上浮起一个大大的惊喜笑容,他大步跨进别墅大门,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已经飞奔,他高声呼唤的声音,轻快飞扬,穿透了别墅静谧的晨光。 “容!是不是你回来了!?你这段时间去哪了!?我特别担心,你能平安无事回来真的太好了!” 他一路奔上二楼的阳台,晨风吹拂着轻纱窗帘,徐徐飞扬,阳光将室内染成了浅淡温暖的金色,玻璃落地窗外,天高海阔,晴空万里,坐在窗前的人听到声音,回过头来—— 容颜无双,眸如星河。 见到是他,面容微缓,“凯尔,多日不见,一切安好?” 凯尔鼻尖一酸,脸上的笑容却灿烂如窗外的阳光,“多日不见!我很好!” 半个小时后。 凯尔坐在了他以往的位置上,他看着容时微白的脸色,语气担忧, “容,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看你脸色有点不好。” 容时轻轻摇头,“已无大碍,不用担心。” 他昨日深夜回到别墅后,便已在治疗仓中治疗过精神识海的创伤,虽不能完全治愈,但除了时不时会头痛,已经没有了大碍,或许在寿命上会有一些影响,但这在容时看来,却不过是一件小事而已。 “那就好。”凯尔稍稍放下心来,“容,你这段时间到哪里去了?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那天我来别墅找你,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小金也被人切断了程序,吓得我立刻拨通了警务的电话,可是一连这么多天过去,却没有得到你的丝毫消息,幸好你现在平安回来了。” 容时看清他藏在眼底的担忧,神情微微缓和,“你放心,我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只是和一个故人出去转了一圈,事出紧急,所以并没能提前留下消息。” 凯尔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将这件事彻底放下,转而扬起一抹兴奋的笑容,里面透着些微高兴和赧然, “容,我跟你说,我之前投到帝国青年摄影师大赛的作品,已经通过初赛了,我准备……” 他兴致勃勃,言语欢畅,一字一句极尽详细,仿佛对着敬重的师长,又似乎是最为亲近的友人。 容时静静听着,时不时接着他的话回上一两句。 窗外阳光正好,风清云浅,海风徐徐,小金单调幼稚的歌声,随着清风飘进窗户……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最初,或许原主还在的时候,每一日的生活便是这个样子,日出伴着朝霞醒来,日落听着海浪入眠。 没有风波动荡,也不精彩刺激,却平淡安然,清静且自在,远离了所有浮躁的喧嚣与纷扰,也没有星网和娱乐圈中的那些名利浮华,人心倾轧,独得一人的悠然闲适。 半个月后,x集团在官网上发布,因为突然发现存在着某些重大缺陷,集团决定将耗时数十年,研究开发的游戏正式关闭,此后也将再不启用。 这个消息一出,除了对游戏痴迷的玩家,甚至还有许多之前对游戏完全不关心的人,都在星网上表达出了不满。 而这些人大多都是在真人秀之后,才对这款游戏生出了兴趣,并且期待着能够进去真正体验尝试,从这个面来说,x集团这一次的宣传活动可以说是十分的成功。 然而不管民众在星网上如何强烈要求,甚至是祈求,都没能让x集团在最终改变这个决定,甚至连与游戏相关的真人秀节目也全部下架,禁止播放。 即便有先前下载存储了的,也最多只能自己默默欣赏,绝不被允许传上网络,或是相互之间共享传递。 许多粗心大意没有存储下载的人一时纷纷哀嚎,特别是那些在真人秀之后,粉上了容时的网民,更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可是却毫无办法,即便是求到身边存储了的朋友,可无法发送,对方也无能为力。 时间就这般一直持续到了三个月之后,不论是关于游戏还是真人秀的风波,都渐渐散去,民众的注意力又转而被其他的事情吸引,网上几乎已经少有人会在提起这件事的相关话题。 而无人注意到,凡是参加过真人秀的明星,曝光或是出现在公众面前的次数都越来越少,尤其是艾维尔和明玉两人,几乎已经可以说是彻底销声匿迹,从星网和公众的面前消失。 绿影娱乐,顶楼。 明玉站在属于最高决策者的办公室里,他的面前是悠然自在端坐着办公桌后的兰瑟。 “当初说好了的,我进入公司签的是待遇最优渥的合约,可是如今呢?公司没有为我分配任何资源和机会,甚至连我自己争取过来的节目和剧本,也都被公司强制拿走给了其他艺人!” “你这是目的达成了,所以想要过河拆桥?” 明玉的声音里满是愤怒,双眼仿佛喷火一般盯着丝毫不为所动的兰瑟。 兰瑟修长的手指随意转动着手中的签字笔,听完明玉这一大通愤怒的控诉,他挑了挑眉, “我当初答应你的事可是每一件都做到了的,至于你说的那些,那可不关我的事。” 明玉冷冷的盯着他,对于他的无耻,几乎忍不住想要破口大骂,半晌他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不是你?除了你还会有谁?” 兰瑟姿态悠闲的倚靠向身后的椅背,“这就要问你自己做过什么了。” 他的表情似笑非笑,又带着淡淡的嘲讽和看好戏的兴味,显然是知道些什么。 明玉看他表情不似作假,不由眉头皱起,然而他费尽心思苦思冥想,却仍无法想起,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做过什么事,得罪过拥有着这般能量的人。 他的脑海中有一瞬间闪过了容时的影子,但瞬间又被他摇头否定,对方若是想要对付自己,早在真人秀刚结束的时候就可以动手了,又何必拖到现在。 想到最后,他仍旧毫无头绪,不由抬头看向兰瑟,“你知道原因。” 第71章 星际娱乐圈前任皇者(完) 兰瑟看着他, 眼中带着嘲弄,“游戏世界中的事情,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也是, 不过是一些虚拟nc假人的生死, 又怎么值得被大名鼎鼎,万众瞩目的明大巨星记在心上呢?” “可是,若那些根本就不是nc,而是现实中的人物, 甚至是帝国和军部, 最重要的精锐武力和军事储备呢?” …… 半个月后, 在无人注意的时候,明玉和艾维尔两人因妨害帝国公务及伤人罪, 被军部相关部门秘密收押。 经过连续将近一个月的审问和调查, 几乎将两人的祖宗十八代都了解了个详细透彻,自然也包括了明玉半人半虫的身份。 最后帝部对两人进行了判决, 虽然两人事先并不知情, 但由于情节严重,再加之明玉身份可疑,最终判处了艾维尔50年的□□服役,而明玉则是直接达到了100年的刑期,这其中或许还有某些人特意关照过的原因在。 容时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沙滩边对着落日, 描绘一副海天相溶,金乌入海的落日图,听后他只是淡淡挑了挑眉, 甚至未曾有过一字半语的评价, 便再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 不过是最正常且理所应当的事。 时间便如流水缓缓划过,容时的生活悠然平静,闲适而不起波澜,至于那几个扰人清闲的存在,则都被容时给予了统一的待遇,若是老老实实的便直接无视,若是像兰瑟这样喜欢自讨苦吃的,则直接弄晕了扔出去。 虽偶尔会出现一些小小的意外,但总体的生活还是让容时满意的清静悠然,闲时看花开花落,观潮起潮升,偶尔兴致来了,便浅奏一曲,或自娱自乐,一人执双子,分饰两角,厮杀对弈一局。 时光静好,现世长安。 一百年后。 危不栖如同这百年间的每一日,在理事殿中处理着堆积如山的政务,他的面容一如百年之前,俊美华靡,深沉而冷漠,只是更多了几分寒凉与孤寂。 这百年间,他如之前向容时承诺的一般,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眼前过。 他只是每一个月将政务压缩在半个月之内完成,然后将剩下的半个月时间花在来往于帝都与水蓝星之间的漫长旅程上,悄无声息的去到那片海边。 然后在那座高价从别人手中买进的别墅中呆上两日,透过阳台上花木扶疏的掩映,遥遥的看着那个人。 看他在海边漫步;在芭蕉树下绘出落日朝霞;在星幕低垂时,奏出洗涤人心的乐曲…… 只要远远的看着,他心中所有的冰冷与荒芜似乎就都缓缓退去,唯余满心的平静宁和。 危不栖将又一份处理好的文件放到一边,想到明日又可以出发前去水蓝星见到那个人,他面容不由得轻缓了两分,处理事物的动作更加快了。 这时闻諸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的表情沉重,面上带着几分犹豫与担忧,走到了危不栖的办公桌前,却迟迟没有开口说话。 危不栖右手在文件上飞快的落下批阅建议,见他迟迟不出声,不由出声询问,期间却连头也没抬。 “怎么了?有什么事要汇报?” 闻諸张了张口,数秒之后才缓缓出声, “……陛下,水蓝星那边负责保护容先生安全的人传来消息……昨日,容先生……于别墅中逝世了……” 危不栖手中动作顿住,过了半晌,他的手继续未完成的签字,只是字迹歪斜,比起初学的幼童还要不如。 “明天就是去水蓝星的日子,你去准备好出行的星舰,还有所有临时的政务都给我延后,等我半个月后回来再处理。” “陛下!容先生他逝世了……”闻諸提高了声音。 “啪——啪啦……” 所有整齐摆放着的文件全部被一把挥了出去,凌乱的撒满了整个大殿地面。 危不栖抬起头,深渊般的双眼看向闻諸,眼中染上血色,他的表情冰冷凶狠,狰狞的仿佛要将这个口出胡言的人碎尸万段。 “滚!滚出去——” “陛下——”闻諸还想说话。 镇纸、笔筒等等东西劈头盖脸的砸过来…… “滚——!” 他不得不为了躲避被对方用精神力砸过来的东西而一步步后退,直到退到了理事殿的大门外。 厚重坚固的金属大门,在他面前砰的一声合上。 他却没有离去,站在原地看着闭合的大门,眉头紧皱,神情忧虑。 希望陛下他……最终能够想开吧…… 虫族。 王座之上,兰瑟高高在上。 无数虫族臣民匍匐在下,呼号哀求,“陛下!请您不要再去见那个人类了,他根本就一丝一毫都不喜欢你,您若是再过去,您的精神领域会彻底崩溃的。” “就算有属下等人为您治疗输送精神力,可精神领域如此频繁的受伤,早晚会支撑不住彻底崩毁,到时你会没命的!为了一个区区人类,您难道连千年的寿命都不想要了?这虫族亿万的臣民也不管了?” 兰瑟垂眸下望,表情毫不动容,声音冷漠, “本王的私事,无需你们置喙,你们只要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处理好虫族之中的大小事务就够了,其他的,休要多管。” “陛下!”一众虫人还要再劝,“您……” 就在这时,从殿外跑进了一名金发绿眸,容貌秀丽的年轻虫人,他直接无视了满殿贵族大臣,径直走到兰瑟的身边。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兰瑟看到他,不由微微疑惑,皱眉问道。 卡伦被他花了大代价从帝国手中保下之后,就让他给派到了水蓝星,暗中保护容时,同时也是防止其他人前去接近骚扰对方,这次没有他的命令怎么会突然擅自离开,难道是容时那边出了什么事? “到底怎么回事?还不快说!”见凯伦面色犹豫,吞吞吐吐的样子,他不由厉声喝道。 “……王,容先生……容先生他…逝世了……”卡伦断断续续,最后一咬牙,将最后几个字一口气说出。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兰瑟一双血色的瞳孔死死盯着他,想要从他脸上找出一丝一毫说谎的痕迹。 卡伦在他的目光下浑身发寒,最终只得闭上眼睛,又重复了一遍,“容先生,他在十日前……逝世了!” 随着他最后一个字落地,狂暴浩瀚的精神力呼啸着席卷整个大殿,所过之处,所有人和物品都仿佛受到重击,倒飞出去,摔落在远处的空地或直接砸在墙壁上。 众人或口吐鲜血,或捂着额头痛苦翻滚,座椅摆件等物品摔成了碎片,零落满地。 唯有卡伦一人还勉强站立着,他望着站在狂乱的精神力能量圈之中,双眸冷酷表情疯狂的兰瑟,不由焦急高呼,“王!” 兰瑟充耳不闻,一双冰冷的竖瞳如同野兽般扫视过在场所有人,精神力翻滚舞动,在大殿的每一处地方都留下深刻的划痕。 王他这分明是又陷入了精神力□□之中,而且情况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严重,似乎所有的神智都已经丧失,也不认识任何人了。 他不由得无力苦笑,这次真的还能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将王唤醒吗? 宇宙太空中,通往一处景致优美旅行星球的飞船航道上,一艘飞船停泊在半途中。 此时飞船内混乱一片,充斥着人哀号哭泣和求救的声音,间或夹杂着几声凶狠的威胁警告和枪炮声音。 人群瑟瑟发抖,男女老少紧紧挤在一处,蜷缩着手脚,除了偶尔实在压抑不住的哭泣声,再无人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在他们的前方,几名面貌凶狠,手持粒子能源枪的大汉站在不远处,枪口威胁的对准他们的方向。 “头儿,已经都将人控制住了,您看之后怎么办?是都杀了还是……?”一名络腮胡壮汉走到一处角落中,弯腰对着坐在豪华软椅上的青年男子询问道。 男子面容英俊,一双狡猾邪气的狐狸眼,神态肆意,容貌过了百年,仍旧没有丝毫变化,正是奥格。 他懒懒的倚靠在椅背上,听到询问,随意的摆了摆手,“这还用问我,当然是全部……” 他的话未说完,光脑响起了来信提示声,乐声飘渺出尘,是他特意设置的铃声。 顿时顾不得再回答络腮胡大汉的问题,奥格将光脑打开,快速调出了信息查看,他的表情满是喜悦和期待,连眼中都浮起了浅浅笑意,仿佛消息是来自一个对他十分重要之人。 然而,当他看清光脑中的那条信息,所有的喜悦都在瞬间褪去,眼中的笑意也支离破碎,化为冰雪消散无踪。 骇人的气势从他身上陡然爆发出来,席卷了整个飞船之内,所有人瞬间禁声,再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头、头儿,出什么事了?”络腮胡大汉小心翼翼的出声问道。 奥格的双眼死死钉在了屏幕上,眼中变为了一片通红的血色,他咬紧牙关,一字一句,仿佛从齿缝中挤出, “全员撤退,返航,改道水蓝星。” “啊?是、是,我这就去通知兄弟们。”络腮胡大汉虽然满心疑惑,但看到他的表情却再不敢询问,连忙应下,快速转身执行命令去了。 片刻后,飞船中所有的星盗如同潮水般瞬间退的一干二净。 劫后余生的乘客们面面相觑,既为逃过了一劫而激动喜悦,又不免对于星盗们劫下了飞船却又中途离去的原因产生好奇,竟连财物也丝毫没有带走,实在不符合星盗们往日的行事作风。 …… 漆暗深邃的宇宙中,一艘巨大的星舰穿破这一片空间,以超越极限的速度向前行驶,如同一往无前携着火焰的流星,燃烧所有能量只为抵达最终的目的地。 …… 第72章 落魄豪门贵公子 容时是被一片嘈杂的喧嚷打砸声吵醒的, 声音似乎是从楼下传来,还伴随着叫骂怒骂的声音。 他缓缓睁开眼,从躺着的地方坐起身来, 环顾了一圈周围, 这是一间装修得十分清雅舒适的房间,一应设施齐全,从细节中可以看出应该是家境富裕,且有着一定的底蕴的人家。 他此时正躺在这间房间中央的大床上, 房间中光线昏暗,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只有微弱的日光穿透了厚重的帘布照射进来。 容时感觉到头脑微微发沉,喉咙干涩如同火烧般疼痛, 周身也透着一股酸软的无力感, 应该是原主染了风寒,感冒发烧还没好全就消失了, 现在对方的这些状态都原样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他将放在床头柜上的水端过来, 慢慢喝了几口,这才感觉喉咙舒适了一些,杯中的水还是温热的,显然是有人之前特意准备好的。 容时将杯子放回原位,微微后仰倚靠在床头,合上眼睛开始接收这一个世界的世界线相关信息。 这是一个各方面比起古代来要更为开明先进, 但又比星际世界要远远落后不如,处在一个不上不下正中间位置阶段的世界。 世界中的人将之称为现代。 原主是这个世界中一个普通的却又不那么平凡的人,说普通是因为他如同这个世界中千千万万的人一般, 出生、成长、上学, 然后踏入社会, 有着一对严父慈母,还有调皮却也活泼可爱的弟弟。 说不平凡则是因为他的家境在这个世界中算得上是不那么普通的富豪家庭,可以说是立在这个社会金字塔上层的那一小拨人中的其中之一,这也造就了原主在成长历程中,无论哪一方面都超出了同龄人的优秀。 这种优秀让他受到周遭许多人的敬佩追随,也为他引来了男男女女众多的爱慕追求者,次数多了以后,原主不胜其扰,无论是谁前来告白,都一律不给任何希望的拒绝。 这些被拒绝的人虽然难免失望伤怀,但大多通情达理,并不认为自己告白对方就一定非要接受,有些甚至是并没有抱着能够真的告白成功的想法,仅仅只是想要将自己的心意让原主知道。 但其中也难免会有特例,在告白的人中就有这么一个女孩,对方刚刚年满19,是原主学校隔壁学院的学生,在一次过来找朋友时,偶遇原主并对他一见钟情,之后就对原主展开了热烈的追求。 原主理所当然的拒绝了对方,不仅是因为他对对方并无任何特别感觉,更是因为他那时候已经准备出国留学深造,甚至连飞机票都已经预订好。 女孩虽然被拒绝了,但仍不肯放弃,每日照旧到原主的学校来堵人,原主不堪其扰,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尽力避开。 本来应该只是一件很微不足道的小事,然而这件小事,最后却让原主的人生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变。 在原主出国的那一天,那个女孩意外得知了他出国的消息,竟爬上了原主学校的最高楼,威胁想要见到原主,并且不许他出国。 原主那时候早已登上了飞往国外的飞机,自然不可能联系得上,学校出于无奈,只好联系了原主的父母。 然而不论所有人如何好言软语的规劝解释,女孩都听不进去任何话,只是一个劲地要求见原主让他回来,最后情绪激动之下,一跃从高楼上跳了下去。 那是13层的顶楼,虽然早已有消防救援队,在楼下做好了相应的救援应对措施,但最后女孩仍旧因伤势过重而成为了植物人,不知何日才能苏醒。 这件事过后,原主在学校内的风评一时变得复杂起来,女孩跳楼的事情甚至被人拍成视频发上了网络,虽说这件事情的主要责任并不在原主,他只是拒绝了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的告白而已。 但人都是同情弱者的,他们认为花样年华的少女因为原主变成了植物人,肯定是他玩弄了别人的感情,或者没有处理好的原因,否则谁会因为一次普通的告白被拒就去跳楼? 原主一时间在网上被人各种唾骂,被冠上了“渣男”的名头,就算家中想尽办法公关,向大众说明解释事情的原委,也没有起到多大作用。 甚至因为他富二代的身份被爆出,网友们更是认定了他就是一个凭着有钱有势,肆意欺骗玩弄女孩子感情的花花公子哥儿。 然而这一切对于原主来说又是何等的无妄之灾,他那时在飞机上接不到电话,直到下了飞机看到许多未接来电,回拨过去才从父母的口中得知了这件事。 原主当即就买了返程的机票立刻回国,当他赶到医院探望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人去楼空的场景,护士说,这一位病人已经在前一日办理了转院手续,被家属接走了。 想要致歉慰问的人不知所踪,外界的流言蜚语又传的太过难听,无奈,原主最终只能又买了机票重新出国。 本以为事情会就这样随着时间过去,直到四年后,原主家的公司突然遭到了来自s市不明势力的打压狙击,同一时间公司的机密被商业间谍泄露了出去,多家合作企业突然解约,停止继续提供资金支持。 原主家族的公司做的是电子产品这一块,囊括了开发宣传销售一系列的流程,当时正在全力研发一款技术非常先进的手机,正值研究的紧要关头,只要能够顺利研发成功,公司面临的所有困境都将迎刃而解。 然而偏偏在这个时候,研发团队的主要负责人却突然提出了解约的要求,哪怕背负巨额违约金也铁了心选择要离开公司。 原主的父亲身为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以及公司的领导者,自然不可能同意,甚至还提出了在研发成功之后,可以给对方一定公司股分作为奖励的条件来挽留对方。 但是对方却直接不告而别,再也没来过公司上班,在他消失的两天之后,一笔和对方违约金同等数额的钱款打入了公司账户。 研究项目被迫中止,如同雪上加霜,可以挽救公司的最后一丝生机也彻底失去,再加上墙倒众人推,世态炎凉,求助无门,没过多久,公司直接被宣告破产,资产清算之后,甚至背负了巨额债务。 原主的父亲承受不住打击,在公司被封的那一日,当场突发中风,被送往医院抢救,原主的母亲接到消息,在驾车赶往医院的途中,心神不稳之下发生严重车祸,还来不及被救护车送到医院,便半路不治身亡。 原主的父亲醒过来之后,不知从何处得知了这个消息,大受刺激之下病情恶化,又一次被送进了手术室中,而这一次,他没能从里面活着出来。 或许是出于一片为人父母慈爱之心,身在国外的原主被瞒得严严实实,对家中公司发生的所有事毫不知情,直到这连番不幸发生后,才被别无他法的管家打电话告知,让他回来见父母最后一面且主持大局。 原主甚至来不及反应,便被这一连串的噩耗打击的痛不欲生。 他心神恍惚的以最快的速度买好了机票回国,连正进行到紧要关头的学业也来不及顾及,还是下了飞机之后接到导师电话,才反应过来自己忘记了向学校请假。 导师在电话中听到他的解释,先是好言安慰了一番,又让他安心处理国内的事,学院那边他会帮忙协调好,原主强忍着悲伤感谢过导师之后,便飞快的打了车返回家中。 进门之后,一眼望去,只见他年初离开之前还是一片温馨幸福的家,如今只余满目空荡苍凉,大部分佣人都因无力再负担高额工资而被遣散,只剩下老管家和两个临时的清洁佣人。 原主再也忍不住满心悲伤,泪流满面…… 之后便是连续多日忙得脚不沾地,既要处理公司事务后续,还要忙着料理容父容母的葬礼事宜,时不时还要应付前来追债的人。 等到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之后,他筋疲力尽,加之心情悲痛压抑之下,再也支持不住,直接发起高热病倒了。 所以容时现在才会感觉浑身无力,头晕不舒服,因为现在正是原主生病之后的第二天。 在世界线中这一天正是原主的人生彻底落入泥沼的开始。 这一天,让原主整个家庭落到如此地步的幕后黑手终于缓缓露出了他的獠牙。 先是所有债主一齐上门催债要钱,要不到之后直接便开始打、砸、抢,将整栋宅院里稍微值钱一点的东西都抢得干干净净,带不走的便原地砸烂,留下遍地狼藉。 之后又有处于社会灰色地带的组织,拿着巨额欠条上门,说原主的父亲从他们那里借了高利贷,要拿他们居住的这栋宅院抵债。 原主怎么可能同意?这座宅子是他们容家世代居住的主宅,是他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从破产清算和那些催债人手中保下来的,属于容家的最后一点东西。 他也完全不相信自己的父亲会做借高利贷这种事情,哪怕面临公司破产,一贫如洗的局面,他也相信自己的父亲绝对不会去做这种无异于饮鸩止渴的事情。 然而对方拿出的欠条上,确确实实写着的是他父亲的名字和笔迹,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对方不知道动了什么手脚,骗他的父亲签下了这个名字。 白纸黑字的欠条摆在这里,他就算心里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苦于毫无证据而无法辩驳反抗,只能任由对方如此猖狂。 不仅如此,对方甚至还要求拿人抵债,要把原主刚刚成年的弟弟拉去那些混乱的为他们赚钱还债,原主自然是不肯的,拼死反抗。 但是他又能如何,哪怕威胁对方要报警,可这些人谁会怕这个?就算这一次离开了,下一次照样还会找上门来。 原主好言相求,搬出自己的学历和在国外等一系列专业获奖证书,表示自己立刻去找工作,凭他的能力,只要给他一点时间,很快就会将所有钱都还上,对方却分毫不肯松口。 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加上在对方的武力威胁之下,原主一咬牙,表示由自己代替弟弟去为他们赚钱还债,谎称弟弟还未成年,他们要是敢强迫,他就立刻去报警。 对方犹豫一番后,状似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原主便就此开始了以身抵债的生活,一开始还好,招待的都是女客,也最多就是陪着聊聊天喝两杯酒,然后被吃几下豆腐,哪怕有其他要求的,也大多都在原主婉言拒绝后作罢,没有勉强。 是以原主一开始还能勉强忍耐,但渐渐的由他接待的客人,一个个都变得难缠起来,每次都要费尽心力才能脱身,最后他甚至被要求去接待前来会所的男客人。 原主当即严词拒绝,无用后便想要逃跑,却被人当场抓住遭受一顿毒打,对方深谙打人不打脸的道理,所有的伤痕都落在能够被衣服遮盖到的地方。 事后又让人带着他去重新收拾了一番,强压着进了那一间包厢之内。 第73章 落魄豪门贵公子 进了那间包间之后, 原主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空间十分的大,乐声轻盈动听, 灯光暧昧迷离。 十数名衣着光鲜, 在外界被人看作成功人士,几乎每日都在财经报道和商业杂志上露脸的名人和企业管理层齐聚一堂,谈笑风生。 他们每一个人看起来都衣冠楚楚,风度翩翩, 举止优雅且从容, 身边伴着或清丽或妩媚,或娇艳或清纯年轻俊美风姿各异的男男女女。 而在他们坐着的位子中间,被人围成一圈的高台上,却在演绎着最为混乱羞耻, 令人不堪入目的画面。 几名容貌美丽妆容精致的年轻男女, 正站在上面, 跟随着乐声款款摇摆身体,跳着性感而诱惑的舞蹈。 随着他们每一次举手投足的舞动,身上本就轻薄的衣衫渐渐随之滑落, □□细腻的肌肤寸寸显露,勾住了台下众人的视线。 随着件件衣衫陆续从台上飘落下来, 或妖娆玲珑, 或劲瘦有力的身体慢慢显出它的全貌,再加上性感撩人的肢体动作, 几乎让人无法将眼睛从他们的身上移开分毫。 原主到来的动静, 打断了这一片迷乱的氛围, 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他的容貌本来就长得不错, 剑眉星眸, 清俊挺拔,再加上从小受到的教育和培养,更是多了一股常人没有的矜贵气质,看着便觉得温文尔雅,清新俊逸如同玉树临风。 台下的十数人中当即便有人来了兴致,对着包间内的会所负责人要求让他上台表演节目,原主既羞耻又愤怒,却无力反抗,被人硬推着上了高台。 正当他僵立在台上,面对台下众人的催促声,和来自角落中黑衣大汉虎视眈眈威胁的眼神满怀绝望之际,一道声音出声替他解了围。 那是一个眉眼阴鸷冷漠,长目薄唇,即使满身阴沉戾气,也难掩其好相貌的年轻男子,他似乎身份很不一般,话一出口便再无人敢多言。 对方随口一言就解了自己的危机,原主难免生出几分感激,等到被放出包间之后,特意等在拐角处,等到对方出来之后悄悄跟随着到一处人少的地方,想要向对方表达自己的感谢之意。 然而他感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对方提出的想要包养他的提议彻底堵在了喉间,原主那一瞬间的心情可以说是极其的复杂。 好在对方并没有立刻要求他答应,只是留下了一张名片和一句话,让原主想清楚了可以联系他。 原主拿着那张名片,在那一刻,他本以为自己是永远不会打这个电话的。 然而在他接下来一连两日都被强迫着去招待一些来会所的男客,甚至有一次差点被对方得逞遭到侮辱之后,他最终还是拿起手机,拨通了名片上的那个号码。 或许对方说的没错,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够在这个地方独善其身,一直保全好自己不受到侵害,唯一的差别大概就是,到底是陪一个人,还是沦为一群人的玩物。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逃跑,只是自从他进了这地方,身边便随时有人看着,甚至他还发现,这座会所之内,除了某些保密性极好的包厢,其他地方随处都布满了监控,根本就跑不出去。 若是硬来的话,他虽说因为家境原因,出于防身目的而学过一些拳脚功夫,但由于他自己当初学习时对此不感兴趣,就只学了一些皮毛而已,哪里会是会所中这么多人的对手。 更何况他还有尚在读书的弟弟和老迈的管家需要照顾,跑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最后,原主成为了被那个名叫谢重渊的男人包养的情人,对方直接将他从会所中带了出来,养在了一栋小别墅中。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谢重渊虽然每日都会将原主叫来见面,却一直没有真的碰过他,这也让紧张的原主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经过相处,他发现对方虽然表面看起来冷漠、阴沉,但其实并不是一个难相处的人,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好说话,他有事情要外出或是去看弟弟和管家,只要提前说上一声,对方都会同意。 就这般日久天长,时间渐渐过去了一年,原主竟在相处的过程中慢慢对其生出了好感,甚至他觉得对方对他其实也未必是全无感觉的,否则怎么会每日都要来见他,却又从不违背他的意愿强迫他做什么。 只是他碍于与对方之间的包养关系,虽然动了心,却并不打算将心意说出来,只准备将之压在心底等时间将之消磨。 然而所有的想法坚持,都在谢重渊悄悄为他准备礼物,帮他庆祝生日制造出惊喜的那一天彻底溃不成军,他控制不住的当场向对方告了白。 正当他满心期待忐忑,等待对方的回答时,却听到了一道无比冰冷的声音,带着满满的蔑视与嘲讽,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这么快就动心了?我还以为你有多高不可攀,不可染指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原主如同兜头被冰水浇下,楞在了当场。 之后他便被对方让人当场赶出了别墅。 直到很久之后,他仍旧记得对方站在台阶之上,冷眼看着他被保镖驱赶得如同一条狗般时的眼神,还有那一句句极尽羞辱贬低,满含恶意的话, “你不是高高在上吗?还不是上赶着想往男人的床上爬?你以为我每天来看看你,给你准备一点小礼物就是喜欢你了?” “那你知不知道我每一次看到你,和你相处,跟你说话,心里都忍着怎样的恶心感?连与你处在同一片空间内呼出的空气都让我觉得作呕!” “不过就是一个被包养的玩物罢了,竟没有半点自知之明的还敢对我说喜欢,你配吗?” 原主如同整个人的魂魄被抽离,只在最后抖着嘴唇,问了一句为什么? 对方当时冷冷的看着他,吐出的一字一句都满带着仇恨,“还记得4年前为你跳楼的那个女孩吗,那是我从小相依为命的妹妹。” 原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对方认为是他害的那个女孩变成了植物人,所以对他满心仇恨,将所有痛失至亲的愤怒和痛苦都算在了他的头上,迁怒也好,发泄也罢,特意兜了一个大圈子,设了这么一个计划,就是为了报复羞辱他。 甚至可能家里发生的所有事情,也都是他一手策划,他突然想起管家曾经说的,公司是在一开始受到了来自s市不明势力的打压之后,又接二连三的发生变故,才最终败落的,当时他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家到底什么时候得罪过远在s市的势力。 如今他终于明白了,因为谢重渊的主要势力范围,就在s市。 原主在深夜下着大雨的街头,笑得像一个疯子。 他多可笑啊,世界上再也不会有比他更愚蠢可笑的人,被害死了父母的仇人耍的团团转却毫不自知,最后还爱上了对方,送上门去给人羞辱,他简直是这个世上最愚蠢可笑的笑话了! 那一日的打击对原主几乎是毁灭性的,他对谢重渊所有的情谊都转化为了刻骨的仇恨,甚至想过拉着对方同归于尽,但自那日之后,他就再也不曾见到过对方,哪怕想尽办法的打听也不能得到对方的丝毫下落。 满腔仇恨得不到发泄,此后原主半生都郁结于心,没有谈过恋爱,没有结婚生子,只是每日奔波在数不尽的工作中,赚钱还债。 形单影只,孤身一人,不到40岁便积劳成疾,无药可医,最后在医院的病床上孤独死去,而他的弟弟早已死于那一年的一场车祸中,连最后一面也不曾见到。 容时读取完了世界线中的所有信息,不由轻叹一声,怎么这些需要他来替代的人,一个个都如此命运坎坷,结局凄凉,也难怪原主要半路消失了。 若是留下来,岂不是要将这些所有的事情,都亲身经历一遍。 容时轻咳两声,掀开半掩在身上的薄被从床上下来,他从衣柜中取出一身衣物将身上的睡衣换下,然后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一楼大厅中,一群彪形大汉挥舞着手中的钢棍在客厅中四处打砸,连厨房等地都没有放过,噼里乓啷的东西碎裂声连成一片,使本就凌乱的客厅变得更加惨不忍睹。 “住手!……住手!你们都给我住手!” 一名花白头发的老人和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边大喊着让人住手,边试图去阻拦。 然而他们哪里是这些人的对手,被人随意一推便踉跄着连连往后退,老人更是差点被直接推的摔倒在地,幸亏被少年眼疾手快的一把扶住才没有摔出个好歹。 “你们都给我住手,住手!再不住手我就报警了!我就不信这世上还没有王法了!” 老人举着手机高声大喊,手机页面上赫然是已经按好的号码,只要再按下拨号键,便可立刻拨通出去。 “报警?你尽管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手中有欠条,警察来了也不怕,警察来了我也照样砸给他看!” 一个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的黑衣大汉,看着老者手中的手机冷笑一声,毫不畏惧的道。 他抱臂站在一旁,嘴里还叼着一根抽了一半的烟,似乎是这群大汉的领头人,冲着老人冷笑完,又转头对着周围的大汉大声吼道, “砸!给我用力的狠狠砸!想要欠债不还赖账,门都没有!也不看看兄弟们都是干什么的!这世上想要跟我们赖账的人,最后哪个不是缺胳膊断腿,老老实实的乖乖把钱一分不少的给老子送上来。” 大汉满面凶狠,神态猖狂之极。 “你们都住手,不然我就真的报警了,我就不信警察来了你们真的还敢这么无法无天!”一道清朗悦耳的声音大声喊道。 却原来是扶着老人的少年再也忍不下去,开口威胁,他手中拿着的手机赫然已经拨通了报警电话。 他的容貌精致,眉眼如画且唇红齿白,一双大而圆的猫儿眼灵气逼人,气质更是张扬热烈,仿佛园中带着露珠开得正盛的红色蔷薇,跳动的火焰一般灿烂夺目。 黑衣大汉视线闻声朝他看过去,注意到他的容貌,眼睛一亮,“想要我们住手也可以,只要你把钱还了,我们立刻就走。” 少年皱了皱眉,“我们已经跟你说过了,我家现在根本没钱,而且你说我爸爸欠了你们的高利贷,那根本不可能,他是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 “哼!白纸黑字的欠条就在这里,难不成还是我胡言乱语冤枉你们不成?”黑衣人从口袋中摸出一张纸条,抖开来甩了甩。 “没钱?没钱也成,这不是还有人吗?拿人来抵债,我们也是可以接受的。”壮汉脸上挂出抹不怀好意的笑容,伸手试图去摸少年的脸, “实在没钱的话,那只能小少爷你跟我们走了,凭你这副姿色容貌,相信很快就能帮我们把钱赚回来!” 少年还懵懂不解他话中的意思,边上的老人已经面色大变,一把将少年拉到了身后,用力挥开大汉伸过来的手, “你们休想!我老张今天就是跟你们拼了命,也绝对不会让你们动小少爷一根汗毛的,你们赶快给我滚出去,不然等警察来了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老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 大汉的手被拍出一道红印,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上前一步一把将老人推开,拽住少年的胳膊就将人往外拖去。 “不给钱是吧,人老子就带走了,等你什么时候凑够钱,什么时候再来赎人,别说老子事先没提醒你,动作最好快点,不然我可不能保证,到时候人还全须全尾。” 老人摔倒在地上,浑身骨头都散了架般,一时根本爬不起来,不由急得老泪纵横,大声痛呼, “小少爷!” “管家叔叔!”少年奋力挣扎,但那小身板根本就不是大汉的对手,被一路拖着跌跌撞撞往前走。 眼看着少年就要被人拖着踏出别墅的大门外,就在这时,一道冰冷清冽的声音从大厅上方传来,将众人瞬间定在了原地。 “住手。” 第74章 落魄豪门贵公子 容时出了房间, 才走到二楼走廊上,透过栏杆往楼下看去,便望到了黑衣大汉要将原主弟弟带走的场景, 他当即眉头皱起, 冷声喝止, “住手!” 大厅中的人闻声尽皆抬头向上望来。 “乒啪——咚!”铁棍落地的声音断断续续响起。 所有闹事的大汉,愣愣的看着二楼的走廊处,手中的钢棍掉到地上也无暇顾及, 双眼痴痴, 浑然忘了身在哪里。 “你们想带我弟弟去哪里?”容时扫视一圈楼下的众人,目光落到门口的黑衣大汉身上。 大汉被他眼中的冷意惊醒,在容时的眼神之下不由得松开了拽住少年的手,他不知为何竟觉得心里有些紧张, 声音干巴巴的开口道, “你父亲从我们这里借了高利贷, 欠了我们一亿的债务,这个老家……老头说没钱还,我们就准备把这个小孩带出去, 吓吓他,我们没打算把他怎么样, 真就只是吓唬吓唬他们。” “你胡说!你刚刚明明说要把小少爷……你们这群没有人性的畜生!” 老人终于从地上爬将起来, 听到壮汉的话,不由得厉声骂道。 “你这个老家伙……”大汉被他骂得火冒三丈, 浓眉一竖, 刻着刀疤的脸更加凶狠, 跨前几步就想要动手。 “够了!” 容时清喝一声, 将壮汉的动作止住, 眼眸看向呆站在门口的少年, “容景,将张伯扶到一边去坐下。” “啊?哦!好的,哥哥。”被唤作容景的少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几步跑到老人也就是张伯身边,将他扶着到一边好歹还能坐人的沙发上坐下。 容时这才将眼神投向黑大汉,声音清浅平淡, “我知道你们过来是什么目的,不过我们现在的确是一分钱都没有,不如这样,三日后你们再过来,如果我们仍旧拿不出钱来,到时我便任由你们处置,如何?” “少爷!”“哥哥!” 此言一出,张伯和容景首先便惊呼出声。 壮汉竟然也没有第一时间同意,他面上露出几分犹豫,难得的坚硬的心肠里生出了几分不忍和同情,出口道, “你说出这句话,知道如果到时候你还不上钱,将要面临和遭遇的是什么吗?那可是一般人都受不了,更何况你……” 壮汉说到这里就停下了,对方长成这个模样,如果进了那样的地方,男男女女都会为他疯狂,到时候只怕一辈子都别想解脱出来。 “我自然知道。”容时一个眼神止住想要出口劝阻的老人和少年,接着继续说道, “你也大可放心,我们谁都不会跑,三日后你直接再带着人过来,若是实在不放心,你还可以留一个人在外面守着。” 大汉见他话说到这个份上,感觉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思虑片刻,点了点头,“既然你这样说,那我们三日后再过来,只是希望你到时候不要后悔。” 说完他便招呼着一干大汉,收拾好家伙什离开这里。 只片刻间,所有大汉就陆续退了个干净,大厅中重新恢复了空荡安静,若不是这一片狼藉满地,几乎让人以为之前的一切是做了一个梦。 容时沿着楼梯缓缓下到1楼,客厅地面上满是碎片和翻倒的家具桌椅,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他随意扶起一把倒地的椅子摆正,坐了上去。 “少爷,您之前不该那样说的。” 张伯满脸忧心的,“您那样说,虽然他们今天暂时离开了,可三日后咱们拿不出钱来可怎么办?到时候他们是不会放过您的。” “张伯不用担心,我心中有数,先暂时将他们应付过去就好,不然只怕他们今天不会善罢甘休。”容时轻咳几声,出声安抚的。 “哥哥,你怎么样?” 容景见了连忙就要倒水给他,只是哪里还找得到一个装水的杯子,一时不由急得团团转。 容时见他这样,摇摇头,“不用了,我没事。” “少爷,你的病还没好,还是先上去休息吧,其他的事咱们之后再说。”张伯叹了一口气,只希望在这三天之中他们能够想到办法,不然到时候只怕…… 可是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到解决办法,又谈何容易? “不用了,我已经没有大碍了,想出去走走。”容时说着站起身来,“这满地的碎片,张伯就请两个钟点工过来打扫,不要你自己一个人整理。” 容景想到他病还没好,不由跟着站起来,“哥哥,我跟你一起去吧。”见容时点头同意,又转头朝着老管家说,“张伯,我跟着哥哥一起出去一下。” 老管家点点头,“好,少爷和小少爷注意安全。” “嗯,知道了,张伯放心。”容景跟在容时身后出了门,高声答应道。 等到出了门,容景忙叫住容时,“哥哥,我们叫个车吧,你身体还没好,不要累到了。” 他们住的地方离y市市区有一段距离,若是徒步走过去怕是要走许久,他倒没什么,只是他哥身体还病着,需要好好休息才行,怎么能走那么远的路? 容时点点头,“叫吧。” 容景连忙拿出手机打开了叫车软件下单,然后两人便站在路边等计程车的到来。 没多久,便有一辆车驶了过来,二人先后上了车,容时直接对司机说道,“去附近最近的电子城。” “好的,两位请坐好。”司机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闻言爽快的应下,眼角余光无意中从后视镜中瞥了一眼,顿时愣住了。 “师傅,怎么还不走?”见车半晌没有开动,容景不由奇怪的问道。 他这一声唤醒了紧紧盯着后视镜中愣神的司机,对方这才反应过来,慌忙收回视线,应了一声后,踩动了油门,将车缓缓启动,之后的路程中再不敢往后视镜中望上一眼。 “哥哥,我们去电子城干什么?”容景对着容时不解的问。 “去买一些东西。”容时侧头看向半敞的车窗外,此时已接近下午下班时间,外面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喧嚣的车辆行驶声连续不断响在耳侧。 窗外有行人转头间,不经意瞥到车窗里的那张容颜,登时就愣在了原地忘记再往前走,被身边的朋友再三催促,才猛然回过神来,陡然发出激动的尖叫,惊的朋友和路人都莫名其妙的看向她。 计程车开到电子城的门口,付过钱,容时和容景陆续下了车,一直不敢回头的司机这才期期艾艾的开口, “先生是明星吗?不知道能不能请你签个名?” 容时看向对方,那张被阳光晒得微微黝黑的清秀的脸上透着一些浅淡的红晕,神情看起来有些紧张。 容时摇了摇头,“抱歉,我并不是明星。”说罢,向司机点了点头,带着容景转身进了电子城。 司机看着对方的背影消失在电子城内,不由有些失望,他也不知是失望没有拿到签名,还是失望对方竟然不是明星。 容景还从来没到过这样的地方,跟在容时的身后左看右瞧,往日他被父母宠着,被家人保护的很好,除了读书,几乎什么都不用操心,需要什么也只要说一声,从来不用自己出来买东西,即便是和同学一起,也最多是去一些游戏城,或是书店一样的地方。 是以这会儿十分好奇,看到什么新奇的东西总忍不住开口问容时,容时也没有什么不耐,一一为他解答。 并没有走多远,容时挑了一间看起来比较大,东西比较齐全的店面走了进去。 没过多久,两人重新从店铺里出来,此时容景的手中已经拎着一个看起来装了不少东西的袋子,他边随着容时往电子城外走,边忍不住发问。 “哥哥,我们买这些东西做什么?”各种零零碎碎的细小电子零件,让他看着就头大,实在对容时为什么买这些摸不着头脑。 “做微型摄像机。”容时也不瞒他,直接答道。 “我们做那个东西干什么?直接到店里买不就好了?而且我也不会,哥哥你会做吗?”容景听到答案,更觉得奇怪了。 “自然是有用,店里买的不行,不用你动手,我自己会做。” 容时这次只随意回了他两句,没有再说下去。 容景也就没有再问。 两人出了电子城,并没有立刻打车返回,而是沿着道路慢慢往前走,引得周围路人频频回头,特别是容时,好几个年轻的小女生掏出手机来躲躲闪闪的对着他的侧脸拍照。 容景注意到了,不由对着几人瞪了一眼,转身绕到了容时的那一侧,挡住了他们照过来的手机摄像头。 几名女生胆子还颇大,被抓住了偷拍,竟丝毫不心虚,反倒对着容景扮了一个鬼脸。 容景登时气坏了,脸颊鼓起来,更凶狠的瞪回去,只是他这幅模样配上两只大而圆的眼睛,看起来实在半点都不凶狠,反而十足的可爱灵动。 几名女生更加不害怕了,反而嘻嘻哈哈,举着手机对着他拍起来。 容时注意到容景的动静,转过头朝这个方向看了一眼,几名女生嬉闹的动作顿住,搞怪的表情也僵在了脸上。 直到容时回过头去,带着容景走远了,几人才反应过来,然后半是兴奋,半是哀嚎的叫出声,终于看到了神仙男神的正脸,果然是天人下凡啊啊啊! 可是扮鬼脸好丑!怎么能让绝世大美男看到她们这么丢脸的一幕?! 两人沿路走了有半个小时,容景正想拿出手机叫车时,一辆轿车从他们身后快速驶上前来,路边正好有一处水洼,昨晚下了雨,里面满满的积了一汪的水。 眼看车轮就要从那滩水洼中碾过,容景睁大眼睛快速的上前两步,背朝马路侧身挡在了容时的身侧。 泥水飞溅,将他后背的衣服几乎全部溅湿,而容时则被他护的严严实实,只在裤脚上沾到了几滴污水。 “前面的!你怎么开车的?”容景气得火大,对着开过去的车大叫道。 要不是他反应快,他哥一身衣服就全都得湿了,到时穿着一身湿衣服,本来病就没好,岂不是又得着凉?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话,看起来就非常豪华昂贵的轿车在前面不远处慢慢停下,然后车窗缓缓降下来,一个英俊不凡,浑身透着贵气和几分书卷气息的男子从车后座探出头来。 “非常抱歉,两位,我的司机没注意看路,弄湿了你们的衣服,这样吧,我送二位到最近的商场换一身衣服,钱由我来出,就当赔罪,不知二位觉得怎么样?” “去商场就不必了,你直接将我们送回家就好。” 容时看着半身衣服几乎湿透,浑身狼狈的容景,没有拒绝,却换了一个要求。 “怎么样?还好吧?”他侧头看向容景的背后,湿透的白色t恤紧紧贴在他的身上,上面染着一块块灰黄色的污迹。 幸好此时是8月份的夏天,天气炎热,虽说衣服湿了一半,倒也不用担心会受凉生病。 “我没事,哥哥不用担心,我也不冷!”容景连连摇头,拍着胸脯道,笑得眼睛弯成两个月牙。 车里的男人这才看清两兄弟的模样,目光落到容时脸上时,呼吸一窒,眼中掠过一道暗光,他脸上浮起一抹温文尔雅的笑,声音温和有礼, “自然没问题,两位请上车吧,我让我的司机先送你们回去。” 说着推开了车后座门。 容时朝他点点头,和容景一起,两人陆续上了车。 “麻烦将我们送到华阳街139号。” 由于豪华轿车座位宽敞,容时二人便都坐在了后座之上,等他们做好系上安全带后,车子重新启动,缓缓向前驶去。 “我姓周,名叫周衍,不知道两位怎么称呼?”英俊男人首先开口, “刚刚实在是对不住,我这司机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竟然没注意看路,连有水坑都直接开过去,害得你们弄湿了衣服,若是需要赔偿,请尽管直说。” 在前面的司机也适时的开口道歉,“两位先生真是对不住,我当时光顾着看前方有没有行人车辆,没有注意到地上的水坑,直接就开过去了,给你们造成了不便,真的十分抱歉。” “没事,下次注意一点,另外把我们送到目的地即可,至于赔偿就不用了。” 容时接过前排司机递过来的纸巾盒,抽出纸来,交给容景擦拭身上的水渍,口中平淡的回道, “至于称呼,我们姓容。” 第75章 落魄豪门贵公子 “原来是容先生, 两位是兄弟吗?”没有得到姓名,周衍也不在意,面带微笑的开口问道。 “不错。”容时简单的回了两个字, 显然没有多谈的意思,他轻咳了两声, 将纸巾盒放回到车内的置物台上。 “容先生是不舒服吗?”周衍仿佛没有看出他的冷淡,关心的询问,又转头对前头的司机吩咐, “小李, 将车内的空调温度调高一点。” 容景也正要说这个,不防被他抢了话,不由不高兴的看了他一眼,这是自己的哥哥,又不是他的哥哥, 这么殷勤做什么? “是, 先生。”司机应声调高了空调温度。 “谢谢。”容时对他微微点头,用纸巾掩住唇,又咳了几声。 “哥哥, 你怎么样?要不要再去医院看看?”容景见他这个样子,顿时十分着急。 “不用担心,我没事, 只是有一点咳嗽罢了。”容时抬手拍了拍他的头, 安抚道。 旁边的周衍看到他们兄弟之间亲密的样子,眸光闪了闪, 脸上挂着温和的浅笑, 没有说话。 之后一路无话, 周衍倒是想找话题来聊, 只是容时兄弟二人态度都比较平淡,并没有想多聊或深交的意思,几次主动交谈都没有成效,他也只好无奈的放弃了。 20分钟后,车子抵达了容家老宅的大门口,容时和容景两人从车上下来。 “多谢周先生送我们回来了,你请慢走。”容时对从车里看向他们的周衍客气的道过谢,微一点头,便带着容景转身进了容宅大门。 “先生?” 两人的身影都已消失不见,却还不见老板发话开车,司机小李不禁出声询问。 “走吧,回去。”周衍将目光从已经空无一人的大门处收回,看向坐在前排的小李, “这次做的不错,回去给你加工资。”虽然没有得到姓名,也没有聊上几句话,但起码知道了对方的住址,回去让人一查自然就能知道对方的相关信息。 “是,谢谢先生!”小李不禁喜笑颜开,不过就是听从老板的吩咐,从一个水坑中碾了过去,其他什么都没做,没想到还有加工资的好事。 黑色的轿车慢慢驶离出去,汇入远处主干道的车流中,渐渐消失不见。 容时两人回去的时候,客厅中已经变回了一片整洁干净,只是比之原先空旷了许多,很多家具摆件都被砸烂,而不得不当成垃圾处理掉。 见到两人回来,张伯明显松了一口气,这个非常时期,两人出门他实在无法不担心,现在看到二人安全返回才算将心放回了肚子里,他也没问两人是去做什么,只是招呼道, “少爷,小少爷,你们回来了,快过来吃饭吧,张伯做了你们爱吃的清蒸鱼。” 张管家在容家工作了几十年,一生未婚,无儿无女,几乎是将容时和容景两人当做自己的孩子自小照看大的,他有着一手好厨艺,只是之前家中有专门的厨师,所以并不用他动手。 只是如今今时不同往日,家中再无佣人,剩下的三个人中也只有他会做饭,自变故发生之后,农家的一日三餐便都是由他来准备的。 “好,我们洗过手就来。”容景早就饿了,听到这话,将手中提着的东西往边上的椅子上一放,便朝洗手间的方向跑去,还不忘叫上容时。 “哥哥,我们去洗手。” “好。” 容时应了他一声,又转头对张伯道,“辛苦张伯了。” 张伯满是皱纹的脸上浮起一个乐呵的笑容,“少爷说的哪里的话?照顾好您和小少爷,这都是我该做的,少爷快去洗手来吃饭,待会儿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好,这就去。”容时也不再多说,左右这样拮据困顿的日子也不会太久了。 等两人从里面出来,桌上已摆着几碗盛好了的米饭,还有几盘看着就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其中就有张伯说的那道清蒸鱼。 整条的桂鱼切成了小片,却又并未完全断开,在盘中摆成了半月圆的形状,上面洒着葱,姜,红椒,等切成的细丝,整条鱼泛着微微的油光,色泽淡雅,看着便觉得鲜香细嫩,清甜可口。 在桌子边坐下,几人谁也没有再说话,等容时动了筷子,容景和张伯两人才开始动筷。 一顿饭几人吃得很慢,举止有礼,动作轻盈,细嚼慢咽。 那道看起来便十分鲜美的清蒸鱼,容时只在最开始夹了一筷子鱼腹的部位,之后便再没有碰过。 至于容景,他则吃的十分欢快,若不是自幼受到的教养礼仪在,他怕不是会直接吧唧出声。 张伯将两人完全不同的表现看在眼里,眼中不禁露出一抹慈爱之色,心中暗暗觉得好笑。 少爷和小少爷一样,其实都爱吃鱼,只不过他性情冷淡又懒散,对于这些要剥壳挑刺的东西,哪怕是喜欢,也最多就是浅尝一二,再多的他就不愿意碰了。 是以他往常吃这些东西,都是由佣人全部处理好之后,才会端到他面前来,只是如今自然是没有这个条件了。 张伯没有出声,换了一双干净的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到旁边没用过的碗中,仔细挑好了刺之后,端到容时的手边。 “少爷,你病还没好,要多吃一点身体才能好的快。” 看到容时抬头望过来的动作,张伯笑呵呵的说道。 容时看着对方眼中的慈爱之色,又看看放在手边的鱼肉,举起筷子将之夹到了碗中, “谢谢张伯,不过你不用特意给我给我弄这些,我自己来就好。” “你也多吃一点,这段时间家里的事都多亏有张伯帮忙,否则我一人怕是不可能将所有的事情妥善处理好。” 容时换过筷子,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张伯碗中,口中如此说道。 张伯的脸上挤出一片更深的沟壑,笑呵呵的连连点头,“好,好,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都多吃一点,小少爷也是。” 容景早在他们你来我往之间就抬头看了过来,听到张伯的这句话,连忙道, “我有多吃,张伯你好好吃饭,我来给哥哥挑鱼刺好了。” “不用你,好好吃你的饭,我自己来就好。”容时看了他一眼,拒绝道。 “那不行,我还不知道哥哥,你肯定是又宁愿不吃,也不会自己去挑刺的。”容景一副对他了解甚深的模样,斩钉截铁的道。 说着将容时面前只用过一次的筷子拿到手中,又端过旁边装鱼肉的空碗,夹了一大筷子鱼肉放到里面,睁大一双眼睛,认认真真的挑起刺来。 看他一脸认真,仿佛在完成什么重要任务一般的表情,容时摇摇头,也就不再去管他了。 饭后,被张伯和容景两人一同阻拦了想要帮忙收拾碗筷的行为之后,容时便回了二楼自己的房间,当然他也没忘记拿上那一袋下午从电子城买回来的东西。 进了房间,将东西放到桌子上,他并没有立刻开始动手,而是打开了旁边的电脑,在椅子上坐下,开始在电脑上查阅着什么东西。 半晌后他关上电脑,找出纸笔,开始伏案书写,他记录的速度很快,没多会儿,便写完了一整页纸,又拿过一张干净的纸,接着继续往下写。 从他被压在下面的纸张一角上,隐隐露出了光脑两个字。 两天后。 容时坐在房间中窗前的桌子旁,桌子上摆放着许多零零碎碎的细小零件,他的手微微举起对着窗外日光照进来的方向,拇指和食指之间捏着一枚细小的东西。 那是一枚嫣红剔透水珠大小的,如同宝石一般的菱形晶体,晶体后连着一根短短的弯曲的银针,竟然是一枚耳钉。 “哥哥,我能进来吗?”容景在门外敲了两下门,还不等容时回答,便推门走了进来。 “哥哥,吃水果!” 他手中端着一盘新鲜切好的水果,一进来便往容时的跟前凑,将水果放到了他面前的桌上,看到满桌摆放着的细碎零件,不由问道, “哥哥,你在做什么?” 不待容时回答,一转头又看到被他拿在指尖的东西,他不禁凑近了去细看。 小小的一枚晶体上,表面雕琢着一些极其细小的精致纹路,流光溢彩,远看上面仿佛散发着一层火焰般的光晕,凑近了瞧,会发现它仿佛是活的一般,晶体内有无数细小的光点流动,如同有银河被缩小藏纳在了其中。 “哥哥,这是什么?”容景看着那样东西,不知为何心中竟生出几分喜爱,他转头看向容时, “哥哥,这个是你新买的吗?之前没看到过。” 容时摇摇头,“这是一个微型摄像机。” 容景脸上露出惊讶之色,“摄像机?”这看着怎么也不像是一枚微型摄像机,说是一枚精美的艺术品还差不多。 他陡然想起,之前在电子城中容时说过要做一个微型摄像机,再看看这摆了满桌的零件,他心中浮起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惊问出声, “这难道是哥哥你自己做的?” 容时轻轻点头,“刚刚做好,还没来得及试一试功能如何。” 说着他将手中耳钉一样的东西递给容景, “你来得正好,拿着它下楼去转一圈,让我看看效果怎么样。” 容景伸手接过,兴致勃勃,“好啊,我现在就去!” 说着快步转身出了房门,朝楼下咚咚咚跑去。 容时起身走到电脑桌前,用鼠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打开了一个窗口,只见屏幕中先是一片漆黑,片刻后,有咚咚咚的脚步声从里面传来。 之后是晃动的画面,沿着走廊一路下了楼梯,在客厅内逛了一圈,将整个大厅一览无遗的拍摄进来,然后出了大门外…… 半个小时后,容景一脸兴奋期待的跑了进来,刚刚踏进房间内就连声问道,“哥哥,哥哥,怎么样?拍到了吗?有没有用?” 容时让开电脑桌前的位置,让他自己来看,容景迫不及待的凑上前来,先是看到走廊,然后客厅…… 他拿着鼠标一路快进,到最后确定他到的每一个地方都被拍摄了进来,他不由得惊呼出声, “竟然真的全部都拍到了,没有一点漏掉的地方!而且是360度无死角,连被我手拿着的地方都可以看到!” 他转头看着容时的眼神闪闪发亮,“哥哥你好厉害啊!不过你做这个摄像机干什么?” 容时拍拍他的脑袋,“自然是有用,你以后若是想学这些的话,我也可以教你,我们家原本就是做电子产品生意的。不过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学习,再过不久你是不是就要到大学去报到了?” 容景摸摸被他拍过的脑袋,眼睛眯成两道月牙,“还有半个月,是帝都大学,到时候哥哥你送我去报到吗?” 容时垂眸在心中微微思索,片刻后,他抬眼看向容景,“可以,到时候我送你去报到。” 半个月,应该足够他将眼前的麻烦先解决掉了。 第二天。 一大早开始张伯便时不时紧张的望向门口,还几次三番的催促容时,想让他出去躲一躲。 今天正好是第3天,之前那批来追债的放高利贷的人今天又会过来要钱,可他们哪里有钱,别说一个亿,十万他们都拿不出来,到时候少爷岂不是当真要被他们带走,要真那样的话,他老张怎么对得起去世的先生和夫人? 容时没有听从张伯的意思躲出去,他坐在房间中,手中捏着那枚被他做成耳钉模样的微型摄像机。 容景就坐在他的对面,脸上带着抗拒和焦躁,“哥哥,你真的要跟着他们走?他们都不是好人!我们不能报警吗?警察会保护我们的,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跑,离开这座城市。” “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的,报警的话,警察也管这一次两次,不可能时时刻刻都跟在我们身边保护。” “至于跑,你还要上学,张伯也年纪大了,经受不住奔波,况且爸妈的墓地都在这,我们能往哪里跑?” 容时将耳钉的银针细细用酒精消过毒,然后对准左侧耳垂的地方,指尖微微一用力,银针穿透了那一层血肉,从耳垂另一面露出来。 他看着电脑中画面显示的镜头高度,将耳钉微微调整了角度,然后用指尖擦去那渗出来的血珠。 艳红的一滴圆润血珠沾在他玉白的指尖,冶艳逼人,让人几乎挪不开眼。 容景本来还想再出口的劝说也停在了嘴边,他愣愣的看着那根手指,一时竟连想要说什么都忘了。 而比那滴血珠要更引人注目的,是容时耳上的那一点艳丽霞光,那一抹耀眼的艳色映在他的脸侧,为他本来飘然若仙,出尘绝伦的气质,更增添了几分可引得仙神都沦落凡尘的无边魅色。 “我不在的这几天,照顾好自己和张伯,知道吗?” 容时随手抽过一张纸巾,将指尖的血珠擦去,对着容景叮嘱道。 容景这才回过神来,张口想说什么,楼下突然传来门被用力推开的声响和一道粗犷的声音, “三天时间到了,该还钱了吧?今天不管你们怎么说,要么还钱,要么人和我们走,你们自己看着办!” 容时将纸巾扔到垃圾娄里,站起身来,“走吧,下去。” 当先向房门外走去。 “哥哥!”容景看着他的背影大喊,他一开始是懵懂无知,但这两天他在网上特意查了一些类似的事情,知道落到那些人手里的人,将会遭遇一些什么,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容时被他们带走。 仍旧是上次的那一批打手和领头的黑衣男人,张伯站在黑衣男人的身边躬身弯腰,似是在好言哀求着什么,被对方一手扒拉开。 “怎么,早就说好了三天还钱,又想反悔?告诉你,不可能!” 对方这一次似乎有所顾忌,力道只是将人推离了自己身边,不像上一次那样的蛮横凶狠。 恰在此时,容时从楼梯上走下来,他看了一眼连退几步才站稳的张伯,转头视线落到黑衣男人身上, “不必为难他们,我和你们走。” “少爷!”张伯想要上前劝阻,被容时的一个眼神定在了原地,他看出了那眼中的坚持。 容时一出现,所有人的视线就都落在了他的身上,黑衣大汉不自在的往远离张伯的方向挪了两步,好像这样就能假装刚刚推了他的人不是自己。 听到容时的话,他一反常态,没有直接带着人就走,犹豫片刻,竟然开口问, “你确定要跟我们走,不再想想办法,或是去找人帮忙?” 容时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没必要,走吧。” 黑衣大汉被他这一眼看得面红耳赤,“那就走、走吧!” 说完当先转身,就要往前带路。 “等等!我跟你们去,你们放了我哥哥!”容景一路从楼上急冲下来,拦在了黑衣壮汉的前面。 黑衣大汉转头去看容时,似乎只要对方同意,他还真愿意换一个人带走。 “不必理他,走。” 容时抬步往门口的方向走去,一众大汉呼啦啦的跟上,看起来不像是他被逼无奈跟着人走,反倒似是他要带着一群打手去砸场子一般。 容景被人随手推到一边不得不让开了路,他看着容时被一群大汉挡得几乎看不见的身影,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哥哥!” “少爷!”张伯老泪纵横,他如何不知少爷为什么执意要跟着那些人走? 若他不去,被带走的就是小少爷,更或者今天他们几个人都有可能被打得去半条命,断手断脚,再让人抬着带走。少爷他是不想让事情走到那一步,所以他自己就主动提出来要和那些人走。 张伯一把拉住想要去追的容景,“小少爷,你就听少爷的话吧,少爷既然说了他有办法保护好自己,我们就应该相信他。” “张伯,你放开我,让我去把哥哥追回来!他怎么能跟着那些人走?!那和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 容景想要挣脱,但张伯实在拉得太紧,他又不敢太过用力怕弄伤对方,一时竟僵持在那里,只能眼睁睁看着容时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 “小少爷!” 张伯一身大吼,“你追过去了又能怎么样?拿不出钱来,他们今天是绝对不会罢休的,你过去了也不过是平白被人打一顿,少爷他就是不想让我们受伤,才主动跟他们走的,你就体谅一下少爷的这一番苦心吧!” 说到最后,他一张遍布皱纹的脸上已经满是老泪,“少爷他是没办法啊!” 容景像是被人猛的敲了一个闷棍,愣在了原地,张伯的手分明已经松开,他却无论如何再也迈不开步伐继续去追。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只是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原本幸福美满的家,突然公司破产了,父母先后去世,现在连哥哥也被人带走,而他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还要哥哥为了保护他和这个家,而主动跟那些人离开…… 容景猛的蹲下身来,抱着头痛哭出声,声音嚎啕绝望,哭的不能自已。 张伯看着他的样子,眼泪忍不住又一次溢出了眼眶…… y市最大的娱乐会所月色,坐落在整个市区最繁华的商业街,这一条街周边遍布大大小小的公司企业和工作室,以及酒店还有各式各样的娱乐场所,是最受y市夜生活群体们青睐喜爱的地方。 月色娱乐会所更是其中之最,接待的都是属于整个y市上流阶层的成功人士,且必须要有人引荐成为会员,才有进入其中的资格,普通人根本不得其门而入。 而与它筛选顾客的高标准高要求相匹配的,则是会所内的豪华设置:奢华典雅,美轮美奂的装修环境;完美齐全的各类娱乐项目设施;真正待客人如上帝的服务水准;以及最重要的,绝对的安全保密措施与隔音设施。 这让整个y市,无论是商界名流还是精英纨绔,亦或者贵妇小姐们,凡是需要洽谈生意或是招待朋友,最被他们中意的选择就是这月色。 此时时间还是上午,夜生活才刚刚结束,会所豪华的大门外一片空荡冷清,只有几名身着精致礼服的侍者守在门外,面上带着令人宾至如归的微笑。 此时一辆加长的黑色面包车停在了会所大门外,一名新来的侍者见了,正想上前去提醒对方把车开走,却被边上的老员工一把拉住,对方冲他摇了摇头。 他正不解时,就见车门打开,一个穿着黑色上衣,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的男人从车里走了下来。 侍者恍然,这个男人他在会所之中见过,是负责会所最很得上头的看中。 他不由感激的看了一眼边上的老员工,多亏了他刚才拉住自己,才让自己没有冒冒失失的上去,平白得罪人。 一伙大汉陆陆续续都从车上下来,容时也在其中,他走在众人中间,被一群人包围着向会所大门的方向走去。 几名侍者顿时呆在了原地,目光愣愣的看过来,连迎宾词都忘了说。 容时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搭配深色的休闲西裤,最为普通的着装却叫他穿出了贵气逼人,清雅出尘的效果。 他跟在黑衣大汉的身后往会所里面走,几名迎宾侍者目光随着他的走动而移动,视线牢牢粘在他的脸上。 察觉到他们的目光,容时朝着几人微一点头,一脚踏进了会所大门,围拢在他身周的其余人这才四散着离开,只余一个黑衣大汉在前面继续带路。 容时随着大汉在会所中七拐八拐,拐进了一处隐蔽的电梯中。 “我现在带你去见的,是专门负责管理会所中顶上三层人事相关的主管,她姓柳,你以后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就是在她手下。” 电梯缓缓上升,黑衣大汉突然看向容时出声说道。 容时目光落在电梯中缓缓跳动的,代表层数的数字上,闻言看了对方一眼,没有说话。 心中却在思索着,在世界线中原主一开始呆的地方是中间的三层,半个月后才被调入第七层,遭遇了之后一系列的事情,如今他直接在上三层,看来他在这里呆的时间应该可以缩短了。 黑衣大汉见他沉默着没有说话,顿了顿,“我叫秦池,你以后如果遇到什么麻烦……” 说到这里,他猛的顿住没有继续说下去,似乎突然反应过来,以自己的立场和身份对对方说这些,似乎显得有点可笑。 最后他抿了抿唇,“这会所中不可以私自带手机,你以后如果想要打电话给你家里人,或者送什么东西回去,可以来找我,我就在上面三层的防卫室里。” 容时微微挑眉,这才点了点头,“那就先多谢你了。” 自称秦池的黑衣壮汉微微黝黑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浅淡的笑意,带的脸上的刀疤都扭曲了两分。 仔细去看,他其实长得还不错,五官深刻立体,眼眸深邃,身材高大健硕,若非微黑的肤色和脸上的那一道疤痕太过引人注目,让人一眼看去就被夺去了全部注意力,根本注意不到他真正的长相,否则他应该会很受女孩子欢迎。 电梯很快抵达了第8层,容时跟着秦池出了电梯穿过走廊,在最靠里的一间办公室门前停下,这一路都没有遇到什么人,寂静无声的仿佛整栋楼里空无一人。 秦池抬手敲了敲半掩的门。 “进来。”一道柔媚婉转的女声传出。 推门进去,只见这是一间极为宽敞以黑红为主色调,装修的极尽奢华靡艳的房间,里面的布置也不像其他的办公室一样严谨简约,而是如同居家卧室一般的舒适随意,甚至在重重轻纱帘幕后隐约可以看到一张柔软的大床。 一个身着黑底红花旗袍,波浪般的长卷发随意披散,看起来二十七八岁,容貌娇艳妩媚,成熟而风情万种的女人斜斜的倚坐在沙发上,手中端着小半杯红酒,轻轻摇晃。 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她连头也没抬,目光专注的落在自己的手指上。 那手如柔荑,娇嫩白皙,十指纤纤,指甲染成晶莹的琥珀色,只在尖端的位置点上了一抹徐徐浸染的红,如同指尖染血。 只是一只手便透着无尽的诱惑,又带着几分勾人的危险意味。 “柳姐,我带新来的人来向你报到。”秦池也不在意对方的态度,显然是对女人十分了解,直接便表明了来意。 “哦?这可真是稀奇,今天怎么是你亲自带人……” 听到他的声音,被称作柳姐的女人这才缓缓转过头来,然而她的目光并没有落到秦池身上,而是瞬间被站在他身后的容时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连口中的话也失了声,忘记继续说下去。 她连手中的酒杯掉落下去,红酒泼了满沙发也没注意到,飞快从倚靠着的沙发中起身,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走到了容时的面前。 “想不到我柳颜这辈子竟然还能见到这般绝世风姿的美男子……” 她绕着容时缓缓转了一圈,停在了他的面前。 与这人一比,娱乐圈的那些什么影帝、影后,盛世美颜,x千年美女都像是粗制滥造的陪赠品。 她站在容时身前半米处,目光痴痴的落在他的脸上。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我现在算是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抬手缓缓的朝着容时脸上抚去。 第76章 落魄豪门贵公子 在她的指尖即将触到容时的脸颊时, 手腕被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握住,再也不能往前分毫。 只是稍稍一握阻止了她的动作后,那只手便极为有礼的放开, 手的主人微微往后退开一步, “抱歉, 我不喜欢别人随意碰我。”声音如冰玉相击,冷冽清寒。 柳颜定定的看了他半晌,目光中是难以掩饰的惊艳迷离, 片刻后突然掩唇嫣然一笑, “不知道这位先生该怎么称呼?” 容时朝她微微颔首,“柳小姐直接称呼我容就好。” 柳颜从善如流改变称呼,“容怎么会来到这里?你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一般人家出身的人。” 她的目光一直落在容时的脸上,便是说话也未移开分毫。 这会所里最多的就是普通人家出身,却生了一副好相貌, 因而不甘平凡, 想要搏一个攀高枝机会的男男女女,还有的就是被生活所迫为钱财富贵不惜以身体作为筹码交易的人。 而容时在她看来,这两者哪者都不像。 “家父公司破产, 欠下了外债,为了还债,不得不如此。”容时神色平淡, 并无丝毫家道中落还债务缠身的落魄失意与颓废。 柳颜面上自然的流露出惊讶同情之色, 片刻后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望着容时的一双美目风情流转, “不知容你欠了多少钱?不如我替你还了, 你往后便跟着我, 可好?” 她此言一出, 边上的秦池不由面色微动。 容时面色毫无变化,“多谢柳小姐好意,不过不用了。” “那可真是遗憾!”柳颜娇媚的面容上露出几分可惜,往后退开两步, “既然这样的话,那么容先生就去第十层吧,还有几天便是十五号月半之夜,到时容先生可以直接在那一夜亮相于人前,我敢保证,绝对会造成惊艳全场的轰动效果。” “至于之前的话,容先生不如就先暂且做一名酒水侍者好了,当然,要将脸遮掩一下。” 柳颜只片刻间便将一切计划得井井有条,然后看向容时,“这样安排,容先生没有什么意见吧?” “没有,就随柳小姐的安排吧。”看出对方不过是礼貌性的一问,容时也没有多说,任凭对方打算。 “那好,我这就打电话让人来领容先生去你以后的住处,顺便先带你参观下会所内部的环境,我们会所还是比较人性化的,对于像是因为容先生这样的原因进来的人,每人都准备了独立的房间。” 柳颜说着拿起放在边上的手机就要打电话。 “等等,柳姐不用叫人来了,刚好我也要下去,顺便带他过去好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秦池突然出声阻止了她的动作。 柳颜微微挑眉看向他,“那也行,就由你陪他去吧。”说着放下了手中的手机。 从办公室出来后,秦池带着容时沿着走廊一路往前,偶尔停下脚步向他介绍,哪处都是什么设施布置,有什么需要注意的,这般将会所的大致情况都讲了一遍。 容时跟在他的身后,将每一条路线和会所的结构分布都清楚记在了心里。 简单说来,月色会所一共有10层,按照接待客人身份的不同,分为三个档次,上、中、下各占三个楼层。 在会所中还有着这样一个规矩,每到当月的15号这一天,会所针对不同级别客人设置的身份限制将形同虚设,所有在那一天光临的客人,无论男女,都可以上到会所最顶上的第10层。 那里整层楼都被布置成了一座巨大的舞会大厅,可以同时容纳上万人,在15号的那一天,会场中灯火辉煌,热闹非凡。 整个y市上流阶层的男男女女齐聚一堂,还有许多其他城市前来y市出差的商圈人士,都会受到邀请,这也导致有无数人挤破了脑袋,用尽办法都想在那一天能够参加宴会。 届时整个会所内名流云集,座无虚席,满场的纸醉金迷,穷极奢华。 在将会所的上三层大致逛了一遍后,秦池将容时送到了第8层不对外开放的一片区域内,停在了一个房间门口。 他从口袋中掏出一把钥匙,将房门打开,然后侧身让容时进去, “这里就是你以后休息的房间了。” 容时只随意打量了几眼,房间的面积不大不小,有一个独立的卫生间,配了一张床,桌椅和一台饮水机,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 他走到窗前,将合拢着的窗帘拉开,阳光瞬间透过玻璃照射进来,再随手把窗户打开,立即便有徐徐的微风吹拂进来,吹散了室内窒闷污浊的空气。 容时转头看向跟着一起进来的秦池,“不知能否麻烦秦先生稍后替我去买一套新的被褥来,还有一些日用品,钱的话我之后给你。” “不用另外去买新的,会所里有,等下我帮你去领一套好了。”秦池快速的答道,说完立刻又加了一句,“是新的,别人没用过。” 容时点点头,“劳烦了。” 说着伸手去拿桌子上的一张毛巾,打算先将房间内各处大概擦洗一遍。 只是他指尖刚刚碰到毛巾边缘,就被秦池抢先把毛巾抓了过去,对方快速转身往洗手间走去的背影中带着两分仓促, “还是我来吧,容先生先坐着歇息一下,你下午就要开始上班了,且要一直持续到明日凌晨六点,到时会很辛苦。” 容时看着对方拿着一块打湿了的抹布,快速的开始擦拭灰尘,仿佛怕自己与他抢一般的动作迅速,他不由挑了挑眉。 “那便辛苦秦先生了。” “没事。” 秦池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连忙转移话题,说起另一件事, “之后我去拿被褥的时候,可以顺便帮容先生将工作服一起取过来,不知道容先生穿的衣服是什么码号的?” “……就拿码的吧。” 这个问题容时还真没注意过,原主的衣服之前都是在私人服装工作室定制的,尺寸会根据他体型的变化而随时调整,并没有特定的码数,而他自己本身的尺码,那就更加不清楚了。 “好。” 秦池动作很快,不过10分钟就将房间里整个擦拭的一尘不染,他将清出来的垃圾提在手里,又把床上多余的被褥卷起来,夹到胳膊底下。 “这个我也顺便帮容先生带下去扔掉好了,省得您之后再跑一趟。” 容时点头,“多谢了。” 看着对方抱着被褥走远了,容时关上房门返回房间之中,他得想一想之后的计划,具体该如何进行。 下午六点半,正值下班高峰期,周边寂静冷清的街道渐渐热闹繁华起来,疲惫工作了一天的人,脸上挂着解脱了的轻松笑容,三三两两相约商量着待会儿一起去哪个ktv或酒吧,好好放松一下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和疲劳的身体。 一些想要通过一场不在会议桌上的洽谈来达到合作目的商场生意人,和想要寻求刺激新鲜感来打发时间的年轻人,也都奔向了自己最心仪的娱乐场所。 属于这座城市中的人们,夜间的精彩和热闹才刚刚开始。 容时穿戴好秦池送过来的工作装,那是一套类似于制服样式的三件套,黑色的外衣长裤加上白色的衬衫,再配上一条金色的腰带和一双白手套,他比别人还另外多了一张,足以覆盖住整个上半张脸的黑色蝶形面具。 这套衣服普通人穿上或许是精神好看,颜值直接上升几个等级,但容时穿在身上却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太过束缚刻板,毫无舒适感。 他扯了扯不太贴合的手套,将面具拿在手中,打开房门走了出去,恰巧对面的房间也在同时打开,一个与容时一般穿戴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对方容貌秀丽,带着几分偏向于女子的柔美,年龄看起来与容景差不多大,见到容时,不知是否是意外对面竟也有人住,一时愣在了那里。 容时朝对方点了点头,转身沿着走廊向外走去,没走多远,一阵脚步声从背后快速的追上来。 “你、你好,你也是新来的吗?我也是昨天刚到的,我叫林浩,你可以叫我浩子。”绵柔的声音从背后小心翼翼的响起。 容时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好,你可以叫我容。” 林浩的脸色陡然胀得通红,他面向容时,目光却不敢直视他,躲躲闪闪,“容,你、你好,你是今天刚到这里来的吗?” 容时脚步不停,只随意的点点头。 “你也是服务生吗?我也是,我在第6层上班,你呢?” 对方似乎是因为同是新来的,所以找到了认同感般,跟在容时的身后问东问西。 “暂时还不清楚。”容时淡淡的回了一句,若非看在对方与容景差不多年纪的份上,这么多话,他应该会直接让对方闭嘴。 “那……”林浩还想说什么,却见前方款款走来一道窈窕的身影。 卷发旗袍,烈焰红唇,妩媚而诱人。 他连忙闭上了嘴,这位他认识,是负责会所上三层人事事务的柳主管,在会所权利很大,是不能招惹的存在。 柳颜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腰肢款摆的走到容时的身前站定,她看着换了一身着装的容时,眸中更添几分痴迷。 “我来带你去你临时上班的地方。”柳颜的声音柔媚婉转,悦耳又轻盈,带着几分嗔怪意味, “面具要带上的。” 说着她伸出嫩白如葱的手,从容时的手中拿过那张面具,将面具两侧的搭扣展开,上前两步,双手托起面具,就要亲手为容时戴上,全程完全无视了站在一边的林浩。 容时抬手挡住她的动作,将面具从她手中拿回,“不必麻烦柳小姐了,我自己来就好。” 说着将面具覆在眼前,用盘扣在脑后系上。 黑色的面具像展翅的羽翼,将他上半张脸都遮掩了进去,只露出下面的小半张脸和一双星河流转的眼眸。 整个人瞬间多了一抹神秘莫测,如同黑暗之中走出的幽谧之美,令人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对于他的拒绝,柳颜丝毫也不生气,她勾起一抹笑,衬得整个人更加风情万千, “既然好了,容就跟着我来吧,带你去认认地方。” 说着转身,摇曳生姿的走在了前方带路。 容时对看着自己的林浩微一点头,抬步跟上了柳颜的脚步。 等出了这片区域,人渐渐多了起来,婉转轻盈的乐声在空气中缓缓流淌,灯光迷离而绚烂,衬着着富丽堂皇的装修更添几分奢华,几乎让人挪不开眼,来往的工作人员和会所客人见到两人,不由纷纷转头注视。 两人一路走到了整个8楼的中心吧台位置,柳颜在吧台前站定,对着站在吧台后的调酒师道, “小孟,今天带了个新人过来,先在你这里呆几天,也不用让他做别的,就帮忙跑跑腿,递递酒水就是了。” 吧台后染着一头红发的青年调酒师闻言笑了, “柳姐可真是稀客啊,多久不见你到我这边来了?今天竟然亲自带新人过来,看来这个新人很得柳姐看中呀。” 说着抬头朝容时的方向望过去,目光甫一触及,便愣了愣,连手中调酒的动作都忘了继续。 他自认生了一双极会辨人美丑的利眼,对方虽然戴了面具,但从身形和周身气度风姿,以及那面具后露出的双眼与小半张脸来看,对方容貌绝对不俗,是一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柳颜见他愣住,也不意外,继续说下去,“就是他了,你注意帮忙看着一点,不要让不长眼的人动他。” “另外事情也不用给他派太多,他只是在你这暂时呆几天打发时间,之后并不做这活计。” 小孟这才回过神来,他将目光从容时身上收回,把手中调废了的酒液倒入一旁的收拢桶中,脸上露出一个爽快的笑容, “好,我知道了,包在我身上,柳姐你放心,绝对把人替你看好了!” 柳颜嗔了他一眼,“就你嘴巴机灵!也不用时刻都注意,只要别让人太过分就行了。” “好嘞!柳姐您慢走,小弟就不远送了。” 小孟搞怪的做了一个飞吻的动作,对着柳颜摆手道别。 柳颜瞪了他一眼,也没再多说,转身走回到容时的身边,她抬手撩开耳边的发丝, “这几天容就先待在这里吧,我都已经交代好了,你帮忙送一送客人点的酒水饮品就好,其他的都不用管。” 容时微微颔首,“知道了,有劳柳小姐了。” 柳颜看着他即便是置身在这一片喧嚣热闹、纸醉金迷中,也仍然冷淡无波、沉静如星空夜海的眼眸,一时不由心旌摇曳, “我之前的提议,容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说着她靠近两步,凑到容时的面前,似诱惑似劝解,吐气如兰, “这样的话,容你可以轻松很多,而且你也不吃亏,我长得也比大多数人都要美,不是吗?” 第77章 落魄豪门贵公子 容时往后退了一步, 拉开双方之间的距离,声音清浅平淡,“柳小姐的好意我心领了, 不过还是不必了。” 柳颜直起身来,这次面上倒是没露出什么遗憾之色, 显然是对他的回答早有预料, “容不用急着这么快答复我,若是之后你什么时候改变了主意, 可以随时来找我, 我办公室的大门一直都会为容你敞开的。” 说着她对容时妩媚一笑,款款生姿的转身,渐渐走远。 容时没有将她说的话放在心上,走到吧台前站定,看向调酒师小孟, “是否有什么是需要我帮忙的?” 小孟早在柳颜凑近了去和容时说话时就已将注意力都放了过去, 此时见人上前来询问,他连忙回了一个客气礼貌的笑容, “现在客人还不多, 所以暂时不用,容、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吧?”见容时点头,他接着继续道, “容, 你就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好了,或者找个地方坐下, 之后忙不过来的话我会叫你的。” 容时点点头, “那好, 需要的时候记得叫我。” 他转身走到了吧台的角落位置, 微微向后倚靠在吧台的大理石台上,一手的手肘支在台面上,一手随意垂落身侧,就保持着这个姿势,打算在这里等待时间过去。 他安静的斜倚在那里,眸光如风似雪,漫不经心的望着这一片金迷纸醉,声色浮华的场景。 明明身在其中,却仿佛远在世外,一身冷淡从容,清雅绝尘的气质配上神秘莫测,引人探寻的装扮,让周边的人频频将目光落到他身上。 只不过因着他一身不凡的气度,所以哪怕他身上穿着的是这会所内的服务生制服,一时也无人敢上前来打搅。 随着时间过去,会所内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所有端送酒水的侍者几乎都忙得脚不沾地,小孟也恨不得生出八只手来,调酒调的飞快。 容时也不用他主动提起,站直身走到吧台前,端起上面一份调好的酒水,看一眼摆在托盘上的桌号牌,他按着刚刚观察时注意到的牌号方位向着桌子的位置走去。 等到了桌前,他先是扫了一眼上面标着的数号,确定无误后,才将手中端着的托盘放下,酒水一杯杯摆放到桌面上。 “这是几位客人点的酒水,各位请慢用。”他微微倾身施礼,然后转身,端着空了的托盘返回吧台前。 桌前的几名年轻男女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一片光影人流中,半晌才回过神来。 “现在连会所里的服务生,各方面的水准都这么高了吗?”一个女孩首先惊讶的出声发出疑问。 “不,应该是只有那一个而已。”另一边的男子目光落在隔壁桌,送来酒水的服务生身上。 这一名服务生虽然大体看起来还行,但也就是一般的容貌清秀,身形匀称的标准而已,远远不似刚才的那一位那么…… 男子在心中暗暗想着该如何形容,想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想起一个词,风姿绝世。 容时对身后几人的议论毫不知情,他已经接连送了好几桌的酒水,小孟一开始还会注意一下他的情况,但后来见他完全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也就渐渐不再关注。 容时将又一托盘的酒水端起向着人群中走去。 小孟过了片刻才陡然反应过来不对,抬手想要叫他,然而人声嘈杂,他的声音哪里传得出去?看一眼点单器上挂着的长长一串订单,他到底还是歇了去追的心思。 就是给个包间送杯酒水而已,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他心中暗暗思忖道,随着边上服务生的催促声响起,他很快将这丝疑虑抛到了脑后。 容时直到站在了一片桌子中央,垂眸去看托盘中的号码牌时,他才发现这似乎并不是大厅中的号码,而是属于独立包厢的编号。 他也没在意,微微垂眸,回想上午跟着秦池沿路走过的第八层的地形结构分布,片刻,他转身端着手中的托盘离开了这一片区域,向着这一层的左侧方位走去。 大厅中无数将视线落在他身上,等着看他这一次送的是哪一桌幸运儿的酒水,会不会轮到了自己的男男女女,见他竟然转身离开,向着包间分布的那一片区域走去,不由纷纷扼腕叹息。 本来还想看看能不能搭上几句话的,谁知对方竟然改变方向,不再送这一片了,那些抱着想要借机搭讪目的而特意点了多份酒水的人,一时不由面面相觑。 容时沿着记忆一路到了号码所示的包厢门前,他先抬手敲了敲门,过了片刻才转动门把手,推门进去。 污浊刺鼻的空气扑面而来,他不由皱了皱眉。 房间内灯光迷离黯淡,弥漫着浓浓的酒气和烟味,音响中放着缱绻深情的歌曲,七、八名年轻男子围坐成一圈,身边各陪坐着一个或两个化着精致妆容,容貌姣好的男女,此时正搂着人调笑,上下其手。 容时只扫了一眼便不再看,走到桌前将托盘放下,把酒水一瓶瓶在桌上摆好,他照例说了一句礼仪台词,便欲转身离开包厢。 然而还不等他迈步,一道弥漫着醉意的声音突然响起, “站住,你,转过身来……” 孤身一人坐在包间主位,整个人半陷进沙发里的年轻男子,缓缓坐直身来,他年轻俊美的脸上满是桀骜嚣张,迷离的眼神直直的落在容时的身上。 “那个服务生,说你呢!转过身来,让本少爷好好瞧瞧。”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沙发上挣扎着站起来,踉跄着步伐朝容时走去。 包厢里其他人不由纷纷安静下来,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目光看过来,有些奇怪一向桀骜不驯,在这样的场合从来不要人陪的厉哥,怎么突然一反常态盯上了一个送酒的服务生? 这一好奇便不由得仔细去打量那服务生,然后发现,这个服务生,似乎,真有点不同一般? 容时转过身来,“客人还有什么需要吗?” 年轻男人定定的看着他,半晌,突然抬起手,伸手向他面上抓来。 “你脸上带着的是什么鬼东西?摘下来,让本少爷看看你的脸。” 容时朝后退开两步,“客人如果没什么其他事了的话,那我就先告退了。” 说罢微一点头,转身向着包厢门口走去。 “站住!谁让你走了?!本少爷没发话,你也敢走!” 年轻男人踉跄着几步追上来,抬手就要来拽容时的手腕。 容时侧身避开,空着的手迅速捏住对方的两根手指,轻轻往后一折,年轻男人顿时痛得闷哼一声。 边上其他看热闹的人顿时坐不住了,纷纷起身围拢过来,口中呼和怒骂着, “你这服务生干什么呢?竟敢对客人动手,胆子也未免太大了!” “小子,你还不快放手,还想不想在这里混?信不信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咱们厉哥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别给脸不要脸,竟然还敢动手!你们的楼层主管呢?让你们主管过来!” 说着就有人上前来,想要揪容时的衣服。 容时闪身避开,对其他人的喝骂充耳不闻,淡淡的看着面前的年轻男子, “客人之前喝醉了,现在想必酒已经醒了吧?” 男子虽然痛得口中不住的嘶嘶抽气,但一双眼睛仍旧死死地盯在容时脸上,他甚至不怕死的,又伸出了另一只手继续往容时脸上的面具抓去。 容时表情丝毫不变,只是捏住对方手指的手微微一抖,一拖一拽之间将人直接甩到了边上的矮桌上。 只听“砰——”的一声响,满桌的瓶瓶罐罐杯盘盏碟,噼里啪啦摔了一地。 没有再看对方一眼,容时转身就踏出了包厢的大门,之前被他的再次动手惊得呆住的众人,纷纷反应过来追出了包厢。 他们将容时在走廊上团团围住,不准他离开。 “你别想走,打了人就想离开,你们会所的服务生现在都这么猖狂了?” “就是,叫你们主管来,今天必须给个说法,否则这事没完!” “装什么装,都来了这种地方了,还装什么清高?竟敢对我们厉哥动手,我看你小子是活的不耐烦了!” …… 来往的客人和会所员工被这里的动静吸引,纷纷围拢过来,看看这边,再看看那边,表情颇为诧异。 这月色会所中,之前还从来没有出过员工与客人动手的先例,甚至连争执似乎都很少见,这是终于开了先河了? 围观的客人顿时兴致勃勃,而一些员工的脸上,则是纷纷露出同情之色,看向了被一群人包围在中间的容时。 就在事情越闹越大,眼看着就有人要被指使着去找主管过来的时候,一道冰冷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 “从你们口中的事情经过来看,本就是你们有错在先,别人还不能还手了?仗势欺人,你们家里就是这么教你们的?” 一个面容阴沉冷漠,眉眼阴鸷,秀眉长目、薄唇高鼻的男人缓缓越众而出。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笔挺西装,打着领带,全身上下细致庄重,看起来气势极为不凡。 包围着容时的几人似乎认识他,见他出来说话,不由面色都有些讪讪,一个个低垂了头,甚至再不敢理直气壮的反驳,只低低的嗫嚅出声, “这……我们也没干什么啊,就是想让这小子摘下面具看一看,谁知他不让看就不让看,竟然还直接动起手来了,我们厉哥现在还躺在地上呢……” “谁要你们多管闲事的?本少爷看上的人,再怎么横也是本少爷自己受着,需要你们来指手画脚?” 一道仍带着些微醉意的声音,突然在众人身后响起,只见被一众人称作厉哥的年轻男子,摇摇晃晃的扶着墙壁站在包厢门口,一双桀骜凶悍的眼睛直直看向黑衣男人的方向。 “当然,就更用不着某些阴狠虚伪的家伙出面做好人了。” “多日不见,厉少爷还是这么张扬肆意,只是什么时候还多欺男霸女的毛病?就是不知厉老爷子知不知道了?” 黑衣男人对他的目光浑不在意,低头理了理西装的袖口,语气十分的随意的道。 “你!” 厉哥表情一变,仿佛被戳到痛处,愤怒的就想冲上来揪男人的领子。 边上那群因被骂多管闲事,而脸色不太好看的同伴,这下也顾不上不快了,纷纷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将人拦住。 “厉哥,冷静冷静!” “厉哥,别冲动啊!咱惹不起他啊!他要是一状告到家里,我们可就都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现场一时乱成一团,就在这时,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从走廊那头渐渐接近,秦池一身保安队长的装束向这个方向快速走来,身后跟着几个同样穿着保安制服的大汉。 他表情严肃,看起来还带着几分急切,几步走上前来, “怎么回事?会所里禁止闹事,各位如果不想往后被列入会所禁止接待的黑名单,还是请按照会所的规矩来比较好。” 他说着,从人群让开的道路走进包围圈,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现场竟然是呈三方对峙的局面,目光触及到黑衣男人,他脸色微微一变,又很快调整过来。 “别围在这了,都散了,都散了吧,打扰到各位贵客的雅兴是我们会所的不是,今日诸位在会所内的一切的消费全部都打8折,就当是给各位赔罪了。” 秦池对着围观的众人摆手,示意人群散开,不要挡住通道,一番安抚的话让一些哪怕因被打扰,而隐隐心生不悦的客人也在瞬间消了芥蒂,纷纷满意的四散离去。 至于会所的员工,早在看到他们一行人过来时,就已经快速的悄悄溜走了。 待众人走远,秦池转头对站在一旁的容时说道,“你也先回工作岗位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容时环顾了一圈众人,直接无视了愤愤的看着他,却敢怒不敢言的一众纨绔,和紧紧盯着他被人拽着的桀骜青年。 目光对上了一直注视着他的西装男人的视线,容时朝对方点点头,转身离开了这里。 等他回到吧台前,小孟第一时间凑上前来,“我刚听别的服务生说,你在包厢那边遇到难缠的客人了,怎么样?没事吧?” 容时摇了摇头,“没事。” “那就好。”小孟拍拍胸口,“不然让柳姐知道了,还不得扒了我的皮!哎!容……” 说着他突然又凑过来,特意压低声音,语气暧昧, “说起来,你跟柳姐是什么关系啊?我看她好像挺照顾你的,竟然还亲自领你过来,这可是往常从来没有过的事。” 容时只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那目光让满心都是浮想联翩,引人遐想猜想的小孟,不由缩了缩脖子,他干笑一声,又退回到了吧台后面。 心中暗自嘀咕,这个容看起来真不像是一般人,不知道怎么会也来了会所中做这一行,哎……估计是又一个倒霉的家道中落,不得不卖身还债的落魄公子哥。 会所八楼,最里间的办公室内。 之前在走廊中为容时解围的黑色西装男人坐在办公室的主位上,柳颜坐在他的对面。 “之前不是交待过你,他来了之后,直接把人放到中间三层去招待客人,选一些比较难缠的让他去伺候。” 男人声音冰冷的开口,神情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悦, “现在是怎么回事?人为什么是在8楼做一个酒水服务生?” 第78章 落魄豪门贵公子 对于他的质问, 柳颜神情自若面不改色,她斜斜的倚向身后的沙发靠背,卷发垂落在身前, 衬得整个人更加妩媚多情, “谢总是这么说过,只是我身为会所的主管, 却也不能将会所的利益置之不顾。” “你的意思难道是说,他容时能为会所带来什么利益不成?”男人的表情显而易见的带着一丝嘲讽, 语气冰冷刺骨。 “他现在不过是一个家族败落,还负债累累的落魄公子哥, 比丧家之犬尚且不如, 能为会所带来什么利益?” “听谢总话中的意思, 难道你从来没有见过他?那你之前是怎么认出他的?” 柳颜表情有些惊讶, 对方可是在走廊中一眼就将人认了出来,然后顺势便上演了一场出手相助, 英雄救美的戏码。 “能有资本玩弄小姑娘的感情的人,怎么会没有一副道貌岸然的好皮像呢?又穿着会所内工作人员的制服, 进了这个地方也一副看不清现实清高的样子, 他是谁难道不是显而易见吗?” 男人的脸上带着理所当然的讽刺意味。 柳颜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我不管你因为什么原因违背了我的命令, 明天之前我就要看到他出现在陪客名单中。” 男人的表情冰冷而不容置疑。 “这恐怕不行, 我已经安排好让他在这个月15号,会所十层每月一次的宴会中亮相, 到时他的出现,必将令会所声名大涨。” 柳颜收起脸上的笑容, 正色道。 男人看着她的表情, 从里面看出了坚决不可更改, 他皱了皱眉,眼中划过一丝阴冷,若非他刚掌权不久…… “那就让他只给包厢里的客人送酒水,这是我最后的底线。” 柳颜看出他的容忍已经到了极限,也见好就收,没有再继续反驳,她看着对方眉眼间的阴沉之色,突然开口问了一句话, “谢总确定,就是他玩弄了你妹妹的感情,然后又为了出国将她抛弃,才害得你妹妹跳楼变成了植物人?” 男人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射向她的眼神如同刺骨的钢刀, “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觉得是我冤枉了他?还是你也被他迷住了,所以来我面前帮他说话!” “果然不愧是当初h大的风云人物,校内追求者无数不说,还不满足的去引诱玩弄外院的女生,现在连阅人无数的柳主管也被他撩动了芳心……” “我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但谁也不能阻止我报仇,否则……” 看着对方扔下警告的话语,带着一身阴冷气势,面沉如冰的走出了办公室,柳颜心中不由叹了一口气。 以她这么多年混迹声色场的看人眼光来看,容时无论如何也不像是那种会欺骗玩弄女孩子感情的男人,不说品性如何,就凭他的气度风采,根本就不需要去做这样多余的事情。 因为根本不需要他做任何事,这世界上的男男女女就都会为他疯狂,为他神魂颠倒,醉生梦死,恨不得将一切都双手奉上,只为求对方多看自己一眼。 若他真是那样的风流性子,那反而才是令人求之不得。 柳颜想到这里,心中又是一阵惋惜,虽然她跟容时说会随时等他改变主意过来找她,但她知道自己应该是等不到那个可能的。 第二天,当容时准时到吧台前帮忙的时候,被小孟告知,让他之后就专门负责送包厢内客人点的酒水。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表情有些不太自然,因为谁都知道,包厢内的客人普遍要比在大厅的客人难缠一些,大概是因为处于一个私密空间,少了许多他人的眼光,所以就没有了那么多的顾忌。 容时倒没在意,或者说早有预料,从昨天在走廊上遇到了那个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之后,不,应该说,是在进入这家会所之前。 他将端在手上的,属于大厅中客人的酒水放下,重新端起了旁边标有包厢编号的托盘,向仍有些别扭的小孟微一点头,径直朝包厢的位置走去。 小孟看着他这毫无意见,淡然自若的样子,不由微微一愣,随后心中升起淡淡的同情和对自己的唾弃。 亏他昨天还觉得这个新人和柳姐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微妙关系,今天就被打脸了,柳姐也是,这种临时变卦的事,自己不好意思来说,竟然推到他的头上,他小孟也很不好意思开口的好么? 或许是今天客人的素质都不错,容时一连送了好几间包厢的酒水,都没有再发生什么如昨天一般的事,他端起又一个托盘,里面都是一些整瓶未开封的高档红酒,足有十数瓶之多。 照例敲门之后等了片刻,才推门进去,门一打开喧嚣起哄的声浪便透过门缝传出来。 容时目不斜视,端着托盘从人群的空隙间穿过,走到桌边将酒一一放下,拿起托盘就准备转身离开。 突然,斜刺里探出一只手来,抓住了他的手腕。 因为过于热闹的氛围而没能及时发现,容时不防被对方抓了个正着,他抬头顺着那手臂看上去,竟是一张有着几分熟悉的面孔。 周衍看着那道身形气质都令他感到分外熟悉的身影,莫名觉得在意,在对方准备离开时,不由快速穿过人群,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你……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他无视了周围众多朋友望过来的诧异眼神,目光盯着这个服务生面具下露出的小半张脸,越看越觉得眼熟。 容时没有理会周围望过来的目光,动了动被对方紧紧握住的手腕, “先生恐怕是认错人了,可以放开手吗?我还有工作需要忙。” 听到这道声音,周衍微怔,不自觉的松开了手,容时对着在场众人微微点头,然后转身离开了包厢内。 当他走到一处人少的拐角处时,身后一阵脚步声快速的追了上来,周衍在即将转弯的地方拦在了他的身前。 他一手扶着墙壁,一手将容时的去路挡住。 “容先生,你是容先生吧?你不记得我了?我是周衍,几天前我的司机无意弄脏了你们兄弟的衣服,然后开车将你们送回家作为赔礼的那个周衍。” 他在人离开包厢之后,才终于从那道印象深刻的声音中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来不及打招呼就扔下包厢中为他庆生的朋友快速追了出来。 “周先生特意追出来的是还有什么事吗?” 不过是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容时无意和对方再有什么交集,偏偏对方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你怎么会在这里工作?” 他之前是私下里调查到对方家里的公司破产,还似乎欠下了一些外债,但他觉得以对方从小到大的优秀程度来看,应该不需要其他人插手就能将所有事情都解决好。 岂料再一次见面竟会是在这样的场合下。 他满心不解,容时却没兴趣和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解释自己的私事,他看了一眼挂在胸前口袋中的表盘, “我还有工作,周先生若是没有其他事了的话,就不奉陪了。” 说罢就打算绕过对方的手臂,从另一侧离开。 就在这时,周衍突然出手,手掌如电一般扣住了容时的手腕,另一只手握住他的肩膀,带着他快速一个转身,将人压在墙壁上。 对方似乎练过,猝不及防之下出手,让没有防备的容时不慎之下瞬间就被他压制住。 容时的眼神陡然冷了下去。 周衍一手将容时空着的手腕牢牢压住,另一只手环着他的腰将人压在墙壁上。 他缓缓凑近容时的面前,目光一改之前数次见面时的温文有礼,变得强势而极具侵略性, “我知道阿容缺钱,你在这里上班就是为了赚钱吧?我可以帮你把所有债务都还了,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容时冷眼看着他,没有说话。 “和我订婚。” 周衍目光灼灼的盯着容时的双眼,这个念头是在刚刚的一瞬间,突然从脑海中冒出,然而他越想却越觉得,这是一个非常不错的主意。 以至于他情绪激动之下,连表面的温文尔雅都忘记继续维持,直接将冷淡欲走的人强行制住,就为了想立刻将这个提议告知给对方。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语速飞快的接着继续说了下去, “和我订婚,我帮你将所有外债全部一次性还清,这样你弟弟还可以继续上学,你们容家的主宅也能保住,你也不必再在这种看人脸色的地方工作,可以继续出国念书。” “当然,只是暂时的订婚而已。” “我需要一个对象来安抚家里不停催婚的长辈,三年,三年之后我们就解除婚约,到时候你早已经完成学业,再无后顾之忧,我也解了眼前的燃眉之急,两全其美!怎么样?这个提议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他一连串话说的又快又急,显然对这个主意十分满意,恨不得立刻就能开始实施。 至于他话里的那些附加前提,什么暂时订婚,三年之后解除婚约的内容,当然都是假的,之所以这样说,不过是想让容时因此放松警惕,愿意真的好好考虑这个提议。 至于三年之后就要解除婚约?周衍心里挑眉一笑,难道他周衍会无能到三年都无法拿下一个人的心吗?即便到时候真有这个可能,人都已经是他的了,难不成他还会傻到放手吗? 再有,万一他在这三年之内就对对方丧失了兴趣,有这么一个前提在,到时也好顺势解除关系,摆脱对方。 容时对他心里的这些想法一无所知,他看着对方似乎越说越兴奋的眼睛,冷淡的直接出声打断了他的幻想, “周先生想要找假婚约对象,还是去找别人吧,我并没有兴趣。” 周衍一愣,眉梢掠过一丝喜意,随即故作勉强的改口, “你是想要真的订婚?这个也不是不行,只是我们还没见父母……” 容时又一次冷声打断他的自我遐想,“不管是真婚约还是假婚约,我都没有兴趣,周先生去找其他人吧。” 说罢不再搭理对方,一托盘击在了他胸前的肋骨处,在对方痛得嘶声弯腰时,一把将人推开,解除了禁锢。 容时理理皱起的衣袖,看了眼扶着墙忍痛朝他望来的周衍, “我不管周先生是怎么对我的事情知道的这么清楚的,但,烦请周先生以后不要再动手动脚,也不要自说自话,我和并你不熟。” 说罢,极为有礼的朝着对方一点头,拿着手中的托盘转身离开。 等他回到了吧台位置,一直东张西望的小孟才收回了脑袋,犹豫了片刻,还是凑上前来关心的问道, “容,我看你这次去了挺久,怎么样?没遇到什么事吧?” 容时摇摇头,没说发生了什么事,只随口回道,“没事,遇到一个认识的人,耽搁了一些时间。” “哦,那就好。”小孟松了口气,“现在不是很忙,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不用了,我并不累。”容时说着端起桌上的另一个托盘,开始继续工作。 之后的几个小时都很顺利,并没有再出现什么意外,就在容时认为这一天可以这般平顺过去的时候,他去送下班之前的最后一趟酒水时,却又突生状况。 这间包厢内的人并不多,只有两个大腹便便、满脸油腻的中年男人,一助理模样二十多岁的男青年,还有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女人和一名看起来十岁的美丽少女。 容时进去的时候,里面的几人正在劝着那名少女向两个中年男人敬酒,包括那个似乎和少女一同前来的女人。 容时大致听了下,这两个男人似乎是什么影视公司的投资商,而那少女则是被对方约来谈剧本选角色的艺人。 不过看起来对方的真正目的似乎并不只是为了选角色而来。 容时注意到那个助理模样的男青年,在少女转头去向中年女人求助的那瞬间,悄悄往她面前的酒杯中飞快倒入了一管不明液体状的东西。 而那中年女人分明看得清清楚楚,却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和其他人一起劝着少女向那两名富商敬酒。 看着少女眉宇间的隐隐透出的青涩单纯,紧张畏怯,以及其他人眼中流露出的不怀好意的算计,和别有意味的露骨眼神,容时微微皱眉。 白萝此时满心都是紧张和害怕,她是一个初入娱乐圈的新人,没人脉,没背景,根本接不到什么好的工作机会,也不被经纪人看重。 但今天经纪人纪姐却突然找到她说,有一个投资商投资了一部大制作的电视剧,现在正在选角色,问她要不要去。 当然主角和主要配角这些是不要想了,只能够演一些配角身边的小丫鬟之类的角色,还说若不是手中的另一个艺人临时生病去不了,都不会考虑她。 白萝一开始本来不太相信经纪人会这么好心,这人对她向来都是无视的,从不管她,更遑论会给她找角色。 但是听到对方的后半段话,她却犹豫了,心中忍不住动摇,对方可能真是一时找不着人这才便宜了她吧,若是错过这个机会…… 这般想着,她到底没控制住心动,跟着对方来赴了约,谁知说好的公开选角,竟然是在这样的地方,而且进来了才知道,根本就没有什么公开,来的就只有她一个人,甚至她连剧本的影子都没见到! 这下她就是再傻,也知道事情不对劲了。 然而此时却不是她想脱身就能脱身的,她数次借口想要去洗手间,对方都频频阻拦,还非要她给每人敬一杯酒才肯放行,她没有办法,最后好说歹说,还借口身体不适,对方才松了口,说只要她敬一杯酒就放她离开。 白萝这才松了一口气,虽然她酒量非常差,但是如果只是一杯酒的话,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她压下心中的紧张和不停涌上的莫名害怕,端起面前桌子上的酒杯,递到唇边仰起了头…… 第79章 落魄豪门贵公子 白萝满心想着自己只要喝完这杯酒, 就能离开这个地方,就可以安全了。因此她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将酒杯递到唇边,仰头就要将整杯酒大口喝下。 就在此时, 她端着酒杯的手突然被人一把握住,正要灌进口腔中的酒液,在唇边堪堪止住。 白萝诧异的转头看去, 却见一个身穿会所服务生制服,脸上戴着半张面具的服务员站在她的身边, 抬手捏住了她的手腕。 “请问,你有……” 桌上其他几名满心以为就要目的达成, 几乎掩不住满脸喜色的男女, 表情顿时僵住, 瞪眼去看究竟是谁敢坏他们好事。 这一注意才发现, 原来竟是这会所中的一名服务生,几人表情顿时放松下来, 不悦的皱起眉头, “你这服务员怎么回事?小姑娘给我们敬酒, 你拦住人家干什么?难不成是看她长的漂亮, 想占人家便宜不成?” 一名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看着容时怒斥道。 “说你呢,还不快放手!你这服务生也太没有眼色了, 赶快出去, 不要在这儿打扰我们喝酒!” 中年女人连忙在一旁接茬,想要驱赶容时离开。 那男助理也站起身朝容时走来, 准备动手将他赶出去。 容时没有理会这些人的叫嚣,他对看着自己的少女, 语声平淡的警告道, “如果不想今天走不出这里, 就别碰这杯酒。” 白萝愣愣的看着他,“为……” “你小子胡说什么?你难道是想说我们给酒里下了药?你有证据吗?随口污蔑可是犯法的!还有你一个服务生,谁给你的胆子在这对我们指手画脚,信口雌黄?” 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高声叫嚣,一半是肆无忌惮,一定是为了掩饰心虚,他说着转头冲边上的男助理喝道, “小刘,还愣着干什么?!把这小子给我赶出去!” “等等。” 边上另一个一直没有说话,挺着硕大啤酒肚的中年男人突然开口,制止了男助理赶人的动作。 他视线看向容时,目光上下打量,眼中透出一丝轻浮垂涎, “你说这酒里下了东西,你看见了?既然这样的话,那这酒不喝也罢。” 他看着容时的眼中满是不在意和无所顾忌, “你以为我们让她喝这酒是为了方便我们行事?错了,那只是为了让她待会儿更能享受到其中乐趣罢了!我们便是不用这些东西,她也照样只能任我们摆弄,走不出这个包间。” “就算她侥幸出了这个门,只要我们打声招呼,她立刻就会被遍布整座会所内的监控找到,然后被保卫人员抓住,再送回到我们跟前来。” 说到这里他细小阴狠的眼中露出几分猫戏老鼠的乐趣和残忍, “最多就是让采摘美味果实的过程,多几分别样的趣味罢了,对结果毫无影响。” 他一番话还未说完,白萝便早已吓得面色惨白,瑟瑟发抖,眼泪在她眼眶中不停打转。 她现在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抱着侥幸心理,觉得经纪人真的会好心,跟着她来到这个地方。 容时神色丝毫未变,等着对方的后续。 果然,中年男人说到这里,话锋一转, “当然,如果你想要救她,也不是不可以。” 他的目光紧紧盯在容时的脸上, “如果你愿意代替她把这杯酒喝下去,我们就放她离开,之后也绝对不找她麻烦,怎么样?想要英雄救美,我们就给你这个机会。” “老赵,你……”肥头大耳男人惊讶的转头看他,见到他脸上熟悉的兴致勃勃的表情,反应过来,他这是看上这个小服务生了? 眼看着一早看中的乐子就要没了,他不由得在心中叹气,真不明白男人的身体有什么意思,硬硬邦邦,哪里有女人的软玉温香,娇柔勾人? 但是他却也没说阻止的话,这老赵的眼光一绝,每次寻到的都是好货色,偶尔跟着一起换换口味倒也不失为别有乐趣。 “怎么样?考虑的如何了?你若是犹豫,那就算了,这小姑娘今天就得留在这了。” 啤酒肚男人徐徐开口,似乎并不在意的模样,然而他话中隐隐的威胁之意,在场众人都清楚。 容时把手中的托盘放到桌上,淡声开口,“可以。” 他伸手将被少女重新放回桌面的酒杯端在手中,转头看向望着他满眼含泪,不住摇头的女孩,声音平静而淡然, “给你10分钟,离开这间会所。” “不、不行!这根本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轻信人才被骗,后果我自己承担,不用你牺牲自己来救我……” 白萝猛烈摇头,说什么也不肯离开,虽然她很害怕,怕得发抖,但她怎么能让一个无辜的陌生人,来代替她承受这些本该是她遭遇的事情? 她很感激对方,但正因为这样,她更加不能自己一个人逃走,把对方留在这个危险的地方。 容时看她这般坚决顽固的样子,眉头不由微皱,想了想,突然凑近身去,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看着女孩愣住,慢慢睁大眼睛的样子,他朝着她点了点头, “速度要快,10分钟之内。” 白萝咬了咬嘴唇,抬手狠狠擦去眼前的泪水, “好,你放心!” 然后她飞快的转身冲到包厢门口,拉开房门,瞬间跑了出去。 与此同时,容时端起手中的酒杯放到唇边,慢慢饮了一口。 包厢内的人见他如约将酒喝下,便没有阻止少女的离去,也不曾采取什么其他措施,他们看着容时,一口一口,如同品尝什么琼浆玉液一般,姿态悠闲的慢饮着杯中的酒。 “快一点,那丫头我们已经放了,你难道还想反悔不成?” 啤酒肚男人看他慢条斯理的动作,不由有些性急的催促道,说着朝男助理递过去一个眼神。 对方立刻会意,转身走到包厢门前,将房门反锁住,顺势守在了旁边。 容时饮着酒的速度没有丝毫变化,面对对方的催促,他只淡淡的回了句,“10分钟。” 显然是打算等10分钟过去,才真正履行约定。 啤酒肚男人见他杯中的酒已喝了大约有七、八分之一,便不再催促,左右10分钟的时间他还是等得起的。 10分钟过去, “时间到了,你可以喝了吧?”啤酒肚男人再次开口催促道。 他光是看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便觉得心痒难耐,这十分钟竟感觉度日如年一般,想到马上就可以一览对方在床上的风情,他全身便控制不住仿佛有火在烧,烫的他再也坐不住。 “的确是可以喝了。”容时赞同了一句。 然后他在几人莫名的视线中,端着手中的酒杯,几步跨到最靠近的啤酒肚男人身边。 飞快的出手扼住对方的下颔,任由他质问和挣扎,将杯中的酒液灌进去了大约四分之一,又一指按在对方咽喉处,确定加了料的酒全部被咽下去了之后,容时才将人松开。 他一脚将身后举着椅子砸过来的青年助理踹倒在地,几步走到对方身前蹲下,同样给他灌下了杯中剩余大约三分之一的酒。 之后如法炮制,给跑到门边去的肥头大耳男的和中年女人两人将杯中剩下的酒水分了分,容时随手将空了的杯子扔到一边。 在原地等了片刻,其间接连踢退了数次冲过来想要打他的男助理和妄图打电话叫人的另外几人,直到这些人的表情渐渐变得不对,开始红着脸喘粗气。 他才不再理会,转身打开包厢门,径直走了出去,身后的门也懒得带上,之后怎么样,就看这几人自己的运气了。 容时延着会所灯光昏暗的走廊,一路往回临时住处的方向走去,他将手上被酒液沾湿的手套随手扯下,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然而还未走出这一片包厢的范围,他便感觉身体内部如同燃起了火焰,烧得全身血液渐渐沸腾起来。 仿佛要将整个人都烤干一般的热度升腾起来,灼得他喉咙干渴无比,连同头脑海中都微微眩晕起来。 容时身形控制不住的轻轻一晃,他抬手扶住旁边的走廊墙壁,眼眸微微眯起。 没想到那掺在酒里的药,药性竟然如此强烈,他不过就是饮了几小口,竟然就产生了如此剧烈的反应。 可想而知,若是所有的酒都被同一个人喝下,只怕瞬间就会变得神智全无,任人摆布。 容时一手支着墙,一手抬起抚向额头,眼前已经渐渐出现重影,每一次呼出的气息都仿佛带着灼热的能将人烫伤的温度。 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从他身后探出,眼看就要搭上他的肩膀,容时反射性的出手去捏对方手腕,那人却反应迅速,动作快如闪电的避过,反手间将他的手握在了掌中,同时一道声音从身后响起, “阿容,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正是不久之前刚刚与之有过交集的,周衍。 他从容时背后走出,却没有松开握着他的手,“你是不是发烧了?手为什么这么烫?” 等到了容时的面前,距离拉近,他这才注意到对方没有被面具覆盖的下半张脸上,如同白雪染霞,那双向来冷淡自持的眼眸,也仿佛春风化雨,平湖生波,令人望之即醉。 “是谁!竟然敢给你下那种药?” 他的脸色却瞬间就变了,变得冷沉可怖,仿佛只要知道了那个人是谁,就要立刻去把对方大卸八块一般。 不过他也知道,此时不是追究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伸手扶住容时,“我先带你离开这里,你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 容时此时已经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他整个人如同置身在火炉中,周身的每一处仿佛都在被高温炙烤,视线模糊,头脑昏沉,唯有神智还保持着几分清醒。 他看着周衍伸手扶住他,又一只手揽着他的肩,口中在说着什么,虽然听不清对方话语中的内容,但容时也大概猜得到,他是想带自己离开这里。 清楚以自己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一个人回到临时住处中去,容时便没有拒绝,任由了他的动作。 周衍并没有将容时带出会所,他今天生日,许多朋友特地赶来为他庆生,怕到时会闹得太晚,他一早就让人在会所定下了足够多的房间,此时倒是凑巧。 从口袋中掏出房卡,将客房门锁刷开,周衍一脚把门踢开,半扶半搂着将容时扶进了房中,随后又一脚把门给带上。 来到床边,周衍动作尽量轻柔的把人放到床上,让容时上半身倚靠在床头,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阿容,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看着眼帘半阖的容时,他不由担心的问道,虽然对方看起来除了呼吸略微急促,体温有些高之外,似乎并没有受到多大影响。 容时却没有回答他,而是仿佛热得受不了一般,将衬衣的领结一把扯开,露出了修长的脖颈和苍劲优雅的温润锁骨,一片玉色润泽,令人几乎挪不开眼。 然后仿佛又觉得脸上带着的面具让他不舒服,将之一把摘下直接扔到了地上,这才轻舒一口气,靠着床头再没了动静。 周衍正拿着手机,准备给私人医生打电话的手顿住,他定定的看着容时,手指仿佛僵硬了一般,再也无法按下一个数字。 半晌,他指尖微动,将手机重新锁住,扔到了地上。 古人总说美色误国,他从前只觉嗤之以鼻,如今却是知道了,若这美色是他眼前这般,别说误国,把性命双手奉上,也令人甘之如饴。 周衍把西装外套脱下,随手扔在地上,又将系得齐整的领带用力扯开,他一边动作一边慢慢往床边靠近。 等到距离床上的人只有半臂之遥,周衍缓缓俯身,一只脚单漆跪在床沿,双手撑在了倚靠着床头的人耳旁两侧,此时,他的脸距离容时只有几寸距离。 目光着迷的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每一分每一毫都没放过,仿佛要将之牢牢刻在心底一般细细描摹。 周衍低低缓缓的开口, “阿容,你现在很难受,是不是?” 他的嗓音低沉,语气轻柔,带着诱惑轻哄的意味, “我有办法可以让你不再这么难受,就让我来帮你,好不好?” 他的目光从那双半阖着的星眸缓缓下移,落到那一抹诱人的艳色上…… 周衍的呼吸陡然变得沉重起来…… 他控制不住的,将头颅渐渐低垂了下去…… 他觉得自己仿佛也中了药,那药效通过对方唇齿间灼热的呼吸,传导进他的口腔,又或者通过对方无意的一举一动,眼角眉梢,悄无声息渗进了他的心底…… 让他心荡神驰,如痴如醉,不知今夕是何夕。 第80章 落魄豪门贵公子 周衍神魂皆醉, 目眩神迷,满心满眼只有近在咫尺的无边风月,再无丝毫注意力分与其他。 他低头便朝着那抹唇覆了上去, 却在即将贴上的那一瞬间,容时突然侧了侧头,避了开去, 嘴唇印在了对方的脸颊上。 周衍不以为意,他连头也未抬, 嘴唇沿着容时的下颌线一路啄吻,继续向着唇边靠近。 他口中还一边轻轻的呢喃, “阿容放心, 马上就不难受了……” 周衍满心激动, 动作沉迷而急切, 在他的嘴唇即将捕捉到那一点目标时,却突然后颈一痛, 眼前一阵黑沉,然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容时本来昏昏沉沉的神志在对方陡然靠近之时, 便随之清醒了两分, 他没有动作,打算看看对方是想要做什么。 然而半晌过去, 仍不见对方有丝毫动作, 不准备再继续忍受这由于过近的距离而愈发闷热的空气,容时抬手就准备将人推开。 却在这一瞬间, 一道黑影猛的压下,粗重的喘息伴随着灼热的呼吸气流快速接近, 朝着他的脸上扑来。 容时条件反射的往旁边迅速一侧头, 一抹略带柔韧的暖意覆在了他的脸颊上。 容时的眉头顿时微微蹙起, 他的耳边似乎还有絮絮叨叨的声音在说着什么,却无法听清,感觉到对方似乎并不罢休,嘴唇沿着他的颊边轻触,又想要凑近过来。 他不再忍耐,原本想要推开对方的手,化掌为爪,指尖用力的按在了身上人的后颈处,将人直接弄晕了过去。 将倒在自己身上的人一把推下了床,任其滚落到地板上,容时抬手擦了擦脸颊,那里似乎还带着若有若无的湿润和温热触感。 他皱了皱眉,忍着脑海中的眩晕,扶着床沿勉强站起身,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始摇摇晃晃的向着客房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他中间走走停停,一直持续了将近10分钟,才将这一段短短的路程走完。 等进到洗手间,他没有管其他,直接将花洒和浴池的开关打开,冰凉的水流瞬间喷涌而出。 随手将外套脱下,扔在了地上,衬衣领口也被他用力一扯撕开,几粒纽扣直接被大力崩落下来,小半片胸膛再无遮掩,直接暴露在空气中。 待浴池中的水放满,他直接抬脚跨了进去,身形下沉,清澈的水流波纹荡漾,从浴缸的边缘溢出,流淌到浴室的地面上。 容时躺在浴池中,整个人完全浸入了冰凉的水中,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这才觉得体内的热度稍稍散去,头脑也清醒了几分。 浴池的冷水开关并没有关,仍在哗哗的向池中淌着冷水,整个浴室中水花四溅,衬着水流声,仿佛奏着一支单调的乐曲。 容时斜靠在浴缸的边缘,水波蔓延到了他的胸口位置,小半片胸膛在微波中若隐若现。 他一手扶额,手肘支在浴缸边沿上,眼睑半垂,在浴室强烈的灯光照耀和一片水波粼粼中,迷离虚幻,仿佛不是真实存在。 头发也被溅起的水珠打湿,几缕乌黑如墨的发丝粘在他的额头上,眼角有一滴不知何时沾上的水珠,挂在那处,欲落不落。 冰雪为肌,神玉为骨,乌发红唇,天人之貌,再加上眼角垂珠,似泣非泣,几乎让人一眼便要神魂尽失,永世沉沦。 秦池便是在这个时候推门进来的,他在保卫室的监控中,看出了容时走出包厢时神态状况的不对劲,心中担忧,当即急匆匆的赶去了那处走廊中。 然而等他到时,人已经不见了踪影,他不知容时是自己回到了住处,还是被人带走了,只能又连忙返回保卫室查看监控,一路追踪,查到他被人带到了这间客房,再顾不得其他,向前台要了备用房卡,便快速的赶了过来。 他以为他会看到什么令人心生不忍的画面,却怎么也没想到映入眼帘的会是这么一副场景。 秦池一手握着浴室门的门把手,一手扶着墙壁,他愣愣的呆立在原地,眼神直直的望着里面,无法作出任何反应。 合眼养神的容时听到开门的动静声,侧过头抬眼望过来,见到如同高大的柱子一般僵立在门口的秦池,他微微有些意外,却也并没有太在意。 然而对方却仿佛失了魂一般,站在那里半晌,既不说话也不动作,容时没有让人盯着沐浴的习惯,当即微沉了声音对他道, “出去。” 秦池仿佛这才被惊醒一般,陡然回过神来,他的脸色瞬间涨红,在微黑的肤色掩盖下也能看得出升起的红晕。 “对、对不起,打扰了……”他眼神躲闪,完全不敢再看容时的方向,飞快的说完这一句话便迅速后退,带上浴室的门,走了出去。 容时没有再理会他,继续靠着冰冷的水温降低体内温度,没多久,门外又突然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容时不由生出些许不耐,他微微冷了嗓音,“什么事?” 片刻后,门外才响起一个有些小心翼翼的声音,“容先生,您情况怎么样?需不需要请医生?” “不用了。” 听到浴室中传出的清冽回复声,秦池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对方的状态看起来还比较清醒,这说明他中的应该不是那几种对身体危害性较大的药物,而是一些比较普通的助性药。 在会所之中,有些客人仗着这里性极好,保密措施严格,便肆无忌惮,什么手段和药物都敢在这里使用,其中有一些甚至是国家明令禁止的违法药品,只有通过走私或非法交易的手段才能弄到手。 秦池之前对这些事情都漠不关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如今却不知为何突然生出几分后怕和对那些人的痛恨来。 若不是容先生这次运气好…… 容时不知他心里的这些胡思乱想,他在浴池中又足足泡了近半个小时,直到体温渐渐恢复到正常水平,才沐浴清理一番,出了浴室。 其间秦池又敲门进来一次,给容时送了干净的衣服。 容时出来,对一直守在外面的秦池道了谢,便准备返回临时住所去,至于一直昏迷着躺在地板上的周衍,他看都没有看一眼。 对于对方白衬衫上明显突然多出来的几个鞋印,也当做没注意到,径直离开了客房。 回到了会所八楼的住处,容时直接便早早睡下了,虽然那药性最终被他用冷水压下去,却也让他经历了一番折腾,身体本能的觉得疲累。 第二天,容时照常去到大厅,刚到吧台前便看到小孟和几个服务生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等他走近了才听清,几人说的似乎是昨天晚上有警察来了会所,据说是接到了报案,会所中有人在做违法的事。 虽然最后警察被一楼的大堂经理拦住,又想方设法的将他们忽悠了过去,并没能真的抓到什么把柄,会所也毫无损失,但这件事仍旧传了出来,让许多在这里工作的人私下里各种猜测八卦。 忍不住暗暗好奇,到底是谁,又是发生了什么事,才惹得人去报了警,只是最终这报警也没起到作用罢了,对于这个结果他们真的是毫不意外。 容时没有加入进去,在一旁安静的听着他们议论会所以往有人报警时,对于各类事情的处理方法以及事情最后的结果,似乎毫无例外,都是不了了之。 警察哪怕是将会所上下走了个遍,也不能从这里找到哪怕有丝毫不符合法律法规的地方,每每都是兴师动众的来,在铩羽而归。 众人讨论的兴致勃勃,聊得越来越兴起,最后甚至说起了自己在会所工作期间内,遇见过的各种放到外界随便一件就要让网上吵翻天的事情。 服务生甲说,自己在刚来会所工作的时候,见到过一个富二代追求女神不成,就将对方骗来了这个会所,又将女神的男朋友叫来,然后当着女神男朋友的面,将人给强x了,虽然女神最后报了警,但所有证据早已被销毁,事情最后不了了之。 服务生乙说,他知道半年前在会所6楼有一个长相非常不错的服务生,对方似乎是个勤工俭学的学生,在一次给客人送酒时,被包厢里的纨绔看上了,对方威逼利诱不成,想要用强,被服务生反抗中无意打伤,最后恼羞成怒,将那个服务生直接打成了残废。 至于这件事情的后续,他就不知道了,不过想来应该也是没有什么结果的,因为他至今还能时不时看到那群纨绔来会所消遣玩乐,显然是没有得到什么惩处的。 还有服务生丙…… 他们聊得兴高采烈,将这些事情当作显示自己见识眼界的谈资,对故事中发生不幸的人,随口感慨两句真是可怜。 关注的重点便又转移到了那些富二代的纨绔,是多么多么的有钱有势,挥金如土;会所内部是如何的防守严密,在整个y市,又是多么的受上流阶层欢迎,势力多大等等。 容时目光冷淡的听着他们夸夸其谈,大肆吹捧会所的档次非同一般,仿佛深深为自己能够在这里工作而感到骄傲一般。 他靠在一边,表情从始至终毫无变化,仿佛对这些事情都没有兴趣,漠不关心,让几个一开始还有些顾忌的服务生全然放开,也不再特意压低声音避着他。 容时端起放在手边的水杯喝了一口水,透明的玻璃杯在他手中仿佛钻石一般璀璨夺目,映着会所中闪烁的霓虹灯光,流光溢彩,一如他碎发掩映下,绯色耳钉上闪过的流光。 这一天难得是在平静无波中度过的,只是容时在这一层中却遇到了一个本不该在这里,曾有过一面之缘的人,正是他来到会所的第二天,在走廊碰到的那个住他对面的男孩,林浩。 对方这次穿着的却不再是属于酒水服务生的黑色制服,而是一身白色的,看起来极为精致的小礼服。 甚至他脸上还画着微微的淡妆,将整个人衬托得更加秀丽,比起之前更多了几分华贵衣衫带来的精致贵气。 容时遇到他的时候,对方正从一间包厢中开门出来。 脸上带着浅浅的讨好的微笑,身边是一个相貌带点小英俊,神情跋扈嚣张的年轻男人,那男人的一只手揽在他的腰上,低头凑到他耳边说着什么。 容时当时只是随意扫了一眼,便直接端着托盘从旁边走过,他没注意到,对方在发现他的瞬间,脸上闪过的不自在和苍白神色。 这天下午,容时从一间包厢里出来,正准备返回吧台处,刚转过拐角的瞬间,对面迎面撞过来一个人,幸亏他及时闪身避开,两人才没有撞成一团。 而对方也踉跄着往前走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 容时这才注意到,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昨天在走廊上碰见过的林浩,此时对方状态看起来并不怎么好,脸色苍白,头发和衣衫凌乱,眼神仓惶,脸上的妆也糊成了一团,氤氲着不知道是水还是眼泪的湿迹。 对方似乎刚刚从拐角处的包厢里跑出来,容时注意到那间包厢门还在微微晃动。 看到容时,林浩的眼神瞬间就亮了。 容时无意去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朝他点点头,就准备离开,对方却突然冲到他的身前,拦住了去路。 “等等!容,你帮帮我好不好?我后悔了,我不想做这一行了,我不应该看别人赚的钱多,就想跟着一起去,我应该跟你一样一直做一个酒水服务生的……” 容时看着对方颠三倒四的说着话,并没有想要询问探究的意思,对于他的求助,也只淡淡地回了一句,“抱歉,我还有事,恐怕帮不了你什么。” 说完就要侧身从他身边绕过去。 却在这一瞬间,林浩突然猛的扑了过来,力气极大的揪住了容时的衣摆,将他拖着用力推进了旁边门半掩着的包厢里。 容时虽然几乎是立刻就抬脚将人踹了出去,却仍旧被对方的力道带得两人一起进了包厢的范围之内。 而他们刚刚进来,容时便耳尖的听到一声轻微的门锁锁定的咔嚓声音。 他转头望去,只见门边站着一个光头纹身的高大男人,对方靠门站立,似乎一直都守在这里,而门锁赫然已经反锁过去。 第81章 落魄豪门贵公子 包厢内的灯光昏暗而迷离, 整个空间内弥漫着一种暧昧而让人人意乱情迷的氛围,然而在中心位置的高台上,却灯光耀眼辉煌。 有一对男女穿着轻薄修身的衣物,随着婉转轻柔情意绵绵的乐声, 翩翩起舞。 他们化着精致的妆容, 紧致贴身的衣物, 将身体的曲线勾勒得纤毫毕现。 两人你来我往, 你退我进, 欲迎还拒, 若即若离,举手抬足的舞动之间,肢体缠绕即触即分, 眼神每一次的交流,都仿佛有柔情蜜意在空气之中流转。 粉色的灯光照在二人身上,为两人之间的互动更增加了几分蛊惑人心的性感诱惑, 以及撩拨人心的暧昧勾引。 高台之下的四周,在光线暗淡的阴影里, 有衣着精致华贵的男女坐在其中, 相互之间偶尔窃窃私语, 对着台上的节目点评几句。 片刻之后, 台上的双人舞蹈到了尾声,一对男女对着台下飞了个媚眼后,缓缓退场。 似乎是司仪身份的白面青年登上台,说了几句调节气氛的话后,道出了下一个节目名字——【金缕衣】。 这个金缕衣与古文中的金缕衣, 却无多大关系, 着重突出的是一个衣字, 再加上那一句有花堪折直需折,放在这个场合,仿佛在劝人行乐需及时,其中意味不言而明。 司仪在此时高声将献艺者名字公布了出来,节目表演者,浩林。 这一句话说出来,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林浩,瞬间惨白了脸色,他惶恐的大喊道, “不,我不去,你们刚刚明明说只要我能找到人替代我,就不用再上台,我找到了, 你们看,就是他,让他代替我上台去表演!” 他手指着的方向正是容时站立的位置。 包厢内的音乐声早已停止,此时正是一室安静,所以他这句话一出来,在场的人几乎都听得一清二楚。 所有人的目光顺着他指引的方向,落在了容时身上。 容时眸光微冷的扫了林浩一眼,对满场别有意味的目光漠然置之,手中仍旧拿着那只托盘,径直走到包厢门前,冷声对倚靠在门上的高大男人道, “让开!” 司仪察言观色,看出台下的客人们对于临场换人并没有什么不满,甚至对于被换上的人似乎还更有兴趣一些,他当即顺水推舟,由着林浩的话将表演者换了换, “那么,就有请这位不知名的先生来为我们表演下一个节目,金缕衣!” 堵着门前的光头男人表情不为所动,没有分毫挪开的意思,“小子,该你上去了,自己主动点,不要自讨苦吃。” 随着他的话落,从包厢的角落阴影中,隐隐走出几名同样高大的身影,只跨出几步,便停在原地,凶狠警告的目光向着这个方向望来。 容时冷淡的眼神一一扫过这些人,目光落在面前的光头男人的身上,他抬起空着的手,将外套和衬衣上面两颗扣子解开,动作缓慢而优雅,如同行云流水。 “既然你不愿意让……” 他的话音未落,手中的托盘如同螺旋一般被甩出,向着前方快速飞去,正正击在了光头大汉的双眼上。 “啊!……”对方惨嚎一声,捂着眼睛弯下了身,痛呼不已,显然是一时没了在战之力。 守在其他角落的人再也无法做到视若无睹,快速的围拢过来,一起朝着容时发起攻击。 容时看也未看,随意一脚踢翻了一名从背后挥拳击过来的大汉,抬手便接住了旋转着反射回来的托盘, 只见银色的托盘在他指尖快速旋转两圈,化作光影,又打着旋射了出去,砍在其中一人的咽喉处,直接让其口吐白沫,脸色惨白的倒在了地上。 一只普通的圆形钢制托盘,此时在他手中仿佛变成了无往不利的利器,旋转飞舞,被他修长的指尖随意拨弄,便瞬间将一个人击倒在地。 周围原本从座位上纷纷起身,想要避开这场粗鲁打斗的男男女女,此时却再未移动分毫,甚至还有几人往前凑的更近了几分,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一场一面倒的,堪称秀技一般的单方面殴打。 不过片刻时间,五、六名壮汉便都躺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容时在未看任何人一眼,抬手便准备打开被反锁的门出去。 林浩却在此时不知死活的冲出来,对着容时喊道,“你不能走,你走了我怎么办?你这么厉害,求求你帮帮我吧!” 容时回头看向他,表情有些恍然,“对,还有你……” 在林浩陡然亮起的充满期望的眼神中,容时直接飞起一脚,踹在他的胸口上,将人踹得连连后退,一屁股摔在了地上半天起不来身。 容时再没管他,转身就要离开,却在这时背后响起一声厉喝, “站住!” 同时响起的还有极细微枪械上膛的咔嚓声。 容时停下脚步,转头缓缓望过去。 只见最先被击倒在地的光头大汉,此时双眼充血通红,眼角挂着血迹,满脸凶狠的眯着眼望过来,他的双手朝前举起,手中赫然是一把上了膛的手枪,枪口对着容时的方位。 “啊!”包厢中的男男女女纷纷发出惊呼,连连后退躲避,害怕被不慎误伤。 容时冷淡的看过去,回望向对方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伤了我们这么多个兄弟,想就这样离开?”光头大汉脸上全是狠毒之色,“告诉你,今天你别想走出这个门!” “你不是不愿意上台吗?现在,立刻给我上去!不要做什么小动作,除非你想试试是你的动作快,还是子弹的速度快。” “是么?”容时漫不经心的反问道。 就在这危机一触即发的时刻,一道人影从慌乱的人群中越众走出,站在了容时和光头大汉之间,恰好挡住了枪口对着容时的角度。 那人眉眼阴鸷冷漠,气势沉冷,仍是一身黑色庄重的笔挺西装,竟是几日前在走廊中替容时解过围的那个男人。 “不过一件小事而已,没必要闹得这么难看,这位小兄弟既然不愿意上去表演,何必非要勉强他。” 他的语气不疾不徐,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强势和明显的不悦, “还有,这就是你们会所对待顾客的态度?拿着一把玩具枪来吓唬客人?还不快收回去!再去把你们主管找过来,我倒要问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容时站在边上听到他这一番话,眼眸微眯,他刚刚看的清楚,那分明就是一把真正的手枪,哪里又是什么玩具枪。 然而边上其他人却不这么认为,听到男人的话,包厢内的客人陆续走出,纷纷附和着让光头大汉赶紧把玩具枪收起来。 在男人阴冷的眼神下,光头男人不敢耽搁,连忙将手枪塞回了腰间,又连连对着一众宾客弯腰道歉赔罪。 “想不到在这里竟然又遇见了你,怎么样?刚刚没事吧?有没有被吓到?” 男人与边上围上来搭话的几名客人寒暄了几句,突然转头看向容时,出声问道,语气分外温和。 容时眼中眸光微闪,“没事,多亏了先生挺身出言,才让我解了围。” “没事就好,不知为何,我一见你便觉得特别合眼缘,之前在走廊遇到时便有这种感觉,没想到这次又机缘巧合帮了你一把,不过你好像总是遇到一些这样的事情,上次也是,看来你的运气实在不怎么好。” 男人的语气带着几分随和熟稔,瞬间就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许多。 “可能吧。”容时随口接下,“这两次都多亏了先生的帮忙,我才能顺利脱身,还没有向你道过谢,实在是多谢先生了。” “不用这么客气,都是一些小事而已,对了,我姓谢,名为谢重渊,你直接叫我谢哥就行,不用总是先生先生的叫。” 男人眼中飞快的划过一丝不明暗光,面上的神情却更温和了几分,“还不知道你该怎么称呼?” “我姓容,”容时看了看时间,朝着他抱歉道,“下次再和谢先生聊,我还有工作,可能要先失陪了,” 谢重渊微笑点头,“那容你先去忙,我们以后有时间再聊。” 容时朝他点点头,拿着托盘离开了这个地方。 谢重渊站在原地看着对方的背影消失在了走廊拐角处,他脸上的温和表情瞬间被阴沉取代,眼中一片幽冷暗沉。 转过一个弯,脱离了对方视线范围内,容时往吧台去的步伐微微一顿,他的眼中划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神色,片刻又迈开脚步继续向前走去。 时间如溪流里的水,缓缓向前流逝,一去不返。 这一天,容时如同往常一般来往于包厢和吧台之间,好几天没有出现过的柳颜突然出现在了吧台前。 她仍旧是一袭修身的旗袍,只是长发半挽了上去,旗袍也从黑底红花变成了红底银花,衬得整个人艳丽中更多了几分清冷。 她身姿妖娆婀娜,容貌妩媚娇艳,风情万种,一出现在吧台前瞬间便吸引了大厅中无数人的视线。 她却目不斜视,径直走到容时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容时见到是他,将端起的酒杯又重新放下,“柳小姐是来找我的?” 柳颜红唇微勾,“自然,难道这里还有什么其他人,是值得我亲自跑一趟的?” 对她话语中的别有意味,容时不置可否, “不知柳小姐特意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柳颜抬起纤纤素手,将鬓角前的一缕碎发勾到耳后,乌黑的发衬得她指尖愈加白皙,像是初冬的雪, “不知容还记不记得你第一天来的时候,我跟你说过的,将在15号会所十楼的宴会上,让你亮相于人前的事?” 容时点头,“自然记得。” “我今天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件事,后天就是宴会举办的日子,到时整个y市的各界名流以及一些外地来的成功人士都会出现在宴会上。” “会所还邀请了娱乐圈的一些当红艺人前来表演,可以说到时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在某一领域取得了成功,有着非同一般影响力的人物。” “所以你既然要在在宴会上亮相,当然得提前准备一番,才能做到不失礼。” 容时颔首,表示理解,“那不知柳小姐有什么别的安排?” “宴会在15号的晚上七点举行,那一天容提前到我的办公室来,既然是参加宴会,怎么也应该好好收拾打理一番,不说特意做造型,礼服配饰这些确是需要。” “服装这些我已经提前定好,是和你工作服一般的尺码,只是礼服到底更注重细节一些,未免到时出现什么错漏,所以还是需要提前试一试的。” 柳颜显然是早已有了打算,此时一字一句娓娓道来,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 “稍后你早点下班回去,会有人将礼服送到你的房间,你记得试一下,若是有什么问题就跟送衣服的人说,我会让人拿回去再修改的。” “好,有劳柳小姐了。”容时直接应下。 “容和我客气什么,礼服费用这些都是直接从会所里出的,我最多不过就是花了一些精力而已,那也是因为你值得。” 柳颜笑意温柔多情,“不过你若是实在想要感谢我,不如就满足我一个愿望好了,在宴会的那一天,邀请我作为你的女伴,怎么样?” “哎……可怜我这么一个大美女,每次参加宴会都是形单影只,孤家寡人,看着别人成双成对,别提有多羡慕了!” 柳颜说着眉眼低垂,露出一副失落伤心的神态,引得那些大厅中暗暗的偷看她的男男女女怜惜不已。 容时对她的这一番作态丝毫不为所动,不过却也未拒绝,“柳小姐既然这么说了,自然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柳颜也不再多留,又随口闲聊了几句,便起身离开。 看她走时笑意盈盈的模样,恐怕来告知容时礼服的事是顺便,想要借此成为他宴会上的女伴,才是主要目的。 容时回到住处的时候,门前已经有人在等着,手中还捧着一方包装精致的长盒,走近了才发现,这人并不是来送礼服的品牌方员工,而是秦池。 “容先生,我刚好碰到柳姐要让人给你送礼服,就干脆自己给你送过来了。”秦池见到他,率先开口解释道。 “麻烦你了。”容时朝他点头道谢,顺势打开了房门,“进来吧,正好我也有事想要找秦先生。” 秦池捧着礼盒亦步亦趋的跟在容时身后进了房间, “不知有什么事是我能帮到容先生的,请尽管直说,只要我能办到的,绝不推辞。” 容时将脸上的面具摘了,又随手把外套脱下放在一边,“我有几天不曾联系过家里了,想要借秦先生的手机一用,让我打个电话回去,不知方不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的,您稍等,我这就给容先生拿。” 秦池说着放下手中的礼盒,从口袋中掏出手机,解开屏幕锁,递到容时的面前。 容时伸手接过,“多谢。” 他拿着手机一边按下号码一边缓步走到窗前,等待着对面的接通。 秦池站在他的身后,从出现开始就一直不敢正视容时的目光,此时才落在他的背影上,半晌没有移开。 第82章 落魄豪门贵公子 挂断电话, 容时把手机还给一直等在身后的秦池。 “多谢秦先生,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容先生客气了。”秦池将手机放回口袋,看向一旁的礼盒, “容先生要现在试一试这礼服吗?那我出去等。” 容时点了点头, 没有拒绝, “很快就好。” “容先生不必着急, 我并不赶时间。”秦池说着走了出去, 顺带把房门也带上了。 5分钟后, 容时打开了门,他手中拿着装着礼服的盒子,将之递到秦池的手中, “除了袖口需要再收一收,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秦池接过,“好, 我会跟柳姐说的。” 他看了眼容时,注意到他眉宇间微微的倦怠之色, “那我不打扰容先生了, 您休息, 我就先走了。” 容时点点头, 等人转身离开,便关上了房门自去休息了。 时间转眼便到了15号,这一天从中午开始,整个会所中的气氛便变得与往日截然不同,客人也比平常同一时段少了许多。 时不时可以看到忙忙碌碌的员工手中推着酒水鲜花等物, 穿过客厅, 登上去往十层的电梯。 容时坐在吧台前的高脚椅上, 因为今天几乎没有什么客人,所有人便难得有一段闲适时光。 他手中端着一杯清水,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身边小孟和其他几名服务生的闲聊。 内容无非便是宴会的盛大与奢华,向往着那从来不曾接触过的场景,羡慕可以在其中帮忙的,同为服务生的同事。 就在几人闲谈时,一道高大的身影从走廊那边缓缓走过来,那人一直走到吧台前,才在容时身侧的位置坐下。 几名闲聊的服务生顿时纷纷噤声,相互对视一眼,散开了去。 “请给我一杯威士忌,谢谢。” 眉目阴鸷的男人转头对着小孟说了一句,然后又转头看向容时, “容,今天晚上可有时间?” “晚上有些事情,谢先生是有什么事吗?”容时指尖轻转手中剔透的水晶杯,口中淡淡问道。 “那可真是遗憾,本来还想邀请你今晚和我一起去参加宴会的,就是你们会所今夜在十楼举办的那一场月半之宴,我看你们这似乎有许多工作人员都想进去长长见识,我想着容你应该也会想去看看的。” 谢重渊言语间一派体贴为容时考虑的样子,表情温和无害,与他周身气势分外不符。 “是么?多谢谢先生的好意了,不过谢先生也不必失望,到时候我也应该会出现在宴会之上。” 容时指尖在水晶杯壁上轻点,柜台内的灯光反射到他的手上,显出玉一般的润泽通透,望着竟比流光溢彩的水晶杯更引人注目。 “原来容是已经有伴了吗?早知道我就该再提前几天跟你约好的。” 谢重渊仿佛十分遗憾,口中自然而然的说着可惜的话。 他的目光却不自觉被有节奏的轻轻敲击着杯壁的修长手指吸引,那双手白如冰雪,温润如玉,如同精心雕琢而成,指节修长,只是随意舒展着便透出无尽优雅。 可以想象,若是握在掌中细细把玩,该是怎样的一种享受滋味。 “左右在宴会上都能见面,是不是一同出席,倒也没什么紧要。”容时淡淡的道。 “说的也是,那就期待你我在宴会上的碰面了。” 谢重渊仿佛突然被惊醒一般,猛的转开了视线,口中的话脱口而出。 随后他仿佛为了掩饰一般,看向容时好奇的问道, “说起来,我至今还不曾见过容你长什么模样呢?是有什么不便之处吗?” 言下之意是是否脸上受过什么伤,怕吓到别人,所以才用面具遮掩。 “并没有,不过是应别人的要求才暂时这样罢了。” 容时将水晶杯放下,并没有满足对方好奇心的意思。 谢重渊脸上闪过一抹不解,正想再说什么,却见一道挺拔高大的身影从大门处走了进来。 对方目光在整个大厅中环视了一圈,看向这个方向时眼睛一亮,径直向着吧台的位置走来。 “容,原来你在这里,难怪我在包厢那边找了一圈都没看到你。” 周衍面上露出惊喜的表情,在容时另一侧的位置上坐下。 自从上次客房之后,他第二日清醒便赶忙找到了容时赔罪道歉,之后几乎每一日都会到会所来,总是装作无意巧遇的模样在走廊中偶遇容时,然后再想方设法的搭话。 次数多了之后,容时烦不胜烦,赶又赶不走,为了自己能稍微清净一点,偶尔也愿意与之闲聊几句。 “容,你今晚应该不用上班吧?有没有空?我带你一起去参加一个宴会,可以结交一些人脉,也许你会用得到。” 周衍刚刚坐下,便迫不及待的对着容时道。 容时转头看了他一眼,“如果周先生说的是今天晚上在会所举办的宴会,那就不必了,到时我也会出现在宴会上。” “真的?”周衍面上一喜,“那就好,到时我来找你,本来我还担心你会不愿意,不过……” “容,你是答应了别人的邀约吗?” 他的表情有些故作的委屈。 否则以容时现在家族破产的境况,是不可能进入得了这个宴会的,哪怕以他曾经的地位可以在这里随意来去,但到底今时不同往日了,这么说虽然残酷,却也是事实。 眼神不经意间落在对面的谢重渊身上,仿佛才注意到对方一般,周衍收起脸上的夸张神情, “谢总原来也在,你也是来找容的吗?” 他早就注意到这个偶尔也会出现在容时身边的男人,来自s市谢家的新任掌权人。 谢重渊注意到对方眼中淡淡的敌意,却并不放在心上, “不错,我和周总的来意是一样的。” 听到这话,周衍眼中的警惕敌意更深了几分,目光转向容时,又变成了可怜, “难道容就是答应了和谢总一起出席宴会,所以才拒绝我的吗?” “没有。”容时没有再理会他的意思,侧身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两位请便吧,我还有事,要先走一步。” 说完,不待二人回答,便径直向走廊深处走去,留下周衍和谢重渊面面相觑,没过多久,两人冷淡的招呼几句,也各自走了。 月色会所大门前,一片繁华热闹,人声鼎沸,各色豪华轿车陆续开进停车场。 一个个衣着精致奢华,打扮端庄亮丽的男男女女从车中下来,向着会所的大门走去。 偶尔碰到相熟的人便停下脚步,相互间寒暄几句,每一个人面上都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穿着会所礼服的迎宾站大门两侧,向每一个路过的人鞠躬行礼,微笑欢迎。 会所的大堂经理满面笑容的招呼一位位到场的客人,将人迎进一楼的大厅内,再由专门负责带路的侍应生将人引上十楼的宴会厅。 十层宴会厅内。 时间已经将近下午六点,此时宴会场内已经有不少客人到场,他们手中举着酒杯,面上挂着优雅得体的笑容,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随意寒暄交谈一些彼此近况或生意合作相关的事情。 男士稳重端方,女性娴雅美丽,每一个人仿佛都是优雅高贵上流成功人士的代名词。 然而大厅中来往招呼的服务生心里都清楚,这些人都只不过是y市上流阶层中最末等的那一批,真正权势财富顶尖的那一小撮人,都是要在最后,才会姗姗来迟的入场。 轻盈悦耳、婉转优雅的音乐声在整个宴会厅内缓缓流淌,宴会还未正式开始,就已经是一片热闹繁华的气派盛景。 八楼主管办公室内。 几名被特意邀请来的知名造型师站在镜子前,看着眼前人的面容,只觉得无从下手,甚至他们觉得自己以往所学的那些,关于化妆造型搭配之类的知识,在这一刻完全变成了毫无用处的一堆废纸。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完全不需要任何的外物衬托装扮,他就已经是世间最耀眼的那一道华光,若是要强行添加,反而会成为累赘,使明珠蒙尘,白玉染瑕。 “柳小姐,实在是抱歉,可能是我们的专业素养还不够到家,这位先生在我们看来完全不需要添加任何的造型和妆容,那些都只会掩去他本身的光彩,我们最多只能在衣着配饰的搭配上,和一些细节方面提供一些小小的建议。” 两名造型师相互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看向坐在旁边的柳颜,歉意的道。 柳颜却没露出什么意外的表情,反而一副早有预料的神色,“那行吧,就按你们说的办,至于配饰……” 柳颜拍了拍手…… 一个黑衣大汉应声从门外走进来,手中拎着一只上了锁的密码箱,他把箱子在化妆台旁的桌子上放下,输入密码,将箱子打开。 只见里面是整整齐齐排列着的各色男士的配饰,手表,胸针,袖扣……光是腕表的款式就有十件之多,每一样都能看得出来价值昂贵。 “需要的配饰,就在这里面选吧。” 柳颜将之前未完的半句话说完,便不再开口,让两名造型师自由发挥。 而容时从始至终,只是安静的坐在化妆镜前的椅子上,对于他们之间的交流未置一词。 半个小时后,容时长身玉立,站在全身镜前,两名造型师围着他左右转圈打量,检查着最后的细节是否还有哪里不妥。 片刻后,其中一人上前,抬手就要往容时的耳边伸去,一边动作口中一边说道, “这个耳钉可以摘下来,这样似乎更能衬托先生的气质。” 其实并没有什么影响,多了这一个耳钉,反而显得这位先生整个人在清逸出尘之外,更多了一分魅惑人心,令人望之便心动神摇。 只不过他们今天起到的作用实在太少了,若是不在无关紧要的地方多提出一些小建议做出调整,岂不是显得他们太过无能,高昂的出手费用也仿佛是在骗钱吗? 容时抬手挡住他伸过来的手,“不用,这个就留着。” “可是……”造型师还想要劝说,然而他的底气却分外不足,眼神甚至不敢直视容时的脸。 对着这张容颜,实在是让人连一丝一毫的假话,都不忍心说出口。 “行了,我看这耳钉留着也无伤大雅,反而别具风采,你们就不要管了,要是已经打点的差不多了的话,那两位就可以提前回去了,订金明日会打到你们的账户上,辛苦二位了。” 柳颜在一旁开口说道,她如何不知这两名造型师心中的心思,不过这也怪不得这两人,恐怕就是那些国际顶尖的知名造型师和化妆师过来,对着容,只怕也会觉得无从下手。 “好,那谢谢柳小姐了,我们便先回去了。” 两名造型师松了一口气,连忙客气道谢,实在是他们心里也对今天拿的这笔钱感到心虚,但又实在不好自砸招牌,主动降价,现在雇主既然发了话,自然是无有不应的。 两人快速收拾好了带过来的东西,各自背上工具箱,向柳颜再三道谢后,便告辞离开。 等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人,柳颜从坐着的沙发上站起身,款款走到容时身前。 今日她也特意做过造型,一头乌黑的长发此时高高挽起,露出娇媚艳丽的面庞和修长的脖颈。 身上是一袭艳红色绣金色花纹的露肩鱼尾长裙,纤腰盈盈一束,层叠的裙摆尾端缀着细细碎碎的细小钻石,随着她走动的步伐轻轻摇曳,仿佛踏着一地流光,整个人如同月夜下的玫瑰,耀眼夺目。 “仙姿瑰逸,绝世无双。” 然而此时这位美人却对着另一人吐出这样堪称夸张的赞美, “容,我感觉我要爱上你了。” 柳颜的目光迷离冶艳,神情似真似假得看着容时,眼中是难以掩饰的痴迷。 容时将身上白色礼服的袖口松了松,并未将对方的话放在心上,随口回道,“柳小姐说笑了。” 柳颜也不在意,或者说经过这几次的相处,她已经大致摸清了容时的性子,对于这些情情爱爱男女之间的事,对方是从来不放在心上的。 她上前两步,伸出纤细洁白的手臂,从容时的臂弯间穿过,挽住了他的手, “走吧,去宴会厅,看来我今夜注定要成为被无数男男女女羡慕嫉妒恨的公敌了。” 容时对她口中偶尔冒出的莫名其妙的话,已经可以做到充而不闻,他没有拒绝对方的靠近,反而手臂微弯,让柳颜可以自然的把手搭在他的臂弯中。 “走吧。” 容时淡淡道,眼中飞快划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流光,和柳颜相携着向办公室外走去。 他甚至微微放缓了脚步,特意配合了柳颜因穿着高跟鞋,而不得不缓慢前行的步伐。 两人向着通往十层的电梯方向缓缓走去,沿路遇到的无数人如同被石化一般僵在了原地,待那一对人影消失在了电梯中,仍旧呆立原地,久久伫立,痴痴凝望。 第83章 落魄豪门贵公子 时间将近晚上七点, 所有受到邀请的客人都几乎已经陆陆续续的到场,会场中一片灯火辉煌,众人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优雅轻盈的乐声在空气中流淌, 三三两两的人群聚拢在一起, 噙着得体的微笑, 或侧耳倾听或侃侃而谈。 人群的视线若有若无的看向会场出入的方向, 似是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出现, 没多久, 一前一后两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会场的门口。 眼角余光关注着这个方向的众人人,顿时眼神微微一亮,端着酒杯, 脸上的笑容都灿烂了几分,向着门口的方向热切的迎过来。 周衍和谢重渊两人在在会场门前不期而遇,谢重渊冷漠以对, 周衍皮笑肉不笑,两人相视一眼, 谁也没搭理谁, 几乎同时跨进了会场中。 几乎在进入的一瞬间, 两人便被从四周举着酒杯凑上前, 满脸笑容的人围在了中央,人群中此起彼伏的恭维声不断。 周衍皱了皱眉,为瞬间被挡的严严实实的视线感到不悦,他冷淡的对众人说了一声抱歉,便挤出了人群。 当视野重新变得空旷起来, 他举目四望, 在整个会场中环顾, 仿佛在搜寻着什么,片刻后又收回了目光。 心中不由感到奇怪,容时明明说他也会出席宴会的,可是他却并没能在人群中找到对方,难道是在哪个偏僻的角落躲着清静? 越想他越觉得以容时的性子很有这种可能,抬脚便想往一处隐蔽安静的休息处走去,却在这时,整座会场中突然响起一连串此起彼伏的抽气声,甚至陆续有酒杯坠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在他面前原本正朝他露出讨好谄媚笑容的中年男人突然双眼睁大,表情呆滞的看向他身后的方向,连手中端着的红酒杯因为走神而偏斜倾倒,洒在了衣襟上也没有发现。 周衍一愣,随即想起什么,快速的转头往会所入口处望去。 只见宴会厅入场处,有一对男女相携,款款向着这边走来,明明是光线远不如会场内灯火通明的昏暗,然而两人身上却仿佛凝聚了无限的光芒,将整个会场中所有的视线都瞬间吸引了过去。 他们之中,女子一袭红裙,面容妩媚娇艳,身姿妖娆而性感,如同盛放的玫瑰一般浓艳逼人。 而那名与之相携的男子…… 人群如同顷刻间被夺去了言语的功能,整座会场之中寂静无声,落针可闻,他们的目光直直的看向前方,甚至连呼吸都被刻意放轻,仿佛唯恐发出丝毫声音,惊醒了这一场幻梦。 聚集的人群自动向两边缓缓分出一条道来,如同摩西分海,又仿佛朝圣的信徒在迎接着信仰的神明到来,他们的视线紧紧追随着那一道身影,眼神震撼而惊艳,带着隐隐的痴迷和向往。 对于伴在那个人身边的柳颜,若说一开始还觉得是位佳人,那么现在则只剩下满满的碍眼和羡慕嫉妒了。 站在人群之中的谢重渊,目光遥遥的望向那个众人瞩目的方向,看着那个仿佛汇聚了世间所有光芒的人,在人群的中央,在所有人目光的追随之下,走进了场中。 他的嘴唇紧抿,眼眸暗沉,看不清眼底到底是何神色,眉宇间的阴鸷冷漠,却仿佛更深了几分。 周衍穿过人群,径直走到容时的 面前站定,他的眼神先是扫向了一边挽着容时臂弯的柳颜,然后目光专注的落在容时身上。 “阿容,你可算是来了,我正打算去找你呢!” 这一句话出口,仿佛瞬间打破了会场内寂静的迷咒,人群从失神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一时惊呼声连连响起,原来有为数不少的人手中端着的酒杯,由于一时的失神而倾斜歪倒,酒水洒了自己或身边人满身。 男士还好,大多穿着深色的西装看不出什么,而许多位女客的裙摆衣襟上,却都因此染上了大块大块深深浅浅的酒渍,甚至由于礼服本就轻薄的布料被打湿,而使得身体的曲线毕露,肤色轮廓若隐若现起来,透出别样的诱惑。 在这种公众的场合,这实在是极为失礼且令人感到羞耻尴尬的事情,有不少女宾客当场纷纷羞红了脸,捂着衣衫湿透的地方,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幸好边上有几名男士极有绅士风度的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披在了她们的身上,才暂时免去了她们的窘迫,一时惹得美人频频感激道谢,而一些隐晦的视线也遗憾的收了回去。 见到这样的场景,柳颜抬手招来一旁经过的侍应生,向着他低声吩咐了几句,侍应生连连点头,然后转身出了会场。 片刻后,一队面带微笑的女服务员,从场外鱼贯而入,走到会场中那些被打湿了衣衫的女客人身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引着人往会场边沿的休息室中去了。 “阿容,不知你现在方不方便?我引荐你去认识一些人,说不定这些人脉关系,你以后会用得到。” 周衍觉得那个女人放在容时臂弯间的手实在是太过碍眼,为了消除掉这份让他觉得不快的碍眼,他想了想,又一次向容时提出了这个邀请。 容时注意到他眉眼间的认真神色,视线落在他的身上定定看了片刻,周衍被他的目光看得不由有些许的不自在,他不动声色的动了动脑袋,用眼角余光扫视了一遍周身,发现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才松了口气。 “阿容,怎么了?是有什么不方便吗?那要不下次我特意办个宴会,到时将他们都邀请过来,然后再介绍你们认识?” “听说周先生家里的生意,也有涉及到电子产品这一块领域,是吗?”容时看着他突然出声问道。 周衍虽然有些奇怪,他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却还是立刻就作出回答, “是有一家子公司专门负责这一块,只不过涉及的方面不多,就是手机系统开发研究这一块的。” “那不知两天后,周先生有没有空闲时间?我有些事情想要约你谈一谈。”容时突然抛出这样一句话,让周衍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惊喜之色。 “有!当然有时间。”他忙不迭的回答道,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这可是容时第一次对他态度这么好,还主动约他, “阿容,两天后的什么时候?你说个时间,看你什么时候方便,我都没有问题。” 容时思忖片刻,开口,“那就后天上午九点好了,到时候周先生直接到我家里来,你应该知道我家的地址。” 周衍这下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喜上眉梢了,他连连点头,“好,我知道了,阿容你放心,我绝对准时到。” “那便这么说定了。”容时点点头,转头看向一边的柳颜,“接下来柳小姐就请自便了,我先失陪。” “……好吧,容可不要忘了,接下来你还要代表会所上台表演一场。”柳颜面上掠过一丝遗憾,却没有多说什么,转而叮嘱道, “至于到底表演什么,就由你自己决定好了。” “放心。”容时看了她一眼,点头应下,从柳颜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臂,朝她微微颔首示意后,转身向着一处人少僻静的休息区走去。 至于周衍说的,要介绍他认识一些上流圈子人脉的事,则完全没有被他放在心上,在容氏企业还是占据y市电子产业大半江山的鼎盛时期,人脉或许还有点作用,然如今容氏早已破产不复存在,所谓的人脉也就只能寄托于别人的施舍怜悯,毫无作用。 他一路走到一处灯光暗淡的小休息区,在摆着的沙发上坐下,人群中无数明里暗里的视线,一直追逐在他的身上。 见到他独自一人坐在一个僻静的角落,许多人脸上都不由露出了几分蠢蠢欲动又带着些微迟疑的神色,似乎有心想要上前去结识却又有着某种顾忌。 周衍此时满心兴奋,再没心思去理会一些想要讨好巴结,或者想要借此机会达成合作而凑上来的人,他一路跟在容时身后,来到了那一片被沙发围起来的小型休息空间中。 不远处几个终于做好心理建设的准备过来的男男女女,刚刚伸出的脚步不由又停顿在了原地,看着周衍热切的凑到了那个光芒万丈的人身边,一时心里又妒又羡,只是却也分不清,这嫉妒和羡慕到底是针对二人中的哪一方? “阿容你饿不饿?要不要我去帮你拿一些吃的过来?”周衍还来不及坐下,就殷切的对着容时问道,此时他哪里还有半点刚开始相遇时的城府深沉,看着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不用了,我不饿。”容时斜倚在单人沙发中,随意回道。 “还是吃一点吧,这场宴会应该会进行到比较晚,要不我先去取一点过来放着,稍后你如果饿了就可以直接吃。”周衍想了想,开口劝道。 容时想到自己之后的计划,便没有再拒绝,点了点头,“也好,有劳周先生。” “不必,能为阿容做这些,我很乐意。”周衍眉目含笑的说完,转身往摆放糕点食物区的方向走去。 容时收回目光,开始在脑海中缓缓搜寻,找着能让他在之后的计划中,能够将一切顺利实施的关键。 “这位先生也是娱乐圈的明星吗?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一道清朗却带着些许油腻的声音,突然在容时身后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抬头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地方,站着一个是穿着粉色西装,身上染着酒气,油头粉面,眉眼轻浮,看起来二十多岁的男人。 对方一双色泽浑浊、眼底乌青的眼睛正直直的望过来,见到他转头,目光顿时如同淤泥中的水蛭一般,紧紧的沾附在他的脸上,眼神也瞬间变得油滑黏腻起来。 容时眼中掠过一抹冷色,淡声道,“先生若是想说什么结交的话就不必了,我并没有丝毫想和阁下结识的兴趣。” 男人表情变了变,眼中闪过一抹怒气,刚想发作,目光触及对方那一张夺人心魄的脸,又将火气强制压了下去,扯出一抹故作风流浪荡实则油腻无比的笑容, “先生何必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呢?大家相互认识一下,在这个社会上,多条朋友多条路,这样往后才能发展得更好,你说是不是?” 容时已经直接转过了头,懒得再看对方,只留下一句极为冷淡的话语, “还请先生移步他处,不要在此处扰人清静,就算是需要交朋友,我与阁下恐怕也不是同一路人。” 男人瞬间勃然变色,再也不掩饰心中的怒火,看着容时的目光变得鄙夷起来, “不过是一个戏子而已,在本少爷面前狂什么,怎么?卖给女人愿意卖,在本少爷面前就摆出这么一副清高模样,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不成?还是你以为那个姓柳的女人会护着你?” “今天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本少爷看上你是给你脸了,不要不识抬举!” 说这跨前两步,伸手就要来拽容时的手腕。 然而还未等他碰到,突然侧面有人飞起一脚,将他直接踹的往旁边踉跄两步,整个人头朝下栽倒在了前方的单人沙发里,只剩两条腿架在沙发椅背上不住的晃荡。 “谁!是哪个龟孙子?竟敢偷袭本少爷,活得不耐烦了吗?知不知道我爸爸是……” 油腻男人手脚并用的,从沙发上挣扎着爬起来,还不等完全站稳回头看清动手的人是谁,就愤怒的叫骂起来。 “砰——” 还不等他叫嚣完,又是一脚飞快的踹在他的后腰上,将他直接踢得从沙发上翻了过去,滚落到了另一侧的地面上。 “你骂谁龟孙子,又是谁给你的狗胆,让你敢在宴会上大庭广众之下,就对人动手动脚?”一道桀骜低沉,又带着微微沙哑的嗓音在旁边缓缓响起。 刚从地上挣扎着坐起来的油腻男,听到这道声音身体打了个哆嗦,猛然转过头来,目光触及站在沙发对面的高挑男人,微微变色,瞬间又挂起一副谄媚讨好的笑容。 “厉哥,原来是您啊!您今天怎么也来了这个宴会?真是不好意思,我刚刚有眼无珠,竟然没注意到是您来了!” 说着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凑到来者身边连连鞠躬赔罪。 “刚刚不是很嚣张吗?骂谁龟孙子?嗯?” 穿着一身休闲西服,领带系得松松垮垮,眉眼张扬,神态桀骜不羁的年轻男人挑了挑浓密的剑眉,拉长了声音问道,透着浓重的嘲讽之意。 第84章 落魄豪门贵公子 油腻青年脸上的笑容顿时更谄媚狗腿了几分, “没呢,没说您, 我是说…说我自己,对我是说我自己呢!厉哥您别介意,污了您的耳朵,是我嘴贱!” “嗤——”被称为厉哥的男子嗤笑了一声,懒得再看他一眼,随口喝道, “滚吧!以后放聪明点,别仗着你那点小小的家世就无法无天,到处乱吠。” 油腻男的眼里闪过一抹怒气, 脸色铁青难看了一瞬, 却很快又挂起一抹透着几分僵硬的讨好笑容, 连连点头, “是,是, 厉哥教训的是,我这就滚, 这就滚, 不在这打扰您了。” 说着满脸堆笑的转身, 临走时还用一种带着别有意味,心领神会的眼神向容时所在的方向瞥去了一眼。 脸上的笑容满是暧昧,心中还在鄙夷的想,他还以为是真的有多清高呢,看不上他, 哼, 原来是早早就攀上高枝了。 看着糟心的人离开, 桀骜青年收回视线,转头看向容时的方向,他的眼中带着若有所思的神色,定定看了半晌,突然缓缓开口道, “我应该在哪里见过你……” 他浓密的剑眉微微拧起,似是在努力回想,突然一抹闪亮的光从他眼中划过, “对,我想起来了……” 他的视线牢牢锁在容时的双眼上, “在会所里,那个脸上戴着面具遮掩的送酒服务生,就是你,对吧?” 容时扫了他一眼,对于他敏锐的辨认出了自己的身份并没有什么神情变化,只微微点头,冷淡的反问了一句, “怎么?先生是想要找我秋后算账?” 口中这么说着,他脸上却没有任何的担心或是害怕神色,云淡风轻,淡然自若,配着那一身气度容貌,几乎让人挪不开眼。 目光一直紧紧落在他身上的桀骜青年眼神恍惚了片刻,回过神来后眼中闪过一丝不自在,忆起他话中的意思,不由挑起眉毛, “本少爷看起来是那么睚眦必报,不讲理又没品的人吗?” 堂堂大男人,主动调戏人,却反过来被人揍了,这也就算了,只能说是技不如人,但事后还去找人报复,那也未免太没品了一点。 “倒是你的身手还挺不错的。”他说着,踏前几步走到容时身侧停下, “不过你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要把脸遮起来?这样岂不是太可惜了吗?美就应该光明正大的暴露在阳光下,让所有人都欣赏赞美才好。” 他说着突然又皱眉,自己摇了摇头, “……不,还是应该遮起来,不然岂不是时时都有没眼色的家伙,想要癞□□吃天鹅肉过来骚扰。” 他这么说着,却完全没有一点自觉,他自己其实也是那些癞□□中的一员。 容时淡淡的看着他一个人在那里自言自语,即便没有人接话也兴致勃勃,眼中掠过一丝意外,看不出来当初在包厢里的那个霸道桀骜的纨绔子弟,竟然还是一个喜欢自说自话的话痨。 “虽然之前已经见过面,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桀骜青年说着,在容时坐的单人沙发扶手上坐下,一手搭在了沙发靠背顶端,整个人斜斜倚着沙发边沿。 两人的距离十分接进,远远看去,他仿佛将靠坐在沙发里的容时揽在了怀中。 远在会场另一边食物摆放区的周衍,恰在此时转头望过来,被这个看起来十分亲密的画面激得手中一抖,食夹上刚刚夹起的一块小蛋糕,啪的一声摔在了红木餐桌上,摊成了一只畸形的奶油团。 旁边有同样在挑拣食物的宾客不由抬头望过来,见到是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这位周家的年轻掌权人可是向来以斯文有礼,温文尔雅在上流社会中被人称赞,想不到竟然也会犯这种只有小孩子才会犯的错误吗? 周衍却没注意到他诧异古怪的眼神,他的脸色冷了下来,眼中划过一抹厉色。 拿着取食夹的手快速往另一只手上端着的餐盘中添加了几样糕点,直接拒绝了一旁服务生帮忙的提议,他亲自端着托盘,快速而不失优雅的向着那一处休息区走去。 “下去。” 感觉到对方极为接近,几乎直接拂在他额头上的呼吸,容时眉头蹙了蹙,冷声说道。 青年眼中掠过一抹小算盘没能得逞的遗憾之色,却没有再说什么,老老实实的从沙发扶手上起身,走到了容时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你……” “阿容,食物我取好了,你要不要现在吃一点?” 桀骜青年正要开口说什么,然而还没等他说出口,一道低沉温雅的声音突然从不远处传来,直接打断了他将要出口的话。 他眼睛眯了眯,转头循着声音望过去。 就见一道修长挺拔,西装笔挺的高长身影正快步向着这边走来,手中还端着一个装满了各色精致食物的餐盘。 等人走近了,他才看清,这个亲自做着酒店服务生工作一样事情的男人,赫然是周家的那位年轻的掌权人。 “我每种食物都拿了一点,阿容,你看看有没有你喜欢吃的?” 周衍将餐盘放在容时身前的小餐桌上,语气中蕴着一丝温柔和刻意表现出来的亲密。 桀骜青年的眼睛微眯,他可以确定自己从对方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炫耀和敌视的意味。 “周先生什么时候改行做餐厅服务生了?你这么殷勤周到,不知道是不是也这么讨好过你的那位未婚妻?” 青年唇畔勾起一抹挑衅的笑意,跟他耍这些小心眼,真以为他会怕?还不知道吃亏的是谁呢! 听到他的话,周衍脸色猛的一变,立刻侧过头去看容时的神色,见没有什么异样,他才松了一口气,转头朝着青年投去了冰冷警告的一眼, “厉少爷还是不要信口开河的好,我什 么时候有过未婚妻?那不过是双方长辈早年,在酒桌上开的一个玩笑罢了,根本不曾订过婚,两家也都说开了。” 周衍的话语一字一句都说得十分清晰有力,坚决不留下一丝一毫的含糊之处让对方再有机会胡说八道, “还有,你说的那个女人不是你的姐姐吗?就这么随意在外面编排她与人有婚约,也不怕她名声有损?你厉衡厉少爷倒真是一个好弟弟。” 周衍当然不会放过对方,随口间又反过去给他抹黑了一把。 “不过是一个外室带过来的私生女罢了,也配当我的姐姐?周少爷还是不要胡乱给人扣关系的好。” 厉衡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冰冷着声音开口说道。 看着对方这一副瞬间被刺到了痛处的模样,周衍挑了挑眉,仁慈的不再开口,一个毛头小子而已,跟他来这套,他玩这些小把戏的时候对方还在地上爬呢。 他们两人之间的这些你来我往,丝毫没有影响到容时,他用餐盘中的银叉挑起一小块淡绿色的慕斯蛋糕送进口中,细细咀嚼品尝,清新细腻,带着淡淡的清爽茶香。 片刻后觉得味道还算合口味,便又挑起一小块放进口中。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不刻意凸显优雅高贵,也没有严格遵循所谓的进餐礼仪,却一举一动都带着一股自然而然的从容闲适,如行云流水,闲庭落花,随性悠然。 会场中央的高台上,有会所专门从娱乐圈请来的当红艺人,正在表演着自己的拿手曲目,一首钢琴曲,轻盈婉转,欢欣明快,衬着宴会中的灯红酒绿,衣香鬓影,极尽奢华。 容时所在的这一小片地方,却仿佛因为他的存在,而从这片喧闹纷杂,声色名利的富贵场中隔离了开来。 中间如同立着一道看不见的壁垒,那边是庸碌尘世,这里是仙山远望,而他独得一人清静幽雅,观松浪云海,听鸟鸣风吟。 会场中一些远远偷看他的男男女女,不由纷纷放缓了手中的动作,一瞬间竟然有片刻的觉得自惭形秽,好像自己与对方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连远远观望都让人觉得是种冒犯。 “阿容,你可以尝尝这款黑森林蛋糕,据说是新改进出来的口味,味道也很不错,你应该会喜欢。” 周衍看他吃得高兴,不由直接在他身边坐下,指着餐盘中的另一块黑色的小巧蛋糕推荐道。 容时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间十分认真笃定,便用银叉挑了一小块放进口中,等到咽下之后,他点了点头,“的确别具风味。” 见他觉得满意,周衍不由脸上露出一个略显灿烂的笑容,又兴致勃勃的开始向他介绍别的, “还有这一款椰汁红豆糕,味道也很不错,还有这个……” 周衍眉眼柔和,他好像知道了可以怎么吸引容时的注意力并且相处更融洽的方法。 边上的厉衡看着两人相处融洽的样子,莫名的觉得不怎么顺眼,他突然开口插入周衍的话, “周先生家大业大,竟然不用去和人应酬打好关系谈合作吗?我刚刚过来的时候,可注意到有人在找你,不如周先生先去忙,介绍糕点这些小事,就由我来帮你代劳好了。” 说着便站起身,把座位换到了容时的另一侧。 周衍的话语被他打断,不由十分不悦的拧起眉毛,觉得这小子可真是太过碍眼没有眼色了,他冷眼扫过去,正想随意找个借口把对方弄走。 容时却在这时放下了手中的银叉,他端起旁边杯中的清水喝了一口,看向周衍, “既然有人找,周先生就去忙吧,正好我也有事要失陪。” 说着从沙发上站起了身。 “阿容,你有什么事,要不要我帮忙?不如……” 周衍连忙跟着起身,显然是想要跟着容时一起去,虽然可能不太适合,但以容时现在无权无势的背景,在这个会场中,还是由他跟在身边比较好。 然而他的话尚未完全问出口,就见不远处表演台上,娱乐圈知名当红小花的表演告一段落下场,会所的宴会司仪登上了高台,几句例行的致辞出口后,司仪突然对着话筒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接下来就由我们会所的顶级公关,容时,为大家献上他的表演。” 同时,他的目光和手势,都落向了容时所在的方向。 这一句话落地,可以说整个会场,哪怕是偏僻的边边角角,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一瞬间,会场内安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都朝着这个方向望来,人群窃窃私语,许多人眼中一开始的惊艳赞叹或是嫉妒的眼神,在这一刻都有了变化,带上了隐隐的鄙夷轻视或是令一种别有意味的打量。 “容时,我怎么觉得这个名字好像有点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的样子。” 突然一道低低的私语在人群中响起,虽然声音不大,但由于此时整个会场内一片寂静,所以周围人都几乎听了个一清二楚。 经这话一提醒,许多人也纷纷跟着思考起来,竟也觉得这名字好像是有那么几分熟悉,但却仿佛始终隔着一层纱,让人一时无法想起来。 “哦!对,我想起来了,之前破产的容家还有一个大儿子,一直在国外留学的那个,他的名字好像就是叫容时。” 一名之前与容氏企业有过合作的中年富商,突然恍然大悟道。 其实这样的小事,他本来也不会知道,只是偶然的一次与容父在酒桌上喝酒应酬时,对方接到国外儿子打过来的电话,当时叫的就是这个名字。 按理说时间过了这么久,他本应早就忘记了,但是谁让之后他一时好奇问起,然后容父就跟他炫了一波儿子。 那360度无死角花式夸崽,让当时酒喝上头的他,恨不得当场回去打死自家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再塞回娘胎里回炉重造。 因为有了这么一段充斥着羡慕嫉妒恨的比儿子失败的特别经历,才会让他对那天在酒桌上发生的事情印象深刻,进而也记住了对方那个优秀的令人咬牙切齿,羡慕不已的儿子是叫什么名字。 由这名富商一提醒,许多人顿时也纷纷露出恍然的表情,到底曾经是同一个圈子,对各家的晚辈虽然不一定多熟悉,却也知道有着那么一个人。 更何况容家的那个长子,从小就比旁人优秀,故而许多人都知道,只不过后来对方出国留学多年,在场的又不是与容家多亲近的关系,时间久了就慢慢淡忘了。 此时记忆被唤醒,也就渐渐想了起来,他们望着容时的目光顿时纷纷浮上了几分同情和怜悯。 想不到曾经堂堂豪门容家的大少爷,如今不但家族破产,负债累累,自己竟然还沦落到了娱乐会所这种地方,以色侍人。 第85章 落魄豪门贵公子 在整个会所无数人中, 却也有一些人几乎同时在心中无法遏制的升起了一个令他们浑身战栗,只要想想便兴奋不已的念头。 本就是这样惹人垂涎的绝世美人, 现在又恰好沦落风尘,再加上这曾经天之骄子的身份,即便如今跌落了尘埃,但这所有的一切都令他们产生了一种无比新鲜的刺激感。 让人欲罢不能,恨不得立刻就能直接将之据为己有,带到别墅里关起来,此后藏得严严实实,谁也不能染指。 虽然这美人看起来高不可攀,如坐云端, 但这种清高若是放在往常, 或许还会令人觉得不敢冒犯, 一旦加上对方男公关的身份, 这份清绝出尘高高在上,就变成了令他们更想要将之拉下云端, 打碎那份淡然从容,肆意攀折, 尽情享用的别样诱惑。 试想这般的美人以后要是能成为自己独自一人的禁脔, 可以随自己为所欲为, 这又怎能不令人生出难以抑制的激动和难耐来? 有一些人想到兴奋处,望向容时所在方向的目光也变得隐晦而黏腻,似有若无的从他的脸上滑向周身各处,目光□□裸的十分肆无忌惮。 周衍的脸色从司仪口中说出那一句话开始,便变得非常难看, 此时感觉到周围人无所顾忌望过来的别有意味的视线, 更是沉得如同天边的乌云。 他踏前一步挡在容时身前, 将那些令人恶心的视线都遮挡住,暗沉的目光锋利如箭一般,将整个会场环视了一圈。 那些心思浮动的人,被他目光所慑,不敢得罪于他,纷纷收回了视线,心中还在暗暗可惜,这美人竟然被周家的家主抢先一步看上了,以后怕是不能碰了。 不过瞬间他们又想到,这人不就在会所里吗,他们总能找到机会的,实在不行,等到周家主什么时候腻烦了,他们到时候自然也就可以一尝美人滋味了。 恰在此时,司仪状似对场中的气氛毫无所觉,对着话筒又重复了一句, “有请容时先生上台来。” 周衍的眼神瞬间幽冷的射向了高台之上的司仪,看得对方面色微白,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将要出口的话也瞬间哽在了喉咙,再不敢吐出半个字。 转过身来,他看向容时,脸上浮起一丝温柔,声音轻柔缓慢,带着安抚。 “阿容不用担心,有我在,我这就带你离开这里。” 容时神色如常,并未因为在场众人眼神中的变化而受到丝毫影响,他随意扫了一眼那些因为周衍的转身,而又开始变得目光放肆的人,摇了摇头, “现在还不行。” 周衍以为他是担心家里的债务问题,一瞬间对自己之前想要袖手旁观,甚至趁火打劫引诱对方和自己订婚的行为深恶痛绝,后悔不行,他的声音又放柔了几分, “阿容,如果你是担忧欠债的问题,不用担心,我替你还。”说完又担心对方生出什么误会,连忙加了一句, “你放心,这次没有什么条件,就当是我借你的,以你的能力才华,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连本带利都还给我。” 容时目光落在他的脸上,触及到那眼中的真挚关心,顿了顿,开口缓缓解释道, “并非是这个原因,我还有一些事没有解决,等这场宴会结束之后吧。” 周衍听他这么说,才松了一口气,他很担心对方因为不想欠他人情而直接拒绝他,选择继续留在会所, “好,那就等宴会结束,到时候我开车送你回家。” 容时点了点头,没有告诉他今天不一定回得去,他无视周围人的视线,侧身绕过周衍,向着会场中间高台的方向走去。 登上高台,走过僵立在原地的司仪,在另一侧话筒前的位子上坐下,容时转头朝似乎松了一口气的司仪吩咐, “给我找一把乐器来,随便什么都可以。” “好的,请您稍等。” 刚刚还颇为无所顾忌的司仪,此时不知为何竟然不敢再放肆,答应了一声,连忙下了高台,往会场中摆放乐器供客人消遣之用的房间走去。 容时抬手将面前的话筒调整到合适的角度,目光环视了一圈台下,眼中幽光微闪。 “容,原来你的样貌是这样的。” 一道声音突然在不远处响起,带着惊讶和赞叹。 容时转头看去,就见端着高脚杯的谢重渊站在台下不远处,此时正抬头望来。 容时看他一眼,微微颔首,“谢先生。” “不过你不是会所的服务生吗?为什么却说你是公关,竟然还要你上台表演,是会所的人强迫你了?” 谢重渊状似十分不解,说到最后,声音里已经带上了隐隐的怒气。 “他们尚且强迫不了我。” 容时眸光淡淡,并未因对方的怒气而有丝毫神色变化,云淡风轻,仿佛在说着别人的事。 “如果不是他们强迫,以你的性子怎么可能会愿意做这种事。” 谢重渊的神情明显的不信,“还是你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你我怎么说也是朋友了,若是有什么难处,你可以说出来,或许我能帮你也说不定。” “这就不必了。” 容时没有再看他,转过头,就见司仪抱了一把古琴走上来,身后还有一人搬着琴台。 谢重渊还想再说什么,却在此时身上的手机响起,他只得暂时按捺住了,先接起电话,片刻后,他抬头看向容时, “容,我有事先离开一会儿,之后我会再来找你的,你放心,不管你有什么困难,我一定会帮你想办法。” 说罢转身向着会场外走去。 容时只抬头扫了一眼,便不再关注。 “容先生,实在对不住,琴房里的乐器一早被几位准备表演节目的艺人拿去用了,我只找到了这架古琴。” 不等容时开口问,司仪便主动出声解释道。 他也没料到竟然会出这种意外,往日这会场里的乐器,几乎没有人会去碰,今天请来的这几个人却仿佛比赛似的,一个比一个积极。 “若是不合适,不如您再等等,我找人去楼下问问。” “没事,放下吧。” 容时随口道,左右不过是那些艺人起了一些攀比较量,打压排挤的小心思,大概误以为他是什么娱乐圈的新人而已。 司仪这才松了一口气,与另一人人一起把古琴在容时身前摆好,容时此刻才注意到,那跟在司仪身后上来的人,竟然不是别人,而是几日不见的秦池。 “反了,要宽头朝右。” 容时扫了一眼在摆放古琴的司仪,出声提醒,然后对着一旁的秦池点点头,“秦先生竟然也来了?” “容先生。” 秦池看向容时的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他只是想到对方今日在会场中将面临到怎样的局面,便不由自主的上了十楼。 想到今天之后,对方可能会遭遇的事情,他的心不由渐渐沉了下去。 “秦先生来了也好,稍后我还需借你的手机一用。” 容时看着他缓缓道。 有过这一段时间的接触,他大概也看出来了,对方看起来凶神恶煞,行事鲁莽,实则分明是心有成算,一些事情会去做,但却似乎总控制在一个限度内,就如原主曾经逃跑数次被抓住,若是落在别人手中少不了一场毒打,但秦池每次却是凶狠的咒骂几句,再饿上两顿饭。 说起来原主被赶出别墅的那个雨夜,还是他在马路上把人送回去的,既还心存善念,稍后便给他一个机会吧,容时心中淡淡的想。 “好,那我就在这等着,容先生要用了直接来找我拿就好。” 秦池点了点头,又看了容时一眼,才转身下了高台。 容时对场内种种意味不明的视线视而不见,他从胸前的礼服口袋中掏出手帕来,先将修长干净并无半丝污迹灰尘的手指擦拭了一遍,然后又将面前的古琴,从上到下细细清洁过每一处。 做完这些,他将脏了的手帕叠好,放在琴桌的一端。 然后随意拨弄几下琴弦将音调试了一遍,把旁边的话筒调低,对准了琴桌的位置。 他环顾了一眼会场,此时众人又恢复了一开始的谈笑风生,相互之间言笑晏晏,端着酒杯,你来我往,不着痕迹的吹捧奉承,一派和乐融融祥和气氛。 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权势与富贵的代表,衣着光鲜,优雅高贵,令普通人见了自惭形秽,又满怀向往。 只是这样富丽堂皇的锦绣场中,谁知里面又藏着多少的不堪与污浊? 一如这座会所,,伫立在这个城市最繁华的地方,在黑夜中它始终亮如白昼,灯火辉煌璀璨,华光流转比天上的夜空还要灿烂几分,这里面有着所有世人渴望的东西,金钱名利,权势美色,令人期待神往,谁都想要挤进来,妄图一搏富贵荣华。 容时淡淡的收回目光,他微垂下眼睫,双手覆在了古琴之上。 有低低的琴音,通过话筒缓缓飘散开去,一开始轻的几不可闻,若隐若现,飘忽无形,如同暗夜中的萤火,在此处闪现,转瞬间失去踪影,下一秒,又在别处浮现。 渐渐的,琴声变得清晰起来,丝丝缕缕,空灵浩瀚,清冷而悠远,仿佛来自天外,又似乎从九幽传出,变幻无方,细微飘渺,仿佛仙神之音,又如同魔魅低吟…… 整个会场之中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口中的话语,一切浮夸的,虚伪的,表里不一的情绪渐渐从他们的脸上褪去。 仿佛回到了最初最本真的自我,属于心底最深处的那一道身影缓缓浮现,蛊惑着他们,不要伪装,何必强作笑颜,这里就是他们的王国,他们是这里独一无二,至高无上的王者,他们所有的要求都能够达成,所有的都将被满足。 琴声又渐渐低沉,飘飘荡荡,虚虚实实,仿佛响在耳边,又似乎从心底传出,如浮光掠影,月夜幽微,引领着所有人一路向前…… 前方是什么?是曾经,是过往,是记忆中每一次的放浪形骸,意乱情迷,是意识深处最难以忘记,铭刻心间的悲喜纠缠,更是本性中所有真实的浮现…… 有人泪流满面,有人狂喜欢呼,更有人暴躁狂乱呼喝怒骂…… 整片会场中,如同陷入了魔幻的咒语,杯盏酒水洒落一地,人群仿佛被摄去了神魂,对着面前的虚空,嬉笑怒骂,深情缱绻,怨憎满目…… 红尘千味,人间百态,七情六欲,都在这一片小小的会场中一一上演。 琴声渐渐舒缓,如同悠悠山水,万壑松风,湖光云影,鸟叫虫鸣,旷达悠远,舒缓轻盈,如同清雪加身,暖阳入怀,洗去人心之间的极致悲喜,只于一腔舒旷泰然,安乐祥和。 琴声渐至幽微,悠远低缓,缥缈渐无…… “铮——” 一声清音如凤鸣破空,又如长剑轻啸,打破了这满室寂静迷幻。 众人仿佛做了一场很长的梦,缓缓睁开眼睛,眼中带着一种如同洗去了铅华的平和从容,以及微微的迷茫之色。 他们相互看着对面人,一时间竟觉得恍如隔世,又觉得对方似乎变了一个人。 “啊——!” 一声女子的尖叫突然打破了会场中的平静。 “有流氓!”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年轻女子正捂着眼睛,一手指着身前不远处。 那里,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此时浑身裸露不着寸缕,正压在地上上下伏动,一身白花花的肥肉随着他的动作起伏震颤,他一边动作,口中还在一边叫骂, “臭□□,老子看上你是给你脸了,竟然还敢拒绝!现在还不是落到了老子手里,给你下药怎么了?!” “想要报警?你以为老子会让你抓到把柄?告诉你,老子搞过的可不止你一个,现在还不是照样吃香的喝辣的,在这会所里老子就是上帝,谁又能拿老子怎么样?” “你要是老老实实的伺候好老子,事后还能给你一点好处,不然的话,你看到门外我的那几个手下没有,他们整天跟在我的身边,也很久没出去快活了,你要是把老子惹急了,直接把你赏给他们,保证爽得你□□!” 之后又是一连串的污言秽语,话语中透露出的种种信息,令人瞠目结舌,不敢置信。 “啊——色狼!” “变态!这里有变态!” “杀人犯!他杀人了!” …… 仿佛瞬间打开了什么开关,惊呼声此起彼伏,响遍了整个会场。 第86章 落魄豪门贵公子 整座会场内混乱而不堪, 有男男女女赤身,做着各种羞耻, 令人无法直视的动作,口中污言秽语不断,哪怕只是听到一句,都让人觉得污了耳朵。 还有人满脸病态疯狂,眼神癫狂而兴奋,手中做着握东西的姿势,对着空气中的某一处不住挥舞,捅刺,口中话语狂乱而得意, “你不是比我厉害吗?不是比我优秀吗?怎么样?你现在就要死了!你不就是比我早出生几年?凭什么什么好处都是你的, 公司是你的, 爸妈更喜欢你, 就连慧兰也只喜欢你!” “为什么你要存在?世界上根本就不该有你这个人,这样我会是父母唯一的儿子, 以后公司也是我的,慧兰也会嫁给我!所以你快去死吧!” 还有一个女人瘫坐在地上, 手中呈现环抱着什么的姿势, 脸上是痛苦和愧疚, 眼中却夹杂着无法隐藏的理所当然,她口中喃喃低语, “阳阳,妈妈对不起你,可是妈妈也没办法, 你继父的女儿生病了, 需要换肾, 刚好你的肾和她配型成功,要是不答应,妈妈以后在这个家里还怎么过得下去?妈妈也不知道,你的另一个肾竟然也有问题,害你最后死在了手术台上……” “阳阳,妈妈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从小就最乖最孝顺了,你一定会原谅妈妈的,对不对?” 有告白不成,因爱生恨,愤而将人掐死的;感情不和,积怨已久,直接把人推下楼的;因为女方执意要分手,心生不满,找人将对方轮x的…… 林林总总,不计其数,所有匪夷所思的人性阴暗都在此刻暴露无遗,而其中大部分事情多多少少,都跟会所有所牵连。 人群中尖叫此起彼伏,神志清明的人群被那些人口中的一句句话,吓得脸色煞白,慌忙躲避开来,挤成一团。 容时端坐在高台之上,冷眼看着台下的一片混乱。 “阿容!” 周衍高声叫道,快速从慌乱疯狂的人群中穿过,爬上了高台,来到容时的身边,以防那些看起来神智不正常的人冲上来伤到对方。 他看着这满场的癫狂混乱,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他虽早知道这里面的许多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还有一部分人平日里却是端着一副正人君子,老好人的模样。 哪里知道那副样子竟然都是伪装,还装的这么天衣无缝,半点马脚也没露出,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阿容,别看那些东西,伤眼睛。” 周衍侧身挡到容时的前方,将他看向会场下方的视线遮挡得严严实实。 那下面一片白花花的衣衫不整的男女对着空气自我兴奋,关键是大多还身材都不怎么好,皮肤松弛,肥肉翻滚,看着就辣眼睛。 容时看了他一眼,伸手把人推到一边,“别碍事。” 他环视一圈会场,在离高台不远处的地方看到了站在那里的秦池, “秦先生,借手机一用。” “阿容,我有手机,我的可以给你用。” 还不待那边的秦池答话,周衍连忙说道,然后伸手就从口袋中把手机掏出来递到他面前。 容时却摇了摇头,没有理会,目光看向了缓缓走过来的秦池。 秦池停在高台边沿处,看向容时的目光有些许复杂,“我能问问容先生,想要手机做什么吗?” 容时挑了挑眉,看向他,声音平淡,“自然是报警。” “……容先生就不怕你今天走不出这个会所?”秦池看着他反问道。 “我既然敢做,自然就有把握全身而退,秦先生若是不愿意,那便算了。” 若是对方不乐意,那也只好就此作罢。 容时说着收回目光,却在此时,秦池翻身上了高台,把手机递到了他的面前。 “容先生事后便说是我报得警好了。” 他表情沉默,眼神已经恢复平静,说出的话却让容时有些惊讶。 看了对方一眼,容时伸手接过手机,低头按下号码,拨通, “自然是有了秦先生相帮才报的警。” 等到对面接通,他快速将地址及大概情况简略的说了一遍,然后挂断电话把手机还给了秦池。 “烦请周先生帮个忙,下去接一下人。”容时转头看向周衍,开口说道。 周衍此时才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神情变得郑重起来,点了点头, “好,我这就去,阿容放心,很快就能将他们带上来。” 说完转身下了高台,快步往宴会厅出口走去,不一会身影便消失在了走廊之外。 容时收回望向会场外的视线,看向还站在台上的秦池, “稍后恐怕会场的管理层也会过来,秦先生不回避一下吗?” 秦池摇了摇头,“他们往后也不能拿我怎么样了。” 今日之后,这里所有人一个都逃不过,他难道还怕会被报复吗? 秦池缓缓扫视了一圈会场内的情形,“他们会变成这样,是容先生做了什么?” 否则未免也太过奇怪和凑巧,而他可以肯定,会所准备的食物和酒水是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是刚刚的那首曲子?” 秦池脑海中灵光一闪,想到自己陷入琴音之中,那仿佛于顷刻间重新经历了一遍人生的感觉,只怕这些人也是一样的。 只是为何他们与其他人不同,一直没有清醒,这个原因,怕只有容时才清楚。 容时顺着他的视线望向会场中,他的手轻轻搭在身前的七弦琴上。 “洗心曲。” “让人回顾过往,直面本心自我,一首可以令人雪燥静心抒泄不平之气,升华心灵的曲子。” 容时语声清浅平淡, “但,若是为人心性凶恶不堪,这首曲子便会成为一道问心锁,引出人心中的邪恶魔障,让他们回顾从前所做出的种种凶残行径,深陷其中,无可自拔。” “心魔一起,便再无法平息。” 仿佛为了回应他的话,下方陷入迷乱的人群情绪变得更加激动疯狂,如同在进行着最后的狂欢,又似乎把这里当作了他们的领地乐园,肆无忌惮,无所顾忌,为所欲为。 “秦先生还是暂时避开吧,稍后我还有些事要做,你留在这里恐会不便。” 容时指尖随意拨动琴弦,叮叮咚咚如水流,如鸟鸣般的乐声,衬着这一片颠倒迷乱、丑恶疯狂的场景,莫名的诡异又和谐。 秦池看了他一眼,这次没有再拒绝,转身下了高台往会场边缘的休息室中去了。 其他拥挤在角落里的人群见了,也纷纷跟着一起躲进了休息室中,整片会场瞬间一空,除了容时,再无第二个神志清醒的人。 琴声铮铮,响在这一片空旷的会场上空,容时高高坐于台上,神情淡漠而平静。 台下是一片纠缠扭曲的人体,在会场深色的地毯上,沉浮挣扎,仿佛沉沦地狱冥海,不得解脱的恶鬼。 而他如同端坐神台之上的神明,高高在上,冷眼旁观,一片无悲无喜、无善无恶,只在垂眸间不经意的投来一瞥,又平淡无波的移开视线。 谢重渊、周衍等人,还有一干警察,便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仿佛被会场中的场景所慑,一踏入其中,便都愣在了原地。 谢重渊抬头望向高台,与容时遥遥看过来的眼神对上,他的眸色深沉,表情冷漠,无法看出他的心里在想什么。 “阿容!” 周衍三步并作两步,绕过地上疯狂的人群跑上了高台,他先是上下打量了容时一圈,然后才松了口气, “你没事就好,我真担心那些发疯的人伤到你。” 容时收回视线,看向气息微喘,额上带着薄汗,明显是以最快的速度领着警察上来的周衍。 他点点头,温声道谢, “辛苦周先生了。” 周衍脸上露出一抹不以为意的笑容,“不过就是下去领几个人上来,一点小事,不值当阿容的道谢。” 事情当然没有他说的这么轻松,他下去的时候,那些警察正被拦在一楼大堂处,当时几名会所的主管都在,向人信誓旦旦的保证,会所绝不可能存在什么违法犯罪的事,他们一直都是深受上面信任并且看重的正规生意场所,绝对不敢以身试法。 还说今日整个y市的各界名流,成功人士齐聚一堂,都在会所十楼参加宴会,若是这个时候闯进去,万一闹出什么不愉快,只怕到时责任就不是他们能承担得起的。 请他们等待宴会结束,或者干脆明天再来,到时候会所必定会全力配合,又说后果会所一力承担,不会让他们因为此事而担责。 这一番软硬兼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几名带队的警察一时不由有些进退两难,犹豫不定。 多亏周衍在这个时候赶了下去,他直接将自己在宴会厅中的所见所闻粗略承述了一遍,又摆出自己的家世,以周家名誉作保,并且承诺,就算最后没有查出什么,也绝对不会让他们被宴会上的各方势力迁怒,到时只需将一切推到他身上便可。 原本听到他对于宴会厅中场景的描述,就已经面容严肃慎重起来的为首警官,在被喂了这一颗定心丸之后,立刻拍板,也不必等宴会结束了,更不用拖到明日,现在立刻就要上去一探究竟。 数名主管在如何劝说阻拦,也已经毫无用处,由周衍在前面带路,一队警察跟在他身后,快速登上了升往十楼的电梯。 这其中的种种曲折,周衍都没有说出口,他并不希望容时因此觉得欠了他的人情,从而对他客气起来或是其他,他只希望对方对他的一切态度转变,都只是因为他本身,而不是受其他任何外物影响。 明明当初在会所初遇时,他还想通过替对方还债的条件来达成婚约关系,如今却变成了与当初完全截然相反的想法。 不得不说连他自己都很意外。 这些想法只在脑海中一瞬掠过,便被周衍挥散了开去,如何转变,为何转变这些都不重要,他知道自己只要遵从内心的想法,去守在阿容的身边就好。 “15分钟前我们接到报警电话,立刻就赶了过来,是你们中的谁报的警?” 一名面容严肃的中年警官走到高台前,沉声问道。 目光触及台上的容时时,视线不由恍神了一瞬,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眉头紧皱,眼神凌厉的环顾了一圈会场内的乱象, “还有这些人都是怎么回事?这是聚众吸du?” 实在不怪他这么认为,这些人的表情过分疯狂夸张,行为举止放浪不堪,口中说出的一句句话更是骇人听闻,明显就是一副神智混乱,意识不清的样子。 这种状态他见得多了,不是吸了du,就是用了其他药物,只是如今整个y市的上层人士都在这里,若是坐实了这个猜测,只怕不到明日,整个y市就要翻了天。 想到这里中年警官的脸色变得更冷肃了几分,这时一名年轻警员粗略检查过地上几个人的情况,起身走到他身边,低声说道, “林队,粗略检查过了,并没有吸du,也不像是用了其他的常规药物,至于是不是什么新型的我们不知道的药物,这个还需要进一步检查。” “还有,”年轻警员的脸色分外难看,“我发现这些人口中透露出来的信息,与警局里的许多陈年旧案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与他们本身更是脱不了关系。” 被称呼为林队的中年警官闻言,脸色同样沉了下来,他紧皱着眉头扫视了四周一圈, “将他们所有的话都一字不漏的记录下来,就算因为他们的神志状况,将来不能作为证据,但却可以为我们查案提供至关重要的线索。” 年轻警员连忙应声照办去了。 中年警官不在关注场内,他的视线转向高台之上, “二位应该也是这个宴会的参与者,为什么你们两人却没有事?” 听到他这话,周衍不由面色一沉,当即冷声道, “怎么?林警官是觉得我们应该变得和地上的那些人一样才正常,还是认为是我们把他们变成了这幅放荡不堪,无恶不作的样子?” “周先生不要误会,我并没有其他的意思,不过只是办案时例行的调查询问,毕竟满场的人都神志不清,只有二位没有受到丝毫影响,这着实令人不解,而且就这一点来看,二位确实有些嫌疑。” 周衍眉头一竖,正想驳斥回去,却被容时抬手止住。 “警是我报的。” 容时看向台下,神色平淡,“至于这些人,的确不是吸du,也没有用药。” “至于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说着抬起随意放在古琴上的右手,修长如玉的手指在琴弦上快速拨弄,指尖舞出了一片残影,令人眼花缭乱。 一阵如疾风骤雨的琴声骤然响在会场中,电闪雷鸣,狂风呼啸。 突然一声地动山摇的怒吼响起,将雷声彻底压过,如同有巨龙在云间咆哮,瞬间炸裂于天地间。 然后,风停雨歇,云开雾散,一切戛然而止。 周衍和一众警察慢慢将不自觉捂在耳边的手放下,心中不由松了一口气,正想问容时这是何意,边上陡然响起出一阵尖叫。 “啊——!” 女人的声音尖利刺耳,几乎要将人的耳膜穿透。 然后,接二连三,此起彼伏的尖叫声陆续响起,其中还夹杂着男人的怒骂咆哮,整个会场瞬间乱成一片。 那尖锐杂乱的声音,吵得人几乎头皮发麻。 容时眉间蹙起,指尖在琴弦上一拨一划,轻啸声穿破会场的上空,将所有声音骤然压下,震得所有人齐齐失声。 会场内顿时一片安静。 “各位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制造噪音,不如想想之后该怎么向警察解释交代,才能为自己减轻罪责吧。” 说罢他转头看向一旁的中年警官, “如你所见,既不是吸du,亦没有使用其他药物,不过只是一首小小的曲子罢了。” “他们口中说出的所有话,也并不是什么胡言乱语,一字一句全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实。” 他起身从椅子上站起来,长身玉立,一派风姿无限。 抬手将左耳的耳钉摘下,容时将之递到中年警官的面前, “还有这个,我想你们应该会需要。” 反应过来他话中表达的意思,周围人全部一脸错愕震惊的看着他。 中年警官也不例外,听到对方的话,他不自觉伸出手去,接住了对方递过来的那枚红宝石耳钉。 “这是什么?” 虽然看起来是耳钉的模样,但依对方之前的行为来看,还有他话语中透露的意思,这东西应该不会简单。 “无间断全方位摄像机,里面的东西你们会很感兴趣。” 中年警官将东西牢牢握在掌心,脸色肃穆无比,他知道,今晚之后,整个y市是真的要翻天了。 “这位先生不知该怎么称呼?” “我姓容。” “这东西具体该怎么使用,还有这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到底如何,” 中年警官神色严肃, “恐怕还要麻烦容先生和我们一起去警局一趟,以协助我们调查了。” 容时点点头,“这是自然。” “至于这些人……” 中年警官环顾一圈场内衣衫凌乱的众人, “打电话请局里加派人手,将这些人全部带回所里协助调查。” 如此多的陈年旧案,只怕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全部彻查清楚的,为防止有人暗中潜逃,还是提早将人控制起来为好。 他身边的年轻警员连忙点头,拿出手机走到一旁打电话去了。 此时,或许是听到外面的动静安静了下来,躲进休息室中的人陆陆续续走出,见到竟然有警察在场,面色都变了变。 “竟然还有人?”中年警官眉头皱起,以为这些人也是与案情有牵扯。 容时扫了那人群一眼,“这些人虽然也各有一些小毛病,但应该都并未做过什么穷凶极恶,违法乱纪之事。” 中年警官惊讶的看着他,“容先生怎么确定的?” “能在曲子中保持基本心智,没有迷失自我的,要么心性极其坚毅,要么本性不坏,没有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至于有没有什么深藏不露,心智超乎寻常的恶徒混在其中,这就要靠你们警方去侦辨了。” 容时悠然落下最后的结语。 “原来是这样。” 年警官了解的点点头,转头又对边上的手下多吩咐了一句, “这些人就不用带回警局了,给他们在这里把笔录做一下,留下信息联系方式,若是后续有什么问题,到时再将人请回去。” 并非他决定草率,而是既然容时这么说,就说明这些人并未出现任何失态,自然也就不会让人发现任何不妥,没有充分的理由,警方自然不能随意将人带回去。 “阿容,我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这般的本事,看来之前是我多事了,你根本不需要我的帮助就能够自己脱身。” 自重新踏入会场,便一直未发一言的谢重渊看着容时,神色复杂的说道。 “这样才能一劳永逸,不是么,谢先生?” 容时转头看向对方,神情平淡,语气清浅,和平时闲聊时的随意一般无二。 “……你说的不错,一击中的,永绝后患,的确应该如此。” 谢重渊面容冷漠,眉眼阴厉深邃,眼中闪过一缕幽光,唇角却勾起浅淡的笑容,看着容时温声说道,一派深以为然的模样。 之后一整夜,容时几乎都是在警局里度过的,先是做笔录,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叙述清楚之后,又被警局里的技术人员请到办公室,指导帮助对方整理那枚耳钉样式微型摄像机中的视频资料。 在对方的惊叹连连中,容时又被拉着问了许多相关的技术问题,等到他被从技术室里放出来,已经是将近凌晨五点。 一直等在外面的周衍看到他出来,赶忙起身走到他身边, “阿容,怎么样?都处理好了吗?” “可以回去了。”容时点头,“劳烦周先生久等了。” 听到终于可以离开,周衍松了口气,“解决了就好。” 他在外面一连等了大半夜,见容时许久不出来,心里一直担心事情是不是牵扯到了他的身上,若是这样,他应该怎么才能帮到对方,幸好容时安然无恙。 “那我现在送你回去吧。” “好。”容时点了点头。 “今天实在是多谢容先生了,若不是您,只怕我们这许多陈年旧案,不知道何时才能破,等到事情全部解决,我一定会向局里反应,将您的功劳上报上去,到时由上面向您予以表彰。” 一旁送容时出来的中年警官林队先和周衍打过招呼,转而面色郑重诚挚的向着容时道谢道。 容时摇了摇头,“林警官客气了,协助办案,这是每个公民都应尽的义务,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而已,表彰就不用了。” “容先生尽了您的义务,局里予以表彰更是对优秀公民应该给予的奖励,所以还请您不要推辞。” 林队面色诚恳,转而想到什么,刚正的脸上露出几分不好意思, “还有一件事,之后可能还要麻烦到容先生。” 他搓了搓手,“就是您的那首曲子,不知道,要是录下来的话,还有没有那样的效果?” 之前他在技术室里一起整理摄像机中录到的资料时,从中亲眼见证了那首曲子对于刑侦问讯方面的巨大作用,如果能将之用在他们平常的办案中,不知会对案情起到多大的帮助。 要知道,有时候哪怕仅仅是提前一个小时知道线索,都可能就下一条或数条人命,挽回许多本不必要的损失和伤亡。 “效果的确是有的,不过可能不如现场的那么立竿见影。” 容时思忖了片刻,回答道。 林警官面上一喜,“那也足够了。” 哪怕只有一半的效果,也足以为他们提供巨大的帮助。 “那之后可能还要麻烦容先生来帮我们录制一下曲子了。” “可以,到时候林警官直接打我电话就好。” 容时轻轻点头。 “那么我便先走了,关于家父欠下高利贷债务的事,就麻烦各位警官帮忙查清了。” “容先生放心,我们必定会将所有事情都查个水落石出,给您一个交代。”林警官郑重点头。 “那就先提前谢过各位了,林警官不必再送,告辞。” 容时与对方握手道别,转身和周衍一起出了警局。 “阿容,现在已经这么晚了,不如你先去我家借住一晚,你放心,我家只有我一个人住,还有一个做饭的阿姨在,并不吵闹,也不会打扰到谁。” 等二人坐进了车里,周衍一边启动汽车,一边向容时建议道。 容时思考了片刻,“也好,今天真是麻烦周先生了。” 见他同意,周衍有些忐忑的脸上不由露出一抹笑来, “阿时总是和我如此客气,我以为我们应该是朋友的,朋友之间何须计较这么多。” 他想成为的当然不仅仅只是一个朋友,只是经过了这一段时日的相处,他也看出了以容时的性子,有些事情不能操之过急。 “而且阿容还一直叫我周先生,难道你其实并没有把我当朋友吗?” 说着他状似委屈的侧头看向容时。 容时扫了一眼他浮夸的面部表情,没有说什么打击的话, “不然你觉得应该叫什么?” 周衍眼睛一亮,“阿容就叫我阿衍好了,我的父母都是这么叫我的。” 他的脸上浮现起几分兴高采烈,不过只是习惯性的磨一磨对方,谁知竟然还真有意外之喜。 周衍觉得他大半宿没睡的疲惫和困意都在这一瞬间消失无踪,现在满心都是难以抑制的喜悦和激动,半点也没有想睡觉的想法了 容时看他这眉飞色舞的样子,不由出声提醒,“注意开车。” “阿容放心,我的开车技术可是比得过专业赛车手的,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何况现在这么深夜,路上也没什么车……” 他的话音未落,强烈的灯光从侧前方的拐角处射出,一辆跑车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直直的向着这个方向冲来,对方车里的音响乐声放得震天响,连汽车的轰鸣声也不能将之掩盖。 周衍脸上自信的笑容还未褪去,便瞬间变了脸色,他反应极快,几乎在下一刻就用力扭转方向盘,将车往副驾驶那一侧的方向偏去,让自己所在的这一方朝外,然后一脚将油门踩到最低…… 下一秒,车辆险险的擦着跑车车头而过,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深夜寂静无声的街道响起,带起一连串的火花四溅,后视镜直接被撞断,啪的一声不知飞到了何处。 火花和玻璃碎片透过半掩的窗户溅射进来,周衍却无暇顾及,只随意侧了侧脸,他以最快的速度调整方向盘,让车子在撞上绿化带石栏之前,险险的偏移而过,重新驶上了马路。 车子又往前行驶了一段,他踩下刹车,将车停在了路边。 车子一停稳不等松口气,他第一时间急忙转头看向副驾驶座上的容时, “阿容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撞到哪里没有!?” 容时揉揉被一连串紧急转弯颠倒晃得有些头晕的额头, “我没事,只是一时间被震得有些头晕,过一会儿就好。” 周衍闻言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脸上的神情平缓下来, “那就好,若是有任何不舒服,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们立刻去医院。” 容时看了他一眼,对方的侧脸上正有血迹缓缓淌下,他却似乎毫无所觉。 容时摇了摇头, “我没事,不过恐怕的确需要去医院。” 周衍一听这话,刚刚放松的神色又陡然紧绷起来,焦急的扫视他全身上下, “怎么了?是不是有哪里受伤了?” “不是我,是你,你的脸不疼吗?” 容时挑眉看向他,抬手示意了下他的左侧脸颊。 “嘶——!” 经他一提醒,周衍这才感觉到左侧脸颊传来的火辣刺痛,他抬手摸了把脸颊,摸到了一手的血迹,应该是刚刚后视镜被撞飞时,溅开的玻璃碎片划伤的。 他对着车子上方的后视镜照了照,只见一道大概指节长的口子横在脸侧,此时还在往下渗着血。 随手扯了几张纸巾把脸上的血迹擦干,周衍浑不在意, “没事,就是一道小口子而行,这么点小伤不用去医院,家里就有医疗箱,回去后我用点药水擦擦就行了。” 周衍一边说着,一边回头往后望了望,那辆跑车停都没停,早已没有了踪影。 “那辆跑车绝对是酒驾,要么就是嗑药了,幸亏我反应及时,怎么样,阿容,我没骗你吧?我的车技是不是很棒?” 他口中和容时说着话,心中却狠狠的记了一笔,不管那开车的家伙是谁,他绝对要狠狠让他吃个教训,不然还真以为这大马路上是他家,任他横着走。 今天要不是他反应迅速,以对方撞过来的车速,他和容时两人就算侥幸不死,也得身受重伤。 现在只要想一想,他就觉得心头发慌,浑身冒冷汗,要是容时出了什么事…… 只是这么想着,他的脸色便白了几分,心中被漫上的恐惧淹没。 “怎么了?” 容时见他脸色变白,以为他是还有哪里受了伤,不由出声问道。 “……没事,阿时不用担心,就是现在才反应过来,有些后怕。” 周衍在被慌乱恐惧彻底淹没之前,被容时的声音唤醒,他轻呼出一口气,勉强笑了笑,对着容时道。 容时不置可否的挑挑眉,他可不觉得周衍会是如此胆小之人,不过既然对方不想说,他也没有再多问。 看了一眼东方天边微微亮起的墨蓝色,“开车吧,再耽搁下去天就要亮了。” “好,阿时坐稳了,绑好安全带。” 周衍交代一声,启动车子,黑色的轿车缓缓驶进夜色中,消失不见。 …… 第二天整个y市如同发生了大地震,数十位知名成功人士与刑事案件牵扯上,包括本市最知名的娱乐会所月色,因与多重案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也在第一时间被勒令停止营业,且被查封。 众多在会所工作的人员都被带走协助调查,有的直接被拘押扣留,只等所有事情彻底调查清楚之后,迎来属于他们的惩罚。 无数媒体和新闻争相报道了这件事,人们清早起来,一打开电视机,里面铺天盖地的便都是关于这件事的相关信息,牵扯之广,影响之大,直接惊动了上面,直接发下公文,勒令一定要严查彻查。 虽然底层民众知道的并不十分清楚,但整个y事的上流阶层都十分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一时间人人谨小慎微,生怕被牵连进去。 却也有人看出了这片混乱动荡之下隐藏着的机遇,y市的局势即将迎来从上到下彻底的大洗牌,各界都会因为这一事件而少去一批瓜分蛋糕的人,这空余出来的资源最终会花落谁家,就都要各凭本事了。 两天后,容家老宅,二楼书房。 “怎么样?这份计划书,你可有兴趣?” 容时坐在书桌的后面,他的对面是正拿着一份文件细细翻看的周衍。 他的神色严肃,越看到后面眼中慢慢溢出震惊之色,翻阅速度加快。 容时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开口缓缓问道。 周衍难得的没有立刻回复他,而是等到将近10分钟后,将厚厚的一叠文件翻阅完毕,才抬起头来,重重呼出一口气。 他抬头看向容时,眼中是仍未散去的震撼之色,只是又增加了几分激动, “我听说容氏企业破产之前,正在全力研发一款新式手机,难道就是文件中的这个光脑?” 容时点了点头,没有否认,“算是吧。” “可那个研发团队的主要负责人不是据说中途毁约辞职,不知所踪了吗?但我看这份文件上面记录着的却是完完全全的开发流程,难道……” 说到这里,他看向容时,“后面的那些是阿容你自己一个人独自研究完成的?” 容时没有否认,也没有点头,这份光脑制造流程计划书,是他根据上个星际世界中存在的光脑,将之简化又增添了一些更符合这个世界实际需求的部分元素融合而成。 毕竟以这个世界现今的科技水平,还不足以支撑起像星际世界主脑一样的智能存在,虽然他并不是没有能力将之制造出来,然而光是后续的能源消耗,就不是这个世界能承受得起的。 这种简化版的,却是不论实用性,还是能源消耗方面,都是刚刚合适的程度。 “我提供这份计划书中的相关技术,你负责出资金,我们合作,一起建立一家全新技术革新的光脑智能手机公司,你觉得如何?” 容时端着茶杯看向他,眼中波澜不惊,仿佛口中说着的不是足以颠覆这个世界电子科技领域的计划,而是准备开一家小小的手机修理店。 “当然。” 周衍几乎想都不想的立刻开口答应下来,不说他对容时的心意情感加成,就是抛开其他一切不谈,单就只看这份计划书,他也绝对不会有半分犹豫。 或者应该说,其实是他凭着跟容时的关系才占了这个便宜,否则这么一份计划方案摆出去,有的是大公司财阀争抢着想要投资入股,可以说是能令人抢破头都不算夸张。 而现在这个机会却直接摆在了他的面前,只需要他点点头,不费吹灰之力,他就能将一个可以让整个周氏集团直接登顶的机会送握在手中。 “至于股份分成方面……” “股份方面当然是阿容你占主导,我看了一下,整个研发和生产计划实施下来,大概需要的资金,周氏完全可以承担得起,所以也不需要再往外拉投资了。” 周衍不待容时的话说完,便抢先答道,他顿了顿,又继续接着说下去, “股份比例就按七三分,阿容你占七成,我占三成,你觉得怎么样?若是不合适,我们还可以再商量。” 这个分成比例,他是经过计算了的,并没有特意偏向任何一方,从长远发展来看,它可以最大程度的保障双方的利益,不过若是容时有其他提议,他也并不是不能退让的。 “不用了,就按这个方式来吧。” 容时却没有再提出什么其他意见,他放下手中的茶杯,一语定下合作方案,看起来是无比的随意不放在心上。 第87章 落魄豪门贵公子 周衍心中本来满怀的激动和雄心壮志, 被他的态度影响,也渐渐散去,他不由无奈的看向容时, “阿容, 这么一个毫无风险, 几乎百分百便能让人成功踏入世界顶级财阀势力行列的计划放在眼前,你就一点也不激动吗?” 容时随意扫了他一眼,“本就不是多困难的事情, 有什么可激动的。” 周衍不由得哑然。 好像是这样没错?对方短短时间内就可以将一个研发数年中断的项目吃透并且完善改进, 形成一个完美的计划, 足可以见他在这一方面的天资和优秀程度。 只是听对方话中的意思…… “阿容, 你既觉得这个光脑研发出来很简单, 那是不是说明,你还有办法将它变得得更完美?” 周衍目光灼灼的看着容时,若真是那样,岂不是表明未来这个计划的发展将是无限的,而这, 也是一个真正的通天机遇。 容时指尖轻点着青瓷茶杯的杯壁, 湛青色蜿蜒精致的花纹,衬得他的指尖比细腻的白瓷更莹白润泽几分。 听到周衍的问话, 他淡淡颔首, “可以, 但是不行。” 听到前面两个字, 周衍的心中猛的一跳, 再听到后面的转折, 他急切之下便不由脱口而出, “为什么不行?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吗?” 容时抬眸扫了他一眼。 周衍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过于激动了, 他轻咳一声,连忙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不好意思,阿容,我听到你说光脑还可以更完美,便有些激动,又听到后半句你说不行,一时落差有些大,才会反应激烈了些,你别介意。” 容时收回视线,算是接受了他的解释,对于他的失态没有再说什么, “我的确有方法让这光脑的功能更完善,在技术方面也更进一步,但我之所以说不行,是因为技术改进之后的光脑,在能源和制造材料方面的要求更严苛,会大大增加制作成本,超过了一般大众的消费水平,这对于公司初期快速占据市场是没有好处且没有必要的。” “是这样啊。” 周衍听了,遗憾的叹了一口气,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容时都这样说了,那恐怕是真的不行,再问下去,结果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合作的事就这样说定了,阿容,对于新公司的名称,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容时眼睑轻垂,看着手中的茶杯,“便还是叫容氏吧。” “……好。”周衍轻声应道。 空气中一时有片刻的安静。 哪怕周衍平时一向能说会道,精于人情,此时也不由的有些嘴拙,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 他现在只恨自己当初为什么刚好到国外去出差,不在y市,若不然有他出手帮忙,即便容氏仍不一定能完好无损的保住,但起码阿容的父母便不会因此受到打击,而接连出事。 但他却没想过,即便他没有出国,及时知道了那些事,但他当时根本就不认识容时,他和容家也不过是陌生人,连生意上的往来都没有,又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的出手相帮。 “好了,你先回去吧,订立股份合同的事就交给你了,至于签约的事等我回来后再说。” 容时抬眼看向周衍,开口说道。 “回来?阿容你要出远门?” 周衍瞬间抓住了他话语中的异样,敏锐的问出来。 容时点点头,“要去帝都一趟,容景他过几天就开学了,我送他前往帝都大学报到。” “原来是这样。” 周衍不由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对方是要出国,那样的话岂不是要有一段时间都不能见面。 “阿容什么时候出发?要去多久?” “稍后就走,应该需要差不多一周的时间。”容时心中计算了下时间,开口回道。 “这么快?” 周衍心中有些失落,“那不如等一下我送你们去机场,好不好?” 容时摇了摇头,“不用了,容景已经约好了计程车,过一会儿就会过来接。” “好吧。”周衍叹了口气, “我会提前让人把合同的细节拟定好,等阿容你从帝都回来,我们就正式签订合同。” 说着他从座位上站起身来, “那我便不耽搁你了,免得延误了登机时间,这段时间我会提前将公司的相关法律程序还有人事选址等事宜都处理好,阿容你放心去帝都,我保证等你回来,我们就能立刻开始光脑的制作生产。” 容时点点头, “这段时间便辛苦你了,若是有什么事电话联系。” “好。” “看在我这段时间会非常忙的份上,阿容到时能不能从帝都给我带份礼物回来,就当是犒劳,好不好?” 周衍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含笑对着容时说道。 容时看了他一眼,没有直接拒绝,“你想要什么?” 周衍眸光一亮,知道他是同意了,瞬间语气欢快的连忙表示, “随便什么都可以,只要是阿容送的,我都喜欢!” “可以。” 容时看着周衍兴高采烈的走出书房,他在座位上静静坐了片刻,起身走到一旁的书柜前,从其中一格中取出了一份更厚的文件。 他将文件放在书桌上,只见封面上赫然印着一行字,光脑制造升级版。 拿过一旁的白色文件袋将文件密封装好,容时拿着它便走出书房下了楼。 楼下容景已经收拾好东西,正拎着行李箱在客厅里等他,见到他下来,顿时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哥哥,我都准备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容时走到属于自己的小拖箱前,打开箱子,将文件袋放了进去,一边回复着容景的话, “现在就可以走了,计程车来了吗?你东西都检查一遍,不要漏掉什么重要的证件之类。” “车子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哥哥放心,我东西已经检查好几遍了,要带的都放进去了,绝对没有漏掉的。” 容景一听立刻就能出发,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一双眼睛眯成了两道弯弯的月牙。 “那就好,现在就出发吧。” 容时站起身来,把小旅行箱的拉杆握在手中。 转头看向一旁的张伯,温声叮嘱道, “张伯,我们去了帝都,你一个人在家注意安全,饮食方面也不要节省,家里欠的债要不了多久就都能还清,你不要为了省钱亏待自己。” “好,好!” 张伯笑呵呵的点头,“两位少爷出门在外千万注意安全,不用担心我这个老家伙,我一定会好好看好家里,等少爷你回来的。” 张伯这几天的心情都十分的好,自从两天前的早晨,少爷被那位周先生开车送回来,他当时便激动的老泪纵横。 后来又听少爷说以后再也不会有高利贷的人来闹事,那笔所谓的巨额债务也不用再承担,他便如同卸下了千斤重负,整个人如同瞬间年轻了十岁,这两天不管做什么都健步如飞,笑容满面。 现在看着整个容家的生活渐渐步入正轨,少爷又有了开公司的打算,虽然不知道具体是做什么,但他相信以少爷的能力,绝对能够将公司好好开起来,更何况还有那位周先生一起合作。 小少爷也要准备去帝都大学报到,正式开始上大学,以后等到债务全部还清,这个家会变得越来越好,他相信终有一天,会变回到原来先生和太太还在时候的模样。 想到这里,张伯的眼眶不由微微有些湿润,他抬手擦了擦眼眶,心里有些气恼自己,大好的日子,怎么能掉眼泪呢?果然是年纪大了,人也多愁善感起来了。 “张伯你不要担心,我和哥哥在外面一定会事事小心的,我们都还没出门呢,你就想我们想的掉眼泪,那等我以后在学校半年才能回来一次,你老不是要把整个容宅都给淹了?” 容景连忙几步跨上前,依偎在张伯的身边,拉着他故意逗趣,想要使气氛活跃起来,既是不想这位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老人难过伤身,更是不希望哥哥看了后想起去世的父母也跟着伤怀。 虽然他现在只要想到爸爸妈妈,也同样还是会难过,但是哥哥好不容易才从那些人的手里逃脱回来,他不想让哥哥再有一点的难过不开心。 谁也不知道,哥哥被那些人带走的这段时间里他是怎么度过的,白天他仍然如同往常一般学习生活,尽力帮助张伯照看家里。 可一到夜晚,他便难过得睡不着,即便睡着了,没多久也会被噩梦惊醒。 他梦到哥哥浑身是血的被人毒打,惨烈的叫声回荡在整片黑暗的空间里,他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四处寻找,想要救出哥哥,可是无论他怎么找都找不到哥哥。 每次都只在最后找到了满地的鲜血,然后他便会被吓得从梦中惊醒,整夜再也无法入眠。 虽然后来哥哥打来了报平安电话之后,情况稍微好了一些,但他永远都再也忘不了那一段时间经历的痛苦和绝望。 他那时候就发誓,以后他一定会努力强大起来,要用尽全部的力量照顾保护好他的哥哥,再也不会让他吃一点苦,受一点委屈,不会让他难过不开心,就像当初他保护自己时一样。 张伯果然被他逗得忍不住笑出了声, “小少爷,您这话说的,张伯我又不是那白娘娘,还能水漫金山不成?何况张伯并不是在哭,只是看到小少爷你要去上大学了,心里激动,才会高兴成这样的。” “我当然知道,张伯你放心,到了学校后我一定会常常打电话回来报平安,绝对不会让你们担心,张伯你在家里要多多注意身体,我会想你和你做的菜的。” 说着容景张开双手,轻轻抱了抱张伯,然后松开手退后了两步,拎起一边的行礼箱。 张伯一张老脸本来还感动的眼眶微微发红,听到他后半句,一时不由哭笑不得, “好,小少爷您放心,张伯我保证一定好好保养身体,让小少爷你不管什么时候回来,都能吃到我做的菜。” 容时站在一边,等两个人聊完,见时间差不多了便开口道,“好了,该出发了。” 又看向张伯, “车子就在大门外,张伯就不要送了,到了j市后,我们会打电话回来的。” 说罢拖着手中的行李箱,转身朝门外走去,容景挥了挥手,连忙也托起自己的大号行李箱跟了上去, “张伯,再见!你不要太想我了!” 走出了大门外,容景还不忘频频回头挥手作别。 张伯跟出了几步,抬起的手不停来回挥动,眼中泛起了隐隐的泪光。 他站在大门口,看着两人拖着行李箱渐行渐远,上了停在院外的计程车,然后随着计程车扬起一缕烟尘,载着两人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第88章 落魄豪门贵公子 j市, 帝都大学外。 树木高大的白色大理石校门外,车水马龙人山人海,车辆人流川流不息, 从宽阔的校门口进进出出。 正值新生报名入学的时间, 几乎随处都可以看到拖着行李箱, 满脸朝气蓬勃,带着青涩的少男少女。 他们的身边大都跟着陪同一起来报名的家属,每一个人的神色都满是自豪, 毕竟帝都大学作为整个h国的最高学府, 能考入这里的可以说都是同年龄中的佼佼者。 将来步入社会, 只要不出意外, 也会成为社会各界中的精英, 天之骄子,几乎已经可以预见未来的前途一片光明。 “原来这就是帝都大学啊。” 容景头上戴着一顶鸭舌帽,他仰起头来看着明显经历了岁月侵蚀痕迹的白色大理石上,金漆刷成的几个大字,口中不由发出赞叹。 无论是那古老苍劲, 用繁体写就的校名, 还是那经历数百年风吹雨打,仍然屹立不倒的校门雕塑, 或者是视线一眼望不到边的广阔校园面积,都令人不由自主生出惊叹之感。 “走吧, 先进去。” 容时叠起手中维持秩序的高年级生塞过来的校园地理分布结构图和报名流程, 对着惊叹不已的容景招呼道。 他脸上带着一架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的墨镜, 一身宽松的休闲装, 看起来似乎与周边的学生没有多大区别。 而之所以如此装扮, 却是因为之前出机场过检票口的时候, 两人正好遇到了有明星的粉丝来接机。 谁知在容时出来后,那些粉丝最后放着正主不去理会,竟然一窝蜂的聚拢到了两人周围,一个个兴奋尖叫,举着手机拍照,还有问签名的。 要不是机场最后调大半警卫过来维持秩序,只怕他们还不知要被人困住多久。 等出了机场后,容景立刻让计程车带着他们去了附近距离最近的眼镜店,然后买了这一副超大号的墨镜,他觉得他哥以后出门都要全副武装了,不然也太危险了。 虽然因为容时的一身气质出众,周围仍然时不时就有人看过来,但好歹没有谁在追着来要签名了。 “好啊,哥哥,我们进去。”龙井当然没有意见,连连点头。 两人拖着行李箱走进了高大的校门。 才走了没多远,便有身上穿着志愿服的,高年级学长围了过来, “同学是新生来报名吗?需不需要我给你们引路?” “好……”容景正要开口答应,话还未说出口,旁边传来了容时拒绝的声音。 “不麻烦你了,我们自己可以找到地方。” “哥哥你认识路?”容景惊讶的转头看过来,“难道你以前来过这里?” 容时随口回道,“没有。” 他对着呆站在一旁的男生点了点头,抬脚继续往前走。 “谢谢学长,我们自己来就好,你去帮助其他有需要的人吧。” 容景朝那名高年级的男生快速道了谢,快跑着去追上了容时的步伐。 还能听到他好奇的疑问声传来,“那哥哥你是怎么认识路的?” “看地图。”之后是那道清浅如落雪的声音响起。 “哇,哥哥你真厉害,这么复杂的图你竟然看一眼就明白了!” …… 两人相互闲聊着,渐渐走远,声音也变得模糊,无法再听清。 那名志愿者男生此时才回过神来,看了看两人远去的方向,他心中第一次像那些女生一样,仅仅因为听了一个人的声音,便也对对方的长相好奇起来。 半个小时后,办好了手续,交完学费的容景两人站在了宿舍门口,这是以后几年的在校生活中,容景将要长住的地方。 “就是这里了,经管系男学生的宿舍都是在这一层。”宿管阿姨手中拎着一串钥匙,边说着边打开了宿舍的门。 “每间宿舍住4个人,你们来的比较早,这个宿舍中暂时还没有学生入住,你可以选一个自己喜欢的床位。” 宿管阿姨一边说着一边手脚麻利的将宿舍被关得严实的窗户打开通风,因为一个暑假的封闭不透气,宿舍中空气稍显污浊闷热,带着隐隐的异味。 容景刚一踏进去,便被这气味冲得不由屏住了呼吸,他顿时眉头皱了起来,转头看向容时, “哥哥,要不你还是去楼下转转吧,等我整理好东西就下来找你。” 至于让容时留下来帮他一起打扫清洁宿舍卫生,他是想都没想过,他哥哥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呢?他的手应该是捏着纸笔,端着茶杯,怎么能去碰抹布这样的东西? 容时想到自己来帝都大学的另一重目的,点了点头, “也好,我先去办点事,你若是提前忙好了,就在1楼宿舍大堂等我,我办完事情就会过来。” “好,我知道了,哥哥你就去忙吧,我清理完了卫生就下去。” 容景虽然不解,他哥在帝都学院里有什么事要处理,却懂事的没有多问,只让他尽管去忙。 “嗯,如果有事的话记得打电话。” 容时从行李箱中取出一份文件袋,拿在手上,对着容景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宿舍。 他沿着脑海中的路线图一路到了电子科技大楼,帝都大学的电子科技相关专业在整个h国名列前茅,甚至校内还设有专门的科技研究实验室。 现今的h国的许多运用广泛的科技和电子产品都是从这里研发出来的,最重要的是,这个研究所与上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半个小时后,容时空着手走出了科研大楼,他将之前谈话时出于礼貌而摘下的墨镜重新戴上,向着容景宿舍楼的方向走去。 他的身后是好几名呆站在原地的男生女生,等到人彻底消失不见,才从失神中清醒过来,然后爆发出一连串的惊呼尖叫,吓得一名刚从科技大楼中走出来的老教授腿一抖差点绊倒。 在将几名不稳重的学生,好一顿训斥之后,老教授才拿着手中的文件袋,匆匆转身离开,向着出校门的方向去了。 留下几名学生在身后暗暗腹诽:电子科技专业的刘教授果然不愧是大魔王,现在真的是越来越凶残了。 众人随口吐槽了几句,关注的重点又转到了之前从科技大楼中走出来的那个绝顶帅哥身上,猜测他到底是什么身份,是学校的新生还是新来的教授,如果是教授的话,教授的是什么专业的课程,他们到时候是不是可以去蹭课? …… 容时对身后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他回到宿舍楼的时候,容景已经等在楼下,他问了几句,得知对方也是刚刚下来之后,两人便直接出了宿舍扣去学生食堂里用过了午饭。 饭后,两人随意在学校内各处风景不错的地方逛了逛,顺便熟悉环境。 帝都大学果然不愧是h国首屈一指的学府,不管是在设施上还是在环境风景方面都别具特色,十分符合当代年轻男孩女孩的需求和审美。 既有环廊古桥蜿蜒的湖心小亭,又有缤纷绚烂梦幻般的樱花林,还有宽广科技感十足的体育馆,庄严肃穆极具文艺浪漫气息的大礼堂…… 每一处都是截然不同的一种全新的视觉体验,丝毫不负网络上许多年轻人对它的交口称赞。 两人在校园内大致逛了一圈,将近下午四点的时候便出了校门,在门口拦了一辆计程车,开去了附近最近的酒店。 毕竟容时还要在这j市呆上几天,自然需要一个暂时落脚的地方,和容景一起挤宿舍的话肯定不太合适,不说那样一张一米二宽的小床睡不睡得下两个成年男人,就算可以,也会不太方便。 下午的时候宿舍里又陆续有了两个新生抵达入住,年轻人间的相处还处在了解磨合期,若是有家属在一旁的话,实在不利于他们相互之间的交流,更不利于容景融入这个小团体。 容景也早就决定好了,等人到齐之后,便请所有人出去一起吃顿饭,一来加深一下彼此的交流了解,二来吃人嘴软,这样以后不管私下里如何,至少表面上不好太不给面子。 容景拖着容时的小行李箱,跟在他的身后一路进了酒店大堂,在前台办了入住之后,拿着房卡登上了客房所在楼层。 两人选的是一间套房,内外两个房间互通,方便有事交流,之后二人便一直待在酒店,没有再出去。 容景也没有回学校宿舍去住,他哥再过几天就要返回y市了,之后至少有一个多月不能见面,若是国诞日假期无法回去,就更是只能等到年底放寒假才能回家。 这么一想他就半点也舍不得和他哥分开了。 约定好第二天早起去逛j市的著名景点,容时和容景直接叫了客房送餐服务,用过晚餐之后,他们没有在多聊,早早洗漱便歇下了。 毕竟今天一早刚下的飞机,又立刻赶到帝都大学去报到,处理一系列杂事,一天下来,两人都不免觉得有些累。 一夜好眠。 第二天,容时和容景早早便起来,梳洗用过早饭之后,叫了一辆计程车,直接往j市有名的景点飞镜湖驶去。 飞镜湖位于街j市的北郊20公里外,景如其名,无边无际的湖泊一眼望去,如同倒置的镜面,波澜不兴,纯澈通透。 最奇妙的是,整面湖的湖水色彩艳丽,缤纷多姿,,水色幽蓝,翠绿,湛青……晶莹剔透,五彩斑斓,仿佛天上的云霞落入其中。 而它也的确如同漫天的云彩一般变幻无穷,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在永无止境的流动变化,从未止歇。 湖边绿柳环绕,草木繁茂,花香鸟语,流水潺潺,更有蜿蜒回环的浮廊悬浮在湖面之上。 整座浮桥用极为坚硬的透明晶石所建,在阳光照射下,缤纷绚烂,耀眼夺目。 第89章 落魄豪门贵公子 当清晨日出时分, 湖面雾气缭绕,渺渺生烟时,人走在其中如同置身云端, 天上地下, 皆是流动的云霞,一片飘渺虚幻, 美如仙境。 容景一路惊叹连连, 手中端着相机不住的拍照,他在透明浮桥上快速向前奔跑, 感觉自己像是走在云雾里。 突然,一只五彩斑斓,拖着长长尾翼的鸟儿, 从他身前不远处的湖面掠过, 激起微波点点, 湖中的云霞动了起来,如赤火流金, 珠翠熔浆, 层层荡漾开去。 “哥哥,你快看那里,那里好……” 容景惊叹着回头去呼唤容时一起来看, 然而当他的目光望过去,口中的话语却顿时失了声。 容时为了赏景方便,此时已经将墨镜摘下, 他身着一身白色宽松的休闲服,站在浮桥之上, 云雾在他周身缭绕流连, 霞光停驻在他脚下。 清风徐徐, 湖边有花雨纷纷飘落,他抬手接住其中一片,又随手展开掌心,任其被清风吹拂而去,飘飘悠悠,坠落在湖中。 在这一片如真似幻的缥缈仙境中,仿佛真的有了仙人降临,他也被这美景所惑,驻足流连,不忍离去。 却殊不知,在其他人眼中,他才是这一片浩淼仙境中,最独一无二,震撼人心的美丽景色。 容景举起手中的相机,将镜头聚焦向对方,按下快门,将这一瞬的美彻底记录了下来,在他不远处,还有好几个人都在做着与他同样的动作。 容时注意到他的作为,摇了摇头,并未说什么,他正要抬步继续往前走,口袋中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他将手机拿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昨天刚刚存进去的号码,他按下接听键,对于对方的来意已有所料。 “你好,请问是容时容先生吗?”电话中传出一道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 “是我,刘教授打来电话,是事情有了结果吗?” 容时侧过身,面向湖面,一手扶在水晶剔透的栏杆上,遥望着远处的波光艳影。 “不单如此,容先生,不知你现在方不方便,科学院和国安部有几位同志想要见你,可以请你到帝都学院来一趟吗?或者你直接说个地址,我们过去找你也是一样的。” “我现在人在外面,并不在市区里,恐怕不太方便,这样吧,干脆另约个时间,到时我们就在帝都学院科技大楼见面,如何?” 容时看了一眼玩得兴高采烈,又转头去给山山水水美景拍照的容景,开口拒绝了对方今日见面的要求。 “不知你现在在哪里,如果距离近的话我们直接过去找你好了,不用等到明日。” 电话那头的刘教授似乎异常的急切,听到他这样说,也没有改变见面的决定。 “我在j市北郊外的镜湖风景区,同行的还有我弟弟,这里人多嘈杂,你们过来的话恐怕也不能很好的交谈,这样吧,若是实在着急,时间便改到今天下午,我会在三点之前赶回去,可以吗?” “请稍等,我问一问他们。” 然后电话那头安静了一阵,隐约可以听到人交谈的声音,片刻后刘教授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容先生,我和另几位同志商量了一下,他们同意了,时间就约在今天下午三点半,地点就在帝都大学科技楼5楼的会议室,你觉得怎么样?” 容时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的,“可以,到时我会准时过去的。” “好,那就这样说定了,我就先不打扰你游玩了,祝你们玩的愉快,我们下午见。” “下午见。”容时回了一句,然后挂断了电话。 “哥,你快过来,这里!这里!” 恰在此时,前方的容景又转过身来对着他高声叫唤,显然是又见到了什么让他惊奇的景色。 容时将手机放回口袋中,抬脚跟了上去。 下午三点十五分,容时和容景两人准时来到了帝都大学科技楼下,他让容景自己找地方去逛一逛,便独自一人上了楼科技大楼。 他一登上五楼,便看到会议室门前,站着两名军装笔挺,神情肃穆的军人,他们的腰间还配着枪支。 见到容时朝着这边走来,两人怔了怔,随后其中一名率先反应过来,严肃的看向容时问道, “请问是容时容先生吗?” 容时点点头,“是我。” 两名军人脸上的神色放松了一些,“领导已经有过交代,容先生若是来了,请直接进去就好。” 说着其中一人伸手敲了敲门,然后将门向里面推开。 “知道了,多谢。” 容时对着两人微一示意,抬脚跨进了会议室。 只见宽敞的会议室中,方形的长条会议桌前,坐着几个人。 一人是之前见过的刘教授,另外还有一名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者,以及一个身穿军装,面容严肃的军官模样的中年男人。 见到容时进来,几人纷纷从座位上起身,看向他的目光中掠过一丝惊艳和赞叹。 “是容时先生吗?你好,我是科学院的院长林宏文,这一位是国安的李队长,至于刘教授,我想就不用我介绍了。” 三人中的那名老者首先开口朝容时说道。 容时点了点头,“你们好,让各位久等了。” “容先生客气了,为了科学技术,多等一点时间算什么?” 林宏文面容严肃, “想必容先生已经知道我们是为了什么来找你的,有一个问题在我们进入正题之前,我想先向你问清楚。” “请说。”容时抬手示意道。 “请问容先生,在那份文件中所记录的相关资料和技术都是你的个人成果?那里面所提到的数据和技术,是否都是真实有效,且可以确切成功的呢?你之前是否已经有过成功的先例,有没有可以展示的成品?” 容时抬眸看着对方严肃的面容, “我之前并没有做出成品来,恐怕无法展示给各位看,我现在的境况想必各位都已经查探清楚,资金等条件的并不足以支持我做出一个完整的成品来。” “不过我可以确切的告诉各位,这份资料中,所有的数据和技术都是百分百真实有效的,实施起来也绝不会存在任何的问题。” “科学是严谨而认真的,不能有半点马虎懈怠,容先生既然从来没有真正的实施操作过,也没有相应的成品,你怎么就能确定,你的技术和数据都是正确的呢?” 林院长眼神一厉,严肃的脸微微有些往下沉,显然对于他之前的一番话很是不认同。 容时并未在意,他看着对方淡淡的道,声音里透着无比的自信, “既然各位今天会站在这里,那么我资料中技术和数据的真实性,想必你们应该已经有了自己的结果和判断,不用我在向你们一一证明了吧。” 他这话一出,对面几人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但从眼神中可以看出,的确是如他所说。 “好了,好了,都别站着,事情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说完的,大家都坐下说。” “老林你也别太严肃了,你也不怕年轻人等一下真的被你吓得不敢说话,我看你还去找谁探讨那些让你沉迷得连饭都忘记吃的技术问题。” 一旁的刘教授赶紧站出来连连打圆场,而他这一番话说完,边上林院长严肃的脸色顿时微微僵了一下。 他斜眼扫了一眼边上的刘教授,显然对他揭自己老底很是不满,却没有再说什么。 “坐吧,年轻人,希望你确实是有真才实学,而不是空中楼阁一样华而不实。” 几人这才纷纷在会议桌两旁落座。 之后到底经历了怎样一番唇枪舌剑的交谈,又是达成了怎样的协议和结果,外人却无从得知。 只是在两个小时之后,会议室的门从里面打开,从中走出的几人除了容时一个个都面色激动,显然是对结果十分满意。 “容先生,你真的不愿意进我们科学院来?要知道我们这里不管是在研究设备还是资金方面条件都非常的好,虽然说工资待遇方面肯定是不能和自己做生意比,但它安稳啊,以后国家还给养老,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 此时的林院长已经完全没了之前严肃刻板的态度,而是笑容满面,看向容时的眼神仿佛在看科学院研究室中,他那些宝贝的研究器械。 这一个劲游说的态度,看得一旁的林教授露出了一个牙酸的表情。 “多谢林院长的好意,不过不用了,我对科研这一块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而且那种每天闷在研究室中,出行都会受到限制的生活并不是我想要的。” 对于对方态度180度的大转变,容时面色没有丝毫变化,他平淡的拒绝了对方又一次的邀请,没有丝毫犹豫不舍的神色。 林院长也看出来了,他是真的对此无意,不由叹了口气,停下了口中的劝说,难得看到一个这么优秀的年轻人,可惜对方却对科研事业毫无兴趣,这可真是科学领域的巨大损失。 “好吧,既然容先生实在不愿,我也不好再强求,但我希望若是之后我们有需要容先生帮忙的地方,还请你不要推辞。”。 之所以提出这样的一个请求,实在是因为对方是他这许多年来碰到过的在科技领域最为天赋出众,能力和学识也最为广博的人,科学院里的许多老教授都不能与他相比。 这次容时没有推辞,点了点头,答应下来,“若是有可以帮忙的地方,必定不推辞。”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林院长脸色这才高兴了一些,他抬手看看手上的表。 “已经这么晚了,不如我们干脆一起去吃个饭,地点我看就在这帝都大学的食堂好了,里面的饭菜据说味道很不错,我请客,怎么样?” “我说老林你也太抠了吧,要请客就请人吃食堂?和人家小容初次见面,怎么也得请人去外面的酒店吃一顿好的吧?” 不等容时回答,一旁的刘教授忍不住出声挤兑他,你说这科学院的工资也不低,至于一年到头这么抠吗? “吃食堂怎么了?这食堂的饭菜干净卫生,还味道好,不比外面那些贵死贵,除了好看既不一定新鲜卫生,也不营养,分量还少的酒店里的东西好啊?” “你说是不是小李?” 林院长振振有词,还不忘向着一旁的李队长寻求支持。 李队长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时有些进退两难,实在是这两位哪个都不是好惹的主,他要是敢偏向其中一个,之后就等着被念叨到脑袋爆炸吧。 还好此时容时的回答替他解了围, “你们几位去吧,我就不去了,我弟弟正在校外等我一起回去。” 他手中拿着手机,看到了上面容景十多分钟前发过来的消息,说在校门口的大树下等他,连计程车都叫好了。 正在用目光逼视李队长的刘教授和林院长两人闻言,纷纷收回目光,转头看容龙时。 “既然这样的话,那改日在请你好了。”林院长脸上露出些遗憾, “到时我请小容你去吃我们科学院的工作餐,营养美味,荤素搭配,据说那厨师祖上还有人当过御厨,手艺那不是一般的好。” “好。”容时从善如流应下,“那我便先失陪了,祝几位的用餐愉快。” 容时对着几人微微点头,转身朝着校门口的方向去了。 “走吧,咱们也去吃饭,再不走食堂的好菜都要被打光了。” 剩下的几人看着那道背影渐行渐远后,刘教授开口招呼道。 “你不是嫌食堂的饭菜不好吃吗?现在又这么积极干什么?”林院长斜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 刘教授翻了个白眼,“好不容易你这死老抠要请客,我老刘怎么能不去,不去好给你省钱啊,想得美!” “我说你好歹也是堂堂帝都大学的知名教授,竟然把占便宜吃白食说的这么理直气壮,你这个样子你的那些学生知道吗?” …… 两人边聊边向着学校食堂的方向走去,一路走一路拌嘴拌得不亦乐乎。 李队长安静如鸡的跟在两人身后默默旁观,假装自己是一根不会说话的桩子,坚定不移,绝对不插一句嘴。 第90章 落魄豪门贵公子 之后的几天, 容时和容景每日游玩一处j市的旅游景点,将附近有名的名胜古迹和风景区几乎都逛了一遍,虽然是8月底, 阳光还是很强烈, 但这丝毫不能阻挡容景的热情,哪怕他的肤色因此已经黑了几个度。 按照他的说法, 反正开学之后, 就要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室外军训,既然迟早要黑, 那在意它那么多干什么?所以他出门连遮阳帽也懒得带。 等到他重新返回学校宿舍时,同宿舍的几名舍友几乎没认得出他来,纷纷暗暗吐槽, 这兄弟几日不见, 这是跑到非洲挖矿去了吗? 在离开j市返回y市之前, 容时做东,请容景的几名舍友在校外不远的知名酒店一起吃了顿饭。 饭桌之上, 几名男生对着容时颇为拘谨, 吃饭说话的动作音调都变得文雅了许多,看得知道他们几个真面目的容景颇为惊讶。 然而效果却是立竿见影的,等到吃完饭容景和几名男生一起回到宿舍后, 几人那态度比起往日热情了好几个度,惹得容景在心中暗暗鄙视,这几个家伙果然都是颜狗。 第二天, 容时乘坐最早的一班飞机返回y市,因为时间太早, 便没让容景来送, 等他次日抵达y市机场, 周衍早早便等在了检票口处。 许多天不见,周衍明显比之前态度更为热切,一路对着容时嘘寒问暖,事无巨细,容时念及对方这段时间对新公司事务的亲力亲为,也没有不耐,一一答了。 在把容时送回容家老宅后,周衍门都没进就要返回公司,容时在下车之前将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扔给了他, “你要的礼物。” 周衍手快的接过,脸上露出惊喜,他本来还心中失落,以为对方忘了这件事。 “阿容,原来你真的给我带了礼物!我以为你忘了呢。” 容时看他一眼,“我在你眼中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人?” 周衍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是我胡乱猜测,小人之心了。” 口中说着自贬的话,他脸上的笑容却分外灿烂。 容时摇摇头,没有在说什么。 之后两人随口又聊了几句,周衍便开车离开。 等到下午的时候,他带着早就准备好的合同来到容家,不到半个小时拿着双方都已签好姓名的合同又回了公司。 他这段时间可以说是忙得脚不沾地,不过好在一切都将要进入正轨,而新的容氏,地址被他定在了距离周氏集团大楼一条街外新建的写字楼内,这算是他的一点小心思。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科研团队和研究室,及相关设备器材,他都已经准备好,宣发工作也已早早开始,网络上关于这件事情的信息每一日都在增多,关注人数持续上涨。 现在只等容时带领着研发团队的人做出第一架光脑,有了可以展示宣传的实物之后,生产和宣传工作便可以全面开始了。 容时在家中休息了一天,第二天便进入研究室,全力投入到了光脑制作当中,除了吃饭和休息时间,其他时候几乎没有片刻的闲暇。 在这样高强度的工作状态中,一周之后,这个世界的第一台光脑终于问世。 考虑到大众的消费水平,光脑的制作成本被压到了最低,它被统一做成了腕表的样式,分黑白两色,一眼看去简约而精致,科技感十足。 出于多赚钱的目的,研究室还专门设计了几款可供不差钱的有钱人自由定制的款式,分别设计成了手链,耳钉,袖扣或胸针等饰品模样,不过出于光脑的安全性考虑,后几种并不建议选择。 得知第一架光脑成功制作出来的消息,刘教授和林院长第一时间打来了电话询问,再通过视频观看了容时一番实际操作演示之后,两人惊叹连连,恨不得能立刻赶到外y市亲自动手尝试一番。 谁让科学院那边的研究制造进展缓慢,虽然有容时给予的详细资料在,但到底是从未接触过的全新技术,,想要完全吃透,并且游刃有余的加以应用,尚需要一段时间。 这一款光脑在容时的调整下,具备了手机、电脑,以及其他一切娱乐电子产品所具有的多重功能,并且可以直接意识操作,只需在心中默念要求,它便会自动按照指令一步步完成。 不用动一根手指就能使用,方便快捷,可以说是十分符合懒人的需求了。 最重要的是,这款光脑内,配备有一个独立的光脑空间,里面的时间流速与外界成5:1的比例,即现实世界过去一天,光脑空间中已经是5天之后。 绑定了光脑的人,可以将意识投入这个空间之中,能够在里面工作,学习,玩乐,可以肆意挥霍,享受这多出来的4倍时间。 若是处在不同地点的两个人,还可以面对面的在空间中见面交流,但由于这个世界并没有主脑的存在,这一项功能只有相互加了好友的人之间才能使用。 当然,出于安全考虑,光脑空间中有着硬性规则,任何人不得在这空间中作出违反法律法规的事,一旦被光脑智能系统判定做出了违法行为,空间将立即关闭,并且第一时间自动拨通报警电话。 其他的且不说,单只光脑空间这一功能,就决定了光脑以后绝对会成为人手必备的一件必需品,毕竟在这个快节奏的社会,人们几乎无时无刻不在经历着分离,而若有了这个光脑空间,许多无奈的事情便都有了解决办法。 分隔两地的男女不用再担心距离会磨灭感情;不得不外出挣钱的父母,也有了时间条件可以教育照顾幼小的子女……许许多多,甚至日常生活工作中的一些事,也都可以因此便捷起来。 总之,这一功能可以说是其益无穷,在人情渐渐淡薄的当下,无疑可以加深人与人彼此之间的联系,进而增进感情,有利于社会稳定。 以上的这些都是刘教授两人在了解了光脑的具体功能后,作出的感叹,但这未必不能成为宣传光脑一个亮点。 在确定研究团队中的人,已经能够独立完成光脑的制作之后,容时便离开研究室回了家,将剩余的事情交给了团队中的人去做。 此后他只时不时过去看看,或是研究人员遇到了什么问题来请他解决,他才会过去,其他时候大都在家中做一些令他感兴趣的事。 在确定光脑成品做出之后,周衍第一时间将早就准备好的宣传片通过各个渠道全面放出,一时之间,无论是网络上还是现实生活中,似乎随时随地都能听到或看到光脑这两个字。 人们从一开始的陌生不信到熟悉了解,再到后来翘首以盼的期待和迫不及待,关注着光脑到底哪一天才能真正的开始上市售卖,想要在第一时间去为自己和家人购置一台。 实在是那过于完美全面的性能,便捷无比的操作方式,以及光脑具备的种种远超于现今科技的功能,这所有的一切都让人在为之赞叹的同时也想要享受它带来的益处。 尤其是空间的存在,它相当于让人比现实中整整多了五倍的时间,这对于所有每天都觉得时间不够用的人来说,就如同天降福音。 无论是工作党、上学党、或是其他任何人,有了这个空间,就代表着他们再也不用终日困在同样的事情中疲于奔命不得放松,而是有了更多的时间可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享受生活,感受这个世界的美好。 这场对于光脑的宣传,几乎可以说是获得了绝对的成功,短短一个星期之间,整个h国随处都可以听到人在谈论相关的话题,连带着容氏这家新成立的公司也被人广泛关注,任谁都看得出来一旦光脑成功上市,这家公司的市值必定会以坐火箭的速度飞快上涨。 连远在j市的容景都特地打了电话回来问容时这件事,他怎么也没想到他哥哥竟然不声不响就做出了这么一个逆天的东西。 当得知光脑已经正式开始投入生产制造之后,容景立即央求容时,光脑制造出来之后,一定要第一时间给他留下一台,容时自然是答应的,并询问他想要什么样的款式,等制作好了,立刻给他邮寄过去。 高兴得容景在电话那头发出激动的欢呼,他哥果然是这世上最棒的哥哥,并表示不用寄过去。 再过半个多月学校放假,到时他会回家,等到回了家再给他就好了,容时自然无有不依。 新的容氏公司发展势如破竹,已是不可阻挡,这是整个y市商界中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的既定事实。 当知道容时是这家公司的第一大股东时,许多人都在心中暗暗感叹,果然不愧是当初整个y市年轻一辈中最为优秀的人物,哪怕家道中落,也照样能够在短短时间内,凭借自己的能力建立起一个全新的容氏集团,容胜康(容父)在地下也算是能瞑目了。 在一片感慨赞叹声中,还有人愤怒无比,同时夹杂着一些其他诸如欣赏,遗憾,赞叹等等情绪,复杂至极。 s市的一家高级私人医院中。 豪华病房里,谢重渊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他仍旧着一身黑色西服,身形挺拔,眉眼是一如既往的阴鸷,只是脸上的冷漠表情淡却许多,隐隐透出几分温和。 他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人,狭长的眼中闪过一丝温情,“小云,你还好吗?哥哥有一段时间没过来看你了,你没生哥哥的气吧?” 第91章 落魄豪门贵公子 宽敞舒适的病床上, 一名年轻女孩双眼紧闭的躺在上面,她看起来十岁的年纪,容貌清秀, 眉宇间与谢重渊有着四五分相似。 她的脸色十分苍白, 脸颊消瘦,露出来的手腕可以看到突出的腕骨和青色的血管, 一头齐肩短发枯燥泛黄, 整个人看上去就是十分不健康的状态。 女孩兀自闭眼沉睡,对于谢重渊的问话没有丝毫反应, 他也不在意,自顾自的又接着继续说了下去。 “伤害你的那个男人,我已经让他受到了教训, 他不是仗着有钱有势, 就为所欲为, 欺骗玩弄女孩子的感情吗?我直接让他家的公司破产倒闭,又欠下了庞大的债务。” “一开始我是打算让他吃一些苦头, 也尝一尝被人玩弄感情的滋味, 本来就快要成功了,没想到他竟有些本事,从我设下的圈套中逃脱了出去, 还折进去了我一家会所和好一些人手。” “不过小云你放心,他这次逃得了,下次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他不是想要成立新公司吗?我便要让他的公司开不下去,到时候无权无势, 他往后还不是任我拿捏。” “小云, 你放心, 哥哥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之后是长久的沉默。 谢重渊看着床上一如既往昏迷不醒的妹妹,或许是因为面对着的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他的神情和眼神并不如在人前时的冷漠和深沉。 此时他的眼中满是复杂,想到那个如今远在y市的男人,他心中的情绪如同翻滚的海浪一般,起伏不定,夹杂着种种莫名的滋味,却不在像从前那般的只有浓烈的恨意和报复。 现在他仍旧想要报复他,然而却又似乎不仅仅是如此,他的心中还有另一种更复杂且浓烈的东西,然而到底是什么,他自己却无法理清,或者说,他不想去理清。 “哥哥一定不会放过他,他喜欢玩弄人的感情,那我就让他以后谁也见不到,这样他就再也不能去引诱欺骗任何人,你说这样好不好?小云。” 仿佛是在对床上的女孩许下承诺,又似乎是做出了一个符合自己心意的决定,谢重渊说完这句话,脸上的神情都柔和了几分,甚至露出了微微的笑意。 他抬手替床上的女孩理了理枯黄的头发,又给她将身上的薄被被角掖好,然后站起身来, “小云,今天就先陪你到这儿,哥哥下次再来看你。” 说着他将女孩露在外面的细瘦的手塞回被子下,最后看了对方一眼,转身走出了病房。 病房外,一名中年女护工和一个助理打扮的西装男人等在外面,见到谢重渊出来,两人连忙从位置上起身打招呼, “谢先生。” “谢总。” 谢重渊没有理会两人的问候,他看向护工打扮的女人,冷沉着声音叮嘱道, “照顾好小姐,除了医护人员,不管是谁来,都不准让人进去打扰,若是有什么事,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记住了吗?” 女人连连点头,一迭声保证道,“是,谢先生,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谢小姐的,绝对不会让人进去吵到她。” 谢重渊看了她一眼,“进去吧,平常多陪她说说话。” “是,是,我会的,谢先生。” 女护工连忙应下,侧身进了病房内。 “我让你去办的事,办的如何了?” 待护工进了病房,将门关紧,谢重渊转头看向助理,沉声问道。 “属下按您的意思,挨个让人私下里去接触了容氏公司旗下研究团队的成员,当然,属下很小心,并没有向人透露出我们的目的,他们大概只以为,那些人都是一些想要找点关系从他们那提前购置到光脑的迷弟。” “然后,属下又让人暗地里去调查了他们所有人的具体信息和人际关系,终于让我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说着他从随身的公文包中取出一份资料,递到谢重渊的面前, “这个叫做王志博的人,名校出身,专业技能也很优秀,家境不算富裕,却也还可以,乍一看好像并没有什么破绽,但属下让人细查发现,这个人似乎是一名同性恋……” 说到这里,助理察觉到谢重渊望过来的冰冷视线,他连忙解释了一句, “当然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手下得到的资料中显示,这个王志博,他有一个正在交往的男朋友,两人的感情似乎十分的好,王志博也尤其爱他的男朋友。” “那个男人家里开了一家小公司,巧的是,半个月前,那男人的父亲被人所骗,公司所有的资金都让人卷跑了,还欠下亲戚朋友数百万的债务,现在公司面临破产,天天被人催债,而那男人的家里似乎有意让他和一名暴发户家的女儿联姻,那个男人如今也正犹豫不决。” “现在王志博和那个男人正因为这件事情吵架冷战。” 谢重渊冷眼扫了他一眼, “不过是一个摇摆不定的男人,难不成你觉得那个王志博,会为了这样一个男人去做偷盗商业机密,这样违法犯罪的事吗?” 助理似乎早已料到他会有此一问,面色不慌不乱,只紧接着作出解释, “属下一开始也和您一样认为,只是后来看了他的具体资料后,属下改变了想法,别人或许不会做出这种在常人看来完全不值得的选择,但是这个王志博不一样,” “他生在一个重女轻男的家庭,从小就受到母亲和姐姐的压迫长大,父亲又软弱不管事,长此下来,才对女性生出了反感,喜欢上身为同性的男人。” “但他偏偏又因为长久压迫,导致性格外表看起来温和腼腆,实则内里十分软弱且偏执,他和这个男朋友已经交往了七年,中间两人分分合合不下十次,而每一次分手都是对方提出来的,王志博从来都是被动的被分手,然后再在下一次,对方几句软语哀求下和好如初,哪怕起因是那个男人出轨劈腿被发现,进而恼羞成怒甩了他,他也一样会在下一次原谅对方,从无例外。” “谢总您说,这样的一个人,他会不会为了“深爱”的那个男人,去铤而走险,做一次商业间谍呢?” 谢重渊的脸色随着他的话语渐渐缓和下来,神情变得若有所思, “这样看起来似乎也不是不可能,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有没有在找人跟他接触过?” 助理神情郑重, “谢总请放心,之后属下亲自找机会去见过这个王志博,并且隐晦的透露出了一点来意,他当时虽然立刻就拒绝了,并且慌慌张张的离开,但属下看得出来,他已经动心了。” “恐怕要不了多久,他就会主动联系我。” 助理的话说得十分笃定,显然是有着十足的把握。 恰在这时,他身上的手机突兀的响起,他对着谢重渊道了一句抱歉,伸手从口袋中掏出手机。 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姓名,助理脸上露出了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他抬头看向谢重渊, “谢总,是王志博。” 谢重渊轻轻点头,“接。” 助理应声接起了电话, “王先生,我就知道您一定会再打电话过来的。” “看来对于我上次的提议,你已经有了一个明智选择。” 对面人不知说了什么,助理脸上露出诚恳的微笑,语气也温和了几分, “这您完全不必担心,我们是商人,商人就要讲究诚信,我们是绝对不会做出赖账这种事的,若您实在不放心,我们可以当面交易,这样一手交钱,一手拿东西,谁也不必担心会被骗,您觉得呢?” 对面人又回复了什么,这一次时间久一点,足足有近一分钟,助理始终面带微笑,直到对方说完,才重新开口, “您多虑了,我们怎么可能会做出过河拆桥出卖合作者这种事情呢?您若是有个什么万一,我们又岂能脱得了关系?” “不过王先生的顾虑我也能理解,我看不如这样,事成之后您和您的伴侣,可以立即一起出国,机票我会给您二位提前订好,到时就和钱款一起给你,您觉得这个提议怎么样?” 片刻后,助理脸上客套虚伪的笑容淡去,浮现出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满意, “好,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最后,再给王先生您一个小小的提醒,您办事的时候,最好随身携带一个有干扰作用的小玩意,这样,可以为你我双方的安全都增加一重保障。” “那么,就静待王先生您的好消息了,再见。”助理微笑着说完最后一句话,然后把电话挂断。 一挂断电话,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收起,看向一直在边上安静旁听的谢重渊, “谢总,事情办妥了,现在就等这个王志博给我们传来好消息了。” 谢重渊将两人的交流从头听到尾,自然不用他再多解释,点了点头, “不错,后续的事情就都交给你了,待事情成了,我们将那技术拿到手,这个项目到时就由你全权负责。” 助理一听这话,顿时面露喜色,只看容氏集团现在的发展势头,就能知道光脑会给公司带来怎样的利益和前景。 由他接手这样一个项目,跟直接把成果送到他手中几乎没有区别,他只需安安稳稳的把事情走一遍,事后就能得到一份大功劳,怎能不令他心中欣喜万分。 “谢谢谢总,谢总请放心,属下一定把这件事情圆满完成,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的。” 助理高兴之余,也不忘向谢重渊作出保证。 谢重渊点点头,“相关的资料要准备好,做得精细逼真点,一旦东西到手,立刻给研究团队的那些人送去,让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技术吃透掌握,要能做到对答如流。” “还有和我们一起合作的几家公司,提前跟他们约定好,不要乱了之后的计划,如果他们有什么要求,只要不太过分,可以适当退让一二,但若是对方吃相太难看的话,那就不必理会,愿意合作便继续,若是不愿意的,直接让他们滚。” “是。”助理连忙应下。 “我让你订的回y市的机票订好了么?什么时候的航班?” 事情交代完毕,谢重渊抬脚就往电梯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问身后自觉跟上的助理。 “机票属下一早就订好了,登机时间是两个小时后,现在完全来得及,您要不要先去吃点东西?从今天早上到现在,您还什么都没吃,再这样下去您的身体恐怕会受不了。” 助理脸上浮现出几分担忧。 “不必,直接去机场。”谢重渊声音冷漠, “不早点回去,又怎么能知道那位容大少爷又做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呢?” 他的声音讥讽而嘲弄,似乎对他口中的那个人有着十足的厌恶和憎恨。 注意到他话语中的冰冷,助理不敢再劝,他是知道谢总对那位容先生的仇恨的,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他丝毫不敢在这件事上触对方的霉头。 “另外,将容时是宴会事件主谋的事情告诉给那些在宴会上被拘留或逮捕的人的家属,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过了片刻,谢重渊突然开口说道,他的双眼微微眯起, “还有那些因此事受到牵连,被一同揭发带走的人,我想他们应该会很乐意助我们一臂之力。” 别怪他太过狠辣,要怪就怪容时自己太过狂妄托大,同时得罪了这么多人,几乎占据了整个y市上流阶层的一半。 蚁多咬死象,就算对方现在这个公司发展势头迅猛,但如今也只不过是一个新兴的小公司而已,略施小计,轻而易举就可以被打压下去,让他再也翻不了身。 助理心头一凛,连忙开口应下,心中对那位容先生升起了淡淡的怜悯,得罪谁不好,偏偏要得罪这位睚眦必报,心狠手辣的谢总,以后的下场可想而知。 第92章 落魄豪门贵公子 在万众期待中, 时间缓缓过去了半个多月,容氏集团终于在官网上公布了光脑正式开售的日期,时间就定在了国诞日那一天的早上九点。 销售渠道有两种方式, 一种顾客可以直接在官网预订, 再由快递寄送到客人填写的地址;一种是直接到代售点实体店购买。 这种方法虽然麻烦一点,但立刻就能见到东西, 并且还可以现场提前试用, 是以选择到实体店去的人也非常多,一时间各个城市的代售点人满为患, 不管是真心想买,还是想要先观望一二凑热闹的,一时都挤到了店中。 j市。 在位于帝都大学不远处的商业街上, 就有一家光脑的代售点, 国诞日这一天, 天色还是一大早,代售点尚没有开门, 在店门前的空地上就聚集满了一大群人, 正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讨论。 他们大多是附近大学的学生,要么家在本地,要么距离实在太远假期回不了家, 在知道光脑发售的时间后,当天连懒觉都不睡了,早早的起床飞奔到了店门外, 就想要在第一时间里,把惦记已久的这个堪称黑科技的新式手机买到手。 早上9:00, 待售点准时开门。 听到动静的众人纷纷挤上前去, 拉开门的店员一抬头, 看到的就是这么多双虎视眈眈的眼睛,顿时被吓了一跳。 他连退两步,以为遇到了什么心怀不轨之徒,等到看清外面大都是一些年轻学生的时候,顿时反应过来, “你们都是来买光脑的?这也太早了一点吧?是不是等了很久?” 一边说着他一边加快手中的动作,将门上的锁打开,拉开了防盗玻璃门,将人放进来。 人群一窝蜂的涌入店中,却都有素质的没有吵闹推挤,而是顺着营业员的指引,在一旁的柜台前排起了长队。 “营业员快点啊,光脑是什么样的快拿出来给我们看看!” 一名男生首先耐不住,迫不及待的开口催促道。 他话音刚落,旁边马上就有人跟着不断附和。 “对啊对啊,营业员你快点啊!” “营业员大哥,你动作速度一点呀,我们都等了这么久了,就等着你来满足我们的愿望了,拜托拜托!” …… 排着长龙的人群七嘴八舌,纷纷出言催促,让正在打开柜台锁取样品机的营业员哭笑不得。 得亏得他们早就将货物都摆放准备好了吗?这若是还要临时到仓库去拿货,这些客人还不得急得满地打滚? 心中这么想着,营业员小哥加快手中的动作,将作为样品的光脑从玻璃柜台内取出来,摆放在了台面上。 那是一只白色的,如同腕表一般大小的白色圆环,表面光滑莹润,泛着奶白的色泽,上面镶嵌着几粒朱红色的按钮,晶莹剔透,整体线条简约流畅,给人一种典雅而奢华的气息,科技感十足。 店里的人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盯着那枚小小的手环,单看外形心里就先喜爱上了几分。 “快,快,打开让我们看看,它真正操作起来是什么样的?听说好像可以不用手操作,直接用意识交流?那不是很酷!” 一个男生说着比了一个帅呆了的手势。 “的确是可以直接意识交流。” 营业员赞同的点点头,说着又从柜台里拿出了另一款外形为黑色的光脑。 它与白色的那款,除了颜色不同,其他都大体一致,只是给人的感观更多了几分厚重和神秘。 “因为一架光脑只能绑定一个人,并且绑定之后无法再解绑,所以我就不给你们演示如何绑定的问题了,这个你们之后可以在说明书中了解,现在我只将一些基本的功能操作示范给各位看看。” “因为没有绑定,所以无法直接意念操作,各位请看……” 营业员说着拿起台面上的那只白色光脑,一指按在最边缘的红色按钮上。 只见微弱的荧光一闪而过,在空气中有一道光幕缓缓铺展开来,随着营业员持着光脑的手势在虚空移动。 光幕呈一片透明色,由银色的线条勾勒出了一黑一白两只光脑,边上还有一个圆滚滚小球模样的屏幕小精灵,此时正眨着圆溜溜的双眼,好奇的瞧着屏幕外的众人,看起来如同活物一般,分外逼真。 “系统管家,请向我报告,店内现在的大致情况。” 营业员对着屏幕中的的小圆球说道。 小圆球在原地跳了两跳,眼睛下面突然张开了一张小口—— 滴——! 报告主人,店内现在总人数328人,男性196人,女性132人,经面部扫描无可疑人物,人群呼吸心跳略微快速,显示其正处于兴奋状态…… 一道无法分辨出男女的机械声在空气中陡然响起,将店内的情况细细讲述了一遍,连人群有多高的购买意向,都给出了一个大致的估算值。 这个画面让围观的人群看的眼中光彩连连,时不时发出惊呼声。 随后营业员又开始展示下一个功能…… 这样的场面在许多城市的代售点中出现,在容氏公司的官网后台,屏幕上显示关于光脑售卖及预定数据的进度条节节攀升,很快达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负责监测数额的员工激动的脸色胀得通红。 这些数字可不是单纯的数字,而是公司实力的象征,代表公司的潜力和发展前景有多么广阔,而他身为这个公司的一员,还是在公司建立初期就进来的最早一批员工,可想而知,以后他的职业生涯定会像这数值一样节节攀升。 与他一般兴奋的是整个容氏上上下下的员工,他们现在无比庆幸自己当初选择了这家公司,等到公司这个项目大获成功后,在这件事中多多少少都出了力的他们,在公司的地位也会愈发稳固。 宁为凤尾,不为鸡头,眼看这家公司的市值一日比一日攀升得更高,在整个y市乃至全国的影响力不断上涨,他们都与有荣焉。 而此时,在容氏集团项目研究室内,所有的研究员都在欢呼,相互之间兴奋的讨论着这次光脑销售的开门红,估算着按照着这个速度下去,公司一个月能达到多高的销售额度。 经过一番运算,得出来了一个惊人的数字,看着这个数字,众人的呼吸声都急促了起来。 要知道周总可曾在会议上对他们许诺,在这个项目结束之后,将给予他们每人公司在项目中盈利01比例的金额作为奖励。 千分之一的比例看起来十分的少,但若是它对上的是一个堪比恐怖的巨额数字,计算之后得到的也会是一笔非常可观的金额。 足可以抵过他们往常数年拿到的工资奖金总额,这还是在他们每年都必须在研究上有所建树的情况下,怎能不令人激动异常。 而在这些兴奋激动不已的人群中,却有一个面容斯文秀气的青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虽然面上也在笑着,那笑容却透着几分僵硬,脸色也微微泛白,眼神漂浮,看起来有些神思不属。 “小王,你怎么了??我看你脸色好像不太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旁边的项目组组长抬手拍了拍他的肩,看着他微微苍白的脸色关心的问道。 被称作小王的青年被他陡然一拍,身体僵硬了一瞬,在听完对方的话后,他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连忙笑着回道: “我没事,谢谢组长关心,可能是昨天晚上睡的太晚了,今天又早起,睡眠不足的缘故,并没有什么大碍。” 组长听了哈哈一笑,手用力在他肩上拍了拍,朝他挤眉弄眼的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打趣表情, “你小子,昨晚是不是陪女朋友去了?看不出来呀……” 说着朝着他没有被衬衣领口遮严实的脖颈处努了努嘴,那里赫然有着一枚青紫色的印痕,这种痕迹出现在这样的地方,是怎么来的,成年人都懂。 小王惊了一下,连忙抬手捂住脖子,他笑了笑,语速飞快的反驳道, “没有,组长你想哪去了,这是我昨天经过小区绿化带时,被树上掉下来的虫子蛰的,我从小就皮肤嫩,随便什么蛰一下,碰一下就得留一块印子,我还没女朋友呢!” “啊?啊!是这样啊,那是我误会了……” 组长有些讪讪的放下手,不好意思的摸了一把头, “小王,你别介意啊,我瞎说的,绝对不会去跟他们乱说的,万一害你找不到女朋友,那我可就罪过了!” 组长说着脸上又露出了笑容, “不过你今年好像也有二十五了 吧,找对象也得抓紧啊,这年头不光女孩子,男孩子年龄大了也不好找,这优秀的都被别人挑走了,剩下的可不都就是歪瓜劣枣了吗?” 小王脸上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然后状似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 “组长,你说的这些我也知道,只是这种事情它也急不来,我想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他也喜欢我,这样两个人在一起,才能真正幸福,你说是不是?” “你说的也有道理。” 组长叹了一口气,想起自家那个相亲认识的老婆,虽说两个人结婚后,也算相敬如宾吧,但到底少了一些感觉,比不得人家恋爱结合的夫妻亲密恩爱。 倒不是说不好,只是有时候看着别人,也难免会觉得有些羡慕。 “行吧,看不出来你小子面上温温和和闷不吭声的,心里倒是个有主意的,那我就祝你早日找到心仪的对象了!” 组长真心的对他道出了一声祝福,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走远了。 小王低着头站在原地,把捂着脖子的手放了下来,片刻之前心中升起的隐隐的后悔,在此刻都缓缓褪去。 他想起昨夜与爱人之间的亲密缠绵,再对比刚刚组长叹气的模样,心中不由自主的生出了几分甜蜜和自得。 果然,他的选择是对的,他只是为了爱情,放弃了一些不那么重要的东西而已,没什么可愧疚后悔的,为了他和爱人两人的将来,这些都是值得的。 第93章 落魄豪门贵公子 此时容宅之中一片欢声笑语, 因为外出求学一个多月的容景放假回来了。 这让从小看着他长大,对他骤然离家这么久颇为不适的张伯高兴坏了,接到他要回来的消息, 一大早开始忙前忙后, 又是买菜,又是打扫房间,就等着小少爷回来,就能立刻吃上香喷喷的饭菜。 等到容时把人从机场接回来, 自然是好一阵热闹寒暄, 关心问候。 张伯看着一个月不见就变的又黑又瘦的小少爷, 简直心疼得不行, 拉着人就往餐桌前走, “哎哟, 我的小少爷, 你怎么瘦成这样了?是不是学校的饭菜不合胃口?来来来, 快来吃饭,张伯准备了你最爱吃的菜!” 容景被他弄得哭笑不得,边顺着他的力道往餐桌边走, 边连声安抚, “张伯你别着急,我这是连续一个月军训训练出来的肌肉,这脂肪都给练没了, 所以才看起来瘦了,其实我比之前还重了几斤, 身体也更壮实了, 所以你别担心, 不信的话, 等一下我称给你看。” “真的?” 张伯听了他的话,半信半疑,他怎么记得以前大少爷参加军训的时候,就没有这样过。 “真的真的!等一下就称,您不相信我,这称总不会骗人吧?” 容景连连点头,就差指天发誓。 张伯脸上的担忧这才缓和了下来,他拉着容景在餐桌边上坐下来, “既然小少爷这么说,那张伯就放心了,小少爷刚下飞机,应该没什么胃口,张伯特意给你准备的青菜粥,配着这几样小菜,您先将就吃一点,中午张伯在给你做大餐。” “好,谢谢张伯。” 容景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筷子,端起桌上提前盛好放温了的青菜粥,开始大口吃了起来。 一边吃还不忘一边哄张伯高兴, “好吃,张伯的手艺就是好,连青菜粥都做得味道这么好!” 张伯见他喜欢,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笑出了一脸的褶子, “小少爷喜欢就好!” “您先慢慢吃着,我先去看看厨房熬的汤,再去给您把体重秤找出来。” 说着转身进了厨房。 “咳咳——” 容景口中喝着的一口粥差点没呛出来,他看着张伯往厨房去的背影,一时哭笑不得,他还以为对方已经放弃了呢,没想到还记着让他称重的事。 这么想着他却并不觉得不耐烦,只有浓浓的暖流从心间划过,让他因为回到家而放松的心情,更加轻快了几分。 这边一老一少在客厅中你来我往,满室温馨; 那边容时和几日不曾见过的周衍一起进了书房。 两人各自在书桌旁的沙发上落座,容时摆开小几上的茶具,开始慢慢泡起了茶。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优雅而闲适,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摘花拂柳,抚琴弄箫般的悠然从容,让人只是在一旁静静看着,都觉得是一种享受。 “阿容,你真的不打算出国去继续学业了?” 周衍一边看着容时泡茶的动作,一边缓缓开口问道。 “现在公司的一切都已经步入了正轨,再加上还有我在,绝对不会出什么问题的,你若是因为担心这个,我可以向你保证,在你学成归国之前,绝对不会让公司出任何问题。” 他的声音慎重而诚挚,眼眸中透着十分的认真。 虽然在他本心中,其实是很不想容时出国去留学,因为那样,他必然将很久见不到对方。 可是他想到那天来找容时时,和管家张伯闲聊时听到的话。 对方说,少爷当年为了能考进这个学校,天天熬夜苦读,整整坚持了三个月,入学之后也每年都拿奖学金,,成绩优异,名列前茅。 后来因为家里出的事,不得不中断了学业提前回来,本来马上就可以拿到结业证书了,却因为家里一连串的事而耽搁无法返校,当时少爷心里一定很难过,现在好了,家里的事都解决的差不多,少爷他就可以放心的出国去继续学业了。 周衍当时听到这话,心中可谓是既酸又涩,既心疼容时家逢巨变,连最看重的学业都不得不放弃,又为对方或许即将出国远走,要长久分别而难受。 他在心中想了两天,默默的做好了心理建设,并且打算好了一力承担公司事物让对方可以放心出国,才在今天早上开口,询问容时出国的打算。 容时当时的回答,令他心中不由自主的冒出喜悦的泡泡,但很快被他强制按下,他知道对方可能是放心不下家里和公司,所以才会做出不出国这个决定。 所以,他按捺下心中的不舍,又一次的开口询问,并且作出承诺来消除对方的顾虑。 他希望阿容可以得到一切自己想要的东西,不必压抑,不必委曲求全,只需要顺从心意,去做自己想做的就好。 “还有你弟弟和张管家,你也不用担心他们,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人欺负了他们两人。”周衍双眸看着容时,又郑重的加了一句。 容时神情平静,动作不疾不徐,悠然自若,直到缓缓将一壶茶泡好,他才抬眼看向周衍的方向。 将一蛊茶放到对方面前的小桌上,容时轻缓平淡的开口, “你觉得我既然能做出光脑,现在再返回学校中去,还有什么意义吗?学校还能教我什么东西吗?” 周衍面上神情一怔,他之前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现在仔细想一想,似乎的确如此? 他对于电子科技这一方面,国外现今的水平并不是了解的很清楚,但他听研究团队那些人聊天时说过,光脑的技术若是放到国外去,也必然是属于最顶尖的水准,短时间内无法破解超越。 所以,周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阿容是真的不出国了吗? 不是迫不得已,也不是心有挂碍,是因为没有必要,因为阿容本身的的决定,要留在国内不再离开。 周衍心中猛然爆发出强烈的喜悦,他看着容时,眼中放出奕奕的光辉神采, “既然不用出国了,阿容,不如你来公司当董事长,我给你打下手好不好?” 这样,他们每天就都有整整一天的时间可以相处,朝夕相伴,抬头就能见到,偶尔还可以约一个下午茶,共进一次晚餐…… 越想周衍越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他本来只是一时起念,现在则更添了几分迫不及待。 “连周氏的当家人都给你打下手,怎么样,阿容,难道你就一点也不心动?” 周衍看着容时的目光中满是期待。 容时慢慢品着茶盏中的茶,对他引诱般的话语毫不动容,直到周衍脸上期待的表情渐渐垮了下去,他才放下茶杯,开口说道, “当董事长就不用了,不过偶尔去公司还是可以的。” 周衍正满心失落,觉得期望就要落空,冷不丁听到这个回答,失落的神情顿时僵在了脸上,混合着反应过来后浮现的惊喜,让他的表情一时显得有些搞笑。 “真的?”他条件反射的问出口,然后瞬间反应过来,又立马改口, “那就这样说定了,明天我来接你一起去上班!” 容时看了他一眼,没有反对。 他之所以突然兴起想要去公司,不过是想起了前两天在研究室监控中看到画面,东西既然已经拿到,想来对方也就快要出手了。 去公司的事便就这样定下,之后两人便放下公事,一边品茶,一边随意聊着一些其他的见闻。 周衍一直在容宅呆到用过晚饭之后才离开,走的时候还颇为的恋恋不舍。 看到那个碍眼的人终于走了,容景心中这才高兴一点,虽然是周衍开车和容时一起去机场接的他,而且知道他是和哥哥一起开公司的合作对象,但他就是看对方不顺眼。 别以为他看不出来,那家伙对他哥心怀不轨,这一点还是他在吃完饭的时候观察出来的,当时发现了这件事让他几乎忍不住整个人都要跳起来。 还是想着他哥可能根本不知道对方这点小心思,他要是现在说出来,岂不是还帮了对方一把,这么想着他才按捺下了想要暴走的心情,硬生生忍着,直到吃完了饭,对方终于滚蛋。 这一餐饭他可以说是把饭菜都当成对方的骨头在嚼的,每一下都是咬牙切齿,惹得张伯好几次问他是不是饭菜不合口味,好不容易才让他给掩饰过去。 容景挨挨蹭蹭的坐到容时身侧的沙发上,他绞尽脑汁的在心中想着该怎么措辞,才能既可以得到自己想知道的答案,又不让他哥哥发现什么不对劲。 容时手中拿着一本杂志,随意的翻着,在两人前方的电视屏幕中正播放着一台科技类的节目,或许是光脑最近的风头太引人注目,里面的节目主持人和嘉宾聊着聊着,就把话题转到了这上面。 原本这应该是容景会感兴趣的话题,但此时他却心不在焉,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 半晌,他终于下定决心,咬了咬牙,转头看向容时,面上露出一个好奇的表情。 “哥哥,你跟那位周先生关系很要好吗?” 容时听他突然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抬头看向他, “怎么了?” 容景压下心中的紧张,面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露出一个笑来, “没什么,就是今天早上竟然是他送哥哥来接的我,觉得有些奇怪罢了。” “哥哥你以前从来没有什么关系特别要好的人,现在不但和他一起合作开公司,还让他来家里吃饭,他是得到你认可的朋友吗?”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怦怦跳,生怕让容时看出他真正想问的是什么。 容时并未注意到他的异样,他只是随意看了对方一眼,便又低下头去翻手中的杂志。 听到他的问题,抬手又翻过一页杂志的彩色页面,口中不在意的回道, “算是朋友,十分要好谈不上,不过他除了有时行为略有些轻佻,倒没有什么太大的毛病,可以信得过。” “至于今天早上他跟我一起去接你,也是他刚好有事过来找我,就顺便帮个忙,你也知道家里现在没有车。” 容景听到前面的两句话刚松了一口气,那口气还没完全呼出来,又听到他后面那些,一口气顿时被哽在了喉间。 行为轻佻?是怎么个轻挑法?所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那家伙对他哥哥做了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容景才勉强压下心中对某人的暴躁,继续接着试探, “哥哥是怎么认识他的?以前都没听你说起过。” “这还是第一个被哥哥你认可的朋友,不像以前那些人,都只是泛泛之交,从不被哥哥放在心上。” 他说的是以前那些原主还在国内上学时,围拢聚集在他身边的人,各式各样的人都有,其中也不乏特别优秀的,却没有任何一个能被原主视作朋友。 只能说原主被那些频繁的告白刺激到了,拒绝与任何人深交,免得到最后朋友做不成,白白浪费时间精力和感情。 容时只当他是对于自己转变态度的好奇,没有多想,顺着他的话答道, “第一次见面认识,当时你也在,忘了?” 容景一楞,“我也在?什么时候?” “就那些放高利贷的人来闹事的那天,我们去电子城回来的时候,在马路上被一辆车溅了满身的泥水,还是你给我挡住的,不记得了?他当时就坐在那辆车上。” 经过他这么一提醒,容景猛的记了起来, “就是那个开车司机特别没有素质的周先生!” 他还记得当时在车上,对方就对他哥哥分外殷勤,他也因此看对方不顺眼,现在看来,难道这家伙在那时候就已经对他哥哥生出了不轨的心思? 容景心中越想越火大,这家伙果然是没安好心,指不定当初把水溅在他们身上就是故意的,好借机搭讪送他们回家。 “我觉得这家伙不是好人,哥哥你不要轻易相信他,我觉得当初他司机把水溅在我们身上,就是故意的。” 容景愤愤之下也干脆不遮掩了,直接就对着容时打起了小报告,开始给某个家伙疯狂的上眼药,力求要把他在自家哥哥心中的印象分降到最低。 “而且他刚刚吃饭的时候竟然还瞪我了,” 容景极力抹黑,“就因为我把鱼肚上的肉夹给了哥哥,他没抢过我。” 其实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而是容景看不惯对方频频朝着容时夹菜递汤,比他更会讨哥哥欢心,气愤碍眼之下,从对方筷子下先一步抢走了那块鱼肉,送到了容时碗中。 周衍被他抢了示好的机会,再加上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敌意,这才忍不住警告的看了他一眼,当然他没敢太凶,只是如同对着家中不听话晚辈般的严厉眼神。 容景可不会管他那么多,抓住机会拼命的在容时面前告黑状, “在别人家里吃饭竟然还挑挑拣拣,还跟主人家抢菜,而且他比我大那么多,不知道我还在长身体吗?” “真的是一点礼貌都没有,也不懂得谦让小辈!” 容景一番话说的义正言辞,表情十分的愤愤不平。 容时将翻完的杂志合上,随手放到面前的玻璃茶几上,他转头看向容景, “怎么?他惹到你了?” 若不然怎会突然在他面前提起对方,而且这话里话外看起来对其意见很大。 容景脸色一僵,干笑了两声,转开视线,“没有啊,我就是单纯觉得他人看起来不简单,担心不是个好人。” 容时看着他没有说话。 容景看着前方的电视,眼神游移,完全没注意里面在讲什么。过了片刻,他终于扛不住容时的视线,转过了头, “好吧,我是不太喜欢他。” 容景拿过被容时放到茶几上的杂志,卷巴卷巴,将崭新的杂志卷成了筒状拿在手中,轻轻敲着玻璃茶几的边缘。 “哥哥以前从来没有跟谁这么要好过,还留人在家里吃饭。” “现在爸和妈妈都不在了,我就只有哥哥一个亲人了,看到他和哥哥感情竟然这么好,所以我有点不高兴。” 容景眼神落在面前的茶几上,对着容时缓缓解释道,面上透出一点落寞的神情。 他说的这些话半真半假,觉得有点不舒服是真的,但远远没有到排斥的地步,他之所以看对方这么讨厌,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发现了周衍的那点心思。 别以为他不知道,大多数有钱人在私生活方面都荤素不忌,对待感情也随意的很,那个周衍表面看着对他哥殷勤的很,谁知道他内里有几分真心?是不是垂涎他哥哥的容貌? 更何况,他们家现在的境况远不如前,虽然他哥自己开了一家公司,但这家公司才刚刚起步没多久,怎么能跟周氏集团那种横跨国内外的财阀势力相比较? 这家伙要是以后欺骗伤害了他哥哥,他岂不连报复反击回去都做不到?当然,最好就是让他哥不要被对方的花言巧语所骗,所以他是绝对不会让那个家伙有更一步接近他哥哥的可能的。 当然,这些容景不可能都一五一十的告诉容时,他只要假装自己是对于唯一亲人的独占欲发作就好了,反正哥哥是肯定不会怪他的。 果然,听到他这样说,容时面上的神情柔和了两分,虽然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却并未多想,他抬手拍了拍容景的发顶, “你不要胡思乱想,他只是一个朋友兼合作伙伴而已,怎么可能会影响到我们?听你这么一说,好像你哥哥我不是交了一个朋友,而是找了一个对象一样。” 容景心中猛的一跳,怕他发现什么,连忙哈哈两声把话题转开, “可是哥哥你不是说他行为不检点吗?难道你就不怕他带坏我?所以我们以后还是除了公事就不要理他了,也不要再让他到家里来,好不好?” 容时将手从他头上放下来,听他说什么检点不检点,心中不由莞尔,却没有答应他的要求, “既然是认可了的朋友,又怎么能随随便便的就与人断绝来往?未免也太过轻率了。” 容时说着看向容景,神情中透出不赞同, “不管是对待朋友,或是你之后有了喜欢的人,感情的事还是认真慎重一点为好,万不能如此随意草率,知道吗?” “……好,哥哥,我以后都不这样了。” 容景目的没达成,反而挨了一顿训,一时不由有些蔫了下去,他却不敢再多说什么,其他挑拨的话也都在说不出口。 容时见他转瞬没了精神的样子,摇了摇头,没有再继续说什么。 “光脑给放在你房间的书桌上了,按你的要求还是做成了腕表的样子,不过比外面的普通款精致一些,你去看看喜不喜欢。” “真的!谢谢哥哥,我现在就去看!” 容景一听这话,瞬间满血复活,他从沙发上一跃起身,飞快的往楼上自己的房间冲去,没过多久,从楼上传出了他的惊叫欢呼声。 片刻后他又兴冲冲的从楼上跑下来,手中拿着一个四四方方的金色小盒,一路冲到容时面前, “哥哥,这个要怎么弄?怎么绑定?我之前看到宣传片里说,好像可以直接用意识操作,是不是?” 他神色兴奋,哪里还有之前一丝一毫的萎靡模样,满脸都是迫不及待的跃跃欲试。 “看说明书,,盒子里有。” 容时抬手朝他示意,之后就不再理会他,让他自己一个人在那里摆弄,转身上楼进了书房。 y市最大的名扬酒店包厢内。 五、六名衣着翩翩,在外界也能被人尊称一声老总的人,围着一个二十多岁作助理打扮的青年,手中端着酒杯,齐齐朝着他举杯敬酒, “林助理,那事情就这样说定了,之后在谢总面前,还请多多替我们美言几句,若是能长久保持合作,事后我们必定好好厚谢林助理。” 其中一名老总笑呵呵的对着那青年说道,说罢将杯中的酒一口气喝了个干净,边上其他几人纷纷赞他豪爽,也跟着举杯喝干了手中的酒。 “好说。” 助理模样的青年举起手中的酒杯浅浅喝了一口,面上的笑容矜持而客套。 “只要这次的合作能够圆满达成,之后谢总必能看出几位合作的诚心,到时想要再次合作又有何难?” 听到他这话,几名老总脸上纷纷浮现出喜色, “好,有林助理这句话,就算不为眼前,单为了以后能够长久的合作,我们也绝对会全力以赴,将这件事圆满完成。” “没错,请林助理回去转告谢总,请他放心,这件事情包在我们身上,必定给他完成得漂漂亮亮,让容氏彻底再也翻不了身!” “来,咱们再敬林助理一杯,以后许多事可还要麻烦林助理关照,怎么能不提前表示一下?” “是这个道理,来,来,林助理,哥几个再敬你一杯!” 众人说着,又纷纷举起酒杯,一时间包厢内推杯换盏,奉承逢迎之声不断。 …… 第94章 落魄豪门贵公子 容景只有一周的假期, 在家呆了五天,便又买了机票返回了帝都大学。走的时候心里非常的不放心,就怕下次回来的时候, 得到他哥哥被某只大尾巴狼叼走的消息。 容时不知他的这些小心思, 将人送上飞机,便招了一辆计程车,往回容宅的方向开去。 这个时候刚好是学生假期返校,以及旅游返程的高峰期, 机场周边车流穿梭如织, 人来人往, 时不时便会堵上一阵。 计程车开开停停, 以蜗牛般的速度向前行驶, 好不容易过了一个红绿灯, 前方路径开阔, 司机一踩油门就要加速往前冲去。 就在这时, 原本行驶在前方的一辆黑色轿车,突然猛的停在了原地,开计程车的中年师傅措不及防, 根本来不及反应,车子就重重地撞上了轿车的车尾。 “砰——” 一声巨响,因为惯性作用,计程车车尾猛的向上扬起, 又重重的落回地面。 容时身体猛的往前冲去,幸亏他上车之后, 就系好了安全带, 这才没有一头撞上车厢的防护板上。 整个人被安全带重重拉回座椅中, 容时揉了揉被安全带扯得有些发疼的肩膀, 看向前方的司机,对方正一手捂着额头,发出低低的吸气声。 “师傅,你怎么样?” 过了好一会儿,司机的回答才响起,“没事,就撞了一下头。” 他说着放下捂着额头的手,掌心有着一小摊艳红的血迹,可见这一下撞得不轻。 因为这一下突然的变故,跟在他们后面的车辆也都发生了连续的追尾,此时外面乱成一团,站在红绿灯下维持秩序的交警,看到这情况,正朝着这边走来。 眼看着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而且司机还受了伤,估计得去医院一趟,容时干脆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下了计程车。 前方那辆造成一切事故罪魁祸首的黑色轿车,静静的停在那里,过了这么半晌,都不见有人下来。 容时微微沉思,抬脚朝着那边走过去,他在驾驶座的那一侧停下,抬手敲了敲紧闭的车窗。 “请问里面的人还好吗?” 车内半晌没有动静,容时又敲了敲。 这一次等了大概一分钟,黑色的车窗缓缓降了下去,露出了一张容色惨白的脸。 对方面色白得像纸,,额头上布满冷汗,一向冷漠阴沉的眉眼此时眉头紧皱,眼神也带着隐隐的恍惚。 那张脸,正是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的谢重渊。 他此时一只手正紧紧按在上腹处,胸口处的衣服被他抓的起了皱,整个人半躬着身体靠在椅背上,薄唇紧紧抿起,两侧肌肉紧绷,显然正在咬牙忍耐着某种不适。 “……阿容?” 对方虽然看起来有些神智不太清醒的样子,但好歹还能认得出来人,冷沉的声音准确的唤出了容时的名字。 只是不知是不是因为此刻身体虚弱不适,缺乏了一些气势的缘故,这两个字吐出来竟隐隐带着一种,仿佛自然而然的亲昵柔软。 “谢先生?没想到竟会是你,你状态看起来不太好,是身体不舒服?” 容时也没想到在路上随便撞个车,竟然就恰好碰上了这个和原主渊源颇深的人,所以这真的是冤家路窄? “阿容,你……” 谢重渊神情恍惚,看着容时的眼神中带着几分复杂,过了半晌,他才缓缓开口,想要说什么。 却在这时,交警走了过来,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这位先生,请出示你的驾驶证,还有,由于你突然的违规停车,造成了这一连串的追尾事故,你……” 交警说着走到了车窗前,伸手要拿驾驶照,这时才看清车窗里的人状态好像不对劲。 “先生,你是身体不舒服吗?需不需要帮你叫救护车?” 他此时也顾不得询问驾照了,看着对方这一副面容惨白,好像随时都要昏过去的模样,连忙掏出了手机拨通急救电话。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猜测,他电话才刚刚拨出去,车里面的谢重渊就已经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昏过去前,他的视线还牢牢落在窗外容时被墨镜遮去了大半的脸上。 见人昏过去了,交警一惊,生怕他发生什么意外,连忙拍着车窗一迭声的叫唤, “先生,先生,你怎么样?还听得到我说话吗?” 说着,就想要伸手进车窗内去探谢重渊的鼻息。 “不用敲了,他只是昏过去了。” 容时看他急的头上冒汗的样子,便开口解释了一句, “看他的样子,应该是胃病犯了。” 年轻的交警这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头看向容时的方向,尚还有着刚出校园青涩的脸上,带着几分慌张, “没死?” 这问题问得,若是家属在这里,还不得大发雷霆找他算账,幸亏容时与谢重渊不是什么友好关系,否则这个初入社会的小交警,今天就得被人教做人。 “昏过去了,暂时不要动他,等救护车过来,再由医护人员将他抬上去。” 容时站在一旁提醒道,免得对方莽莽撞撞上去动手,若是有个万一磕碰到哪里,事后追究起来,这交警怕是担不起这个责任。 “站远一点,别挡到通风口。” “啊?哦、好,好的。” 小交警连忙将手从车窗中收回来,往后退开了两步,站在容时的旁边。 “我刚刚看到您和他在说话,先生,你是他朋友吗?” 小交警看着容时好奇的问道,一边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今天明明是大阴天,一点阳光都没有,对方怎么还带着这么大的墨镜? “朋友谈不上,只是认识而已。”容时淡淡道。 “哦。”小交警应了一声,看出对方不想多聊的的意思,便没有再说话。 这小交警估计是一个刚刚开始上班的菜鸟,边上其他的警务人员一个个忙得焦头烂额,只有他悠闲的站在容时旁边,无所事事。 救护车来的很快,不过5分钟左右,便听到鸣笛声渐渐向着这边靠近,不一会儿,印着120红色大字的白色面包车,便从围观人群让开的通道中开了进来。 救护车还没停稳,门就被拉开,几名医护人员飞快的从上面冲下来,一边跑一边高声叫, “人呢?病人在哪里?” 菜鸟交警连忙抬起手挥了挥,“这里,这里!医生,病人在这!” 几名身穿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医护人员听到他的声音,赶忙向着这边跑过来,身上还背着急救用的医疗器械。 待几人跑近,小交警连忙上前一把将车门拉开, “病人就在这里面!” 一名医生来不及道谢,连忙凑到车门的位置,首先对着谢重渊进行了一番大致的检查,随后才松了一口气,退离了车厢。 “看样子应该是胃病犯了,可能还伴有出血的症状,需要做进一步检查。” “先把病人抬上救护车,回医院做个详细检查,去把担架抬过来。” 医生回头对着身后的一名男护士吩咐道,待对方去了,又转过头来看向容时等人的方向。 “你们谁是病人的家属?跟着一起去医院办一下住院手续。” 边上的人你看我,我看你,没一个人站出来,医生不由急了,催促道, “赶紧的,病人还等着做进一步检查呢,别耽搁了!” 容时看了一眼被人从驾驶座中抬出来,放到担架上的谢重渊,又看一眼面容焦急的医生,心中一叹,抬步走了出来, “他应该是一个人开车过来的,我和你们去医院吧,我认识他。” 医生见终于有人肯站出来,那还管他是认识的还是家属,赶紧点点头, “行,你一起跟着上救护车吧。” 说着他当先转身朝着救护车的方向快步走去。 容时从口袋钱包中抽出一张纸币,递到小交警的面前, “麻烦你帮我将这钱,交给那边的那位计程车司机,就说是打车费,多谢。” 等对方接过钱,容时朝他点了点头,抬脚跟在医生的身后,一起上了救护车。 等到了医院,容时按照护士的要求,去为谢重渊办理了住院手续,当然用的是从对方随身皮夹中找出来的身份证。 等到容时将手续全部办好,交好了住院检查费用,谢重渊已经被人换了一身病号服,安稳的躺在了病床上。 见到容时过来,医生将病人的大致情况和他说了一遍,容时随意听着,等到医生讲完,点头向对方道了谢,然后进了病房之内。 将对方的手机,和住院缴费单等一系列单据,一起放到病床的床头柜上。 他刚刚用对方的指纹解了手机屏幕锁,给联系人名单里,标注为助理的人打了电话,对方应该很快就会过来。 容时将一叠单据用手机压住,转身就打算离开。 “……阿容?” 却在这时,一道清浅的唤声从他背后响起,却原来是昏迷过去的谢重渊,恰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 谢重渊刚从深沉的黑暗中清醒过来,睁开眼睛,神智尚且带着几分迷茫。 在他一片雪白空茫的视野中,首先便注意到了那一道转身正欲离去的背影。 他心中一紧,自然而然的,脱口就叫出了对方的名字,等到容时回过头来,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谢重渊的神志这才彻底清醒过来。 “阿容,是你送我来的医院?真是麻烦你了,之后我一定登门道谢。” 谢重渊苍白着脸色,面上浮现起一抹感激的笑容。 “登门道谢就不用了,”容时声音平淡,“谢先生只要把住院的费用还给我就好。” 第95章 落魄豪门贵公子 “而且并不是我送的谢先生来医院, 是那位交警打急救电话叫了救护车,医生找不到谢先生的家属,现场又只有我正好认识你, 便跟着过来了。” “那还是要谢谢你, 若不是阿容,我醒了之后,怕还得拖着生病的身体,跑来跑去, 自己去办手续交费。” 谢重渊表情十分诚恳, 望向容时的目光带着温和笑意。 “谢先生客气了。”容时没有在和他多纠缠这个问题, “我用你的手机给一位姓林的助理打了电话, 他应该不久就会过来。” “住院和检查的费用, 谢先生就直接打到我这串卡号的卡里, 卡号和单据, 都在床头柜上。” “好, 阿容是要走了吗?”谢重渊看着容时,表情看起来有些遗憾。 容时点点头,“我还有事, 谢先生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按铃,外面有护士会过来。” “那阿容慢走,我就不送你了。” 谢重渊抬了抬在打着点滴的手,对着容时抱歉一笑, “自从上次一别后,我和阿容已经许久没见过面了, 本来还想好好和你聊一聊, 看来今天是不行了。” “不知阿容能不能给我一个地址, 改天我好亲自登门拜访, 或者留下电话号码也行。” “可以。”容时看了他一眼,随口报出了一串号码,然后向着对方点点头,转身离开了病房。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病房之中后,谢重渊脸上温和的笑缓缓收起,他面无表情的看着紧闭的病房门,眸光深邃幽暗。 半晌,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他收回目光,神色恢复成一贯的冰冷阴沉,幽冷着声音对着门外说了一句, “进来。” 门应声推开,林助理从门外走进来,看到他安然无恙的靠坐在床上,面上松了一口气, “谢总,你没事就好了,我接到人用您的手机打给我的电话,说您在大马路上,被救护车送到医院了,吓我一跳,还以为您出……” 谢重渊冷眼扫他一眼,没有理会他的一连串担忧话语,直接开口打断他的话,“交代你的事都完成了吗?” 林助理连忙摆正的神色,在上司不需要的时候,任何的关心的话语都是废话, “事情都已经完成了,现在就等您的吩咐,确定什么开始时候行动。” 谢重渊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着,目光看向病房中的某一处,过了好半晌,才一字一顿缓缓开口道, “明天,所有计划,明天全部开始实施。” 他的声音低沉压抑,仿佛蕴含着某种深刻的情绪,句里行间透着一股不容更改的决绝。 林助理一愣,随后连忙回神应下, “是,属下知道了,稍后就去通知其他合作对象,让他们准备动手。” “好了,就这样,你先出去吧。” 谢重渊摆了摆手,让林助理离开,突然又想起一件事, “等等,还有一件事你去办一下。” 林助理正往门前走的脚步顿住,转过身来,“谢总,您还有何吩咐?” 谢重渊抬起没在打针的手,从床头柜台上拿起那叠单据,他随意翻看了两下,递向林助理, “你将这叠单据上的费用计算一下,花了多少钱,将总金额打到这串卡号的卡里,立刻就去办。” 林助理赶忙上前,伸手从他手中将单据接过,“是,属下这就去办。” 将那一叠住院缴费单握在手中,林助理试探道:“那谢总,您要是没有其他吩咐了的话,属下就先出去了?” “还有,医生说您现在可以吃一些流食,您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属下一会儿就去买。” “不用了,你办完这件事就可以回去了,我这里不需要人,你只要将那件事情给我盯好,有任何情况立刻向我汇报,其他的都不用管。” 谢重渊随意摆了摆手,便不再看他。 “是,属下记住了。” 林助理顺从的应下,打开房门离开了这里。 容时从医院出来后,直接打了一辆车去到容氏所在的大楼,在公司呆了大半天,他便回了家。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他便在家里偶尔看看书或下下棋,当然他下棋不是用的棋盘棋子,而是在电脑上人机对战,并且胜率惊人。 下午的时候,他又从管家张伯的手中接过园艺剪,将院子里的花草修剪了一遍,总之,这一天他过得一如往常般闲适自在,丝毫未将上午遇见谢重渊的事情放在心上。 和张伯两人一起用过晚饭,他到小区中散步一圈消食,回到家后又看了一会儿的书,然后便洗漱早早睡下。 这天晚上,y市的各大网站上以及一些小报上面,不知不觉有一个消息扩散开来,从刚开始的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到后来的席卷全网。 这则消息指出,现在众所周知,在社会上掀起惊涛骇浪的光脑并非由容氏公司的研究团队开发研究出来的,他们是窃取了属于其他公司科研人员的研究成果。 而光脑真正的拥有者并非一家公司,而是由好几家公司联合开发,历时数年,耗费资金人力资源无数,才终于成功研发出来。 几家公司原本准备在今年年底将产品推出,谁知却于8月份,一夜之间,所有研究资料不翼而飞,至今没有找到盗窃者,而那个窃贼不但将唯一的成品和所有研究资料偷走,甚至还把研究室中其他的相关数据资料全部毁去。 以至于几家公司损失惨重,不得不又重新将研究进行了一遍,好在因为有过一遍成功的经历,这一次只是历时几个月便再次将光脑成功制作了出来。 正当几家公司准备对产品进行宣传时,他们却发现,容氏提前打出的这一款光脑在外形和宣传主要功能上,和他们的产品几乎一模一样,当然,他们为自己的这一项成果命名为,智能手机。 刚开始,几家公司虽有所怀疑,但到底没看到实物,觉得还有巧合的可能,便没有声张,一直等到容氏的光脑上市,第一时间去购置了一台回来。 然后整个研究团队将之进行拆解研究,最后却发现,这个光脑,除了一些小细节方面,其他的功能构造,甚至外形设计都与他们的智能手机几乎一模一样。 便连光脑空间的这一设计理念,也完全复制了他们研究智能手机时的初衷。 这一发现,让整个研究团队愤怒无比,他们现在确定,之前研究室内失窃的资料,就是被容氏公司这边窃取,然后对方将东西据为己有,改头换面,将智能手机重新包装命名,以光脑的名号面世。 并且凭借着它获得了巨大的财富和成功,名利双收。 这则消息刚开始没几个人信,然而慢慢的不住有所谓的好奇吃瓜人士提出一个个质疑。 比如容氏作为一个刚刚成立不久的公司,它有什么资本和能力,可以研究出这样绝无仅有,几乎是世界顶尖科技水平的产品,相应的技术支持呢? 要知道容氏官网上研究团队中的成员,除了两三个算是在业界有一点名气,其他人可都是听都没听说过。 而反之,那几家公司中的研究人员,却一个个都是有着丰富履历,在电子科技行业多多少少有着名气的人,其中一个还是曾经占据y市电子行业小半壁江山的容氏企业研究团负责人。 无数真真假假似是而非的言论,再加上有人刻意引导,一夜之间遍布网络,随处都可以看到这件事的消息。 网民们也从一开始的不信,到后来的动摇,怀疑,甚至已经有不少的人相信了这一番说辞,认为容氏的确是盗窃了别的公司研究团队成果。 一时之间网上骂声不断,都说容氏是小偷,是厚颜无耻的窃贼,盗窃了别人的成果不算,竟然还堂而皇之的宣扬出来,利用别人的东西来牟取暴利。 人家好几个公司耗费数年时间,花费无数资源人力和金钱研究出来的东西,竟然就这样被人轻而易举的据为己有,完全无视了道德法律,未免太过猖狂。 这样的肆无忌惮,是把国家律法当成了什么?把他们这些争抢着购买光脑的普通民众当成什么?任意愚弄,攫取金钱的羔羊么? 众怒之下,加上有人时不时不着痕迹的煽风点火,许多在容氏官网上订购了光脑的人纷纷选择退款,扬言宁愿忍受种种不便,使用老款的手机也不会去买一个窃贼偷盗来的东西,这跟支持鼓励犯罪有什么区别? 一时之间,容氏官网后台上,代表光脑的购买数额的进度条向下暴跌,退货退款订单急剧增加,看得一旁负责监测的工作人员脸色煞白。 而各个城市的实体代售点中,也聚集满了前来想要退货的人,虽然最后因为产品质量不存在问题,无法全额退款这个规定,许多人都选择了放弃,却仍旧让实体店的工作人员焦头烂额。 毕竟现在这个时候,哪怕是有心想买,谁又会跑到实体店来,怕不是立刻就会被人骂成支持盗窃者,支持犯罪,所以一天下来,店里一台光脑都卖不出去。 看着这惨淡的业绩,营业员不得不为自己的前途担忧,甚至家人都已经开始劝他们不要再在这个店里干下去,名声不好。 容氏的员工,之前光脑上市的时候有多兴奋激动,现在就有多忐忑不安,唯有研究团队的人坚定不移的支持公司,毫不怀疑。 一个个看着网上那些不明真相的民众,发出的满含恶意的猜测和辱骂,怒气高涨,抄起光脑就开始与之争辨起来。 然而人往往只愿意相信自己猜测得出的结论,又或许是并不在意所谓的真相,只是想要借此发泄在现实生活中受挫所生出的负面情绪。 他们反驳一条,对面的网民瞬间就可以列举出一大堆怀疑的理由,合理的,不合理的,甚至是胡搅蛮缠的,他们只看得见他们愿意看见的,甚至将众人反驳的话歪曲解读,肆意脑补,然后再义正言辞的冠以新的罪名。 旁边还有一群或不明真相,或纯粹看热闹吃瓜的网友嬉笑着围观打趣,时不时再添油加醋,站在道德的高地上,肆意点评两句。 总之你反驳就是在狡辩,你沉默就代表着默认,你气得拍桌子骂人,就是做了错事不但不心虚还这么猖狂,对方又人数众多,十几名研究人员根本难以招架。 气的众人最后再也维持不了理智,直接与之对骂起来,一时之间,整个研究室里都是一群大老爷们怒骂咆哮的声音。 在这一片怒发冲冠,义愤填膺的人群中,却有一个人显得格外的格格不入。 第96章 落魄豪门贵公子 王志博看着研究室中这一群愤怒的似乎想要顺着网线爬过去, 将对方暴揍一顿的研究人员,心中陡然颤了颤。 若是让这些人知道,是他将研究室里的资料偷出去交给那些人的, 怕不是会立刻将他打死。 他伸手按了按胸前的口袋, 那里放着两张机票,是当初与对方交易时那个人给他的,本早就应该离开,可他看到公司光脑销售惊人的数额, 想到这个项目结束之后会有的奖励, 他不由心动了。 便将机票改签, 想要再等一段时间看看能不能将奖金拿到手在出国, 这样能够多出一大笔钱, 他和男友在国外的日子也能舒服许多。 他原以为对方找他拿资料, 是想要加入进来也分一杯羹, 谁知对方不但想要在这块巨大的市场中插上一脚, 更是打着想要将整块蛋糕独揽囊中的主意。 为此甚至给容氏泼脏水,并且似乎还将要成功了,这样的话, 他心心念念的奖金是注定拿不到了,再留下去非但没有什么意义,还会增加风险,看来他是时候和男朋友一起离开了。 王志博心中这般想着, 从座位上拿出了自己的手机,他知道光脑绑定之后有着定位功能, 警务系统可以通过这个查找到相应绑定人的具体位置。 所以他虽然在光脑上市之后, 给自己和男朋友每人都买了一台, 但他却并未立刻绑定, 而是仍旧用着原来的老款手机,准备等到了国外,h国警务系统覆盖不到的地方,再使用光脑。 他把手机拿在手中,一边拨通那个熟记心间的号码,一边往研究室外走去,等到电话接通,他把手机放到耳边。 “喂,阿晨,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可以?好,阿晨你听我说……” 他一边左右观察着周围有没有人,一边说着话走进了楼梯间一处隐蔽的角落。 公司董事长办公室内。 容时和周衍两人相对而坐,中间的茶几上茶香袅袅,两人一人执着一只杯盏,慢慢品着杯中的香茗。 仿佛丝毫不知,无论是外界还是公司内部,此时已一片人心浮动,闹作一团。 “阿容,你说现在还不是时候收网,那要到什么时候才是合适的时机?今天一天就收到了四、五份辞职信,我有点担心,再过几天,公司会不会就变成一个空壳子了?” 周衍轻轻吹着杯中的热茶,浅浅喝了一口,对着容时随意说道。 他的神情动作轻松惬意,仿佛口中说着的,并不是事关公司存亡的大事,而是问着对方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去喝一杯。 容时指间拈着一只小巧如莲芯的茶盏,神情平淡舒缓, “再等等吧,现在还不是时候。” “至于公司里的那些人,走了便走了,难道你周总还怕之后会招不到好员工?” “这我自然是不怕的,只是若是人走了,事情没人干,到时人手不够,只怕阿容你就不能再像之前那么轻松,恐怕每天都得来公司了。” 周衍将手中的茶杯放下,看着对面容时在袅袅水雾升腾间,若隐若现,更添三分飘渺出尘的面容,状似遗憾的说道。 然而从他脸上期待的神情,和微微勾起的唇角,都能明显看得出来,他并没有什么遗憾不满,相反对此很是期待。 “若是人手实在不够,就先暂时停止一切业务,给公司其他人员放一个假,等到事情解决了,在重新招人开始上班。” 容时对他口中的假设浑不在意,随意开口说道,左右事情也不会拖太久,等到全部解决,再让人回来上班也来得及。 “阿容,你多亏是遇到了我这个任劳任怨的劳力,不然若是只你一个人,我真担心这公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最后能不能发得出员工的工资来?” 周衍摇了摇头,看着容时无奈的说道。 容时漫不经心的将茶盏托到唇边饮了一口,“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又如何?只要有足够的实力,自然能够不被束缚。” “何况赚钱是为了让自己享受生活的,可不是为了被工作奴役,在规则许可的范围内,随心所欲,没什么不好。” “……阿容,你当初签订合同的时候,拒绝管理公司,让我当这个董事长,是不是就是打着这个偷懒的主意?” 过了好一会儿,周衍才看着容时缓缓问道,亏他当初觉得阿容是信任他才把公司交到他手中,还为此很是激动了一把,原来事实根本就是他想多了。 容时把茶杯放下,“怎么,你不乐意?” “那就重新招一名代理人来管理公司好了,不过人选上要把控严格一些,既要有优秀的业务能力,又要为人信得过,恐怕不太好找。” “不用!”周衍急声反驳,脸上瞬间眉开眼笑, “我当然乐意,不用找什么代理人了,我来就可以!” 容时扫一眼他脸上表情,有些不明白对方因何突然这么高兴,不过却也没太在意,他点点头, “可以,你如果什么时候变了主意,到时候再招人好了。” “不会,我是绝对不会改主意的,而且代理人怎么信得过,他们的能力也比不上我,阿容你放心,我一定勤勤恳恳把公司管理好,让你不用操心任何事,只要坐等收钱就好了。” 周衍连声保证,誓要彻底打消容时找代理人的念头。 容时看了他一眼,没有再继续纠缠这个话题。 周衍一个人乐滋滋了一会,突然想起一个让他一直感到疑惑的问题,便开口问道: “阿容,你说这件事你有解决的办法,那是不是你知道是谁在背后想要对付容氏,也知道这些风波谣言都是谁搞出来的?” 容时颔首,“我的确知道,与之前让我父亲公司破产的是同一个人。” 周衍闻言,眉头皱了起来,“这么说,你家之前发生的事,也都不是巧合,而是有人蓄意针对陷害?” “是谁跟你家有着这样的深仇大恨,害了一次不够,还想要来第二次,这是想要让你们彻底不能翻身,一辈子都不好过?用的还是这样下作,阴狠毒辣的手段。” 周衍越说眉头皱得越紧, “这人为人心性也未免太过偏执阴暗,卑鄙无耻了些。” “就算有再大的仇恨,你家之前已经被他害的破产倒闭,甚至你父母还为此出了事,也就该到此为止了,这不依不饶一直揪着不放,跟条疯狗有什么区别?” 话刚出口,周衍才反应过来,他飞快的看了容时一眼,见对方没有注意他的口误,暗地里松了口气, “那人是谁,阿容你告诉我,我不会放过他的。” “不用你,”容时从座位上站起身,向着办公室门外走去, “只要等着他自取灭亡就好,不必脏了手。” “阿容……” 周衍还想再问,人却已经消失在门口,他收回目光,轻声嘀咕了一句, “真是的,说话说一半,真的很吊人胃口啊。” 容时下了公司大楼,正准备随意拦一辆车回容家老宅。 “阿容。” 旁边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叫着他的名字。 容时转头看去,只见一身西装革履的谢重渊,从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上下来,朝着他的方向看来, “我正要上去找你,没想到刚好在门口碰上了。” “谢先生找我有事?”容时放下招揽计程车的手,看向对方。 “阿容现在有没有空?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去坐坐?” 谢重渊将敞开的车门拉得更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容时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顺势上了轿车。 车子开到了附近的一家咖啡厅,两人挑了一个偏僻靠窗的位置坐下,随意点了两杯饮品。 等服务员将咖啡送上离开之后,容时看向谢重渊, “谢先生找我,是有什么事要谈?” 谢重渊没有去碰桌上的咖啡,看着容时,面上露出一抹感谢的笑意, “第一件事,是特地来为上次医院阿容帮忙的事道谢,之后我有让助理将住院费打到阿容的账号上,不知你收到没有?” 容时点头,“还有第二件?” “第二件……”谢重渊看着容时的眼中浮现起关心, “今天网络上发生的那些事情我都知道了,我相信阿容是绝对不会做那种事的,网上的那些胡言乱语,绝对是别有用心的人在恶意造谣污蔑。” “我认识几个朋友,是从事媒体网络这一块的,阿容如果需要,我之后就去请他们帮忙,想办法将这件事情压下去。” 谢重渊的眼神真挚而诚恳,满是对于容时的信任和担忧。 容时定定的看了他一眼,端起手边的清水喝了一口,水迹将他的嘴唇染上了一层莹润的微光,引得人不自觉将视线投注过去, “那这件事就麻烦谢先生了。” 容时看着对面一直注视着他的谢重渊,面上神情和缓下来,唇角微微勾起, “谢先生还是出了事之后,第一个主动说要帮忙的人,不管最后事情有没有解决,我都承你这份情。” 谢重渊愣在了那里,目光怔怔的看着容时。 满心满眼都是那唇畔转瞬即逝的一抹弧度,如昙花微绽,明月隐现,不经意间的惊鸿一瞥,便叫人忘了所有,沉醉其间。 “阿容放心,我一定将这件事情办妥,如果还有其他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只要是我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过了好半晌,谢重渊才回过神来,他看着容时笑着承诺道。 “只有这一件事需要麻烦,其他的我自己都能解决。”容时看着对方,神情恢复了一贯的冷淡, “谢先生应该是刚刚出院,身体可恢复了?” “多谢阿容关心,我的胃是老毛病了,之后只要按时吃药就好,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那就好。”容时点点头, “之前在医院听大夫说,谢先生是因为长久没有进食,才导致犯了胃病,之后还是要多加注意的好,胃不好的人最忌饮食不规律。” “好,我以后一定多注意。” 谢重渊脸上不自觉露出一抹笑容,嘴角扬起一半瞬间僵住,被他强压了下去。 他看着容时,放在桌下的手缓缓用力握紧,心中情绪翻滚,让他几乎难以维持面上的平静。 因为刻意的压制,理智与本能做着斗争,他脸上的神情一时显得有些僵硬, “阿容,网上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一定帮你将那些谣言压下。” 谢重渊语速加快了几分, “我突然想起还有件重要的事情需要立刻去办,可能要先失陪了。” 说着不等容时回答便站起了身。 容时点点头,“谢先生请自便。” 谢重渊回以抱歉一笑,飞快的转身快步走出了咖啡厅,不一会儿那辆黑色轿车便从玻璃窗外开过,消失在一片车流当中。 第97章 落魄豪门贵公子 容时静静坐在位置上, 手中摩挲着玻璃杯杯壁,脑海中回想着谢重渊从第一次在会所碰面,之后所作出的种种情态言行。 心中轻哂一声, 这是不将他耍弄羞辱一番便誓不罢休了? 如此的话,他也只能奉陪了。 夜幕低垂, 城市的夜空如同一块沾满了灰尘的蓝色幕布, 一丝星光也无。 y市富人区的一栋别墅内, 里面一片黑暗,寂静无声, 看起来仿佛空无一人。 然而若循着楼梯上楼, 抵达别墅的主卧,就会发现,有低沉冰冷的语声, 从门缝中幽幽传出, 声音阴冷偏执,话中的意思更是足以令任何听到的人浑身发凉。 “……小云,我现在大概知道,你为什么会为那样一个薄情寡义的男人做出跳楼这种事了……” “……虽然败絮其中,但那一张容貌, 的确是能让人神魂颠倒, 忘却所有,甘愿飞蛾扑火……” 幽暗无光的房间内, 只有桌上的电脑屏幕闪着幽蓝的荧光,照在坐在桌前的人脸上,为那一张阴沉冷厉的脸更带上了三分鬼魅非人的气息。 谢重渊脸上闪过种种黑暗冰冷的情绪, 一双看着电脑屏幕的眼睛, 其中却仿佛透着无限深情。 他的视线落在屏幕中, 躺在病床上的女孩身上,又仿佛穿透对方,看向了咖啡厅中,坐在靠窗的一片光晕中,向他露出清浅笑意的那个男人。 那一瞬间,仿佛所有光芒都汇聚在了那双眼中,世间的一切美好,都在那唇角微微勾起的弧度中浮现,吸引着人想要将他据为己有。 谢重渊眼中浮现起浓浓的占有欲和仿佛要将人吞噬殆尽的贪婪,混合着那柔情蜜意般的缠绵深情,显得无比诡异。 “……小云,哥哥可能不能再用之前的方法给你报仇了,不过你放心,他以后都不能去看其他人,只能看着哥哥,这样的话,小云你应该会开心一点?” “……我们从小一起相依为命,自从那女人为了那个把她当玩物的男人跳楼死了之后,我们便受尽嘲笑欺辱,再也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后来熬到上大学,我本以为,生活会渐渐好起来,谁知你竟然做了与那个女人同样的事,你知道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有多愤怒绝望,又有多痛恨吗?” “……因为这份痛恨,我最终选择跟那个从小抛弃我们的男人回了家,他大概是恶心事做太多遭了报应,唯一的宝贝儿子竟然得了不治之症,眼看要断子绝孙了,这才想起我这个早就被抛到脑后的私生子……” “……我跟他回谢家,隐忍了整整一年,什么都没有做,忍受他那恶毒的妻子,冷血势利的父母,还有那个自大狂妄的将死之人,讨巧卖乖,伏低做小,让他们以为我是一个懦弱好掌控的蠢货,放松他们的警惕,这才让我进了公司……” “……我用三年的时间,暗中发展势力,谋划算计,终于一举将整个谢家握在了手中,然后将他们都送去了他们该去的地方……” “……那两个老东西被我扔到了国外一个名称“响亮”的养老院,那个恶毒女人则带着她那只剩一口气的废物儿子,流落街头无处可去,谁叫她惹怒了我,我便让她娘家破产,他们两个被娘家人当成罪魁祸首拒之门外,可真是势利又冷血的一家人,对不对?” “至于那个恶心男人,我让他去守着那女人的墓地,也算全了她宁愿当人情妇也要和那个男人在一起的愿望,好歹她也生了我不是?” “……可是就算做了这么多,我竟然一点都不觉得开心……” “……现在,哥哥好像找到了能让我开心人了,看见他笑,听到他让我按时吃饭的时候,我竟然感觉到了这么多年来从未再有过的轻松和温暖,甚至连他做了什么,是个什么样的人都全然忘记了……” “……不过没关系,哥哥决定了,只要他以后乖乖的,这些事情我便都可以不再去计较,就让他用往后几十年的时间陪在我身边,来赎伤害了你的罪……” “……好不好,小云?哥哥真的累了,自从你出事之后,我再也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没有人可以信任,没有人说一句问候关心,所谓的亲人,不过都是流着相同血液的仇人……” “……你一定会答应的,对不对?他害的哥哥失去了你,就让他用自己来偿还,这很公平,不是吗?” …… 满室寂静幽暗中,只有这喁喁独语,带着病态的偏执,不断响起…… 或许是谢重渊找人帮忙真的起了作用,又或许是其他的原因,网络上关于容氏的流言蜚语稍有平息,虽然容氏后台显示光脑销售额的进度条仍在不断下跌,但起码一切看起来是有了好转的迹象。 容时刚走出家门,电话铃声便响起,他掏出手机,是那个预料中的号码。 随手按下接通,容时把手机放到耳边。 “谢先生?” “好,我会准时到的,再见。” 容时挂断了电话,把手机重新放回口袋。 这几天,谢重渊似乎觉得抓住了机会,开始频繁的联系他,或是关心他几句,或是相约见面。 容时偶尔会遂了他的意,既然要顺势而为,自然不能让对方全无发挥的余地。 他进了一早等在门外的车,让司机开车前去公司。这是周衍在他决定去公司之后,特地为他配备的小车和司机,以方便他来回出行。 照常在公司呆了小半天,容时起身便打算离开,周衍见了连忙叫住他, “阿容,庆隆街那边新开了一家叫“九全斋”的私房菜馆,听说东西味道很不错,我们晚上去那里吃怎么样?” 容时开门的动作一顿,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自己去吧,我晚上有点事。” 说完便开门离开了办公室。 周衍坐在办公桌后,看着闭合的办公室大门,微微皱起了眉,这几天阿容似乎很忙,他几次约对方,都被拒绝了。 虽然之前也是常常被拒,难得有一次能成功将人约出门,但如果是约对方去品尝新菜式,一般都会成功,可是这一次却成了例外。 这让他不禁有些担忧,难道阿容遇到了什么麻烦? 要不干脆让人去查查看? 周衍脑海中一瞬间划过这个念头,但片刻后又被他挥之脑后,他不能再做这种不尊重甚至可能会惹恼阿容的事了,诸般念头在他头脑中转了一圈,最终都无奈归于沉寂。 算了,他还是等阿容想说的时候,再亲自告诉他吧。 傍晚,庆隆街。 一家名为“九全斋”的私房菜馆门口,车流如织,来往的都是高级豪华私人轿车,陆续开进院前的停车场。 从店中走出的人面上带着餍足的表情,显然对这家菜馆中的菜品很是满意,吃得十分尽兴。 “阿容,就是这里了,虽然这家菜馆新开不久,但听说每天都宾客爆满,而且来得最多的就是回头客,想必里面的菜肴味道应该非常不错。” 谢重渊从驾驶座中出来,看向在车另一侧站定的容时,笑着说道。 容时看到私房菜馆上悬挂着的匾额,微微挑眉,这里似乎就是上午周衍想要约他来的地方? 倒也实在是凑巧。 “阿容,我们进去吧,这地方的老板似乎有点背景,想要来这里吃饭还得提前预约,我这次还是排了一天的队才预约上的。” 谢重渊锁好车,招呼容时道。 容时看了他一眼,堂堂谢家的当家人,进一家小私房菜馆吃饭,会需要提前预约? 他却没有多说什么,点点头, “走吧。” 这家私房菜馆整体设计得古色古香,雕花红漆,珠帘画栋,来往的服务人员都身着修身旗袍,一个个婀娜窈窕,莲步生香。 两人相携着进了菜馆,被候在门口的迎宾带进了位于二楼的一间包厢内,等到在位子上坐定,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菜单。 谢重渊看向容时,“阿容,你有什么想吃的?” 容时将戴在脸上的墨镜取下,折叠好放在手边的桌面上,随意答道, “我没什么忌口的,都可以。” “好,那我每种口味都点一些,你尝尝看有没有特别喜欢的,我们下次再来。” 谢重渊笑着说道,顺手将菜单递还给一旁的服务生, “将你们这的招牌菜,各种口味都上一两道,另外糕点之类的也上几种。” 他递出去的菜单却并未被人接住。 “服务员,我在跟你说话。” 谢重渊看着盯住容时愣在一旁的服务生,眼中划过一抹阴冷的戾气, “你们菜馆的服务人员就是这种素质?客人和你说话当没听到,还一直失礼的盯着客人看,这就是你们的服务水准?” 谢重渊脸色阴沉冷厉,吓得那终于醒过神来的服务员大气也不敢出,白着脸色不住的弯腰道歉。 “实在对不起先生,是我失礼了,非常抱歉!” “好了,谢先生,她也不是故意的,让人先去上菜吧。” 容时微微皱眉,出声打断了谢重渊的责难。 “对不起,阿容,吵到你了,我只是见他一直盯着你看,怕他冒犯到你,所以有点生气,你是不是饿了?我这就让她赶紧去上菜。” 谢重渊这才勉强按下心中的不快,转头看向服务员, “这次的事就算了,不要有下次,去给我们上菜,速度快点。” “是,我这去,两位请稍等。” 服务员躬了躬身,连忙转身快步退出了包厢。 除了这一个小插曲,两人的这一餐饭用得还算愉快,这家私房菜馆不愧是能够吸引到如此多富人在三光顾。 每一道菜肴,都可以说色香味俱全,将各种食材搭配的恰到好处,发挥出食物本身的调配作用,相辅相成,使其味道更浓郁鲜美,却又不失食材最本身的原汁原味。 糕点不但外形做得精致玲珑,滋味也是恰到好处,有的松软清香,甜而不腻;有的外酥里嫩,焦香扑鼻…… 等到用完餐出来,就连谢重渊心中原本被服务员引出来的不快,也都尽数消散。 结完了帐出来,容时和他相携着向楼下走去, 沿着走廊一路到了楼梯口处,迎面和走廊对面行来的一行人撞上。 那是几名西装革履,衣着翩翩的男士,笑容满面,身上泛着隐隐的酒气,显然是刚刚从酒桌上谈好合作下来。 其中一人面容俊美,面上含笑,温文尔雅,此时正目露惊讶的看过来, “阿容?” 第98章 落魄豪门贵公子 周衍惊讶的看着对面的容时, 没料到会在这里见到他,明明对方上午说是另有要事,拒绝了自己的邀约, 此时却出现在了这里,身边还跟着另一个人…… 所以, 阿容是因为这个人才拒绝了自己? 周衍的视线转向站在容时身侧的那个男人, 谢重渊! 他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冰冷的目光扫在对方身上。 谢重渊注意到他满含敌意的视线,回视过来, 朝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带着得意轻视。 “阿容,你怎么会在这?” 周衍脸色阴沉的移开目光,看向容时的方向, 勉强挤出一个笑来, 对着容时问道。 “我和谢先生过来吃饭,没想到会正好遇上。” 容时也有些意外,却并未太在意,向他点点头, “你忙吧, 我们先走了。” 说罢, 和谢重渊一起顺着楼梯离开了这里,临走之前, 谢重渊回过头来,对着周衍嘲讽一笑。 “周总,咱们还继续去下一场吗?” 边上一个老总看着周衍冷厉的脸色, 浑身气势仿佛要择人而噬, 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 周衍收回望向楼梯口的目光, 冷冷的扫了说话的这人一眼,一语不发,径直向着楼下走了。 留下站在原地的几名老总,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出声阻止,等到人不见身影,最后各自打了个哈哈,就此散场。 周衍带着一身森冷骇人的气势走出私房菜馆,遇者纷纷退避。 他站在停车场中,此处早已没有了容时和谢重渊两人的身影,收回环视的视线,他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给我查那个谢重渊,关于他的所有事情,事无巨细,全部给我查个一清二楚,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我要看到资料。” 说完不等对方回答,挂断电话直接上车,黑色轿车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容家大门前。 容时从谢重渊的车里下来,关上车门正要进去,被谢重渊唤住。 “阿容,等等!” 谢重渊推开驾驶座的门出来,站在车子另一边看向容时。 “三天后是我的生日,我想请阿容来陪我庆祝,不知道阿容那天有没有时间?” 他看向容时的目光中满是期待,还有一丝隐隐的忐忑。 容时回视他,片刻后点了点头,“可以,刚好我也有东西要给你,就当作送你的生日礼物好了。” “真的?” 谢重渊面上瞬间露出惊喜之色,他看着容时的目光都柔和了几分,“那我就盼着阿容你的礼物了!” 目送容时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后,谢重渊在原地站了一会,眼中渐渐漫上笑意,片刻后才上了车,发动车子离开。 书房内,容时正和人进行着视频通话。 “事情就有劳李队长了,等到可以动手的时机,我会给你电话的。” 容时看着光幕中的人影道。 屏幕中的赫然是之前在帝都大学有过一面之缘的国安部李队长,对方严肃刚正的脸上满是认真, “容先生说得哪里话?这些人将将国家律法视如无物,还窃取机密资料,不将他们绳之以法,只怕之后还会有人效仿,且容先生为国家作出了贡献,我们不能看着您这样的人蒙受不白之冤,被扣上污名,否则岂不是叫其他为国为民的科研人员寒了心?” 科学院终于于数日前将容时递交上去的资料研究透彻,由于相关技术在军事科研等方面的重大作用,当即被列为机密,所有参与研究的人员都签下了保密协议,就连容时这个非科研人员也同样接到了封口的指令。 容氏光脑制造所运用的技术虽并未涉及核心,平常或许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但若要严格来追究,照样可以以盗窃国家科研机密的罪名予以定罪。 “另外关于容先生家里之前发生的事情,我们也都彻查清楚了,幕后主使的确是那个叫谢重渊的男人,不过这种案件并不在国安的职权范围内,所以容先生若要追究相关人员责任,只能到有关部门报案,我们到时可以提供证据。” 李队长在挂断通话前,想起了容时之前拜托他的事,便一并说了出来。 “好,实在麻烦李队长了,等到事情了结之后,我请你吃饭。” 容时点点头,表示感谢。 “吃饭就不用了,说起来还是多亏容先生提供的线索,让我们及时抓住了那个王志博,这才能顺藤摸瓜,以最快的速度将整件事情查清楚,省了我们许多事,所以应该是我感谢容先生才对。” 李队长严肃的道。 容时便不在勉强,“那好,我就不打扰李队长了,之后的事,我们到时再联系。” 李队长点点头,“好,容先生再见。” “再见。”容时挂断通讯,将手机放到了桌上。 他站在原地沉思片刻,又把手机重新拿起,拨通了报警电话。 接下来的几天,容时一如往常一般上午到公司呆上半天,下午回容家,周衍这几天不知为何脾气特别暴躁,容时在的时候还好,容时一离开,他就像一个□□桶,一碰就炸,弄得公司里的人苦不堪言,容时偶然碰到过一次他发火的场面,事后问了对方无果后便没有再管。 毕竟是对方私事,既然不想说,他不好干涉过多。 时间便这样缓缓过去,不知不觉到了第三天,容时答应谢重渊为其庆祝生日的那一天。 这天一大早,谢重渊便打了电话过来,却并不直接询问,而是顾左右而言他,似乎是怕容时将事情忘了,却又想保持最后的面子,不想再一次提出请求。 容时没有让他为难,直接问了谢重渊过生日的地点,与他约好见面时间便挂断了电话。 到了往常离开公司的时间,容时起身欲走,被一旁的周衍叫住,“阿容!” 容时回头看向他,周衍沉默片刻,咬咬牙,终于把多日来憋在心里的话问出了口, “你和那个谢重渊……关系很好吗?阿容你……是不是喜欢他?” 容时以为他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不想竟问出这么一个莫名其妙且匪夷所思的问题。 他皱了皱眉,“你要是昨晚喝醉了还没清醒,就回去再睡一觉,下次不要再问出这种可笑的问题。” 不说谢重渊与原主之间的纠葛,就是单单对方对自己和整个容家的恶意,他是怎么把事情联想到上面的?虽说对方不知道这些,但难道自己和谢重渊的相处有任何一点暧昧不清吗?不然他怎么会生出这样令人莫名其妙的猜测? 容时说完便不再停留,径直出了办公室,离开公司。 周衍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一时没反应过来对方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承认还是没承认,又或者,难道阿容是觉得他干涉太多,不该管他的私事吗? 周衍苦思冥想半天,也没想出答案,只在心中又狠狠记了谢重渊一笔。 容时从公司出来,没有回容家,而是让司机开车去了y市最有名的餐厅,他和谢重渊约好的时间是下午一点,这个时候去刚好。 等到了餐厅,让司机直接回去后,容时独自一人进去,在前台服务员的指引下,上了三楼。 一踏入三楼的空间范围,便嗅到一阵隐隐的花香,放眼望去,整整一层的餐厅,被布置成了一片花海,各种鲜花错落有序,装点过三楼的每一个角落。 穹顶,墙面,地板,落地窗……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恰到好处,品种各异开得正盛的花朵千姿百态,艳丽缤纷,让人几乎以为误入了一个鲜花似锦的国度。 优美轻盈的乐声在这片空间中缓缓流淌,为它增添上了几分童话般的梦幻。 容时进去的时候,谢重渊已经在里面,见到他,对方快速地从座位上起身,向着这边迎过来。 “阿容,你来了!” 他的脸上是温柔得如同习习微风的笑意,融化了他眉眼间一贯的阴沉冷漠,周身的气势也仿佛坚冰初融般,舒朗柔和。 “谢先生,我应该没有迟到?”容时对着他微微点头,抬步走进了这一片鲜花的海洋。 “没有,现在离约定的时间还有15分钟,是我来早了。” 谢重渊浅笑着回道,拉开一个位置,“阿容请坐。” 容时顺势在椅子上坐下,把墨镜摘下,放到手边的桌面上,环顾了一圈周围, “谢先生将这里布置成这般模样,应该很是花费了一番功夫吧?” 谢重渊重新在容时对面的位置落座,看着面前人那张将满室鲜花衬托的黯然失色的容颜,眼中划过一丝痴迷。 听到容时的话,他轻轻笑了笑, “虽麻烦了些,但一想到会和阿容一起度过这一天,我便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了。” 容时看了他一眼,“看来谢先生今天很高兴?” “当然。” 谢重渊自从容时进来,脸上的笑几乎没有落下过,若是让认识他的人见了,只怕会不敢认,这人是那个终日眉眼阴厉,看谁都像是看杀父仇人的谢家家主。 “我原本是想邀请阿容去音乐会欣赏音乐,但后来我觉得,自己更想和阿容两个人单独相处,所以特意预订了这里,并提前布置了一番。” 谢重渊目光看着容时,瞬息不移,“阿容觉得喜欢吗?” 容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今天是谢先生的生日,应该看谢先生你喜不喜欢。” “只要阿容喜欢,我便也喜欢了。” 谢重渊看着容时的眼中,如同被三月的春风吹拂过的湖面,荡起层层涟漪。 容时看着他面上的这一番神情,心中暗叹,难怪在世界线中,原主会被他骗的团团转,在那种双方极为不对等的关系下,也会对他动了心,这一番神情姿态的确是让人难以分辨出真假。 “阿容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这家餐厅的东西味道都很不错。” 见容时对自己的话并未有什么反应,谢重渊眼中掠过一抹遗憾,却没有再继续纠缠这个问题,转而说起其他。 “不用,我并不饿,上一杯白开水就好。” 容时拒绝了对方的提议。 “好,阿容你稍等,我去让人送上来。” 谢重渊应下,起身向餐厅门口走去,对着侯在门外的服务人员低语了几句,又重新回来坐下。 “阿容,谢谢你愿意陪我过这个生日,我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过过生日了,也没有生出过庆祝生日的心思。” 谢重渊看着容时,眼中的触动无比真心,是一种冰封之后重新被人温暖的柔软。 “因为对于我来说,如果没有在意的人一起,那过不过生日都没有什么区别。” “谢先生言重了,”容时看着对方轻轻摇头,“你若是愿意,相信很多人都会对你奉上真心,又何谈没有在意的人?” “可是那些却都不是我想要的,有再多又有什么用?” 谢重渊定定的看着容时, “所以,阿容,以后的每一年,我都希望你可以陪我过生日,好不好?” 容时微不可查的挑了挑眉,正要说话,服务员端着托盘从外面走了进来。 “不好意思,打扰了,这是两位客人提前预订的蛋糕和点的饮品。” 服务员微微弯腰,将托盘上的东西一件一件摆放在桌上,又道了一句打扰后退了出去。 经他这一打岔,之前谢重渊刻意营造出来的气氛已经消失殆尽,容时顺势掠过对方之前的问题,看向桌上的蛋糕, “谢先生不如先许愿切蛋糕吧,其他的话可以之后再说。” 谢重渊想到自己之后的安排,没有再执着于之前的话题,顺着容时的意思开始动作。 餐厅四周厚重的窗帘全部被拉上,大大小小的灯光也全部熄灭,只余头顶的一盏昏黄柔和的小灯,给这片空间披上了一层如同月华般的光晕。 在这一片百花盛开,姹紫嫣红之中,只有几点幽蓝的微微烛光映照着一方小小空间,坐在其中的人,除了对方的容颜,稍远处隐隐绰绰的花影,余者皆不可见。 仿佛世间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这小小的烛光之中,注视着彼此,对方就是他们眼中的全部,是他们心中最重要的人。 谢重渊透过这一片幽蓝的烛光,看向对面正垂眸望着摇曳烛火的容时,几点烛光落在那双比星河更璀璨的眸中,更添了几分神秘幽魅。 他看着那双让他心动神摇的眼睛,微微闭眼,轻轻在心中许下了一个愿望: 他希望这双眼睛往后会一直看着他,且只看着他。 谢重渊睁开眼,一口气将蛋糕上的蜡烛全部吹灭。 似乎是有个这样的说法,只要许愿之后一次性将所有蜡烛全部吹灭,那么许下的愿望就会成真。 谢重渊曾经对这种可笑的话嗤之以鼻,然而他现在却无比虔诚的希望自己的愿望能够真的成真。 随着烛光的熄灭,餐厅内的灯一盏盏亮起,重新变成了一片明亮璀璨。 “阿容,今天除了庆生,其实我还有话想要对你说。” 谢重渊放在桌面上的手微微握起,眼中泛起一些紧张。 就在此时,一名服务员抱着一大束火红的玫瑰走了进来,谢重渊从他手中接过玫瑰花,挥手让人离开。 “阿容,” 谢重渊将花捧在手中,看向容时的目光溢出点点温柔缱绻, “……我喜欢你,是想要成为你的伴侣,和你共度余生的那种喜欢。” “我希望以后的每一天都能有你在我身边,每一个生日都是你陪我度过,不管是日出还是日落,看到的第一个和最后一个人都是你。” “阿容,你能不能满足我这个愿望呢?” 说着,他将手中的一大束玫瑰花,递向了容时的面前。 他的目光明亮无比,眼中是柔情与希冀汇成的点点光芒。 容时将按着手机按键上的手指移开,抬头对上谢重渊的目光,神情平淡,并未因他的这一番深情告白,而生起任何波澜。 “我之前说过,我有礼物想要送给你,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在你收到我的礼物之后,再回答你吧。” 谢重渊闻言一愣,随后不由一笑,以为他是怕自己不喜欢他送的礼物, “阿容放心,不管你送我的是什么,我都会喜欢的。” “还是等你收到礼物之后再说吧。” 容时不为所动,并没有去接他手中的花。 谢重渊为他的固执感到无奈,不由莞尔一笑,在一旁的座位上坐下,把花束轻轻放在了桌上, “好,我就等着看阿容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不知还有多久能到?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容时目光从他脸上扫过,又平淡无波的收回,语气清浅, “快了。” …… 容氏公司管理者办公室。 周衍快速翻看着刚刚拿到手的资料,里面事无巨细,记录的全都是关于谢重渊这个人大大小小的事情。 从他幼年,当有钱人情妇的母亲因为被抛弃而当着他的面跳楼自杀;到他妹妹因为告白不成,以死相逼最后成为植物人;再到他被谢家接回,短短4年间将谢家大权独揽,其余人无一好下场;最后是在原容氏破产的过程中,谢氏插手其中的种种蛛丝马迹…… 看到对方的妹妹是因何跳楼之时,周衍的脸色便已变了,在往后翻,一直到最后,他猛的站起身来,将整叠厚厚的资料握在手中,快速冲出了办公室大门…… 他的脸上是一片阴沉冷厉,目光中满是骇人的杀气,没有理会沿路向他问好的公司员工,直接进了电梯,按下停车场所在楼层按钮。 等电梯下降的过程中,他快速掏出手机,拨通了给容时配备的司机电话,从对方口中问出了容时所在地址。 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抵达停车场,开车飞快的向着那个地点赶去。 餐厅三楼。 时间缓缓过去了将近10分钟,谢重渊满心期待,时不时将目光投向餐厅门口的方向。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隐隐的喧哗,接着是一点串的脚步声向着楼上走来,渐渐靠近三楼餐厅门口。 “我送谢先生的礼物到了。” 容时听着那规律而训练有素的步伐声越来越近,收回落在落地窗外的目光,看着谢重渊说道。 谢重渊此时已隐隐察觉到些许不对,他脸上的笑容淡去,看向容时,眸光幽暗莫测。 片刻后,缓缓开口, “阿容说礼物送到了,就告诉我问题的答案,那现在是不是可以说了?” 容时摇摇头,“要等礼物确切的交到谢先生手中才可以。” 谢重渊看着他,没有再说话。 第99章 落魄豪门贵子(完) 整肃的步伐已经抵达门口, 下一刻,一群身着军装,腰间配着枪支的军人从餐厅外走进来, 径直走到谢重渊的面前, “谢先生, 我们是国安部的,现在怀疑你涉嫌盗窃国家科研军事机密,请你和我们走一趟, 回去协助调查。” 为首的军人从口袋中掏出一本证件, 在谢重渊面前晃了晃, 语气严肃的说道。 然后不等他回应, 抬手一挥, 左右两名军人上前就要控制住谢重渊, 其他的几名军人严阵以待,手中握着的枪只隐隐朝着他的方向,显然是在防止他拒捕逃跑。 谢重渊坐在位置上没有丝毫动作,他目光看向容时, 脸上神情冰冷,看不出半分情绪。 任由两名军人将他的双手制住,把他拖离座位,全程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容时身上, 没有半分移开。 容时端起桌上的杯子, 喝了一口温水。 “阿容果然手段过人, 我做的所有事情, 看来你都已经查的一清二楚。” 谢重渊脸上缓缓露出一抹不带丝毫情绪的笑容, “竟连国安的人都出动了, 看来阿容是早有准备, 只是我很好奇,你到底是在什么时候知道这一切的?” “磕——” 容时将水杯放回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磕碰声,声音不大,在这寂静的餐厅却分外明显。 他抬眸望过来, “在一开始。” “所以阿容从那时候起,就在和我虚以委蛇,这一段时间我约你见面,你表面同意,和我来往自如,其实背地里都在想着要将我彻底除去,是吗?” 谢重渊脸上的笑渐渐落下,“果然是善于玩弄人心的容大少爷,手段令人自愧不如。” 容时冷淡的看着他,“我虽不知是何事让谢先生对我有这么大的仇恨,但论不择手段,我是万万比不上阁下的。” “不知道?好一个不知道!” 谢重渊看向容时的目光浮现起讽刺, “四年前,你欺骗玩弄我妹妹的感情,然后又将她抛弃,害得她受不了刺激跳楼自杀,成了一个植物人,现在还不死不活的躺在病床上,你却跟我说不知道原因?” “我是对付了你们容家,甚至会所的事也是我安排的,可是我并不觉得我做错了,这都是你和你们容家欠我的!” 他的声音中满是决绝和坚定,还有失去亲人的深切痛苦,可以看出他并未说谎,这让边上抓着他的几名军人不由侧目。 “呵!今天我棋差一着,被你抓到把柄。落到这个下场,我也不后悔,我只恨自己愚蠢,竟然生出了放下仇恨,想要和你共度一生的念头。” “……给人希望,再在对方满怀期待时将人打落深渊,容时,你果然善于玩弄人心。” 谢重渊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讥嘲和,既是对容时,也是对他自己。 对于他的这一连串指责,容时毫无反应,也不放在心上。 然而他不在意,却有人被这些无耻之极的话给气得瞬间怒火爆涨。 “放你娘的狗屁!” 周衍从门外猛的冲了进来,一张脸气得铁青,也不管在一旁的军人,抬手一拳狠狠揍在了谢重渊的脸上。 谢重渊躲避不及,被他揍的偏过了头去,脸上顷刻间青肿一块,嘴角留下一道血迹。 “你就是一个无耻之极的小人,只会暗地里耍一些恶心的手段,恶事都做尽了,还给自己找借口,把错推到别人头上,你以为这样就能心安理得了?” 周衍咬牙切齿,看着谢重渊的目光愤怒的要杀人,若不是几名军人拦在他身前,只怕他还要冲上去再给几拳。 “你说阿容和容家欠你的,他们欠你什么了?!明明是你自己阴险毒辣卑鄙无耻,用尽龌龊手段去害别人,反倒全都是别人活该了?” 谢重渊被他重重的一拳打破嘴角,却毫不在意,他随意抹了抹血迹,听到周衍的这番话,冷笑一声, “若不是他,我妹妹怎么会变成了植物人?要不是仗着容家有钱有势,他又怎么敢这么肆无忌惮的欺骗玩弄女孩子感情?!我做的所有一切,不过都是他们应得的!” “我可去你的吧!” 周衍暴怒的冲上去又要再动手,被几名军人牢牢拉住,只能站在原地,在几名军人不准动手的劝阻中破口大骂, “你那妹妹变成植物人关阿容什么事?他怎么仗着有钱有势,玩弄人感情了?容家又怎么仗势欺人了?我看他们就是脾气太好,为人太和善,才会被你们兄妹这一对疯狗缠上!” “你那妹妹自己不知廉耻,对着一个初次见面的人百般纠缠,被人拒绝了还不罢休,竟然还想用跳楼来威胁别人不准出国,她以为自己是谁?落到这样的下场是她自找的,别说容家当时已经尽力劝阻了,就算他们什么都不管,谁又凭什么怪他们半句?!” “你呢?你打着为自己妹妹报仇的旗号,不择手段,恶心事做尽,将容家害得家破人亡,还觉得自己很有理了是吧?明明就是一只阴沟里不敢见人的老鼠,还真把自己当成受害者了?” “我今天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做厚颜无耻,倒打一耙!” 周衍一气之下骂了个痛快,也顾不得自己在容时面前的形象了,要知道他自从看到那份资料之后,心里就一直憋着一股火,此时对着罪魁祸首,他怎么还能忍得住? “你胡说!” 谢重渊目眦欲裂,恶狠狠的瞪着周衍, “分明是他玩弄了我妹妹,又为了出国而将她抛弃,否则她怎么会想不开,从楼上跳下来?还是在他们学校的大楼!” “我胡说?!你自己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到底是谁在胡编乱造,栽赃污蔑!” 周衍将手中一直握着的资料一把摔在了谢重渊的脸上,锋利的纸张将对方的脸划出几道血痕。 谢重渊双眼死死瞪着他,抬手将从脸上滑落的资料夹接住,垂头快速翻看起来,因为两只手被戴上了手铐,他的姿势十分别扭,但这却丝毫不影响他翻阅的速度。 双眼快速翻找,找到关于他妹妹跳楼的那一部分,谢重渊从上到下,仔仔细细,一个字不漏的看下来。 然后,越往后看,他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难看,最后变成了一片惨白。 看完最后一个字,他的双手无力的垂落下来,资料夹从他手中掉落在地上,他却没有再去管,口中喃喃着, “不可能……怎么会是这样?明明,明明所有人都说……她是被人骗了,才想不开跳楼……为什么真相会是这个样子?” 他很想当作是自己看错了,或者说周衍故意拿一份假资料来骗他,然而他却清楚的知道这个可能性有多小,资料中那一字一句,来自于不同人的证词,都清楚的表明了这里面记载的才是真正的事实。 可是如果这才是事情的真相的话,那他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在干什么? 他刻意打压,用尽各种手段把容家整破产,指使人诱骗容父签下高利贷欠条,在容父突发中风住院之后,让人把容母车祸身亡的消息透露给他,刺激得他病情加重最后死在手术台上;他还吩咐人去容家催债闹事,逼容时进会所,甚至之后还想…… 谢重渊想到这里,猛的转过头去看容时,对方神情一如平常的冷淡从容,此时并没有看他,而是将目光落在了一旁盛开的鲜花上,仿佛懒得再看他一眼…… “阿容……” 谢重渊张了张唇,口中叫出容时的名字,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容时自然没有反应,他却不敢再叫出第二声,怔怔的看着容时,满脸惨白痛苦,眼中透着小心翼翼的惶恐和悔恨。 旁边的周衍看到他这个模样,冷冷的嗤笑了一声。 几名军人将瘫软在椅子上的谢重渊拽起来,准备将人带走,若非来之前受到交代,他们怎么可能让人在这耽搁这么久。 “今天的事麻烦几位了,回去请代我向李队长道谢。”容时对着为首的一名军人道。 “容先生客气了,这都是我们工作职责内的事。”军人面色严肃, “对李队长的谢意,一定替您传达到,我们还要将嫌犯带回去,就不打扰两位了,告辞。” “慢走。” 容时点点头,目送着对方一行人扣着谢重渊向外走去。 “阿容!” 在即将踏出餐厅的瞬间,谢重渊突然拼命挣扎着扭过头,看向容时的方向, “你说礼物到了我手上,就会告诉我问题的答案,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如果没有这些事,你会不会……” “不会。” 容时不待他说完,直接打断了他的话,眸光冷淡无比, “也没有如果。” 谢重渊眼中最后一点微末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他的嘴唇一如脸色一般惨淡,唇角轻颤,犹不死心, “我们这段时间的相处,你对我关心有加,不可能全是假的,所以,你对我至少有一分的真心,对不对?” “谢先生觉得,如果换做是你,你会吗?” 容时说完这一句便不再看他,显然不准备再回答他的任何问题。 谢重渊的脸色瞬间灰败下去,他没有在说话,任由两边的军人夹持着他出了餐厅,整个过程中他的双眼一直死死看向容时的方向,直到看不见那道身影,仍旧没有移开。 事情便就这样落下了帷幕,由于有了国家机器的插手,关于容氏光脑窃取造假等一系列风波渐渐平息下去,或许是为了给容氏公司正名,国家台的科技栏目中对容氏进行了褒扬赞赏,称其是利国利民,推动社会科技进步的优秀企业。 这一番国家栏目的点名支持,让所有尚且还心存犹疑的民众,彻底相信了容氏的清白,他们转而对谣言的发起者,和另外几家号称容氏窃取了他们研究机密的公司,开始了猛烈的抨击和唾骂,声势之凶猛浩大,比之之前讨伐容氏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关于之前容氏破产的相关案件,由于有了国安部的证据支持,案情进展迅速,又有之后谢重渊的主动招认,现在案件已经进入尾声,相关涉事人员,全部被依法追究其责任。 谢重渊被拘捕之后,似是知道自己难逃此劫,于是破罐子破摔,又或是心有愧疚,毫无抵抗,关于他的审讯工作进行的无比顺利,由于他涉及的案件众多,还有之前会所的事情也牵涉其中,数罪并罚之下,几乎可以预见,他这辈子应该是别想再从里面出来了。 容时在得知所有事情进展顺利之后,就没有再去特意关注,他已经做了所有他能做的,剩下的自有国家和律法会给他满意的答案。 容景还是打电话回来报平安,才知道他哥哥将害死他们父母的仇人给送进监狱去了,为父母报了仇。 他一边高兴一边又觉得分外愧疚,自从家里出事之后,所有的事情都靠他哥哥一力承担,他却连任何一点忙都帮不上,这让他在心疼愧疚的同时,更生出了无数动力,下定决心自己一定要强大起来,保护这个家保护他的哥哥。 张伯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老泪纵横,一边抹泪,一边口中直念叨:真的太好了,先生和太太总算可以瞑目了,容家往后也会越来越好…… 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不管是公司还是其他。 在三个月之后,容氏生产的光脑彻底占据了整个h国的市场,甚至开始向国外拓展,在这种近乎于垄断的优势下,可以预见那一片广阔的世界,在最终被拿下是迟早的事情。 谢重渊的判决也在此时下来,对方被判了无期,终身□□,在入狱前他曾通过律师传话,想要见容时一面。 容时没有理会,只让律师回了一句话,说会让人看顾好他妹妹,之后便在未关注他的消息。 他又恢复了他偶尔才难得去公司一趟的生活作息,哪怕周衍百般劝说,甚至是装可怜请求,他也没有再答应每天去公司报道。 而周衍也终于变回了他以往温文尔雅,虽严厉却并不苛刻的好上司作风,彻底消去了前段时间的暴躁和喜怒无常,让不管是周氏还是容氏公司的上下员工都彻底松了一口气。 时间便在容时日复一日,看书下棋,种花弄草,偶尔应付一下公司事务的悠然平静生活中度过。 如白驹过隙,悄无声息,转瞬便过去了四年。 这一天是容景正式进入公司实习的日子,如今他已经长成了一名身形挺拔,面容俊美而又气势凌厉的青年。 虽还带着一些刚出校园的青涩,但由于他每个假期都会到容氏去历练一番,所以他其实远比一般刚毕业的学生,有着更丰富的经验和卓越的能力。 “哥,那我去公司了,等晚上下班回来我给你带公司附近那一家蛋糕店的甜品。” 容景用完早餐,拿起放在手边的公文包,整了整系的很齐整的领带,站起身来,对着仍在慢慢用着早餐的容时说道。 容时将口中的虾饺咽下,端起放在手边的果汁喝了一口,点点头, “去吧,,若是遇到不懂的问题,可以去问你周哥,或者晚上回来问我。” “好,我知道了。” 容景笑着快速说道,实则心中正对着某个人咬牙切齿。 但他到底不是四年前那个丝毫不懂得掩藏心中情绪的少年了,所以尽管心里对某个家伙很是讨厌,面上也能作出一片谈笑自如的神情,丝毫不会让他大哥看出来。 “那我走了,哥再见,张伯再见。” 容景笑着挥了挥手,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小少爷再见,晚上回来张伯亲自给你烧爱吃的糖醋排骨。” 头发比之四年前更花白,脸上的皱纹也更多了些的张伯,笑呵呵的回道,他虽然外貌看起来有了一些苍老,但精神还是一如从前般的康健旺盛。 “好,那我可一定要早点回来。” 容景边笑着回答边往门外走去,但还不等他出门,门外便当先走进来了一人。 宽肩长腿,身形健硕,面容英俊,气质温文尔雅,正是片刻之前还让他在心里咬牙切齿的周衍。 “你怎么来了?” 容景见到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变成了皮笑肉不笑。 “容景弟弟今天第一天正式去公司实习上班,我怎么能不过来陪同你一起去呢?也好给你撑腰不是?” 周衍状似没看出他面上的不欢迎,唇角勾起一抹笑,颇为有长兄风范的说道。 这般说着,他转身绕过了容景,走进客厅里,看到正在用着早餐的容时,脸上的笑意瞬间变得无比柔和, “阿容,早。” 容时口中正慢慢咀嚼着食物,便朝他微微颔首示意作为回答。 旁边的张伯见到他,连忙起身招呼, “周先生来了,有没有吃早餐,要不要一起用一点?我去给你拿碗筷。” 说着便动身往厨房走去。 “好,麻烦张伯了。” 周衍笑着应下,从善如流的在餐桌旁落了座。 “张管家您别忙,我来,我来就好。” 听到几人的谈话,颇为知机识趣的佣人连忙将碗筷送了出来。 “奸诈老狐狸,真会装!” 有这不速之客的到来,容景自然是不打算现在去公司了,他跟着从门外返回,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看着周衍这番作态,嘴里小声嘀咕道。 别看这家伙对着他哥和张伯一副温和好脾气的模样,但在谈判桌上,他那叫一个谈笑如刀,就是一吃人不吐骨头的奸商。 这一点跟着他参加过多次谈判和会议的容景深有体会。 “容景在公司上班,还要麻烦你多照顾了。” 容时用完早餐,将碗筷放下,用纸巾擦了擦唇角后,对着周衍说道。 “阿容何必和我客气,这家伙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照顾他不是应该?更何况,以后容氏还要交由他继承,我自然要趁现在提前将他教导磨砺出来,以后才能放心。” 容时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显然是认同了他的意思,至于容氏的继承问题,这是他和对方一早就商量好的,毕竟他自己是没有什么心思去管理公司的。 闲聊了几句后,谁也没有再说话,周衍动作飞快而又不失优雅的用着早餐,容时端起剩下的半杯果汁慢慢啜饮,容景则拿着一本商业杂志,有一页没一页的随意翻看,张伯在一旁笑呵呵的看着几人。 15分钟后,周衍用完了早餐,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他随意扯过一张纸巾擦了擦嘴,勾起桌上的车钥匙,转身招呼容景, “走了,容景弟弟,一起去公司。” 又回过头来温声对着容时和张伯道别, “阿容,我带你弟弟去公司了,你放心,我一定好好□□这小子。张伯,早餐味道很好,谢了。” 容时点了点头,“好,辛苦你了。” 张伯也乐呵呵的挥手告别, “周先生和小少爷慢走,晚上我亲自动手烧几个菜,周先生你如果不忙就过来吃晚饭吧!” “好,那就说定了,张伯的手艺我可不能错过,下午一定准时过来。” 周衍在容景的斜眼扫视下高声答道,然后一把勾住容景的脖子,将人拖着往院外走去。 还能听到容景一路不满的抗议声随着清晨徐徐的微风飘进客厅…… 张伯站在门口,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院外,脸上的笑容一个早上就没下去过。 他抬头看了看头顶一片明媚湛蓝的天空,感叹了一句: 今天这天气可真好啊! 第100章 神魔之狱 万年前, 创世神造出世间万物,将世界划分为人,神, 魔三界,使三个种族在各自的领地繁衍生息。 由于人族过于弱小, 具有强大力量的神魔被禁止进入人界,若要强行闯入,力量就会被规则压制到最低, 沦为与凡人一般无二, 经历生老病死。 之后, 创世神与他以自身力量创造出来的初代神明们, 居住于九天之上神界。 这里鸟语花香, 四季如春, 神明们终日无需做任何事情,只用随着自己的心意在青山绿水间嬉戏游玩;在花丛掩映中醉酒酣眠;在蓝天白云间追逐飞鸟…… 偶尔看心情回复下某个信徒的愿望,就是他们做的最严肃的事情了,这里只有美好与欢乐, 从无忧愁与烦恼。 直到千年之后,某一日,身为万物之主的创世神突然留下一句神谕,消失在了神界之中。 众多热爱崇敬创世神将之视为父神的神明慌了, 他们再顾不得嬉戏玩耍, 扔下了往日的悠闲与懒散, 天上地下, 没有片刻停歇, 寻遍三界。 然而千年过去, 却始终没有找到关于创世神的一丝一毫踪迹。 初代神明们不由心生绝望, 认定创世神已然陨落,心灰意冷之下,纷纷陷入沉眠,整个神界一夕之间,陷入一片荒凉冷清。 直至又过了千年,才渐渐有新生的神明从神界各处孕育而出,他们或是花草树木,或是灵禽异兽,或是其他,天长日久,在神界浓郁的神力蕴养下,生出灵智,化出神体,成为了这神界中新生的二代神明。 此后每百年间,就陆陆续续有新生的神明出现,神界渐渐又恢复了以往的热闹繁荣,欢声笑语。 六千年后。 这里是神明的国度,光明和温暖永恒停驻,只有白昼,不见黑暗,严寒和酷暑被禁止接近,终日温暖如春,繁花似锦。 神明们居住在这里,远离凡世的所有悲苦和灾厄,享受着这方世界给予他们的偏爱。 而现在,这片神之国度中,却充斥着惊慌,恐惧,愤怒,狂躁……等等负面情绪。 衣着华丽,容貌俊美不凡,发色和眸色各不相同的神明们,此时如同被小孩恶作剧捣了巢穴的蚂蚁群,满面惊惧惶恐的在神界中四处奔走。 他们或哀哀悲泣,或抱头痛哭,更有人狂怒的用神力四处攻击,一时间山崩地裂,花木枯萎,江河断流,仿佛末日降临。 末日的确是已经降临,就在一个神时前,高悬于神界顶端的界碑上,突然浮现出一行金色的古朴文字,那是自天地初开便已存在的具有规则之力的本源神语。 新生神明们看不懂这些文字,他们三三两两的站在下面,对着界碑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直到一名平日对这些东西感兴趣,故而有所涉猎的神明发出一声惊叫。 “这是,这是神劫的预言!” 那位神灵满面的惊慌恐惧。 这是从未出现过在神明们脸上的情绪,他们也不懂这其中的含义,所以初时谁也不在意,扫了这个神明一眼,便各自不感兴趣的转开视线,直到这位神明的下一句话出口,瞬间如同石破天惊。 “我们大难临头了!十年后,神界将迎来一场劫难,所有神明都要应劫,侥幸渡过的,再活百年,渡不过的灰飞烟灭!” 那位神明脸色惨白,满头的金发和一双兰眸中的光芒似乎都在瞬间黯淡了下去,满面大祸临头的灰败之色。 其他神明这次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面上浮现惊疑不定,纷纷询问。 然后,整个神界彻底乱了。 按照那位神明的说法,这块界碑从神界创立,就一直悬挂在那里,平时毫无动静,只有每当神界要产生大的变故,上面才会提前显示出预兆。 而这一次,上面浮现的文字只有短短两行,但其中所代表的含义,对于整个神界而言,却如同天崩地裂。 预言显示,近万年来,神界孕育出的神明众多,且从无消亡,严重损耗着天地之间的力量,为平衡各界,此后每隔百年,众神都将迎来一场劫难,渡过的可以继续存活,渡不过的则化为本源之力,重归于天地。 而最近的一场劫数,就在十年后。 这是一场天地规则对于神灵们的考验,也是一场优胜劣汰的残酷大清洗,所有神都无法从中逃脱,只除了两个特例,那就是身为众神之主的创世神,和他的伴侣。 他们和世界共存,享有无尽的生命,不受任何规则的束缚。 劫难到底是什么,规则上并未显示,众神自然不甘坐以待毙,纷纷寻求解决之道,甚至有人奔赴魔界,想要以此避开劫难。 然而到了魔界之后,他们才发现,魔界的界碑上,出现了和神界一般无二的预言。 自此,避无可避。 困兽犹斗,不甘绝望之下,有心思活泛的神明想起了预言中那唯二的两个特例,创世神及其伴侣。 创世神暂且不提,但若是能够成为他的伴侣,是不是就能避开这每百年一次,无穷无尽的劫数了?想到这里,许多神明心中纷纷生出了一个相同的隐秘念头。 虽然创世神已经消失在了世间近万年,但为博一线生机,神明们已顾不得许多,他们与魔界联合,共同寻找创世神的下落,双方约定,之后谁能夺得那个机会,各凭本事。 海面波涛汹涌,巨浪高高卷起,拍打在岩石峭壁上,停留数息又缓缓退去,然后下一瞬再以更凶猛的姿态裹挟着扑上来,周而复始,不知疲倦。 在不远处的沙滩上,有一道人影被海浪冲刷着推上了岸,他浑身湿透,正借着海水的冲力,慢慢向前爬去。 在他的臂弯间,还有一颗巨大的圆形物体,似乎是某种生物的蛋,被他滚动着,一路带到了干燥的沙滩上。 直到上半身离开了海水的冲刷范围,容时才泄了最后一丝力气,任由酸软无力的身体彻底瘫软在了沙滩上。 这一次他清醒过来时,是在海里,周身都被冰冷的海水包围,无依无凭,随波荡漾,措不及防之下,他一连呛了好几口咸涩的海水。 幸亏他反应迅速,立刻屏住呼吸,全力向着光亮穿透过来的方向游去,在肺腔几乎要炸裂的前一秒冲破水面,呼吸到了赖以生存的空气。 然后他开始向着海岸线的方向游去,在冰冷的海水中泡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终于抵达了沙滩上。 容时浑身脱力的躺在柔软沙子中,他侧头看了看身边的那颗巨大的黑色的蛋。 他醒过来的时候,这个东西就飘浮在他的身边,之后又一直跟随着他往前游,好几次他差点被倒退的海浪带回海中的时候,都是它在身后推了他一把。 容时暂时不清楚这是个什么东西,不过看起来它是有着一定灵智,且没有什么恶意的。 “刚才谢谢你了。” 容时对着蛋里的生物轻声道了一句谢,然后转过了头,闭上双眼,放松全身,开始缓缓接收这个世界的世界线信息。 然而不到片刻,他又重新睁开了眼。 这一次不管是世界线信息,还是原主的人生遭遇,都意外的简单,并且两者之间也没有太大的关联。 这是一片没有边界的大陆,上面居住着无数发色眸色各不相同的人类,他们没有种族和国家之分,以各自信仰神明的名字建立城邑,分而居之。 万年前,创世神将人、神、魔三界划分开来,以神力布下屏障,使三族在各自的领地繁衍生息,互不侵犯。 三族之中唯有人类体质孱弱,力量微薄,寿命也只有短短不足百年,这导致他们一生中会遭遇无数自己能力无法解决的危机和苦难。 当第一个向神明或是恶魔祈求帮助的人,得到回应并且愿望成真,人类便发展出了信仰这种东西,他们从信仰的神明那里获得力量,财富,权力,地位……而神明则从他们信仰中汲取力量。 经过千万年的发展,这种相互依存的关系达到了极致,人类中也形成了一种规则,每一个新生儿在出生后的第三天,都将被送往当地的神魔殿进行洗礼。 在洗礼中,会有某一位或几位神明和恶魔赐予这个孩子回应,孩子便成为了被神明和恶魔接纳的信徒,会在洗礼结束后被送往以对方名字命名的任一城镇,交由专门的抚育院教养。 然而这并不是绝对的,有一些孩子直到洗礼结束,都不曾有任何一位神明和恶魔作出回应。 这样的孩子被认为是受到神魔厌弃的人,他们没有相应的城镇收养,运气好的亲生父母会将其养大,运气不好的则直接被抛弃,而这样做的人,却不会受到任何的指责,反而会被赞扬是一名优秀的信仰者。 而原主和世界线中的女主角都是这一类没有被神魔回应的人。 原主的父母虽然没有抛弃他,而是将他养大,但对于这个被神魔厌弃的儿子,却是无比的冷漠和排斥,哪怕他们身边只有原主一个孩子留下,其他的都被送走。 在原主10岁的时候,他被父母从家中赶了出来,从此无家可归,只能混迹在流浪汉和乞丐中,靠乞讨捡垃圾为生。 然而连乞丐也不愿与原主为伍,他们厌恶鄙夷他,排斥他的靠近,一旦他走近,就会受到驱逐哄赶,他们不会直接动手,而是扔石头,用木棍和其他东西攻击他,绝不会和他有任何肢体接触,仿佛只要碰触他一下,就会受到污染。 一切都是因为他的额头上一片光滑,没有任何代表神魔信徒的印记。 原主在周围人的排斥厌恶中艰难长大,他默默忍受着所有人的恶意,十年中,他每一天都在心里向着所有神魔祈祷,祈求成为他们的信徒,想要摆脱这种被整个世界厌弃的境况。 然而他每一次获得的都是失望,直到他听到一则传言,一名同样是被神魔抛弃的无信仰者,在跳河想要自杀时,被水之女神收为了信徒,被身边的人接受,甚至受到了神官的褒奖。 原主心动了,来到这一片位于他 所在的克斯特城边界的海域,怀着满怀希望和激动跳了下去,但最后他却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他死在了这片海中。 所以容时醒来的时候,才会被淹没在一片海水中。 而世界线中,关于原主的描述只有寥寥几语,他是作为一个反面例子出现在女主艾丽的回忆里。 第101章 神魔之狱 艾丽身为与原主一般的无信仰者, 同样受到周围人的排斥,但她却比原主幸运的多,因为她有一对真心疼爱她, 并不因此而厌恶她的父母。 有父母的保护,她从小除了遭受到一些歧视嘲笑,并没有吃什么苦头, 但谁又会喜欢别人的排斥厌恶呢?除了父母,没有人愿意和她说话, 她也交不到一个同龄朋友,哪怕只单单走在街上, 人们也避她如蛇蝎。 艾丽同样受不了了, 倔强的她跑到海边, 想要向那位被水神接纳的前无信仰者效仿,却在最后关头想起了被淹死在海中的原主,这个失败的模仿者。 艾丽是认识原主的, 她的父母还曾经给过原主食物,她自己更是因为同病相怜而对原主十分同情,更为庆幸自己遇到了一对好父母, 听说原主死亡之后,她还很是伤心了几天。 因为想起原主的前车之鉴,艾丽最后没有跳海,她在放弃了那个危险的念头之后,转而决定到原主死亡的海边去悼念他一番。 然后她从海边捡回了一颗巨大的不知名生物的蛋, 她怀着这么大一颗蛋,应该够他们一家三口吃好几天的想法, 将蛋捡了回去。 一家人开开心心的煮蛋, 蛋没吃到, 却从里面孵化出了一条雄性小人鱼。 在这个有着神魔存在的世界,其他各种奇异的生物也被人们自然而然的接受,何况关于人鱼、海妖的传说,从来就屡见不鲜。 艾丽和她的父母自然而然的接纳了这条小人鱼,他们将人鱼当成了家里的一份子,照顾他,给他喂食,教他说话,而人鱼也将他们当成了亲人。 小人鱼成长得很快,短短两年便已成年,他的鱼尾在成年那一日变成了人类的双腿,容貌也成了英俊成熟的青年模样。 在之后的相处中,,一人一鱼之间慢慢情愫暗生,而两位长辈也乐见其成。 之后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克斯特城外的海边,出现了海怪作乱杀人事件,因为涉及到海洋生物,人鱼无法坐视不理,和艾丽一起开始暗中查探。 经过调查,他们得知起因是海怪之主,勾重常年压迫虐杀海怪,众海怪因此苦不堪言,终于奋起反抗。 众怒之下,勾重寡不敌众,重伤逃往人类世界,海怪们唯恐它伤势痊愈后会回到海中报复,大开杀戒,想要趁勾重虚弱,将它找到并彻底除去,这才会频频在人类城镇的边界出现。 至于杀人,是因为那些人类先攻击的它们,为了自保海怪们不得不反击,却一时不慎出手过重,这才造成了人类的死亡,其实一切都是误会。 艾丽和人鱼得知事情前因后果,对海怪们十分同情,决定帮助它们找出藏身在人类世界的海怪之主,让它们早日摆脱压迫危胁。 又经历了一些事,最终艾丽和人鱼成功帮助海怪们斩杀了残暴的海怪之主,海洋恢复了平静,而人鱼因为得到了海怪之主的力量,成为了新一任的海洋之主,甚至因为力量过于强大而被世界规则赐下神格。 艾丽因为成为了一位神明的伴侣,再也没有人敢歧视看不起她,她被人鱼以神力洗伐身体,容貌百年不变,得到了人人梦寐以求的长生不老,和人鱼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 总的看来,整个世界线中甜甜蜜蜜的恋爱占了八成篇幅,剩下的拯救海怪们大概占了十分之一,还有十分之一则是人鱼成神后两人的幸福生活日常。 到这里容时已经看出,这其实就是以一个人和一条鱼的爱情故事为主线发展出来的世界。 至于原主,则是以他自身的死亡作为反面例子,在女主角艾丽想要跳海的时候出来刷一把存在感,打消她找死的念头,再引领她捡到人鱼蛋,推动世界线进程的发展。 可以说是存在感十分之低,却又最不可缺少的一环,在整个故事中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想到这里,容时不由转头看向静静躺在他身旁的那颗黑色的巨蛋。 所以,这是女主以后要捡的那条人鱼? 容时回到克斯特城中,属于原主的那一间用破木板搭建成的小木屋时,手中抱着那一颗巨大的黑色的蛋。 他原本是想要将这颗蛋送回大海,然而当他将蛋放入足够深的海水中,让它随着海浪退回海中时,对方却仿佛明白一般,咕噜噜翻滚着,向海岸的方向滚过来。 神奇的是,明明是在水中,它却能如履平地一般快速的滚动,不过一会儿就停在了容时的脚边,还仿佛打招呼一般,轻轻碰了碰他的脚尖。 “你生存的地方是在海里,现在应该回去了。” 容时蹲下身来,指尖点了点巨蛋略尖的一头,轻声说道。 他原本担心这是什么陆地生物的蛋,泡在海水中久了怕是活不成,这才在爬上岸的时候,不忘将它带上来。 但现在既然知道了,这极有可能是海洋生物甚至是人鱼蛋,那他自然不会再将他留在陆地上,海洋才是最适合对方栖息生存的地方。 说完这句话,容时又重新将蛋抱起,送回了涨潮的海水中,然后转身向着克斯特城的方向走去。 然而他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又传来咕噜咕噜滚动和沙子被碾压的沙沙声响,回头看去,果然那颗蛋又从海水中滚了出来,而且似乎知道他往哪个方向走,正准确的朝着他而来。 容时不由停住脚步,不等他滚过来,直接上前将之抱起,又重新放回了海中,然而对方也不放弃,总是在他刚转身没走几步时便飞快的追了上来,而且速度一次比一次快。 这般反复几次,容时只好放弃了,拍了拍那漆黑得仿佛一丝光亮都不能穿透的蛋壳,他警告道: “你是海洋生物,应该生活的地方是大海,如果你非要跟着我去陆地,虽然我会尽可能的护住你,但生活环境可不会让你感到多么舒适,这样你还一定要跟着?” 黑色的巨蛋不知有没有听懂他的问话,安静了片刻,像是作出回应又似是凑巧,在原地来回晃了晃,还用尖尖的蛋头碰了碰容时的小腿。 容时摇摇头,不在多说,俯身将它抱起,然后一路带回了克斯特城中。 原主的这间小木屋十分简陋,是他捡了别人废弃不要的破家具和木板,拆卸开来,用钉子敲敲打打,倚靠着两棵相距不远的大树搭建出来的,与其说是木屋,倒不如说是一个简陋的棚子更合适。 然而原主却并不介意,甚至十分珍惜,在他的心中,这就是他的家,让他终于有个遮风挡雨落脚的地方。 这里位于整个克斯特城最北部的角落,是整座城市最贫穷落后的地方,乞丐和流浪者以及一些无信仰者的聚居地,这里混乱肮脏,却是原主唯一能够停留的容身之地。 像他这样的无信仰者,若是去到城市中的繁华地段,立刻就会被人拿木棍驱赶,按人们的话说,垃圾蛆虫就应该呆在垃圾呆的地方,不应该到人前去污了别人的眼。 容时推开木屋用一根木棍别住的门,微微弯腰走了进去。 里面的空间很小,靠着从木板缝隙间照射进来的光线,容时一眼就可以看清里面的大致情况。 在角落的地方放着一张用几块长短不一木板拼成的床,床边是一张缺了一条腿,用木棍支着的桌子,和一只明显是原主自己用废弃木板拼成的小板凳,桌上摆着一只没有壶盖的水壶,和碗口缺了一道口子的碗。 床上是原主几件叠得齐整,洗得发白的破旧衣服,还有一条薄薄的打着无数补丁的被子。 木屋的另一边则是一个裂开了一条缝,用细铁丝绕了好几圈固定住的炉子,上面还有一口缺了一道边的铁锅,锅里是小半锅清水,显然是原主提前烧好准备喝的,边上还有一只装有大半桶水的木桶。 容时把黑蛋轻轻放在桌上,抖了抖身上半湿的衣服,沙子扑簌簌的往下落,他从海里出来的最后一段路,完全就是在沙滩里爬过来的,全身上下沾满了泥沙。 他随意抖弄了几下,地上便落了一层薄薄的沙粒,容时停下手走到火炉边,里面的火已经熄灭的差不多,只剩下零星的几点木炭在闪着微弱的红光。 将铁锅里的水倒进桌上的茶壶中,又重新往锅里加满了水,容时拨弄了几下炉中的炭火,添了几根柴火进去,将通风口对准木屋门的方向便不再去管。 他回到木桌旁,先是用缺口的碗倒了一碗水漱口,又接了第二碗水慢慢喝下去,在准备将碗放下时,他视线扫过在桌上安安静静一动不动的黑色巨蛋。 此时那蛋壳上已一片干燥,没有一丝水迹,圆润的底部还粘着一小圈半干的沙粒。 容时想了想,从边上找了一块抹布打湿,将整颗蛋从上到下擦了一遍,不但把上面的污迹沙砾擦去,更是尽量让每一处都保持湿润。 既然这是一颗海洋生物的蛋,想来应该也是需要充足的水分才会感到舒适并且良好发育。 将整颗蛋擦完,容时曲起指节轻轻敲了敲蛋壳,叮嘱道, “不要乱动,若是摔下去碎了,我就直接把你煮了吃了。” 黑色巨蛋在他手掌下面轻轻摇了摇,像是回应。 容时指尖点了点它,便收回手来。 他转身回到火炉旁,炉中的木柴已经被点燃,越烧越旺,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响。 他从床上翻出原主的那几件衣服,只有两件破旧的衬衣和一条棉麻长裤,上面打了好几个补丁,缝得歪歪斜斜,显然是原住自己的手笔。 容时也不在意,将衣服搭在床边,返身回到火炉旁。 此时锅里的水已经在向上冒着微微的水汽,他试了试温度,把一锅水全部倒进了旁边还剩小半桶凉水的木桶中。 将半湿粘在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只留了一条底裤,容时扯过边上的毛巾,拎着一桶水走出了木屋,开始清理擦洗身上的沙子和海水蒸发后留下的盐分结晶。 泛着袅袅水汽的水流哗啦啦的顺着他头顶泻下,流过半长的黑发,沿着宽阔挺拔的脊背滑向腰间,所过之处,带走上面所有的沙粒和污迹,随之显露出来的肌肤,如同被拂去了灰尘的美玉。 温润莹白,柔韧有力,肌肉线条流畅而优美,既不过于阳刚,又不显得瘦弱,一切都恰到好处,整道身形修长挺拔,如孤松挺立,玉峰凌霄。 衬着他清洗干净,显露出清晰模样 的面容,美得仿佛九天降下的神光,虚幻飘渺,遥不可及。 神明最精心的造物,想来也不过如此。 第102章 神魔之狱 幸好这里地处偏僻, 没有什么人过来,无人看到这一幕,也让容时少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他一心将身上脏污清洗干净, 没有注意到木屋门口的一角,有一个圆润的黑影探出来半边,一闪而逝, 又飞快的缩了回去。 容时将自己打理干净,又把脏衣服洗好晾在门外树枝上, 这才进了木屋。 那颗黑色的蛋仍像他出去之前那样,安静的呆在木桌上, 似乎是感应到他进来, 略尖的顶部掉了个弯, 朝向了他的方向。 容时随意扫了它一眼,走到床边,将干净的衣服套在身上, 正要把底裤换下时动作一顿。 他转头看了一眼那颗像指南针一样顶部随着自己来回转动的巨蛋,顺手拿起床上另一件干净衣服,扬手一甩, 恰恰将黑蛋盖了个严严实实。 然后在对方晃动着想要将衣服抖下来时,动作迅速的将全身衣服穿好。 他随手将额前还在滴水的头发抹到脑后,走到木桌前,将即将要滑落在地的衣服拿在手中,敲了敲蛋壳, “做什么?安分一点。” 说完便不再管对方,把衣服扔回床上, 又把换下来的底裤同样晾了出去, 便开始在这小木屋里翻找起来。 随着他在屋里四处走动翻找的动作, 桌上的蛋也跟着他不停的晃动打转,最后似乎还玩起了兴致,像陀螺一样飞速旋转起来。 等到容时将木屋的各处包括边边角角,都细细搜寻了一遍,才终于确认,原主这屋子里,不但一个铜币都没有,吃的东西也不见分毫。 他按了按正在翻滚绞痛的胃部,皱了皱眉,看来还得出去想办法弄一点吃的,不然他今晚恐怕会不得安生。 此时大概是正午过去后三个钟点,在他从海边回来的时候,克斯特城城楼顶部的塔钟连续响了三下,这时候出去倒也来得及。 容时转身将桌上似乎因为转圈把自己转晕了,此时正东倒西颤的蛋抱起,本想将它放到木桶中,比篮球稍大一圈的蛋放进去倒是刚好。 只是他又想起这木屋从来不上锁,虽然上锁也没用,但有时候一些游荡到此处的流浪汉会进来光顾,将里面能用的东西搜罗一空,原主就曾经遇到过几次。 若是在他出去的这段时间又有人来,这颗蛋留在这里,只怕当即就会被人拿去煮了吃了。 这般想着,他决定还是带着这颗蛋一起出去算了,免得等他回来,可能看到就剩一地蛋壳了。 “我们要出去一趟,你安分一点,在有人的时候不要乱动。” 容时玉白的指尖点了点黑蛋的顶部,轻声交代道。 圆滚滚的蛋在他怀里摇了摇,乖乖回应。 容时将木屋门像之前那样用木棍别住,然后抱着怀里的蛋,朝着人群聚居的繁华地段走去。 没多久,他便到了整个克斯特城北部的平民聚居地,这里居住的人虽然也不算富裕,但却比他过来的那一片贫民窟要好上太多,起码这里的人不缺吃喝,都能填饱肚子。 世界线中的女主艾丽一家,就是居住在这一片区域。 容时沿着青石铺成的街道一路向前走,一直到了一条热闹的,道路两侧布满店铺,街道上也满是摊贩在叫卖的集市上。 他侧身避开来往的人群,站到一处店铺前略高的台阶上,放眼扫过这片集市,眼神看过每一处,尤其是人群拥挤的地方,仿佛在搜寻着什么。 他抱着一颗蛋站在那里,周围是发色眸色各不相同的人来来往往,所有目光无意落到他身上的人,都不由呆愣半晌,再注意到他额头上一片光滑毫无印记时,便转开视线,片刻后却又装作不经意般,若有似无的将目光看过来。 虽然没有人上前来攀谈,却也没有谁出声叫骂驱赶。 容时目光望向人群中的方向,看到某一处时眸光一动,抬脚就要走过去,却在这时,一道胖乎乎的身影突然从身后冲出来,挡在了他身前。 “这位年轻的先生,打扰一下,我老迈克有一个不情之请。” 胖乎乎作商人打扮的中年人,笑眯眯的看着容时开口说道。 容时被他挡住去路,不由脚步一顿,再去看时,那道小巧的身影已经窜入人群中,左钻右绕,最后消失不见。 他收回目光,视线落在眼前的中年胖商人身上,“你想说什么?” 胖商人此时才看清他的全貌,注意到他额头上没有任何信徒的印记,微微一愣,不过只片刻他又回过神来,笑眯眯的看着容时,开口道: “尊敬的先生,我看您在这站了有一会儿了,料想您时间应该很充裕,这才过来冒昧打扰,想要请您帮个忙。” 容时看着他,挑了挑眉,“这位先生有什么事是需要我帮忙的?以我们俩人的境况来看,我恐怕帮不了你什么吧?” “不不不!”胖商人连声否定,脸上的笑容没有落下半分, “这个忙只有您能帮,请慷慨的先生伸出您的援手,当然我会付给您报酬的,就当做是感谢您的仁慈的帮助。” 中年商人的这一番话说得既急又快,显然是十分迫切的希望容时能够答应。 “你不如先说说,到底是想要我帮忙什么忙?若是我无法做到的事,那就只好说抱歉了。” 容时拍了拍在他怀里想要转动的黑蛋,指尖警告的在顶部按了按,等对方重新安静下来,才抬头看向面前的胖商人问道。 “哦!英俊的先生,您请放心,这件事情对您来说绝对是轻而易举!” 胖商人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脸上的笑容更多了几分,衬得他一张白白胖胖的圆脸分外喜庆和善, “是这样的先生,老迈克是这家成衣店的老板,几日前,我们店里从千里之外的萨维尔城购进了一批价格昂贵的成衣,但似乎那衣服并不符合我们克斯特城城民们的喜好审美,几日过去,那衣服至今还没卖出一套。” “那服装价格昂贵,且数量众多,花去了我老迈克的全部积蓄,再卖不出去,等到衣服款式过时,我老迈克所有的钱就要打水漂,关门大吉了。” 胖商人说着,圆脸上露出一丝愁色,但当目光看向容时时,笑容又瞬间灿烂起来, “所以英俊的先生,老迈克想请您帮个忙……” 胖商人目光看着容时的面容,一双眼睛仿佛要放出光来, “请您穿上我们店里的衣服,站在店门口,帮我们做做宣传,您觉得怎么样?不需要太久,只要两个点钟就好,我可以给您……” “……一个点钟给您二十个银币作为答谢,怎么样?” 老迈克在心里计算了一下,快速说道。 在这个世界,平民间流通的货币以铜币为主,贵族则使用的多是金币和银币,而它们之间的兑换率以1金币=1000银币,1银币=1000铜币的比例换算。 像普通平民一家三口,一年生活基本开销大概在10~15个银币之间,所以可以看得出来,老迈克这一下出手是很大方的。 容时却微微沉吟,没有立刻答应。 “您要是觉得少的话,我、我可以一个点钟再给您加5个银币!” 老迈克看他犹豫,顿时有些急了,咬咬牙,继续说道。 口中这么说着,他圆乎乎的脸上不由闪过一抹肉痛的神色,显然这个价格已经将要超过他的承受范围。 容时看了他一眼,没有说答不答应, “我可是无信仰者,你确定让我站在你的店铺门口当模特,真的能够招揽到生意,而不会起反效果?” 老迈克听出他有答应的意思,脸上露出一抹喜色,连连点头, “确定,确定,尊敬的先生,您请放心,就算万一真的没有什么作用,这50个银币我也绝对一个铜币不少的给您,绝对不会赖账!” 容时听他这样说,便没有再多言,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可以,不过我要先吃一点东西,钱你可以从之后的酬劳里扣,还有,不用50个银币,你就给一开始说的40个就好。” “好的,好的!”老迈克喜笑颜开,连忙点头,“不用扣不用扣,这顿就当是我老迈克请您的!” 说着他转身朝向容时身后的店面,高声吩咐里面的伙计去准备食物,等对方连忙去了,又转回头来看向容时,满面笑容的招呼, “这就是我老迈克的店铺了,尊敬的先生,您请进来坐,食物马上就给您送来。” 一边抬起手做出邀请的手势。 容时点点头,跟着他走进店铺里,这间店面不大也不小,四周墙面和货柜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琳琅满目的成衣,款式五花八门,既有男装也有女装。 容时随意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在柜台前的椅子上坐下,把手里抱着的黑蛋放在了柜台上。 “尊敬的先生,您且坐着,老迈克我失陪一下,先去把衣服给您找出来。” 老迈克见容时刚在柜台前坐下,门外就有几名过路人顿住脚步,转身向着店里走来,一双小眼睛顿时笑得眯成了缝,吩咐另一个伙计赶快去招呼客人后,他搓了搓手,带着些讨好谄媚的对容时迫不及待道。 容时自无不可,点了点头,同意了。 “您稍等,我很快就回来!” 老迈克在容时点头的一瞬间,火速转身,拖着圆滚滚的身体冲进了店铺一角的一扇小门里,然后里面就传来噼里啪啦,翻东西的声音。 第103章 神魔之狱 等到老迈克抱着衣服从内间出来, 容时已经坐在柜台前吃起了伙计买来的食物。 东西十分简单,两块烤面包,一份蔬菜沙拉,还有一碗蘑菇浓汤, 说实话味道不怎么样。 不过容时也没嫌弃, 细嚼慢咽, 慢条斯理的把各种食物吃下去了一半, 未免之后胃不舒服,剩下的他没有再碰,而是让伙计打包起来, 准备离开的时候再带走。 等容时吃完, 老迈克立刻举着一件衣服凑到他面前来, “尊敬的先生, 就是这件衣服, 我估算了一下您的身高尺寸, 这个尺码您应该正好合身。” 容时喝了一口伙计递过来的温水,一边将剩下的水细细浇到柜台上的黑蛋蛋壳上,一边转头看去。 那是一件类似于上个世界唐装模样的成衣, 黑色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布料, 被裁剪成修身的样式, 金红纹饰,立领盘扣, 等身长度。 “可以,我去试试。” 容时将水杯放在桌上, 指节安抚性的敲了敲黑蛋的蛋壳, 从老迈克的手中接过衣服和配好的衣饰, 按照他的指引进了换衣间。 在等待容时换衣出来的时间里, 老迈克神情满是激动兴奋,在店铺不大的空间里不停绕圈打转,时不时抬头望一眼换衣间的方向。 有伙计看他满脸是汗,上前劝他歇一歇,还被他骂了几句多嘴。 在老迈克焦灼迫切的等待中,换衣间的门终于打开,容时从里面缓缓走了出来。 店里所有人都瞬间转头看过去,然后嘴巴张大,呆愣在了原地。 纯黑色的长衣包裹住容时挺拔的身形,显得他身姿更为的高挑欣长,金丝缠绕的立领,平直的肩部线条,还有流畅修身的版型设计,每一处看起来都十分完美。 在他身上透出一股自浓夜而来的神秘尊贵和优雅,有金红色精致繁复的纹路从他左肩开始,一路向下蜿蜒缠绕,为这份幽魅更增添了几分华丽庄重和艳丽奇诡。 花瓣形状的盘扣一路向下,将前襟紧扣,在胯部以下的位置停止,任由衣襟松散,与大腿两侧的分叉一般往下直到底部,随着容时的步伐走动间,有暗红色的华丽里衫层层叠叠,从外袍开叉的缝隙处翻飞隐现。 宽肩、窄腰、长腿,被裁剪贴身的衣服完全勾勒了出来,自若隐若现的喉结处开始,将他全身上下遮掩的严严实实,禁欲而性感,加上随意落散在脑后的半长黑发,更为他增添了几分随性的慵懒肆意。 “如何?” 容时扯了扯收紧的袖口,抬眼询问的看向站在柜台前的老迈克。 被他一双如星空般的眼眸看过来,众人神魂巨震,心酥腿软,有心想要靠近一点,却又偏偏不敢冒犯,一时只愣在原地,怔怔的看着他。 柜台上的黑蛋,趁着无人注意,悄无声息的悄悄调转了一个头,顶端朝向了容时的方向。 “好!真是太好了!老迈克果然没有看错,容先生穿上这件衣服,简直完美!” 过了好半晌,终于回过神来的胖掌柜几个大步猛的冲到容时身前,他一张圆脸涨得通红,搓着两只肥厚的手掌,绕着容时不住的转圈。 “尊敬的容先生,我敢保证,您今天绝对会引起整个克斯特城轰动的,邀请您来为我的店铺做招牌,真是我做过最明智的一项决定了!” 他两只小眼睛里冒着闪亮的精光,圆脸上肥肥的肉激动地不住颤抖,看着容时的眼神,仿佛看着给他送钱的财富之神奥卡索。 “你觉得合适就好。” 容时抬步走到柜台前,抬手警告的敲了敲黑蛋蛋壳,别以为他没注意到,对方刚刚趁人不注意,在桌上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圈。 “接下来是站在门口就可以了?” 教训了那颗蛋之后,容时转头问正在兴奋的嘀咕着什么的老迈克。 “哦!不、不,容先生,您请稍等,老迈克我觉得还需要布置一番!” 说着胖乎乎的商人朝着边上的几个伙计手舞足蹈,唾沫横飞的快速吩咐比划了一番,让人赶紧去布置。 几名伙计被他使唤的团团转,然后容时就看着他们在店门口的右侧空地上,架起了一顶豪华宽大的伞盖,伞盖下摆上软椅、小桌,桌面铺上精致流苏垂边的桌布。 香气清幽还带着露珠的鲜花错落有致的插在花瓶中,冒着热气的红茶和点心散发出的醇厚浓郁的香味,令来往过路人垂涎欲滴的频频看过来。 短短几分钟,这处简陋的店铺门口就变成了贵族家后院里享用下午茶的奢华场所。 “尊敬的容先生,现在您可以过来了!” 老迈克站在布置好的小桌旁,笑眯眯的对着容时道。 容时从善如流,顺着他的意思走上前,在桌前的软椅上落座。 “劳烦给我拿一本书。” 容时整了整长衣下摆,对站在一旁的伙计说道,否则枯坐两个点钟的时间,未免太过无趣。 原主当然不识字,只不过容时在观看世界线的信息时,自然而然的配合着相应画面文字掌握了这个世界的主流通用语。 接过伙计递过来的一本厚厚的大陆神魔谱,容时便不再管其他,斜靠在椅子里翻看起来。 里面是关于这个世界一些比较有名的神族和魔族的相关信息介绍,言语描写十分浮夸,极尽赞誉美化,配上明显是著作者自己想象出来的图画,看着不像是介绍集册,倒更像是一本吹捧赞美,夸耀神魔们的语录集锦。 容时刚出现在此处片刻,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瞬间驻足看了过来,然后便都呆立在原地,一个又一个,人群越聚越多,甚至远处有人注意到这边动静不对,好奇之下跑过来一探究竟,然后便一齐陷入了神魂不属的失神中。 然而事实与老迈克设想的不同,或许是由于容时一身气势风姿太过慑人,人群只敢站在街道上围观,根本没有人敢上前靠近半步,更遑论踏进店里来。 老迈克不由急了,在店里团团打转。 容时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抬手招过伙计,拿来笔墨纸张,铺陈在小桌上,快速在宽大的羊皮纸上写上一行字,然后交还给伙计,让他贴在成衣店另一侧的门上。 伙计快速地按照他的吩咐做了,那张纸一贴出去,街道上围观的人群,便开始小声议论起来,片刻后,有人大着胆子慢慢的走向了店里,经过容时时,还停步向他躬身行了一礼。 容时朝他微微颔首,对方立刻便像得到了鼓舞一般,兴奋的冲进了店铺内。 这一下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一般,人群里三三两两的人,陆陆续续,络绎不绝的往成衣店里走去,不一会儿店铺里就挤满了人。 老迈克笑得合不拢嘴,心下却不由好奇,从人流中挤到店外,往门上贴着的羊皮纸看去,只见上面以凌厉飘逸的字迹写着这样一句话: 本店售同款服装,前五十名一律九折优惠。 老迈克眼睛一亮,心下大呼:妙啊! 他想要凑到容时跟前去道谢几句,却还未等靠近,就被边上人群射过来虎视眈眈的眼神盯住,大有他再踏前一步,就要群起而攻之的意思。 老迈克顿时头皮发麻,抖着胖脸上的肥肉哈哈干笑了两声,然后飞快的向后退离了容时两米范围内。 人群的视线这才从他身上移开,老迈克心下不由长吁一口气,连忙从口袋里摸出手帕,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却再不敢靠近容时半步,只站在原地对着容时竖起了两个大拇指。 容时向他点点头,正要说话,却听店铺里陡然传出了伙计的惊叫声, “客人!您请小心,不要撞到了这颗蛋!” 容时眉头微皱,立刻站起身来,转身几步快速跨进了店里,就见黑色巨蛋正顺着柜台台面咕噜噜滚动,眼看着就要从柜台边缘掉落下来! 容时来不及多想,连忙抬手去拦,却有一双手动作比他更快,抢先一步将黑蛋捧在了手中。 那双手修长雪白,袖口处点缀着精致的蕾丝花边,一看就不像是普通平民的手,而是养尊处优,生活奢华舒适的贵族才能拥有。 容时顺着那双手一路看上去,只见一名金发男子正微笑的看着他。 对方皮肤白皙,双眸是浅淡明亮的铂金色,此时正泛着浅浅笑意,容貌俊美,气质温柔,看着容时的目光里满是温和善意,还有一丝惊艳。 “这个是您的蛋吗?非常抱歉,我刚刚不小心碰到它,差点就掉到了地上,幸好我提前接住了,你要不要查看一下?若是有什么问题,我一定会负责的。” 金发男子看着容时,语声柔和的说道,声音里满含歉意。 容时抬手从他掌中接过黑蛋,稍稍检查了一番,才抬头看向对方, “没事,它并没有伤到,刚才多谢先生了。” 金发青年听到他这样说,脸上神情不由放松下来,随后又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神色,温声说道, “是因为我不小心碰到,它才会差点掉下去的,我不过是挽回自己的过错,怎么能当得起您的感谢?” 容时将黑蛋抱到怀里,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蛋壳,对着金发青年浅声解释, “是我没有看顾好它,不该将它放在柜台上,店里人多忙乱,会不小心碰到也不足为奇,所以此事怪不得先生。” 金发青年闻言,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看着容时的眼中光芒流转,仿佛有细碎的阳光洒落在其中, “您真是一位温柔又宽容的先生,谢谢您的谅解,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得知您的姓名呢?我叫亚尔维斯·罗德里格斯·席尔瓦,您可以直接叫我亚尔维斯。” “你称呼我容时就好。” 容时没有拒绝,随口答道。 “容时,这个名字真奇特,是你自己取的吗?那一定是独一无二的名字,不像我,与光明神相同的名字,在这片大陆,叫同样名字的人没有百万,也有十万。” 亚尔维斯表情苦恼,说完才发觉自己似乎有些太过自来熟了,不由又是抱歉一笑。 “无妨,”容时摇摇头,表示不介意,“不过我还有事,就不和席尔瓦先生多说了,失陪。” 说完朝对方微微示意,容时便抱着黑蛋转身,重新回到了店门外的座位上。 亚尔维斯在后面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面上的笑容淡了片刻,瞬间又恢复如常。 第104章 神魔之狱 容时把黑色巨蛋放在小桌上, 摸了摸它干燥微微粗糙的蛋壳,淡声询问, “会不会不舒服?要不要到水里去泡泡?” 黑蛋在他手下极轻微的晃了晃,也不知道是在认同还是否定。 容时没有再说话, 手指在蛋壳上又碰了碰, 才收回手来。 也不知道这蛋什么时候才能孵出来, 如果是需要放到锅里煮, 又要煮到什么程度?这万一煮过了,岂不是就直接变成了一条烤熟的鱼? 毕竟不是谁都有像女主艾丽那样的运气的。 容时心中微微思忖,思考着是否要将这黑蛋送去给女主, 因为不仅面临着蛋是否能孵化的问题, 更重要的是,这条人鱼还是女主未来的伴侣, 总不好让人家既定的姻缘就此被拆散。 心中这么想着, 他却没有立刻下决定, 这颗蛋到底是他带出海的,虽然在世界线中来看,女主艾丽是一个十分单纯善良的女孩, 他到底却不曾亲见, 如果贸然把这颗蛋送去给她, 万一真的被煮熟给吃了,这颗蛋恐怕会变成亡灵来找他。 想到这里, 容时唇角微微勾起,伸出指尖点了点躺倒在桌面上的黑蛋, 将它推得轻轻晃了晃。 因为有书打发时间, 虽然这本书的内容不怎么样, 好歹也算有事可做, 两个点钟的时间很快过去。 容时重新换回了自己的一身衣服,从店铺老板老迈克的手中拿到了50枚银币。 虽然他之前说只要40枚银币就好,但老迈克却执意认为今天生意这么火爆,自己店铺压仓库存的所有衣服都卖的差不多了,连其他的款式和女装都卖出去不少,这些都是因为容时的原因,故而十分感激他,一定要他收下。 容时见他是真心要给,便没有再多说什么,顺势接下了,毕竟他现在还处于身无分文,连饭都吃不起的状态。 这小半天功夫,老迈克看起来的确是赚了不少,那张圆乎乎的胖脸上全是激动的红晕,对容时的好感度更是直线飙升。 临走之前对方得知容时有意想要寻找合适的工作,主动提出会帮他留意,对他无信仰者的身份丝毫不以为意。 容时没有拒绝,谢过了对方,便抱着黑蛋往回小木屋的方向走了,他的手上还拎着之前剩下的一半食物,打算带回去晚上饿了吃。 道路越走越偏僻荒芜,人烟渐渐稀少,走到几棵枝叶繁茂的大树围起来的一片空地上时,容时突然停住了脚步。 他转过身来,看向了自己身后来一路走来的方向。 几道远远缀在他身后的人影,见到他突然转过身来,条件反射的顿住脚步,慌忙四顾,想要找地方躲藏。 片刻后几人反应过来,他们就是过来抢劫的,有什么可躲?反应过来的几人瞬间镇定下来,抬头挺胸,气势汹汹的朝着容时走过来。 为首之人身材壮硕,满脸横肉,表情十分凶悍,在容时身前三米远处停下,朝着他恶声恶气的叫道, “小子,识相的话把你身上的钱全部交出来,不要逼我们动手,否则没有你的好果子吃!” 说到后面,这人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气势也远没有一开始的强横,但他自认自己是个很有职业操守的劫匪,在容时的目光注视下,硬是强撑着将一段话说完。 容时看着这几个从他出成衣店,便一直远远跟在后面人,挑了挑眉, “我若是不给呢?” “不给?!” 大汉原本落下去的气势瞬间又强硬起来,看着容时的眼中放出凶光。 “我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就你这小身板,你以为能扛得住兄弟几个揍几拳的?而且你长得这副模样,想来肯定很受那些贵族老爷们的喜欢,要是不想被卖进贵族府里去,奉劝你最好不要惹大爷生气,我今天心情好,兴许就放过你!否则的话……” 说到这里,壮汉冷哼了一声,声音里是显而易见的威胁。 “是么?那你尽可以试试,若是能从我手中把银币抢走,我任你们处置又如何?” 容时对他的威胁不为所动,将抱在怀中的黑蛋和拎着的食物,放到边上一棵大树底下,一边将袖口往上卷,一边向这几人缓步出去。 “小子,这可是你自找的!兄弟们,给他一点教训尝尝,注意别伤到那张脸!” 壮汉被他彻底挑起了火气,暴喝一声,招呼着身后的几人一起,举起铁锤般的拳头就冲了过去。 在壮汉看来,他的这一下攻击应该是十拿九稳,这看起来就弱不禁风的小子,一拳就能被他揍飞出去! 然而事实总是出乎人的意料,就在他的拳头即将触碰到容时纤长的脖颈时,壮汉只觉得腹部如遭重击,短暂的麻痹过后,内脏仿佛被暴力击碎般的剧痛席卷全身,然后他整个人脱离地面,倒飞了出去。 飞出去的瞬间,他的眼角余光看到,跟他一起来的其他几名兄弟,俱都被那看起来瘦弱不堪的小子,抬起麻杆般的腿接连几脚踹在胸口腹部,步上了他的后尘。 一时间痛呼惨叫声连连响起,几名想要打劫的壮汉重重摔在距离容时不远处的地面上,捂着腹部打滚□□,蜷缩成了一只只虾子,半天起不了身。 容时目光扫过这些人的惨状,声音平静,好整以暇的问道, “怎么样?还要再试试吗?” 几名壮汉捂着翻绞剧痛的胸腹,面色煞白,冷汗滚滚从额头滑下,根本无暇回答他的问话。 容时也不在意,只淡淡的丢下一句警告, “再敢有下次,你们可就没有这么好运了,还不快滚?” 几名壮汉知道这是碰上了硬茬子,他们兄弟几人连人家衣角都没挨到,只一个回合就被揍成了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明白对方不是自己惹得起的,他们瞬间连话也不敢多说一句,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相互搀扶着转身向着来处跌跌撞撞的跑去。 那模样,活像背后有一只食人的恶兽在追赶,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嚣张蛮横模样? 容时看着几人走远,转身走回到大树底下,将放在树根上的黑蛋和食物重新拿了起来,却没有立刻抬步离开。 他转头望向一棵树的树干处,声音清浅平淡, “还不出来么?” 空气中一片静默,只有风吹拂过树叶发出的簌簌声响,除了容时之外,这一片空地上再无半个人影,他刚刚的话也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然而片刻后,有细微的动静从容时望着的树干后传出,一个褐发蓝眸,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年轻少女从树干后小心地探出头来。 看清是容时的时候,她脸上紧张的神情瞬间放松,眼睛一亮,脚步轻快地从树后跑了出来。 “容时,原来是你啊!刚刚真是吓死我了,根本不敢动弹一下,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就怕被人发现了,早知道是你,我就不用这么害怕了!” 少女浅蜜肤色的脸庞上露出一抹大大的笑容,衬得她娇艳立体而不失甜美的面容上,更多了几分骄阳一般的热烈朝气。 容时看着她,心中掠过一丝意外,他之前刚到此处时,就发觉有人躲藏在树后,不过为免多生枝节,他便没有出声,直到事情了结,才点破了对方的存在。 不过他倒是没料到,躲在树后面的竟不是别人,恰好是世界线中的女主角,艾丽。 “你怎么会在这里?” 容时看着停在他身前不远处,拍打着裙摆沾上的树叶枯草的女主,问道。 这里地处偏僻,女主艾丽又向来是一个爱凑热闹的性格,加上有一双对她爱如珍宝的父母时时叮嘱,她会一个人出现在这里,委实有些奇怪。 听到容时的问话,女主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下一刻她重又扬起一抹灿烂的笑,浑不在意的说道, “没事,我就随便走走,走着走着就到这里了。” 其实当然不是什么随便走走,她今天本来是约好和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一起去逛集市,为此她甚至兴高采烈的穿上了自己最好看的衣服,头发也央求妈妈给她编成了漂亮的麻花辫。 然后一大早便兴冲冲的赶往了约定的地点,特意躲藏起来,想要给对方一个惊喜。 在花丛中等了半晌,即将到达约定好时间时,她的新朋友终于向着这边走来,身边还伴着另一个年轻女孩,两人说说笑笑,一路到了她藏身地点的不远处。 艾丽的朋友先环顾了一圈周围,然后撇了撇嘴, “真是的,还说什么我是她唯一的朋友,明明约好一起出去,竟然到现在都还没来!” “凯蒂,你说的是谁?不会是那个被神明和恶魔大人们厌弃的小老鼠艾丽吧?” 边上的女孩好奇的问道。 “我前几天好像看到你和她呆在一起了,哦,天呐!你的胆子可真大!你难道就不怕被她污染,然后变得像她一样,也被神明们厌弃吗?还是你真的想跟她做朋友?” 说到这里女孩的声音里满是惊讶不可置信,还有提到艾丽时那浓浓的厌恶和嫌弃。 “噢!不,安妮,你可不要说这么可怕的话!我怎么会想要跟一只垃圾堆里的小老鼠做朋友?我不过是耍着她玩罢了,你不知道,她对着我那副小心翼翼讨好,生怕惹我生气的模样有多好笑,又让我心里有多畅快!” 另一道略有些尖厉刺耳的少女声音响起,嗓音里满是看笑话的讥笑和轻视戏弄。 “在她面前我就像是一位尊贵的公主,而她就是我的女仆,我让她往东,她绝对不敢往西,更何况,你不知道……” 说到这里那道女声微微压低了嗓音,但是一字一句还是足可以让她方圆两米范围内的人听清, “那只小垃圾身上,可是有不少铜币,甚至我之前还看到过她拿出银币来!命运之神可真是不公平,凭什么一个被神魔厌弃的肮脏之人竟然过得比我们还要好?!她的那对父母也是不敬神明之徒,竟然不直接把这个垃圾扔掉,还对她这么好!” 虽然话语极尽嘲讽鄙夷,但那声音里分明透着满满的嫉妒和掩藏不住的艳羡。 “哦!我明白了!凯蒂,所以你是想从那只小老鼠的兜里掏钱?才故意假装跟她做朋友的,对不对?” “没错!要不是看在银币的份上,谁愿意搭理她呢?安妮,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跟那只小老鼠约好了,等会一起去逛集市,到时候给你带回来呀,反正有那只小老鼠付钱……” …… 第105章 神魔之狱 后面的话, 艾丽没有在听下去,她脸色苍白,强忍着眼眶里打转的泪水, 悄悄弯着腰, 沿着花丛中的缝隙离开了那个地方。 一离开对方的视线范围内, 艾丽便再也忍不住, 朝着没人的方向飞奔起来, 一边跑,眼泪一边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最后, 她就跑到了这个地方, 躲在大树后大哭起来, 或许是太过伤心, 她也不知自己哭了多久, 后来更是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一直到容时和那几个打劫的壮汉到来,她才被几人的说话声惊醒, 然后躲在树后不敢吭声,想要等所有人离开在回家去, 妈妈和爸爸这么久不见她,肯定都着急了。 她没想到自己会被人发现, 容时出声的那一刻她几乎被吓死,鼓足勇气出来, 发现是认识的人才长松了一口气。 “你呢?容时, 你这是去哪里?你怀里抱着的是蛋吗?好大啊!” 艾丽看着容时怀中的黑色巨蛋, 表情惊叹。 容时闻言心中一动, “你觉得它怎么样?” “啊?”艾丽一愣, “挺好的呀, 就是黑色的蛋很少见, 而且还这么大!” 她说着,看着巨蛋的眼中流露出些许渴望,这么大一个蛋,够吃好几顿了! 在这个世界,平民虽然不至于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但生活条件也并没有多好,像蛋这种属于荤类的吃食,平常也是很难得才能吃到。 容时看着她暗自流口水的模样,心中一叹,没有再多说, “时候不早了,你早点回去吧,我也该走了。” “对呀,我要赶快回家!爸爸妈妈肯定担心死了!” 艾丽猛然反应过来,惊叫一声,转身就往平民区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回头冲容时挥手。 “容时,我先走了,我们下次再聊!” 容时看着她飞快跑远的背影,转身继续往回走,过了片刻,他敲了敲黑蛋蛋壳, “你觉得刚才那个姑娘怎么样?我把你送去给她好不好?” 他的话音刚落,黑蛋就在他手中猛烈摇晃起来,那架势,跟一个气得跳脚的小孩没两样。 容时没有去管它,自顾自继续说了下去, “如果是她的话,应该有办法让你更早破壳出来,在陆地上,这对你而言至关重要。” 黑蛋抗拒的摇晃随着他的话语而慢慢停止,安静了一会儿,突然轻轻蹭了蹭容时的手,然后又跳了一跳。 “你的意思是说,你自己就能出来?” 容时思忖了片刻,试探问道。 黑蛋又跳了跳,这次蹦的格外高。 “这样么?” 容时没有再说话,一人一蛋安静的慢慢走远。 克斯特城中心的城主府中。 城主府豪华奢侈的书房内,这座城市的最高权力者,城主哈尔曼正悠闲的听着歌女唱小曲,他一边听,一边随着曲调打着节拍,间或轻哼两句,神态十分享受。 这时,城主府的管家从门外匆匆进来,走到哈尔曼的身边,低声禀告, “城主大人,西边海岛上的那座监狱里,又出事了。” “监狱里发生暴动,里面的狱警死伤大半,这次甚至连监狱长都没能逃过。” 哈尔曼享受的神情淡去,停下手中的节拍,“又闹起来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带着些厌烦, “我就说这些被神魔遗弃的垃圾,就应该早早处理了,留着除了碍眼就是找麻烦!为什么生命之神梅里·克斯特要反对杀生呢?不然直接把这些渣滓都处死了,可以省多少事情?” “那大人,您看这次该怎么办?” 管家小心的问道, “这个监狱里的人如此仇视神魔的信徒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了,再派人过去,只怕还会落得同样的下场,可又不能置之不理,否则于您的威严不利。” “既然他们仇视信徒,那就干脆让和他们同样的无信仰者去看守好了,最好能够继续自相残杀,这种渣滓能少一个是一个,死光了才好。” 哈尔曼摆摆手,皱着眉头随口说道,然后便不再理会,听着台上美貌歌女唱出的曲调,继续跟着哼唱起来。 管家不敢再打扰他,弯了弯腰转身退出书房。 这一天,从哈尔曼城主府发出了一则招人启事,面向整个克斯特城,招收无信仰者,只限男性,前往西部落沙岛屿的无尽之狱服役,为期两年时间,服役期满后,将赐予服役者克斯特城平民身份,以及可自由行走于各大城区和不同主城间的通行权利。 通告发出后三日之内有效,有意者可到城主府外的登记处报名。 这条消息一出,不说所有无信仰者,平民们也尽皆哗然,给受到神魔厌弃的无信仰者提供工作机会,甚至赐予其与其他信徒同等的身份和权力,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事情。 人们议论纷纷,猜测哈尔曼城主做出这样的决定有何用意。 容时第二日来到北部平民区的时候,第一时间从成衣店掌柜老迈克的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 他沉思片刻,向老迈克道了谢,又问过对方城主府的具体位置,便顺着指引往城主府的方向走去。 不管这一条指令的背后是否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谋算,容时都打算去试一试,,工作机会或许不是最重要的,但平民的身份和可在各主城间自由行走的通行令,却是他真正需要的东西。 有了这些,他就可以去到更大的城市,更繁华的地方,而不是只能困囿于这小小的克斯特城的贫民窟,虽然他这两天来往于平民区似乎轻而易举,并没有受到什么限制,但容时知道那不过是他运气不错的原因。 他照例把黑蛋抱在怀里,沿途去往城主府的路上,有不少人都匆匆往那边赶,大多数都形容狼狈,神情困窘且衣衫破烂,他们的额头上都是一片光滑洁净,没有任何属于信仰者的印记。 此时,这些人面上都带着无法掩饰的激动,还有显而易见对于克斯特城城主哈尔曼的感激和崇敬。 等到达报名登记处时,那里已经聚拢了满满一大圈的人,有看热闹的,有打探消息的,两条长龙从人群中延伸出来,一路从城主府排到了街的这头。 容时扫了一眼被人群围得密不透风的登记处,没有试图往里挤,抱着黑蛋站在了队伍长龙的最末尾。 登记筛选的速度很快,只片刻工夫,队伍便往前挪动了一大截,与之相对的是,真正被选中记录在册的人寥寥无几。 容时打量了片刻那一小波被选中后站在旁边神色激动兴奋的人,明显看的出来,基本都是面色不错,体格尚算健壮的那一类。 “不合格,下一……” 轮到容时的时候,坐在桌案前负责登记的城主府侍卫,目光自下而上随意扫了一眼容时的身形,开口就要回绝,说话间他的视线不经意落到容时的脸上,未说完的话顿时断在了口中。 “啪——” 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在书册上,惊醒了愣神中的登记人员,他连忙将笔拿起,重新握在手中,轻咳了一声, “咳,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 容时报了名字和原主的年纪。 对方一一记录在名册上,“可以了,到那边等着。” 容时点点头,抬脚就要往被选中那一拨人的方向走去。 “……你真的想好了,我看你气色还不错,想来日子应该过得不算太糟糕,实在没必要去监狱里吃那个苦头,这可是去服役,不是去享福的。” 负责登记的侍卫突然压低了声音,对着容时劝说道。 显然他似乎有所顾忌,并没有说得太清楚,但容时却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过他并不打算听取对方的意见, “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还是打算去试一试。” 侍卫听到他的回答,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摇头叹息的看了他一眼,低头在名册上容时的名字后面又多加了几个字。 “行了,你过去吧,等到之后会有人来将你们统一送往服役地点。” 侍卫抬起头来看着容时说道,眼神里带着几分看一个执意要去送死之人的怜悯和同情。 “好,多谢。” 容时对着侍卫颔首道谢,他刚刚看的清楚,对方在名字后面添上的几个字分明是: 监狱长候选。 侍卫随意摆了摆手,不再看他,继续对着下一个人例行询问。 容时走到被选中的那一群人中站定,周围一圈的视线跟随着他,却无人敢上前来打搅。 他怀中抱着一个巨大的黑蛋,明明是颇显怪异的行为,却无人觉得有问题,或者说众人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这个举动。 容时把黑蛋掉了个个,让它呈顶部立起的状态,对于落在身上的目光恍若未觉,他心中正思索着这次监狱之行会是怎样的情况,一道声音突然在他身边响起, “容时先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您也是准备应招前去无尽之狱服役的么?” 容时转头寻声望去,只见一头金发的亚尔维斯站在他身侧不远处,正目光惊喜的望着他,仿佛十分高兴能在这里遇见。 见到是他,容时挑了挑眉,微微点头示意, “席尔瓦先生也在?” 对方虽然额间同样没有代表信仰的印记,但以他贵族的地位来看,无信仰者的身份应该并不能带给他什么约束。 按理说他是没必要来参加这一次选招的,但偏偏他却出现在这里,还明显是一副已经登记入选,很是满意的神情姿态。 第106章 神魔之狱 虽然看出了亚尔维斯行为举止间的不合常理, 但这些都与自己无关,容时并无意去深究。 “容时先生也成功被招收了?真是太好了,这样我们之后岂不是能够一起共事。” 亚维斯神情喜悦, 看着容时的双眸泛起柔和的笑意, 似乎对他口中说的共事十分期待。 容时看了他一眼, 没有说话。 亚尔维斯也不介意他的冷淡, 目光落在他怀中的黑蛋上, “这是容时先生豢养的宠物么,只是还没有破壳, 我看您到哪里都带着它。” “算是吧。” 容时把黑蛋换了只手抱着, 随口回道。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亚尔维斯看出他确实不想说话, 识趣的没有再打扰, 安静的站在一旁。 筛选的速度很快,小半天时间过去, 等到快中午的时候,已经选出了一百多人。 期间容时看时间还充裕, 便向负责登记的侍卫打过招呼,回了一趟小木屋, 将几件能用的东西都收拾带上,又买了一些可能需要的东西。 分别有水壶、匕首、几件厚衣服, 和一小包干粮, 水壶里面也灌满了温水。 等到一切准备就绪, 他重新返回了城主府外的报名地点, 在他回来后没多久, 上午的招收事宜就此告一段落。 最终被选定的, 包括容时在内共有146人, 他们被城主府统一安排了马车队,所有人登上马车,往克斯特城西部的方向驶去。 一路上负责送他们过去的那些侍卫,看着众人的眼中都透着若有似无的怜悯,却又同时无比冷漠的沉默不语。 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透露出有关于无尽之狱的丝毫信息,哪怕有人主动打探询问,得到的也只是一句到了就知道了的敷衍回答,和一个奇异微妙的眼神。 这一切都让此行看起来颇为不同寻常,马车上的众人不由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等到出了克斯特城,车队抵达海边,那里已经有一艘大船在等着,所有人在侍卫的呼喝声中,陆陆续续下了马车。 人群聚在一处,负责护送的侍卫四散开来,似乎在防范着什么。 “相信你们都知道,无尽之旅在距离海岸线近百公里的一座岛屿上,所以接下来的行程,你们需要乘船过去,到了那里自会有人接收你们,服役期间的具体事宜,也会有人替你们安排。” “那么我就在这里预祝各位顺利完成这两年的服役,最后成功获得平民身份,得偿所愿了。” 为首的侍卫长脱下头顶的帽子,对着在场所有将要登船出海的人,微微弯了弯腰,朗声祝道。 人群被他这一句话重新挑起了振奋和希望的情绪,刚刚还蔓延在整个队伍里的不安,在瞬间消弭下去,几名胆大一些的无信仰者笑着的侍卫长道谢攀谈。 侍卫长此刻也是难得好脾气,没有再对这些人疾言厉色,而是口气颇为温和的一一回答了几人的问题。 等到所有人陆续上了船,高大的船只渐渐驶离了海岸,侍卫长收敛起脸上的笑容,看着远去的船只,像鹰一样犀利的褐色瞳眸中尽是冷漠,哪还有半分之前的平易近人。 “行了,都回去吧,下午准时在城主府门口集合,到时还要送一批送死的人过来。” 侍卫长吩咐所有侍卫道。 众人纷纷应是,不过片刻之后,海岸边便再无任何人影,唯有凌乱的车痕和脚印留在沙滩上。 船只看起来很大,但其实真正能够容纳人的空间并没有多少,整艘船基本上都堆满了运送往无尽之狱的淡水和各种物资,只有第二层的船舱,能够让这一百多号人暂时有个落脚的地方。 等到所有人都在船舱地面上坐下,人群相互之间开始窃窃私语,交换着姓名,相互交谈了起来。 容时抱着黑蛋挑了一个最角落的位置,靠着船舱木板坐下来,亚尔维斯紧跟着在他身旁坐下。 容时把黑蛋放在身旁的地板上,听着这些人关于抵达监狱之后的各种猜测,和针对服役期满后会有的美好生活的畅想,再看到这些人面上满满的期待神采,他心中一叹。 只怕这些人所有的期望,最终都可能不会实现。 亚尔维斯坐在一旁,同样听着这许多人兴致勃勃的讨论,他面上带着温和赞同且同样期待的笑意,实则一双铂金色的浅淡瞳眸深处,是一片冰冷的漠然。 没过多久,船舱外有人进来,将装着面包和饮用水的两个大木桶放在人群中央的空地上。 “这些是你们今明两天的食物和饮水,都省着点用,船要明天中午才能抵达落沙岛屿,要是提前吃光了,饿了、渴了都给我忍着!” 来人说完这一段话,没有等众人回应,直接转身便走了出去。 等到他的身影一消失,所有人瞬间一哄而上,将两个木桶周围挤得严严实实,哄抢吵闹,乱作一团,甚至有几人因为一块面包的归属而打了起来。 他们将抢到的食物或藏进怀中,或直接塞进嘴里,一边大口咀嚼吞咽一边继续争抢。 直到人群散开,装着面包的木桶已经荡然一空,只留下了零星的面包碎末在底部,顺着倒地滚动的木桶掉落在地。 倒是装着饮用水的桶里还有着大半桶的清水,周围的地面上被洒湿了一圈。 容时随意扫了眼那一地的狼藉,移开目光没有再去关注,他在来之前就已经提前吃了东西,并且随身的包裹里还有些干粮,不必和这些人一起去抢。 边上的亚尔维斯却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他是饿了,却又因为抢不过这么多人才没有动手,此时是看着空了的木桶在伤神。 “容时先生要不要吃点东西?我这里有面包和一些别的食物。” 亚尔维斯抬手在手腕处一划,手中凭空多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食盒。 他把食盒放在容时面前的地板上,揭开盖子,只见里面是烤得松软的面包,鲜美的浓汤,还有泛着金黄色泽流油的烤肉,尚带着刚出炉食物的温热香气,一拿出来,便让不远处的几个人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容时却没把注意力放在食盒中,他的视线移向了亚尔维斯左手手腕处,那里套着一支古朴纯黑色的手环。 亚尔维斯注意到他的眼神,将手臂往他的方向伸过来。 “这是一枚空间手环,由空间之神奥古拉斯的信徒锻造,虽然里面的空间并不大,只有两个立方米,但它有着时间停驻的功效,用来随身携带食物或其他东西倒是挺方便的。” “容时先生要看看吗?只是这东西绑定之后,就无法再摘下来,你只能这样看了。” 亚维斯笑看着容时,说着手臂又往前伸了伸。 “不用了。” 容时摇头,“就是之前没有见过,一时有些好奇。” 在这个世界中,信仰者们也分为了几个不同的等级,被神魔赐予了各种能力的人可以成为贵族,并且凭借这种能力去获取相应的财富、地位、和权势,能力越强大的人地位越高;而没有被赐予能力的人,就只能以平民的身份生活。 这种阶层的不同,是在每个人出生后的第三天,就早早定好了的,而贵族若是生出了无信仰者的孩子,这个孩子也仍旧是贵族,但平民生出了一个能够成为贵族的孩子,却只有这个孩子的身份等级可以得到提升。 像空间手镯这种只可能在贵族之间流传的东西,原主之前别说见过,连听都不曾听说过,是以容时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中竟然还有这种东西,哪怕在世界线中,也没有看到过。 “我本来也是没有的,这是我父亲听说我执意要到无尽监狱去,在临行前给我备上的,这么一个小手镯就花费了数万的金币。” 亚尔维斯将手臂收回,说到这里面上很是有些不以为然。 容时看着他神情间微微别扭的样子, “看来你的父亲很爱你。” 在这个混乱无序而畸形的世界中,人们所有的关系和情感都受到信仰的影响,神魔远在世界屏障之外,却无时无刻不影响着人类这个种族的一切,将他们的人生,前程,家庭关系,社会体系……一切都玩弄于鼓掌之中,而人类无知无觉,甚至深以为幸。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像女主艾丽父母那样的人少之又少,多的是像原主父母那样将神魔与信仰奉为人生毕生准则行事冷漠之人。 “应该是、是吧。” 亚尔维斯俊美的脸上浮现起几丝赧然, “所以我才不顾他的反对,一定要到无尽之狱去服役,就是为了能够凭我自己的能力去获得一个平民的身份,而不是因为有他的荫庇才能活得光明正大,让他不要再因我而遭受其他人的流言蜚语和耻笑。” 说到后面,亚尔维斯一向柔和的眼中浮现出一缕坚定, “也省得他总是担心,若他什么时候去见了生命之神,我一个人留这个世上会过得很惨。” 容时看着他斗志昂扬,准备大干一场的神情,目光闪了闪,到底没有说什么。 他把手掌轻轻放在黑蛋上,指尖顺着那略略粗糙的硬壳慢慢滑动,视线从这一百多个以为希望近在眼前,因而满面奕奕神采的人身上掠过。 片刻后,他收回目光,把黑蛋重新抱到怀里放好,取过一旁的水壶浇了点水将蛋壳润湿,之后便一直把黑蛋捧在手中,随意转动着,面上神情若有所思。 第107章 神魔之狱 船在海面上行驶了一天一夜, 直到第二天中午,一座黑色的岛屿轮廓才远远的浮现在众人眼前。 它在广阔空荡的海面上静静矗立,如同遗世独立, 周围没有任何其他的岛屿或者礁石。 有一座由巨石垒建的巨大堡垒将整个海岛覆盖, 黑色的建筑冰冷森严, 瞭望台上十步一岗,布满了端着长枪的警卫, 唯一的大门处,更是防卫严密。 城墙之外更是有着高高的铁丝网竖立, 上面电弧闪烁, 恰巧此时有一只海鸟从上空飞过,翅膀尖不经意掠过了铁丝网的一角, 倾刻间发出惨烈的鸣叫,下一瞬,海鸟变为了一块黑色的焦炭跌落在地。 目睹了这一场景的人, 都微微变了脸色, 他们可以想到若是人触到这上面,只需片刻,怕是会变成与这只海鸟一般模样。 十分钟后,大船靠了岸,停泊在了一小片铺着黑色细沙的海滩上。 有穿着黑色制服的狱警提前等在岸边,等船一停稳,就沿着甲板登上船, 开始和其他船员一起搬运物资。 一百多名无信仰者不好干看着, 一起加入了搬运的队伍。 在黑色堡垒远处, 一座隐蔽的高台上, 几道身影站在上面, 将目光遥遥的投向海滩的方向。 “魔主大人,人终于来了,占卜中显示创世神会在这些人中出现,我们要不要去提前结识一番?免得被神界的那些虚伪神明捷足先登。” 一道粗犷的声音在高台上响起。 “不急,人既然已经出现了,早一刻晚一刻有什么关系?这次可不是以往,凭借武力值就能一决胜负,而是需要徐徐图之,攻心为上。” “神界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 一道邪魅低沉,优雅得如同暗夜中从指尖轻拂而过的微风一般的嗓音慢悠悠的响起,语气平静幽然,明明不带丝毫情绪,但话语中的每一字一句都透出无比的轻蔑, “呵!若要论起了解人类,知道他们最想要什么,怎样才能得到他们的心,谁又能比得过我们这些以人心为食的魔呢?” …… 等到所有事务整理好,船只驶离了海岸,重新返航回去,所有人跟在身穿制服的几名狱警身后,穿过电网,从敞开的厚重大门进入了那座黑色的高大监狱。 原以为外部防守严密,里面应该更是守卫森严,却不料进去之后,一路上竟然未曾看到几个人,这怪异的现象,让众人心中暗自疑惑。 等到达一片空地上,为首的那名狱警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他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展开,低头看了一眼,又重新抬起头来, “容时,容时是哪一个?” 一众无信仰者们你看我,我看你,容时越众而出,站在了最前方, “是我。” 见到他,对面的狱警呆了呆,待回过神后,表情、声音都温和了不止一个度, “容时先生,监狱在半个月前发生了一起暴动事故,监狱长也在那场事故中不幸丧生,至今职位空悬,我收到的信中表示,这一职务将由容时先生你接任。” 狱警说到这里顿了顿,表情有些奇怪, “之后我会带你前去监狱长的办公室,帮助您接手所有相关事务。” 他的话刚说完,人群中便响起了窃窃私语声,尤其是一众无信仰者,他们看着容时的眼神中有着难以掩饰的羡慕惊讶,还有些人露出了明显的不服气。 而本应该是最有可能产生不满的那些狱警,却诡异的一个个毫无反应,对于突然空降一个上司,似乎毫无芥蒂,接受得十分心平气和,自然而然。 容时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他不动声色的点头应下, “好,我知道了,之后就麻烦你了,不知该怎么称呼?” “监狱长叫我巴尔特好了,我是您之后的助手之一,协助您管理监狱里的一切事务,您还可以再任命一名助手,人选就由您亲自决定好了。” 巴尔特回道,口中十分自然的改了称呼。 “可以,那不如就现在吧。” 容时说着,回头看向了人群中的方向。 他的视线从众人身上一一掠过,还没等他作出选择,亚尔维斯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容监狱长,您觉得我怎么样?就让我做您的助手吧!我保证之后绝对听从命令,完美完成您交代的每一件任务!” “行吧。” 容时看他一眼,顺势应下。 之后巴尔特送容时去了监狱长的专用办公室,其他人则由狱警们带去安排。 在将住址、办公地点等常驻场所熟悉了一遍后,巴尔特将监狱管理的大小事宜一一向容时汇报了一遍,又按他的要求找来相关的条款文件资料,摆了满满一大桌。 “监狱长,您新上任,监狱里的狱警和犯人都还不认识您,您看是不是要举行一场见面会,将所有狱警和犯人都召集起来,让他们认识一下您,免得他们有眼不识泰山,什么时候冒犯了您的威严。” 所有事交接完毕,巴尔特最后提出建议。 “可以,你去安排吧,时间就定在明天晚上,也不必特意召开什么见面会,饭点的时候所有犯人和狱警不是都在饭堂吗?就那个时候好了。” 容时思索片刻后下了决定。 “好的,我立刻去安排,稍后会有人将您的工作制服送来,我就先告退了,你若有什么吩咐,可以用传讯器联络我。” 巴尔特将一个小巧的金属制品放在办公桌上,如此说道。 “行,你去忙吧,今天辛苦了。” 容时低头快速翻阅手中的文件夹,随口道。 “监狱长客气了。” 巴尔特连忙回了一句,退出了办公室。 等到人消失在门外,容时翻阅的速度瞬间提升了几倍,他一目十行的浏览着近一年来监狱中发生的大小事件,着重翻看了最近三个月的记录。 在最末尾处发现了之前巴尔特口中所说,那一场导致了前任监狱长死亡的暴动事故,看完之后容时发现,在这场事故中从头到尾都充斥着两个人的身影。 一个是希拉里·特拉沃尔塔,还有一人则是吉罗德·诺顿。 整个无尽之狱分为东西两区,每一区都有犯人上千人,在这些穷凶极恶,无视道德礼法的人中,武力值成为了划分等级的最主要依据,谁的拳头大,谁能力出众,谁就可以成为监狱里的头目甚至是无冕之王。 而希拉里·特拉沃尔塔和吉罗德·诺顿就分别是这东西两区地位权利最高,被所有犯人公认的王。 这两人之间或许是有着宿怨,又或许只是单纯的互看不顺眼,每每两人碰到一起,总是会冷嘲热讽相互刺对方几句。 而他们之间的这种敌对不睦,也间接导致了东西两区之间的犯人关系紧张,势同水火,常年来小摩擦不断,大冲突更是时有发生。 三个月前的那起暴乱,起因也是一件看起来很微不足道的小事,一个西区的犯人在放风自由活动时,不小心撞到了一名东区的犯人,致使对方摔倒在地,磕破了脑袋。 原本只需要道歉,再作出相应赔偿的事,最终演变成了口角之争,一方认定对方是故意的,另一方则说是被撞的人自己不看路,朝他身上撞过来,结果因为双方体格的巨大差异,对方自己被反弹了出去,这才导致受伤。 两方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两个区的犯人自然都是站在自己区人这一边,渐渐的争吵升级,所有人都加入了进来,是哪一方先动的手已经无从追究。 两个区之间的犯人直接打了起来,开始了全面斗殴,无一人幸免,随后整座监狱的狱警出动,甚至动了枪,才勉强将这场暴动镇压了下来,但结果也是损失惨重,狱警伤亡近半不说,监狱长也在其中被误伤,最后不治身亡。 至于到底是真的误伤,还是有人趁机故意动手杀人,却无从得知。 容时把手中的记录册放下,沉思片刻,转而拿起了另一边犯人的个人档案资料。 同一时刻,监狱里的所有犯人和狱警都得到了一个消息,新一任的监狱长已经正式到任,让所有人明天晚饭时间,全部去饭堂集合,欢迎新监狱长的到来,并且认一认人,免得什么时候不长眼冒犯了。 东区监狱最里间的一座牢房里。 几名容貌俊美,发色眸色明亮耀眼的男子围在一处,他们中间是一个红发红眸,如同燃烧的火焰一般璀璨夺目的男人。 “火神大人,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创世神已经出现在了这座岛屿上,但我们根本无法分辨到底哪一个人才是他,万一我们不小心猜错了人选,所有的一切可就都前功尽弃了。” 一名银发绿眸的年轻男子对着中间的红发男人说道。 “是啊,毕竟我们可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旁边有人跟着附和。 …… 等到众人七嘴八舌说完,红发男人才放下手中的酒杯,挑了挑眉,两道利剑一般的浓眉下,一双金红色的瞳仁灿若流金, “急什么?我们是不知道,但有人知道。只要跟着魔界那边的人,何愁找不到创世神的真身?” 他此言一出,其他人顿时恍然大悟,纷纷露出了原来如此的神色。 “只是……魔界之人狡诈阴险又诡计多端,他们会不会故意做出假象来迷惑我等?” 高兴了没片刻,其中一人突然面露迟疑的问道。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顿时又纷纷看向了红发男人。 “不用管他是真是假,我们只要盯准了希拉里那只魔王,看他刻意接近哪个人,我们就跟着一起,这样不管他作出多少假象,真正的创世神一定就在其中!” 红发男人悠然自得,并不将他们的困扰看在眼中,三言两语便说出了解决办法。 其他人纷纷露出笑容,彻底放松下来, “果然还是诺顿大人足智多谋,瞬间就将那些魔人的诡计一一看透,并且反将一军,我看这下双方处在同一起点上,他们又要如何才能赢过我们,抢先攻下创世神?” 几人脸上瞬间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神色,仿佛已经看到他们将创世神拿下,获得了永生的机会,将魔族的那一方奸诈小人彻底踩在脚下的场景。 至于创世神只有一人,伴侣名额也只有一个,永生的机会注定只能一人享有这件事,所有人有志一同的没有提及。 吉罗德·诺顿端起酒杯,一口饮尽杯中的酒,唇角亦跟着浮现起了志在必得的微笑。 第108章 神魔之狱 时间眨眼间到了第二天的下午, 例行的劳动之后,所有犯人在饭点铃声响起后,一窝蜂的赶往了饭堂, 若是不早早过去, 后面的人就只能喝被人捞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米汤的清汤寡水。 而身为两区首领的希拉里·特拉沃尔塔和吉罗德·诺顿自然是不用跟普通犯人一起去争抢,两人在一干随从的簇拥下, 慢悠悠的向着饭堂的方向走去,走到饭堂门口的时候, 两拨人正巧撞上。 顿时, 周围往饭堂里冲的人纷纷停住脚步看过来,分属不同区间的犯人彼此怒目而视, 气氛一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这次两人竟谁都没有开口嘲讽,而是相互对视一眼, 一人面带微笑, 一人意味深长,然后各自转开头,同时抬脚踏进了饭堂。 除了跟在两人身后的追随者,其他人顿时摸不着头脑的面面相觑,这两位今天是怎么了?竟然如此反常,这让他们这些底下的人很看不懂啊,难道这是两区之间要握手言和的征兆? 监狱里的饭菜自然不能够好到哪里去, 主食是以粗粮熬成的粥, 和用小麦混合麸皮一起制作而成的黑面包, 再加上一些咸鱼干, 就是这些犯人每天的伙食, 粗糙简陋不说,分量还很少,,往往到得晚的人就只能喝一点别人剩下的米汤,或直接空着肚子。 一个个犯人端着餐盘排好长队,从掌勺的狱警手中领取食物,一将东西拿到手还不等寻到座位坐下,便开始狼吞虎咽的往嘴里送,没两下就将本就不多的食物吃得精光。 一个面目凶悍的光头大汉将嘴里最后一点食物咽下,他摸了摸还饿的咕咕叫的肚子,视线转了一圈,落在离他不远处的一名金发瘦弱青年身上。 对方正坐在餐桌前,小口小口的慢慢吃着餐盘里的食物,看起来他的胃口似乎不太好,盘子里的东西竟然还剩下大半。 大汉心里冷哼一声,这些神族的小白脸就是矫情,都到了这人类世界,变得跟普通人的□□凡胎一样,竟然还挑三拣四,不想吃,那就让他代劳好了。 这么想着大汉几步跨上前,伸手一把将金发青年面前的餐盘抢到手,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呼啦啦将里面的东西吃了个精光。 “你干什么?那是我的食物!” 金发青年猛的跳起来,冲到大汉的身前,从他手中抢回餐盘,然而里面已经是空空如也,只剩下了几滴稀薄的米汤。 青年脸色难看,愤怒的一把伸手卡住光头大汉的脖子,用力摇晃, “吐出来,你给我吐出来!那是我的晚饭!” 大汉被他掐的差点翻白眼,一把拽下他的手臂,随手把人甩开, “叫什么叫?反正你自己也不想吃,我这是给你帮忙,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你胡说八道,谁说我不想吃的?大家都是一样干了一天的活,你抢了我的食物,那我晚上怎么办?明天上午还要继续去劳动,没有吃东西,我怎么干活?你这个恶心的……” 金发青年怒目而视,说着又要去掐光头大汉的脖子,被对方一把用力推开,身形不稳之下连连后退,撞在了边上放置餐盘的小车上。 “哐当——” 一声巨响,小车翻倒在地,金属的餐盘噼里啪啦落了满地,一连串清脆的响声在整个饭堂里回荡,所有人瞬间转头望了过来。 注意到与自己区的人起冲突的是对区的犯人,他们第一时间看向自己区的首领,准备在对方做出指示的第一时间冲上去,绝对要让对区的那些垃圾好看! 然而希拉里·特拉沃尔塔和吉罗德·诺顿两人连头也没抬,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这边发生的事,囚犯们顿在原地,一时不知到底要不要上去帮忙。 “干什么?干什么?不准闹事!” 一名狱警挥舞着手中的警棍冲过来, “监狱长马上就要来了,你们要是敢闹事,让监狱长怪罪下来,之后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这名狱警用力一棍子敲在餐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响,看着金发青年和光头壮汉两人,表情凶恶的威胁道。 “听到没有?小白脸!警官让你不要闹事,你要是再敢对我动手动脚,我就向警官投诉你骚扰我!” 光头大汉冷哼一声,看着站在一旁脸色铁青的金发青年阴阳怪气的道。 “你!” 青年一双漂亮的冰蓝色眼眸几乎要喷出火来,若不是在这人界力量和体质都变得如同凡人一样,无法用神力攻击,否则他一定要让这个低等魔族好看!魔果然都是这个世界上最令人厌恶的生物,都应该被清理。 “行了!都闭嘴!所有人都给我回到座位上去,不准四处游荡!在监狱长到来之前给我保持积极向上的精神面貌,谁要是再敢惹事,明天的劳动量加倍!” 狱警“砰、砰、砰——”用手中的警棍敲打着桌面,对着饭堂中所有的囚犯厉声喝道。 一些聚在一处聊天的犯人闻言懒洋洋的起身,依次到餐桌边坐下,相互之间仍在聊着感兴趣的话题,对于所谓的即将到来的监狱长,谁都没有放在心上。 看着所有人都在位置上坐好,饭堂中好歹有了一点齐整秩序的模样,狱警这才稍稍满意,他又对着众人训斥警告了几句,这才慢悠悠的回到角落位置站好。 希拉里·特拉沃尔塔看着眼前餐盘中,在魔界时连他的宠物都不会看一眼的食物,口中嫌弃的啧一声,却没有多说什么,拿起刀叉,面无表情而动作优雅的吃了起来。 他盘中的东西与其他人相差不大,只是多了几片绿叶子的蔬菜,和一小块烤的不怎么美观,表面焦黑的小羊排。 不疾不徐的将盘中所有食物吃完,希拉里放下刀叉,从口袋中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嘴,姿态优雅高贵,仿佛他吃的不是什么难吃的食物,而是豪华大餐一般。 “诺顿大人,您再吃一点吧,这些食物是不怎么样,但明天还要到海岸边去挖石头,空着肚子的话肯定会吃不消的,您就先委屈一下,等我们完成任务回去……” 一道特意压低了的劝解声从旁边传来,希拉里转头循声转看了过去。 只见一名金发橙红眼睛的男子正凑在吉罗德·诺顿的身边,口中小心说着劝慰的话,表情诚惶诚恐,似乎觉得自己竟然劝说服侍的主神吃这种东西,实在是罪大恶极的大不敬,而他竟然没有能力去为自己的神主寻找到更好的食物,更是他的无能。 吉罗德·诺顿则一脸嫌弃的看着眼前的盘子,里面的食物只少了那蔬菜和小羊排,其他的分毫未动。 听到从属神官的劝解,他才脸色僵硬不情不愿的重新拿起叉子,切了一小块黑面包放进嘴里,然而下一瞬,那面包又被他原封不动的吐了出来,眉头紧皱的端起一旁的清水连连漱口,那架势仿佛吃的不是食物,而是什么极为恶心的东西一样。 “嗤——” 希拉里在边上忍不住嗤笑出声,在对方转头看过来的时候,也不闪不避,甚至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神色。 那名从属官脸色一变正要发作,却听外面传来动静,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数道人影,出现在了饭堂门口。 同一时间,站在门口位置的狱警高声喝道, “好了,谁都别再说话,保持安静,监狱长大人来了,大家鼓掌欢迎!” 说着他率先抬起双手,用力鼓起了掌,周围的狱警也一同加入进来,一边拍手,一边以眼神警告的看向无动于衷的一众犯人。 然而却没人搭理他们,直到希拉里·特拉沃尔塔和吉罗德·诺顿两人也慢悠悠抬起手来,其他人才跟着一起开始鼓掌。 数千人的掌声连成一片,仿佛雨点,噼里啪啦,迎接着那几道人影的到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所有犯人们所熟悉的前任监狱长的助手巴尔特,他后面则是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众人看不清面貌。 直到巴尔特往一旁挪开,为表尊敬的让身后之人当先进入饭堂。 激烈热闹的掌声猛然一顿,稀稀落落的渐渐停止下来,无论狱警们如何瞪眼示意,都没有人在看一眼。 所有人都望向了门口的方向,神情怔忡,眼神痴痴,完全忘记了继续手中的动作。 巴尔特扫了一眼这些人,难得没有出声喝斥,因为他自己初见监狱长之时,也不比这些人好到哪里去。 容时一身黑色的监狱长制服,头戴军帽,腰间以腰带束出劲瘦的腰线,身侧配着一把□□,身姿挺拔修长,脚踩长靴,雪白的手套将一双指骨纤长的手细细包裹,衬得那手指间自然蜷曲的弧度都透出无尽的优雅力度。 “哒、哒、哒——” 如闲庭信步,不疾不徐的皮靴落地声,顺着他长腿每一次的迈开,在骤然安静下来的饭堂内有节奏的响起。 众人的视线跟随着那道挺拔的身影向前移动,这些犯人第一次如此有志一同的保持了绝对的安静,整个饭堂内,除了那一步一步仿佛踩在众人心尖上的脚步声,连呼吸声都变得低不可闻。 “各位下午好,我是新一任的监狱长,我姓容。” 容时走到饭堂的上首位停下,转身看向这将整个饭堂坐得严严实实的数千名犯人。 漆黑发亮的帽檐下,一双深邃的眼眸比这海岛上的夜空更神秘莫测,引人探究,或许是在这一身威严军装的映衬下,他的眼神比起往日更多了几分凌厉与冷漠。 “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大家都会一起相处,其他的话我也不多说,只希望你们所有人都能够遵守监狱的规则,不要随意触犯,当然,谁若是记性不好,我也不介意帮他一把,让你们彻底记住。” 容时说着,视线在人群中扫过一圈,眼中神色凛然平静,哪里看得出丝毫威胁警告之意? “那么,暂时就先这样,祝大家之后的用餐愉快。” 容时对着众人微微颔首,带着紧跟在他身后同样一身笔挺警服的亚尔维斯,转身就要离开。 “监狱长大人,请留步!我有事情要禀告!” 就在这时,一道清朗的声音突然响起,让容时的脚步顿住,他循声望过去,只见一名金发蓝眸,面容秀美的清瘦青年从座位上站起,冰蓝色的眸子满是期待的看过来。 第109章 神魔之狱 “你干什么?不准闹事, 监狱长大人也是你能打扰的,还都快坐下?!” 巴尔特不悦的皱眉,看着青年厉声呵斥道。 “无妨, 听听看他想说什么?” 容时挥了挥手, 让巴尔特不用介意,他转头看向那名青年, “你有什么事禀报?” 朱利尔斯被那一双幽亮如星辰的眼眸看着, 心里不由微微有些紧张,他手指用力捏住衣角, 过了好片刻,才开口说道: “您是监狱长, 若是我们这些犯人受到了不公平待遇, 您应该会管吧?” “如果你说的确有其事的话。” 容时没有立刻答应,看着对方缓缓开口, “你先将事情从头说一遍, 如果真有不妥,我自然会秉公处理。” “好, 我相信监狱长大人您!” 朱利尔斯重重一点头。 “大人, 刚刚有人抢走了我的食物, 您也知道我们每天都要进行负荷不小的体力劳动, 但一天的饭食只有两顿。我今天已经干了一下午的活,明天上午还要到海边去搬石头, 若是今晚空着肚子过一夜,我明天根本不能好好参与劳动, 这不是拖大家后腿吗?” 金发青年说着, 表情变得愤愤, 似乎对于无法劳动这件事真的非常不满。 容时没有被他的情绪影响, 神情平静的开口, “抢你食物的又哪一个?” 早在金发青年站起身来,拦住监狱长告状之时,脸色就已微变的光头壮汉此时更是神情难看。 他怎么也没料到那个小白脸会给他来这么一招,亏他还是堂堂神界的神明,竟然有脸去向一个普通人类告状! “就是他!” 朱利尔斯十分干脆,一手指向了光头大汉的位置,对他眼中的凶狠威胁视而不见,甚至带着看好戏的神色挑了挑眉。 他当然知道,就算告状,这些人类也不能把那个魔族怎么样,就算他们的力量被压制,变得与普通人相似,但神魔终究是神魔,并不代表这些区区人类就有能力杀死他们。 但就算无法杀死,这些人类的手段也够让这个低等魔族吃一些苦头的了。 “他说的是真的?” 容时视线看向光头大汉,不等对方回答,已经从他表情中看出了事情的虚实。 他转头看向一旁的巴尔特, “蓄意闹事,欺压弱小,依照监狱规矩,关禁闭一天,另外将他明晚的饭食扣出来,一半留存下来,一半给……” “监狱长大人,我的名字是朱利尔斯!” 金发青年快速在旁边笑眯眯的接口道。 容时看了他一眼,继续将话说完,“一半稍后给朱利尔斯作为补偿。” 等巴尔特点头应下了,他才转头看向金发青年, “知道为什么只补偿给你一半的食物吗?” 朱利尔斯不料他会有此一问,愣了愣,迟疑的开口道, “为了……收取酬劳?” 就像他们神明满足了人类的愿望,就会从对方身上吸取信仰力量作为报酬一样。 然而话一出口他便反应过来,谁会看得上这么一点微薄的还是极其难吃的食物。 “不。”容时看着他,“因为警戒和惩罚。” 他的眼神中冷漠和威严并存, “在这个监狱中,连自己赖以为生的食物都不能保住,只会在事后向他人乞求帮助,软弱而不思进取。” “你只有三次机会,三次之后,你每向狱警求助一次,你的食物就会以对半的分量删减一次,直到最后,即使是求助,你也再不能得到任何食物。” “这个规则对于任何人任何事都同样适用,稍后你便将之写进监狱的规则里。” 容时转头向一旁的巴尔特吩咐道。 巴尔特虽然不解其意,仍立刻应下了。 容时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便欲离开,却在踏出饭堂前又一次被人拦住。 “监狱长大人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只是您这样直接越过我,处置我西区的犯人,是不是太不将我希拉里·特拉沃尔塔这个区长放在眼里了?” 一头黑色长发,墨绿瞳仁,面容俊美而邪魅的希拉里缓缓从座位上站起身,看着容时出声质问道。 他的声音玩味儿,神态慵懒,表情似笑非笑,一双墨绿通透的眼眸中带着似有若无的不悦之色。 旁边的巴尔特和一些监狱里的老狱警面色微微一变,手悄悄探向了后腰的位置。 容时第二次顿住脚步,他侧头看过去,眸光冷淡, “阁下是在不满我的决定?不知你是以什么身份来提出反对?” 巴尔特等人已经是面如菜色,有心想要提醒,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却又不好开口,只得悄悄握紧了藏在后腰处的枪柄,准备一有不对就开枪示警。 “监狱长大人果然胆量过人,就是不知您是艺高人胆大,还是无知者无畏?” 希拉里表情不变,只是眼中神色却微微沉了沉。 “若是前者,不知您的能力是否能配得上您的胆量,若是后者……” “那我希拉里今天就少不得要来教教监狱长大人您何为审时度势,识时务者为俊杰了!”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化作一柄利剑,瞬间从原地弹射而出,冲向了容时所在的方向。 “快!保护监狱长!” 巴尔特大吼一声,一把抽出□□,指向了希拉里冲来的方向,口中厉声喝止, “希拉里·特拉沃尔塔,我警告你立刻站住,否则我就开枪了!” 希拉里对他的警告置若罔闻,一手如闪电般探出,目标是容时的喉间,他的脸上一片悠然自得,仿佛是在摘枝头的一朵鲜花般随意且轻松。 周围的犯人不管是东区还是西区的,一个个都露出了同情和看好戏的神色,这个新来的监狱长可真是不怕死,竟然敢去惹希拉里这个家伙。 吉罗德·诺顿看向饭堂中央的方向,脸上露出了微微疑惑的神色,他原本以为这个新来的监狱长会是创世神的真身,但希拉里却是这样一副表现,看起来又似乎不太像,难道是他猜错了? 站在容时身后的亚尔维斯双眼微眯,心中思绪电转,权衡着到底要不要出手帮忙,出手和不出手哪一种情况对自己更有利…… 就在他衡量思忖的一瞬间,希拉里靠近了容时的身前,枪声也同时响起,是巴尔特开了枪。 然而子弹并未打中,希拉里呈爪状的手靠近了容时的咽喉,就在他觉得这一击稳操胜券的时候,容时突然抬起了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 他的动作看似缓慢,实则奇快无比,眨眼间就将希拉里的手腕扣住,让他再不能前进分毫。 希拉里的眼睛陡然睁大,还不等他作出反应,下一秒,容时抬起一条有力的长腿,瞬间踹在了他的腹部,同时扣住他手腕的手用力一抖,将他整个人摔飞了出去! 幸而希拉里的反应十分迅速,他在半空中飞快的调整了姿势,好歹平稳落地,虽然姿态不太优雅,但也没有丢脸到直接摔个大马趴。 落地之后,希拉里连退好几步才彻底站稳,他的脸上肌肉抽搐,几乎控制不住想要龇牙咧嘴,但考虑到那实在太有损他希拉里大人的形象,最终只是紧紧抿住嘴唇,稍稍抬起手来捂住腹部,似乎这样就能减轻一点那种仿佛内脏裂开一般的剧痛。 “在监狱里拉帮结派,纵容手下人横行霸道,依律,禁闭三日。” 容时动作优雅的将手上的白手套摘下,扔给了站在他身后的亚尔维斯,不疾不徐的缓缓开口道。 “还有袭击监狱长,不服管教,罪加一等,就罚禁闭7日,每日食水减半,不得任何人探视,记下了吗?” 容时转头看向身侧的巴尔特。 巴尔特的表情是仍一脸状况外的懵懂呆滞,他手中还呆呆的举着□□,听到容时的问话,才猛的反应过来,连忙把手收回,立正站好,高声应道: “是!监狱长您放心,属下一定严格执行您的命令,绝不让犯人有任何逃脱惩戒的可乘之机,一定让他们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以后再不敢犯!” 他此刻的表情比起之前浮于表面的尊敬,更多了一些真心的敬畏,没想到这位新来的监狱长竟然是有真本事的,他本还以为,这也是一个被城主府送来做炮灰的替死鬼,原来是他自己有眼不识泰山。 “谁若是胆敢反抗,惩罚直接翻倍。” 容时扔下一句话,再不看任何人一眼,长腿一迈,大步走出了饭堂。 亚尔维斯握紧了手中的白手套,转头扫了一眼希拉里的方向,快步跟上了容时的脚步。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饭堂内才陡然一片哗然,所有犯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对于刚刚看到的那一幕惊讶万分。 这新来的监狱长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和希拉里大人打成平手,那他们这些人岂非更不是对方的对手,这是不是代表他们以后都必须乖乖听从对方的命令,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无视监狱规则,肆无忌惮了? “走吧,希拉里·特拉沃尔塔先生,监狱长有令,要关你7日禁闭。” 巴尔特身后带着几名狱警,走到希拉里的面前,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几人手中没有再握枪,脸上的表情扬眉吐气,说到监狱长几个字时,眼中都带出了几分崇敬之色,似乎因为有了倚仗,看着希拉里时也不再像之前那般表现得战战兢兢畏惧惶恐。 “噗嗤——” 一声毫不掩饰的笑声突然从旁边传来,吉罗德·诺顿看过来,脸上满满的都是幸灾乐祸, “希拉里·特拉沃尔塔,没想到你也会有今天!直接被人揍了不说,还要被拉去关禁闭!惨!可真是惨!若是让你那些下属臣民们知道,只怕你希拉里大人的脸就要丢尽了!” 整个饭堂里只有他一人响亮的声音在回荡,在他开口后,其他人都瞬间噤声,再不敢发出丝毫的议论声,生怕被两人之间的战火波及成了炮灰。 除了吉罗德·诺顿,整个监狱中,没有哪个犯人敢明目张胆的当着希拉里的面说这种话,这跟找死没有任何区别。 “呵!说的好像你动手就能打赢我们这位新任监狱长似的?现如今论单打独斗,在座的恐怕没有任何一人是他的对手,你吉罗德·诺顿只怕会输得更难看!” 希拉里冷冷的嘲讽回去,说完,转身顺着巴尔特手势指引的方向,大踏步向前出了饭堂。 既然败了,他希拉里也不是输不起的人,不就是关禁闭么?等七日后出来,他可不会再这么轻敌了! 第110章 神魔之狱 容时回到办公室, 将头顶的帽子摘下,随手放在了书桌上,正躺在书桌另一边的黑蛋, 默默的将蛋身转了一个弯, 把圆圆的底部对准了容时的方向。 那模样,看起来就像一个在闹脾气, 将屁股对准大人的小朋友。 容时失笑, 他知道这蛋的确是在闹脾气。 之前出门的时候,它就想要跟着一起去, 没有得到允许后,当即便是这样送容时出门的, 没想到这么长时间过去, 竟然还在记仇生着气。 不过,这颗蛋现在似乎越来越聪明了? 容时站在书桌旁,看着那黑漆漆的蛋, 神情若有所思。 黑蛋没有得到意想之中的安抚,有些奇怪, 不由悄悄转了转蛋身, 尖尖的蛋头向着容时的方向偏了偏。 下一刻, 似乎发现了他的心不在焉, 整只蛋仿佛被气得瞬间膨胀一圈,突然在原地猛的蹦了起来! “砰——!” 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 黑蛋重重的落回了桌面上。 容时被这动静惊醒,眉头一皱, 连忙抬脚走过去, 把黑蛋从桌上抱起来, 仔细检查了一遍, 确定蛋壳完好无损,并没有多出任何裂缝之后,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把黑蛋放回桌上,他屈起手指敲了敲那粗糙的蛋壳, “你要是把自己摔碎了,我就把你煮了吃了,刚好这岛上物资匮乏,还可以多一道蛋花汤。” 黑蛋晃了晃,也不知有没有听懂他的威吓,或是根本不放在心上。 容时不再管它,转身走到一旁的办公椅上坐下,开始思索起来。 这座海岛远离陆地,运送物资的大船每隔一个月来一次,送来的除了必须的饮用水,就都是一些可以长期保存且价格低廉的粗粮,像其他的蔬菜和肉食基本上没有。 监狱里除了少量的鱼干,没有任何的物资储备,仅仅依靠着每月运粮船定时送来的东西维持整座岛屿上数千人的生计,而那些鱼干,还是海水涨潮时,鱼类被留在沙滩上,狱警们觉得不要白不要才带人去捡回来的。 这种状态可以说是十分危险,万一运送物资的海船发生什么意外,没能及时到达,或者干脆在海上沉了,到时没有水和粮食,这数千人就只能等死。 而且这种每天只能吃咸鱼粗粮,连一点新鲜蔬菜都少的可怜的生活质量,容时想想就觉得敬谢不敏。 看来还是得想办法让这些人在这岛上种出粮食来了,最好能自给自足,以后像搬石头这种纯粹体罚的劳动就没必要继续下去了,都让这些人去给他种地。 容时心中如此想着。 之后的几天过得十分风平浪静,似乎是因为那天在饭堂见识了容时的身手和强势作风,连西区的头儿都被罚去管关了禁闭,所有囚犯一时间都老老实实,没人敢出头闹事。 哪怕狱警让他们去到小岛的另一边,将那一片布满荆棘尖刺的代表海岛上唯一绿色的荒地开垦出来,也无人敢有什么怨言。 他们心中清楚,这绝不可能是巴尔特的主意,否则对方不会直到现在才提出,所以开荒种地这种奇怪的要求,只可能是那位新任监狱长提出的。 这个猜测让一众犯人们更加乖觉了,无论是挨揍还是关禁闭,他们都不想尝试。 太阳像一座巨大的熔炉,高高悬挂在天空。 囚犯们弯着腰,用磨尖了的石块努力挖开经过长年累月被夯实得硬邦邦的土地。 他们一个个都忙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却没有人敢停一下,哪怕手掌被粗糙的石块磨得起泡破皮,也干得热火朝天。 这一切当然不是因为他们转了性,而是不远处,有一名捧着小册子的狱警目光凌厉在看向这边,时不时低头在册子上记录下什么。 囚犯们知道那册子上写的都是他们这一天在劳动中的表现,最后这本册子会被交到监狱长的两名助手手中,由他们选出表现优异的人,然后在晚餐时间会予以嘉奖。 奖赏就是加餐,加的当然不是普通的黑面包,粗粮粥之类,那种东西虽然能让人填饱肚子,但作为激励人的奖赏的话,实在让人提不起兴趣。 加餐的食物是用新鲜海鱼烧成的菜肴,或是点心和面食之类,这些在外面都不是多么珍贵的东西,但在这座岛上,却是让一众囚犯们流口水的难得美食。 特别是这些东西还做得美味无比,光是那香味就能让闻者垂涎三尺,第一日,他们在监狱长的仁慈之下都有幸尝过一次,瞬间就被那种味道俘虏,之后更是念念不忘。 在知道可以通过努力劳动获得美食之后,所有囚犯浑身都充满了干劲。 “诺顿大人,这新来的监狱长果然不简单,这一手恩威并施,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的手段用下来,现在这些犯人都被训得服服帖帖,连我们一些低等级的从属官也不例外,包括魔族那一边同样如此,这样下去会不会对我们的计划有影响?” 在荆棘丛的一片角落中,吉罗德·诺顿和几个金发男人凑在一起,几人有一下没一下的随意挖着地面,扫了眼其他人干得热火朝天的模样,其中一人忍不住担忧的问道。 “这些都是小事,只是如今希拉里被关了禁闭,害得我们对创世神的身份也无从得知,本来魔王不在,这就是一个我们行动的大好机会,可惜现在都白白错过了。” 另一人说着重重叹了一口气,表情十分遗憾。 “诺顿大人可有什么线索?我本来觉得这新任监狱长有可能是,毕竟那幅模样和身手看起来就很不同寻常。但看希拉里那家伙的态度,让我又有些怀疑,至今都理不出什么头绪。” 一人说着看向了诺顿,眼神中带着问询的探究。 吉罗德·诺顿头也不抬, “没有,我和你的想法差不多。” 那人闻言顿时重重的叹了口气, “看来现在只能等希拉里那只魔王禁闭结束,我们再从他的态度中搜寻蛛丝马迹了。” 气氛顿时沉默下来,没有人在说话,各自在心中暗中盘算。 “喂!那边几个!干什么呢?动作快点!要是再敢偷懒,今天晚上的晚饭就别想吃了。” 在不远处监工的狱警注意到这边,对着几人高声呵斥道。 几人回头扫了一眼那自从新任监狱长到来后,似乎觉得扬眉吐气,对着他们这些人也不再尊敬客气的狱警,眼中闪过一抹冷意。 这些无知愚蠢的人类,等到他们的任务完成,回归神界,绝对要给他们一些教训尝尝,让他们明白,神明不是蝼蚁可以冒犯的。 心中这么想着,几人面上却不得不加快了动作,否则今晚就真的只能饿着肚子挨一夜了,那滋味,即便是神明也不是那么受的住的。 本来他们这些神明都是不饮不食,餐风饮露,偶尔兴致来了才会取用一些天地孕育而生的灵花灵果,既能增长修为,滋味又好。 谁知现在进了这人界,不但一身力量被完全压制,体质也沦落为□□凡胎,只能跟这些人界蝼蚁一般,进食饮水维持生存,否则就会品尝到他们千百年神生中从不曾有过的饥饿和不适。 这种种不便让一众神灵们感到分外的憋屈,却偏偏毫无办法改变,万年前创世神立下的规则,谁也没有能力凌驾其上,他们只能期盼着早日达成目的,返回神界。 时间这么缓缓过去,眨眼间便过了七日,这一天是希拉里从禁闭室出来的日子,他的从属官们早早为他备好了食物饮水还有换洗衣物。 “希拉里·特拉沃尔塔,出来吧,禁闭时间到了。” 希拉里正闭着眼睛,靠坐在漆黑无光的小黑屋里,一边忍受着腹中的饥饿干渴,一边默默计算着时间,就听外面突然传来狱警的声音。 他抬起头来,禁闭室的大门被从外面打开,刺眼的阳光洒落进来,有细小的微尘在光晕里漂浮不定,泛着点点微光。 希拉里眯了眯眼,因为长久的黑暗,眼睛一时不能适应这过于明亮的光线,连门外人的面容都无法看清。 “出来吧,还是说希拉里先生想继续在里面呆下去?若是这样的话,我可以代你去向监狱长禀告。” 一道清润柔和的声音响起,说出的话却并不如他的声音一般温和有礼。 希拉里从地上起身,随意把一头凌乱的长发甩到身后,视野清明起来的目光,投向了站在门外的身影。 金发金眸,温柔含笑,神情气质都让人觉得熟悉,那张脸却又全然的陌生。 希拉里皱眉看着他,他知道这个人,似乎是那位新任监狱长的副手,这样的话,对方这一副虚伪做作,笑中带刺的模样倒是能够理解了。 弄得他刚刚还以为是碰见了光明神那个死对头,对方可是从预言一出现就不见了踪影,怎么可能会这么恰巧,也在这人界出现? 希拉里这么想着,表情略微放松下来,只要那个讨人厌的家伙不在,区区一个火神和其他从神,他还不放在眼里,对他的计划完全不会有丝毫影响。 “你是咱们那位监狱长大人的副官?既然劳动你亲自来给我解禁,怎么,是监狱长大人有何指教?” 希拉里表情神态完全看不出是被关了整整七天禁闭的模样,他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嘴唇微微干燥起皮外,没有其他任何不妥。 “监狱长大人想要见你,请跟我来吧,希拉里先生。” 亚尔维斯含笑说完这句话,当先转身在前带路。 希拉里挑了挑眉,抬脚跟上。 第111章 神魔之狱 希拉里到达监狱长办公室的时候, 就看到吉罗德·诺顿已经在里面,那位宛若天人的监狱长坐在办公桌后,见到他进来, 抬手示意, “特拉沃尔塔先生,请坐。” “原来监狱长竟不是只约了我一个人么?同时将两个区的首领召过来,监狱长大人看来是想要有大动作了。” 希拉里在办公桌前的另一把空椅子上坐下, 口中随意说道。 “特拉沃尔塔先生看来在禁闭室里呆得还算舒适,我看阁下精神很好, 那么希望我们之后谈事情的时候你也能积极配合。” 容时以眼神示意一旁的亚尔维斯上茶, 对希拉里淡淡的回了一句。 “既然希拉里已经来了, 是有什么事,监狱长应该可以说了吧?” 吉罗德放下手中的杯子,开口说道。 “这次将二位请来,是有一事相商。” 容时身体微微后仰, 靠在椅背上, 他双手交叉置于身前, 抬眼看向对面两人。 “两位在这无尽之狱也呆了快有三年了,想必很清楚这岛上还有监狱里的情况,对此不知你们有何想法?” 吉罗德和希拉里微微一愣, 然后不动声色的将表情掩饰过去,看着容时, “监狱长大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我们二人听着便是, 不必拐弯抹角。” 实则他们两人才刚刚到这人界不过小半月, 这监狱什么情况他们还真不清楚。 容时也不在意他们的失礼, 点了点头, “那我便直说好了,这座监狱乃至海岛上,食物储备接近于零,然而监狱里囚犯包括狱警在内却有将近三千人,每月都靠着从百公里外的克斯特城运送食物和水源,这是十分危险的,如果哪一天,运粮船没有及时到达,你们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希拉里和吉罗德两人面面相觑,半天没反应过来,好半晌吉罗德才犹豫的开口, “所以,监狱长的意思是,我们随时都可能无粮可吃无水可饮,到时候只能等着饿死渴死?”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表情是不可思议的,他堂堂神界的火神,沦落到这人界吃糠咽菜已经够惨的了,为了永生的远大目标也不是不能忍,可是现在却有人告诉他,你随时可能连粗粮清水都吃不上,只能吃土。 现在他们连创世神的影子都还没摸到,回神界肯定是不能回的,况且这两界之间的通道也不是他们想打开就能打开的,每隔两年才能开辟一次,而且必须由一众神魔们共同施展神魔之力,开辟出的通道才能容纳人通过。 所以,事实就是他们至少还必须在这人界呆两年,两年之后才能返回神界,可以他们现在的体制,若这两年之内都没有东西吃…… 只是这么一想,吉罗德的脸色就绿了,他们是不会死,可是和普通人类一样,却会渴、会饿、会累、会受伤疼痛,若是每天都只能忍饥挨饿,还得忍整整两年,就算他们是神明,也同样不了。 “哼,怕什么?这里没有食物,难道其他地方也没有吗?我们大可以去你说的那个什么克斯特城,到了那里,你说的这些问题不就解决了?” 希拉里反应很快,转瞬之间就想到了解决办法。 吉罗德也反应过来了,这人界如此之大,这个地方不行,他们自然能够换一处呆着,难不成还真将自己困在这座岛上,饿死不成? “特拉沃尔塔先生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容时指尖轻敲桌面, “这里是距离陆地一百公里外的海域,你想要离开当然可以,可是你首先需要有一艘能够在大海中漂流一天一夜而不会散架的船,而这恰恰是岛上没有的东西,甚至连可以造船的木材,这座海岛上也不存在。” “所以,你是打算怎么离开这座岛屿?靠你自己游过去?” 容时看着希拉里的眼神冷淡, “当然,你要是想要游过去也不是不可以,前提是你不需要休息,不需要进食,有持续不断的体力可以消耗,并且运气好不要在海洋中遇到具有攻击性的凶猛生物。” “如果这些你都可以做到,那你随时可以离开这座监狱。” “对了,再提醒特拉沃尔塔先生一件事,你是一个无信仰者,还是一个囚犯。” 希拉里脸上露出微微的茫然神色,囚犯他懂,他借用的这个身份原本的拥有者就是一名对他有着无比虔诚信仰的囚犯,所以他才会在需要降落到这片岛上时,选择了对方的存在来取而代之,能为信仰的魔主献出生命,他也算是成全了对方的一片赤忱信仰。 可是这所谓的无信仰者,又是什么东西? 他心中不解,但看容时的表情,这似乎是一个在人界中人尽皆知的常识,他若是主动去问,恐怕会显得很怪异,这么想着,他压下心中的疑惑。 “是我没有考虑周全,监狱长大人既然将我们叫来,想来是已经有了解决办法,还请赐教。” 希拉里露出一个微笑,颇为识时务的冲着容时说道。 “办法自然是有的,其中一个两位已经知道了,并且正在实施;这第二个办法就是我将你们请来的目的。” 容时随手扯过边上的地图,摊开在桌面上,手指点在地图上的一点, “通过这几天的观察,我发现海岛的这一面,有着大量鱼类在这里繁殖生存,形成了一片天然渔场,资源之丰富,养活这一海岛的人也已足够。” “但监狱中没有渔船渔网等工具,所以只能依靠人工去捕鱼,我让两位过来,就是想让你们从东西两区犯人中,挑选出水性佳的人组成捕鱼队,每日到这片区域去捕捞鱼群。” “监狱长要让人去捕鱼,直接吩咐就好了,就像您让人去开垦荒地一样,何必找我们?” 吉罗德挑了挑眉。 “我自然是可以直接命令的,只不过像捕鱼这种事,一来要水性好会游泳的人,这就需要囚犯们愿意自动站出来;二来,巴尔特和亚尔维斯都已经被我派去负责开垦荒地的事了,这捕鱼的事情就还缺几个负责人,我看两位正好合适。” 容时把地图卷起来,随意放到一边,靠回身后椅背上,看着两人如此说道。 还有一重考量就是,给这些人找一点事情做,省得他们整天不是闹事就是斗殴,等人都忙起来了,自然就没有闲工夫去无事生非了。 “让我们带人去捕鱼?!” 希拉里用匪夷所思的眼神看着容时, “监狱长大人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希拉里可不是你手下的那些狱警,会听你调遣,还是去做下水捞鱼这种可笑的事情!” 旁边张口正准备反驳的吉罗德·诺顿重新闭上了嘴巴,让他堂堂火神去下海,怎么可能?谁不知道水火不相容,就算这些普通的水对他没有影响,可也不代表他喜欢每天都泡在水里。 容时对两人的拒绝早有预料,他随手摘下手上的白手套,将耐着性子安静半天,终于忍不住从长桌那头滚过来的黑蛋按住,将它立起,放在身前的桌面上,口中冷淡说道, “两位若是不愿意去,那也可以,之后但凡饭堂增加了什么新菜式,都没有你们的份,毕竟不劳动的人是没有资格坐享其成的。而且,若是万一哪一天,运粮船没有及时抵达海岛,岛上储备的粮食也不会提供给二位,到时就请你们自力更生,想必二位应该没有意见?” “那是当然,我们……” 希拉里眉头一挑,就要答应,没有就没有好了,不过就是一些凡谷俗物而已,何况他还有那么多的从属在,自会有人向他上供,难道他们还敢看着他这个神主挨饿不成?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却被旁边的吉罗德一把打断。 “监狱长放心好了,捕鱼的事我东区的人必定全力以赴,只是监狱长说的新菜式,可是每天都有?” 吉罗德表情诚恳,满面微笑的看着容时问道。 希拉里微微眯眼,侧头看向突然之间就变了主意的吉罗德,对方那一脸难以掩饰的期待,让他忍不住生起警惕,难道有什么事情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还是说这些神明,已经猜到了对方的身份,所以才在这里大献殷勤? 他心中思绪百转,面上却不动声色,等到吉罗德和容时达成了共识,他才懒洋洋的不慌不忙开口, “想要我听从监狱长的意思去捕鱼也不是不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监狱长若是答应了,别说去捕鱼,去养鱼都没问题。” “说说看。” 容时手中推着黑蛋轻轻摇晃,闻言斜眼扫过来。 那眼角眉梢轻挑间露出的弧度,清淡冷漠,洒然风流,让希拉里心间微微一跳,他心中暗叹一声,果然不愧是让众多初代神明奉为支柱信仰的人,只这风采就让人无法抗拒。 他心中想着,口中继续说下去,一双眼亮起了兴致勃勃的光芒, “和我打一场,不用武器,不靠外力,看看你这次是不是还能赢我!” “可以。” 容时想也没想,“你想什么时候比?” “就现在!” 希拉里神情一振,从座位上站起身,就要往门外空地上走去。 “特拉沃尔塔先生还是先吃点东西吧,免得之后你觉得我胜之不武。” 容时坐在位子上没有动,而是转头看向一旁的亚尔维斯,让对方去准备食物和水。 希拉里不得不重新又坐了回来,他似乎很是迫不及待,在等待的时间里左顾右盼,目光落在容时手中的黑蛋上,那上面的气息让他隐隐有些熟悉,似乎和这位监狱长身上的一样,估计是日常相处久了,沾染上了。 “这个蛋是监狱长大人的宠物?不知是什么生物,这样纯黑色的外壳可是很少见,一般只有那些比较凶残强大的物种才会是这种颜色,那种生物都性情暴虐,危险性极高,作为宠物养的话监狱长大人可要小心了。” 希拉里状似随意的开口。 容时将黑蛋放到一旁盛满了海水的容器中,整颗蛋都浸泡在里面,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是某种海洋生物的蛋,至于凶残与否,特拉沃尔塔先生恐怕是多虑了,你觉得它这个样子能干什么?” 希拉里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那颗大黑蛋正自得其乐的在水中换着花样翻滚游动,那兴奋的模样和一只狗刨的欢乐的傻狗没什么两样。 希拉里眼中不由露出了淡淡的嫌弃。 第112章 神魔之狱 是他想太多了, 这么一个傻不拉叽的东西,都还没破壳,又凭什么能成为他的阻碍呢? 希拉里收回望向黑蛋的目光, 眼角余光扫到坐在一旁的吉罗德, 他嗤了一声, “你还不走?” 吉罗德坐在原地不动如山, “我留下来, 当然是为了欣赏你希拉里大人,待会是怎么被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狼狈落败的模样了。” “吉罗德, 是什么让你以为你有资格这么和我堂堂魔界之主说话?还是说, 亚尔维斯不在,你就以为自己真的变成众神之首了?” 希拉里弯腰凑近了吉罗德的耳边,压低了声音缓缓说道,低沉的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讥讽与嘲弄。 “我无聊的时候愿意和你玩一玩, 就当多个乐子, 你还真以为自己可以和吾平起平坐了?惹怒了我, 就算是在这人界,不动用力量,本座要杀了你照样易如反掌!” 说完, 他不看对方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直起腰来, “吉罗德先生不是答应了监狱长大人要去带人捕鱼吗?怎么还坐在这里?不去尽快组织人手?” 吉罗德表情阴沉,一双金红色的眼瞳中仿佛掺入了灰霾的火山岩浆, 暗沉无比, 翻滚不休, 似乎随时都要爆发。 然而他到底顾忌着希拉里刚才的那番话, 不敢再说什么,冷冷的看了希拉里半晌,沉着一张脸起身向办公室门外走去。 只因希拉里的话说得没错,论力量他远不是对方的对手,单凭这凡人之躯的武力值,他的胜算也仅有三成,而在这人界,人类的确无法杀死他们,但同为神魔的其他人却并没有这个限制。 是他这段时间得意忘形了,因为亚尔维斯那个一直压他一头的伪君子不在,其他神明以他马首是瞻,竟真的以为自己的力量是神界第一,和希拉里那个疯子处处不对付。 殊不知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找到创世神夺得那一线生机,其他的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万一真的因此惹怒了希拉里那只凶残的魔,丢了性命,也不过白白便宜了其他人,为其减少了竞争对手。 今日的羞辱他会一直记着,等到拿下创世神与之结成伴侣契约,力量共享,他到时绝对会让希拉里那只狂妄卑劣的魔付出代价! 这般想着,吉罗德·诺顿脸上的表情勉强好了一些,他转而将心思移到思索创世神的身份上去了。 在吉罗德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后,希拉里眼中的蔑视嘲讽之色悉数收起,他心中暗暗挑了挑眉,想和他耍心眼,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些神明都打着什么主意,不就是想从他这里找出关于创世神身份的消息吗? 这点就差直白的写在脸上的算计,完全令人一目了然,果然神界的这些神明,除了亚维斯那个变异的虚伪小人,其他的都被那安逸的环境养成了没脑子的蠢货,完全不足为虑。 “特拉沃尔塔先生故意把他支开,是有事想要和我说?” 容时在一旁将两人之间的动静都看得一清二楚,他将头上的帽子摘下,放在一旁,随口问道。 希拉里接过亚尔维斯递过来的装满食物的餐盘,放在桌上直接开吃,闻言随口答道, “监狱长想多了,我不过是担心待会的比斗要是监狱长输的太难看的话,被人看到传出去会有损监狱长大人在囚犯中的威信,事后您万一给我小鞋穿,我岂不是很冤?” 容时看了他一眼,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等到希拉里将所有食物吃完,餐盘递给亚尔维斯去送还,他和容时移步出了办公室,到门外的空地上站定,二人一左一右相对而立。 “监狱长大人小心了,这次我可不会轻敌了!” 希拉里话音未落,人已经疾速的攻了过来! 到得容时身前两米远,他一腿化作长鞭,侧身踢过来,力道之迅猛,甚至带出了劲风破空之声。 容时不闪不避,整个人如同一支柔韧的修竹,在对方腿鞭扫过来的前一刻,在原地微微后仰,希拉里的脚尖恰好从他胸口处掠过,下一秒,他猛的直起身来,旋身侧踢,对着希拉里腰间踢去! 希拉里另一脚尚未落地,余势未歇之下根本无法闪避,他忙而不乱,右手化作鹰爪状,一把扣住了容时的脚踝,用力一拉,就要将人拖到身前,另一手握拳击向了容时的腹部! 容时一脚被他抓住毫不慌乱,两腿瞬间发力,支地的脚用力一蹬,整个人跃至半空中,另一腿脚踝绷紧,以希拉里手部的力量为支点,全身在空中翻转半圈,活动自如的那条腿猛的踹向了他的胸口! 拳未至,腿先至,希拉里避无可避,只得松开扣住容时脚踝手,腰间使力,让自己整个人往地面倒去。 然而容时的攻击又岂会让他这么轻易避开?他一手如电般射出,扣住了希拉里击向他腹部的拳头,下一瞬,他的脚正正踹在了希拉里的胸口,随着对方下落的姿势一同落了下去。 “砰——!” 两人的这场打斗看似很久,实则只在顷刻之间,一阵烟尘飞扬,希拉里整个人直直躺在了地上,容时站在他身侧,一只穿着长靴的脚踩在他胸口,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咳咳……咳!” 希拉里被扬起的灰尘呛得直咳嗽,他抬起手来抹了一把脸,看向垂眸望着他的容时。 对方逆光而站,这一番激烈的动作,原本往后梳得齐整的黑发此刻变得微微凌乱,有几缕从他的额前垂下,落在眼前。 将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遮掩得若隐若现,如同春山远望,星河罩雾,明月笼云。 希拉里目光怔怔的向上回望,原本想要出口的话被瞬间忘到脑后,连容时把脚挪开了都没注意到。 “记住你说的话,明天开始带人去海边捕捞鱼群。” 容时看着仍躺在地上不动弹,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希拉里,没有去管他,出口提醒对方一句后,转身便往屋里走。 他刚刚走到办公桌前,身后便传来了脚步声,他只当希拉里还有话说,并未回头, “你还有什么……” “哗——” 他的话还未说完,却见办公桌上原本在水池里起起伏伏的黑蛋,突然猛的从水中跃起,带起一片水花,化作一道圆润的黑影冲向了他的身后。 “砰——” “啊!嘶……什么玩意儿?” “咚!喀——嚓——!” 几声清脆的撞击和痛呼声同时响起,容时转过身去,就见希拉里捂着额头站在他身后一米远,黑蛋则落在他脚边不远处的地面上。 整只蛋横躺在地上,地面上落了一小片黑色的不明物体,看起来有些像是……蛋壳? 容时眉头一皱,快步走过去,蹲下身把黑蛋从地上抱起来,只见原本圆润平整的蛋身底部,裂开了一道缝,一小块蛋壳脱落,只剩下一层黑色的软膜覆盖在那里。 “黑蛋,你怎么样?可有受伤?” 容时把整只蛋小心翼翼捧起放到桌面上,也不敢去随意转动它,指尖摸了摸蛋壳处的那一条缝隙,口中轻声询问。 黑蛋一动不动,没有反应。 容时眉峰蹙得更紧,若对方已经破壳出来,他有的是办法医治,但它此时还是一颗蛋,还是在这座什么都没有的孤岛上,即便是他也无计可施。 “监狱长,这可不关我的事,我只不过是伸手想拍你肩打个招呼,谁知这颗蛋突然冲着我撞过来,我才反射性的将它拍了出去,您看我这额头上,可还留了一个大包!” 希拉里自然也看到了那颗宠物蛋的模样,他心念一转,第一时间撇清关系。 说着他放下捂住额头的手,那上面果然有一块鼓起来的,鸡蛋大小的青紫色包块。 “行了,你先回去吧。” 容时看了他一眼,神情并未因他的解释而有所放松,他冷淡的开口, “它应该是认为你要攻击我,所以才会去撞你,你以后不要擅自触碰我,尤其是在我的背后。” 说完容时便不再理会他,注意力全部放到了黑蛋身上。 希拉里见他如此,眼中划过一道暗光,面上歉意的笑了笑, “是我考虑不周,那我先不打扰监狱长大人了,不过我并未用多大力,这颗蛋想必不会有事的,当然,若是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您可以随时来找我,赔偿也好,其他也好,我绝不抵赖。” 说完,他冲着从门外走进来的亚尔维斯一点头,转身出了办公室。 等转到拐角处,希拉里脸上的淡淡笑意慢慢落了下去,他抬起手来,那在办公室时,一直被他捏紧的手掌中心,赫然有着一团小小的淡红色的雾气。 雾气在他掌心变化凝聚,渐渐现出了两只绯色的眼睛,怯怯的望向希拉里,细小的声音传出,“希拉里大人……” 希拉里没有理会雾气的叫唤,手掌握起,朝另一手手背部一抹,雾形生物消失无踪。在他那一只手的食指上,赫然有着一枚金色的纤巧指环。 看来这能够窃听影响人心声意志的灵魔暂时是不能用了,若非那颗该死的蛋,他已经成功将这东西下到了容时身上,与他之后的计划,便可以事半功倍,如今却只能重新再找机会了。 希拉里眯了眯眼,抬脚离开了这里。 办公室里。 亚尔维斯看着黑蛋的模样,面露惊讶, “黑蛋这是怎么了?是要破壳了吗?” “刚刚不小心摔了。” 容时眉头仍旧皱着,声音淡淡的回道。 “怎么会这样?监狱长大人,要不要我去医务室将治疗师请来看看,他可能会有办法。” 亚尔维斯目中透出担忧,说着就要向门外去。 监狱医务室里的那名治疗师据说是光明神信徒,有着治愈的力量,虽然能力不强,不然也不会被派放到这座海岛监狱里,但他的能量对于外伤的确是有着明显的效果。 容时看着安安静静的黑蛋,想了想,将它重新抱起。 “不用了,你去忙吧,我直接把它带过去看看。” 说着,他朝门外走去,在刚刚踏出办公室大门那一刻,他捧在蛋壳上的指尖,却突然被一个软软的东西碰了碰。 容时蓦地低下头去。 那黑色的,缺了一块蛋壳的软膜上,顶起了一个小小的鼓包,那小包沿着蛋壳的边沿缓缓移动,恰巧碰到了他置于那处的指腹。 那小包似乎也有所感觉,突然顿在了那里,过了片刻,又往他手指上顶了顶。 第113章 神魔之狱 容时反身回到书桌旁, 把黑蛋放回水槽里,他的手仍旧放在那道缺口处没有挪开, “怎么样?是不是受伤了?” 黑蛋仿佛回应般, 又碰了碰他的指腹,然后整个蛋在水中晃了晃。 容时隔着一层膜, 点了点它那鼓起的小包,“没事就好, 你说你逞什么强,现在好了,秃了一块, 本来就黑不溜秋的不好看, 现在更丑了。” 他口中这般说着,面上却眉眼舒展, 眸中露出轻微的笑意,看着黑蛋的目光只有温和担忧, 并没有任何责怪之意。 黑蛋似乎听懂了他在骂自己丑,整个蛋都在水中剧烈摇晃起来, 仿佛在抗议,薄膜下的小包鼓得更高,将黑色的膜紧紧绷起,仿佛下一秒就会裂开。 容时用指尖轻轻按了按那个小包, “你动作轻一点, 也不知现在有没有到你破壳的时候, 万一被你弄破了……” 他的话还未说话,就只听一声极其轻微的“撕拉——”声, 薄膜自中间裂开, 一条黑色的触手尖从缝隙中探了出来, 缠到了他的手指上。 容时微微一怔。 触手似乎也被这突然的状况吓了一跳,僵在空气中一动不敢动。 “没事,你长得差不多了,以正常情况来看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出来,现在早几天应该也没关系。” 容时反应过来,伸出两根手指,捏住那大概有成年人拇指粗细的触手仔细查看了一番,只见上面覆着一层柔软的细小鳞片,鳞片乌黑有光,虽未完全长满,却可以看得出,已经发育接近完全。 “可以出来了,现在蛋既然已经破了,你再呆在这里面也没什么用处了。” 容时松开触手,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准备等着里面的生物破壳出来。 看来他之前想错了,这颗蛋并不是什么人鱼蛋,也不是女主的什么命定情缘。 容时以手支额,斜靠在桌旁,看着那触手在愣了片刻后快速缩回去,下一刻,整颗蛋在水中剧烈震颤起来,几只尖尖的触角一齐从裂开的薄膜处挤出来,奋力向着四周撕扯。 咔嚓的碎裂声不断响起,可以清晰看到,无数的裂缝仿佛蔓延开的蛛网,从破口处向下延伸,那道口子越来越大,细小的蛋壳碎片掉落在水中。 终于,随着整个蛋一阵猛烈的摇晃,在一道清脆的裂响声后,黑蛋上半部分的蛋壳撕成两半,脱落下来。 一只黑色的,仿佛章鱼一般的生物盘在剩下的一半蛋壳里,无数的触手缠绕在一起,布满黑色细密鳞片的身体闪着微微幽光,在那团触手中间,圆圆的脑袋上是两只像大海一样深邃墨蓝色的眼睛,和一张布满尖利锯齿的口。 “我果然没说错,你的确挺丑的” 容时盯着盘在水中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的“小章鱼”打量了两眼,如此评价道。 “吱——!” 小章鱼猛的从水中蹿出,溅起一片水花,向着容时的身上扑去,数不清的触手在空中扭动飞舞,幸好它此时还小,看起来才不那么令人头皮发麻。 容时飞快的伸出手,揪住它的一根触手,将它拎在半空中, “你要是敢把脏东西弄到我身上,我就把你送到饭堂的后厨去,今天给那些犯人加个菜。” 那黑乎乎的一团上,可以清楚看到有水混合着透明的粘稠液体,一滴一滴往下落,很快地板上就积了一小摊。 容时轻轻一甩,将它重新扔回水中, “把你的蛋壳吃了,这对于你们海怪来说是大补之物,能增强力量,之后再想吃可就没有了。” 没错,容时可以确定,这就是一只小海怪,虽不清楚具体品种,但在世界线中,就曾提到过,海怪生而有齿,灵敏异常,且能懂人言,智力不凡。 小海怪被扔回水中,本还想张牙舞爪的继续蹿起来,听到容时的话,乖乖不动了,用长长的触手卷住蛋壳塞到嘴里,咔嚓咔嚓的咬起来。 吃了没两口,突然吭哧吭哧爬出水缸,用几只触手拖着剩下的半个完好蛋壳到了桌上,然后冲着容时的方向推了推。 “吱——!” 容时看着它的动作,挑眉,“给我的?” “吱——吱!” 触手把蛋壳又往前推了推。 容时神情和缓下来,并没有接, “你自己吃,我吃了也没什么用。” “吱——!吱吱!” 小海怪却仿佛没有听见,仍旧将蛋壳往容时的面前推,眼看就要从桌沿掉下去。 容时只得伸手托住,意思性的从上面掰了一小片,想了想,还是在旁边的茶杯中倒水冲了冲,才放进口中。 “你自己吃,都说了没用……” 容时的话突然顿住,那蛋壳并不如他想象的那样是粗糙的钙化物,而是一入口中即化为了一道暖流,自动滑下咽喉进入体内,他明显感觉到,那一瞬间,整个身体陡然一轻,体质有了微不可察的提升。 他的目光落在面前的蛋壳上,眉头渐渐皱起。 “吱——” 小海怪看他吃了,把蛋壳又往他身前推,见他不动,蓝眼睛转了转,几根触手同时伸出,缠绕住蛋壳一用力,一阵咔嚓声后,刚刚还呈半圆碗状的蛋壳碎成了无数小块。 “吱吱!” 黑色的细长触手敲了敲桌子,卷起一片往容时手边送。 容时没有接蛋壳,一把揪住它的触手将小海怪拎起来。 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看了小海怪一眼,“别动。” 小海怪不知是吓傻了还是听话,果真呆呆的一动不动。 容时用匕首在那触手尖尖的顶端,尚未长出鳞片的部位,轻轻划开一道口子,瞬间,一丝血液渗了出来。 那血却不是一般生物的鲜红色泽,而是一种纯粹的金色,比天空的阳光更耀眼夺目。 容时用指尖轻轻沾了一点血迹送入口中,果然…… 在血液入口的瞬间,力量从舌尖处爆发,传遍全身,只是数秒之间,他的体质和力量明显往上提升了一筹。 他放下匕首,将小海怪触手上的些微血丝擦去,因为他划的时候有注意只破开了一层皮,此时,那道口子已经不在渗血。 容时把小海怪重新放回桌上,将匕首插回腰间,他指尖点了点小海怪的脑袋, “看来你还是一只不一般的小怪物。” “吱!吱吱吱吱——!” 小海怪似乎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触手乱舞,对着容时一阵胡乱叫唤,还把受伤了的触手放到眼前看了看。 容时嫌它吵闹,捡起桌上的一片蛋壳碎片塞进它口中,直接堵住它的叫声,才继续说道: “你记住,以后不要受伤,就算受了伤也不能把血肉留在外面,如果有谁像我刚才一样,要放你的血或切下你的触手,你都要第一时间反抗或逃跑,若是可以,最好将那个人……” “杀了!” 容时眼中划过一抹冷色, “可别再像刚才那样,傻呆呆的一动不动了,不然,你怕是会连骨头都不剩。” 小海怪咯吱咯吱的咬着蛋壳,啃完一片,又自觉的卷起另一片塞进嘴里,一双蓝眼睛咕噜咕噜转,也不知有没有听懂容时的话。 容时看它一眼,摇摇头,找出一个小盒子,将落在水中、桌面上、地板的所有蛋壳碎片仔细收拾干净,没有留下一丝一毫。 小海怪看着他动作,最后也好奇跟着一起捡起碎片来。 然后,容时就端着木盒子,坐在桌边,一片一片的投喂小海怪,看它吃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碎屑落下,才会继续给它下一片。 谁能想到,这么一个小东西,体能竟蕴含着那样庞大的力量,偏偏这种力量还能够通过它的血肉被人吸收得到,这就相当于,只要吃了它,任何人顷刻间就能拥有比之神魔也不差的强大实力,甚至直接成神也并非不可能。 而由于它太过幼小,这种力量仅仅是潜伏在它体内,并不能被使用,也无法给它提供任何自保之力。 所以,这小海怪可以说是一颗移动的神丹了。比之唐僧肉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是被人知道它的体质,只怕所有生物都会想从它身上啃下一块肉来。 而等到它长大,将体内的力量彻底吸收,它也将成为这个世界最独一无二的强者,凌驾于众生之上,前提是,它能平安长大。 克斯特城外,海边。 艾丽站在高大的礁石上,浪花翻滚冲刷在她脚下,把她的鞋子裤腿都溅湿,震耳欲聋的海浪声响在耳畔,震撼着她的心。 她看着凶猛呼啸而来的又一波浪潮,刚刚还满心的勇气和美好期盼如同被杵破了的起球,渐渐瘪了下去;随之而来的是对于这片无尽深海的畏惧和对于死亡的胆怯。 她原本是想要跳进海里,想要能因此获得神明的青睐,就像数月前的那位水之女神信徒一样,拜托无信仰者受人排斥的命运。 然而此时,她那充斥了整个大脑的热血已经被这冰凉的海水渐渐浇灭,跳下去能不能得到神明的垂青不知道,但如果没有成功,她会死在海里却是一定的。 ——以后你如果想做什么事,记得三思而后行,想想你自己,再想想你的父母。 容时离开之前,找到她对她说的话,突然响在耳侧。 艾丽心绪瞬间清明,她看着就在脚下翻滚怒吼的浪潮,陡然生出了一身冷汗,不敢相信自己怎么会突然生出那样一个可怕的念头?那跟找死有什么区别?若是她出事了爸爸妈妈又该有多伤心? 她真的是太愚蠢了!不就是别人的几句闲言碎语吗?不就是没有人愿意和她做朋友吗?这些东西比起性命,比起爸爸妈妈,比起他们一家人在一起的幸福生活算得了什么? 艾丽想着想着,眼中渐渐湿润,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怒气,她猛的抬起手来,狠狠一巴掌抽在了自己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连浪涛声都不能将之掩盖,可见她打得有多用力。 艾莉却仿佛丝毫不觉得痛,她狠狠抹了一把眼睛,转过身来,小心翼翼的顺着爬上来的方向,一步一步滑下了礁石。 一落到地上,她就飞快的往远离大海的方向退了两步,心中大大的舒了一口气,她转过身来,打算赶快离开这个地方回家去。 却在这时,眼角余光看到不远处有一个白色的圆形物体,顺着海浪冲上沙滩。 她的脚步一顿,站在原地犹豫片刻,到底还是走上前,将那东西从尚未来得及退回的海水中捞了出来。 那赫然是一颗白色的,硕大的蛋! 第114章 神魔之狱 两日后。 容时站在海岸边, 小海怪在涨起的潮水中扑腾翻滚,随着海浪起起伏伏,时而张扬着触手跃出海面, 时而潜入海水深处,再出来时, 触手上便会缠着鱼虾蚌类。 看着不远处的沙滩上,堆成小山一般高的海鲜, 容时提高了声音招呼小海怪, “小乌,够了, 时间差不多, 我们该回去了。” 小乌是他给小海怪取的临时称呼,至于正式的名字, 就等小海怪长大之后自己来取。 在这个世界中力量越强大者,姓名越具有规则之力, 若是由旁人取名,那名字便会多出一重羁绊, 如一仆二主,由名字带来的力量也不能被主人完全吸收掌控。 就如同每当有信徒呼唤神明的名讳,他所贡献的信仰之力,将不再仅仅能被神明吸收,取名之人同样能够共享。 小海怪听到容时的唤声, 一跃从水中蹿出来, 带起一大片水花,触手张牙舞爪。 仅仅是过了两天, 它此时比起刚破壳的那日明显大了一倍不止, 触手已有婴儿手臂粗细, 周身被细密黑色鳞片包裹,泛着黑宝石般的光泽。 它的触手仿佛飞鸟的羽翼一般,带着它在空中滑翔,落到容时身前的沙滩上。 小海怪飞快的爬过来,几条触手紧紧缠住容时的小腿,一双墨蓝色的眼睛咕噜咕噜盯着他看,另一条触手高高举起,伸到容时面前。 触手上赫然卷着一枚有小儿拳头大小的黑色珠子,珍珠浑圆光滑,表面泛着变换不定的虹色。 容时抬手接过, “给我的?” 小海怪几条触手欢快的甩了甩。 “好,谢谢。” 容时轻轻捏了捏它的触手尖。 小海怪的触手扑腾的更欢了,吱吱叫着,缠着容时的腿就准备往他身上爬。 容时眼疾手快,揪住它的一条触手将它扯了下来,丢到一边。 “自己走回去,你现在这么大只,怎么好意思还让我抱你?” 小海怪不干了,一条触手指向他手中的珠子,一阵吱吱叫唤。 “你的意思是说,这是想让我抱你回去的报酬?” 容时挑眉,这小怪物越来越精明了,也不知这两天,没呆在他身边的时候,都跟着那些狱警犯人学了些什么。 “那算了,珠子还给你,自己爬回去。” 容时说着将手中的黑珍珠一抛,转身当先往监狱的方向走去。 小海怪触手瞬间接住抛落的珠子,看着容时离开的背影,墨蓝色的圆眼睛眨了眨,啪嗒啪嗒蠕动着触手追了上去。 至于沙滩上的那一小堆活蹦乱跳的海鱼,它看也没看一眼。 容时刚走到半路,还未进入监狱大门范围,一名狱警就从里面冲出来,面色焦急,看到容时,他眼睛一亮, “监狱长大人,不好了!东区和西区的捕鱼队在海边打起来了,巴尔特副官让我过来找您,他已经带人过去了!” 容时脚步一顿,改变方向朝着捕捞队所在的那一片海域走去,一边走,他一边问紧随其后的狱警, “为什么会打起来?负责看管监督的狱警呢,他们当时就在现场,为何没拦住?” 那名狱警小跑着追在他身后,气喘吁吁,闻言连忙回道: “似乎是两队各自划分了捕捞区域,但有一方的人没有遵守规则过了界,这才引发了冲突,看管的狱警试图阻止,也被他们打伤。” 容时眼中划过冷色,“看来这日子还是让他们太轻松了。” 上午开垦荒地的,下午出海捕鱼,都这样了还不安分,那就再加大劳动量好了。 “那几名受伤的狱警怎么样了?可有性命危险?” “多谢监狱长大人关心,几名兄弟已经被送到医务室去了,只受了一些皮肉伤,并没有大碍。” 狱警愣了一下,赶忙道谢。 “那就好,之后让饭堂每日单独准备一些清淡有营养的食物给他们送去,直到伤养好了再继续当值。” 既然是受了伤伤,那自然不能再让人带伤当班。 “是,属下之后就去传达,我先代兄弟们谢过监狱长大人了。” 狱警脸上露出些动容神色,他们这些普通狱卒,往日里受伤甚至死上一两个都是家常便饭的小事了,基本上没有人会在意,没想到新开的这位监狱长大人竟会关心他们,这令他心中不由升起了浓浓的一腔感激,发誓定要好好为监狱长效力。 两人交谈间快步走远,小海怪落在后面,急得触手打结,不由吱吱乱叫,最后干脆收起所有触手,只剩三条在地上,支撑着它一蹦一蹦往前跳。 容时到的时候,现场还乱成一团,上百人扭打在一起,巴尔特带着一队狱警手持警棍对着这些人呼喝警告,就算鸣枪示警也毫无作用,他又不能真的下令把这些人都打死,所以只能一个个将人拖开。 但这不过是无用功,因为他们一松手,对方立刻又扑进了人群中和人打成一团。 容时面容冷淡,眼中闪过一抹厉色,他没有去阻止,甚至没有开口说话,直接伸手抽出腰间的□□,拉开保险栓,双手齐发,对准人群的方向—— “砰!砰砰砰……” 震破人耳膜的枪声接连不断响起,一朵朵血花在人群中绽开,纠缠在一起的人发出连绵不绝的痛呼声,他们捂着腿,一个个站立不稳的跌倒在地,再也无法冲上去和人斗狠。 只有个别几个十分凶戾的,拖着一条被开了血窟窿的腿仍要冲上去动手,对于这样的狠角色,容时表示可叹,然后,下一秒在他另一条腿上同样开出了个洞。 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一分钟不到,这片嘈杂乱斗的现场再无站立的人,只有满地或坐或躺捂着腿痛呼出声的伤患。 早在枪声响起后第一时间避到边上的一众狱警,看着这群之前还凶恶异常,不服管教的犯人此时的惨重,心中悄悄为监狱长的狠辣果决而惊异敬畏,又为他百发百中的枪法敬佩不已。 看那些人的伤,每一个都避开了腿部的大动脉血管,既不会留下残疾难以治愈,又真正限制了他们的行动,可以说是以最快的速度,最有效的办法阻止了这一场乱战的持续。 “让人去看看,那几个人可还活着?” 容时看向站在一旁的狱警们,微扬下巴朝着一个方向示意道。 他指的方向赫然是人群中心的位置,有几个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联盟有狱警上前查看,没过多久,两名狱警抬起头来,“回监狱长的话,这些人都没有了呼吸,已经死了。” “谁动的手?自己站出来。” 容时目光扫过地上的那些人,声音不疾不徐,看不出半分不悦。 人群一片静默,除了偶尔的痛哼声,无人回应。 “不承认也无妨。” 容时把手中空了弹夹的两把□□,随手扔给走过来的巴尔特,口中淡淡吩咐道: “所有人,从明天开始劳动了翻倍,吩咐医务室那边,不要给他们治伤。” 巴尔特手忙脚乱的接住被抛过来的□□,连忙应下了。 “那几具尸体让人处理了,别再往海里扔,在岛上找个偏僻的高地就地掩埋。” 容时说完转身就欲离开,却又想起什么,回身将视线落在那一片人群中,果然看到希拉里和吉罗德两人赫然也在其中。 稀奇的是,这两人的身上除了他那一枪留下的伤,竟也都挂了彩。 “特拉沃尔塔和诺顿先生,二位可有什么想说的?身为带队者,在冲突发生时,不但不阻止,还加入其中一起动手,两位是忘记当初约定时,作出的承诺了?” 希拉里表情不变,懒洋洋的半躺在那里, “监狱长大人想要如何惩罚,直说好了。” 吉罗德直勾勾的盯着容时, “监狱长的枪法可真是神妙,我们上百个人混战一起,竟无一枪落空,也无半个人误伤。” 这岂止是枪法好,要知道他们可都不是普通人,即使失去了力量,也不可能所有人一齐被一个普通人打得无处躲避。 所以,只能是这个普通人根本就不普通。 吉罗德眼底深处闪过一道精光。 “看来两位都无话可说了,巴尔特,” 容时侧头,“关禁闭三日,只许给喝的水,食物全部扣下。” “是,监狱长大人。” “剩下的事情你处理好,不用让人帮忙,就让他们自己走回去。” 容时吩咐完,转身便延来路返回。 他此时才想起来,因为事出突然,小海怪还被他落在了沙滩边,也不知现在是自己跑回监狱里去了,还是仍在海边等他。 容时快步向着那处沙滩赶去,走到半路,迎面就撞上一只蹦蹦跳跳,触手迎风飞舞的小海怪。他看着小东西那那艰难的模样,忍不住失笑。 “你不是会飞么?爬不快,不会直接飞过来?” “吱!吱吱吱吱!” 小海怪一双圆眼睛凶巴巴的瞪过来,触手疯狂挥舞,拍得四周的沙粒飞溅,愤怒谴责他竟然把自己丢下了! “行了,是我的错。” 容时揪住一根触手将它整只拎起来, “你不是想要抱吗?后面的路我把你抱回去,好不好?” 这小怪物的脾气跟一个四五岁的孩童差不多,若是不将它安抚下来,它能一直闹腾不休。 “吱吱——” 小海怪愤怒的触手停顿了下,蓝眼睛眨了眨,似乎在思考要不要同意。 “今晚让饭堂给你做你喜欢的烤鱼,两条。” “吱!” 小海怪瞬间安分了,炸开的触手乖乖缩起来,缠在容时拎着它的手臂上当挂件,过了片刻,小心翼翼的递过来一样东西。 容时低头去看,是那枚大珍珠。 “不用给我,你留着做玩具吧。” 他用另一只手捏了捏小海怪的触手,温声说道。 小海怪“吱——”了一声,蓝眼睛转了转。 “这样。” 容时拿过它缠着的珠子,信手往前面一扔,黑色的珍珠划出一道幽蓝色的抛物线,飞向远处。 “吱!” 小海怪着急的叫了一声,化作一团黑影腾空飞快的追了上去。 看着它的身影消失在前方,容时眼中划过一抹笑意。 他动了动刚刚被小海怪缠住的手臂,缓解那种酸麻,这小海怪看着没多大,重量却委实不轻,偏偏却总喜欢缠他身上当挂件。 之后的一路,每当小海怪将珠子捡回来,容时接过,便随手又扔出去,小海怪也不得不跟着化为一道风追出去,来回几次后,它似乎喜欢上了这个游戏,每次都双眼亮晶晶的将珠子交给容时,然后再吱吱叫着飞远,声音里满满都是兴奋。 一人一怪和谐欢乐的向着监狱的方向走去。 第115章 神魔之狱 另一边, 吉罗德和希拉里两人被预警推攮着关进禁闭室里,大门被从外面锁上,整个空间里一片黑暗, 没有丝毫光亮。 “监狱长就是创世神的转生,对不对?” 黑暗中,吉罗德突然出声说道。 过了片刻,希拉里懒洋洋的声音, 才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响起, “哦?原来监狱长就是创世神么, 多谢火神大人告知了。” “你不必装模作样,想必你早就猜到了这件事, 之前你那样一番作态,不过是故意想要误导我们,好自己占尽先机。” 吉罗德的声音冷静而笃定。 “火神既然这样认为,那你现在说出来,就不怕我杀了你?像今天杀死那几个低阶神明一样。” 希拉里的语气不急不缓, 说到最后,声音压低了下去, 透出几分危险。 “你不会。” 吉罗德毫不慌乱,声音无比镇定, “你若是敢随意杀人,今天就不会特意让下属魔物挑起矛盾,制造混乱,然后趁乱杀死那几个低阶神明。” “而这里只有你我两人, 我若是死了身体化为能量消散, 你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干系。” “想不到火神大人竟然难得精明了一把, 该说永生的诱惑果然足够大么?” 希拉里的声音里带出淡淡嘲讽。 他口中说着奚落的话, 脸上的表情却与口中的语气毫不相符,透出淡淡凝重,他的手掌在无人可见的黑暗中伸展开来,一团无形的生物漂浮其上。 “希拉里大人……” 唯有希拉里一人可听见的细小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去吧,去附到那个人的身上,我特意用那几个低位神明的力量让你提升了等级,不要让我失望。” 希拉里的声音在小魔物的脑海中响起。 “是,大人您请放心,我一定会完成您交下的任务,让那个人类成为大人您的傀儡,对大人你言听计从。” 小魔物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然后在希拉里一人可见的视线中,飘出了禁闭室,向着监狱长从办公地点的方向去了。 吉罗德还在那里说着似是而非的试探话语,希拉里却懒得再去理会他,靠在身后的墙上,轻阖上眼睛,等待着小魔物成功附身后,从对方心中传递过来的心声。 容时和小海怪回到办公室,他让迎出来的亚尔维斯吩咐人去海边,将小海怪捞出来的那一堆海鲜运回来,刚好今晚给它加餐。 “监狱长大人,听说两区犯人之间又闹起来了,这次还出现了人员伤亡,您看要不要想个办法,让他们彻底安分下来?” 吩咐完狱警去海边,从门外重新进来的亚尔维斯开口说道: “否则他们若总是这般闹事,实在让人烦不胜烦。” 容时看了他一眼,“你有什么好主意?” “属下觉得,他们之所以这么不安分,无非就是日子过得□□逸了,自从监狱长您来了之后,伙食又变好了,所以一身精力无处释放,这才这么喜欢无事生波。” 亚尔维斯脸上带着淡淡温和笑意,说出的话却与表情半点不相符, “属下觉得,单单是每日开垦荒地,下海捕鱼,这点劳动量还远远不够,既然他们这么喜欢打架,我曾听我父亲说过,这一片海域中,深海之下,潜藏着无数的深海巨怪,他们每隔千年就会冒出海面,兴风作浪一次。每到这时,周边城镇的百姓要么被狂风海啸吹垮房屋,要么被上岸的海怪当做食物吞噬入腹,死伤惨重。” 阿尔维斯说着说着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而属下前两天刚刚想起,今年正好是又一个千年期满,如今已经是七月,只怕这海怪不久后便会从深海苏醒,而我们偏偏在这海岛上,一旦发生风暴或海啸,我们所有人都将无处可逃!” 容时的眼中随着他的话闪过一抹微光,海怪之乱,这件事在世界线中有出现过,然而却分明是在两年之后,此时亚尔维斯口中的意思却是,这些海怪不久之后就会开始作乱,并且它们是有规律的每千年一次,而这却是世界线中不曾提到过的。 “那你的意思是?” 他看向亚尔维斯。 “属下的主意是,既然这些囚犯精力这么旺盛,不如干脆让他们为即将到达的风险出一份力,让他们潜入附近的深水海域,搜寻海岛周边是否有海怪的存在,若是有……” 亚尔维斯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芒, “那就趁他们还未曾清醒,趁机将之一举斩杀!” 容时没说同意与否,他只提出了一个问题, “你说的的确有理,可是,你要知道这些囚犯都是普通人类,先不说他们能不能到达得了深海之下,即便是成功下去了,凭他们的力量又怎么可能杀得了巨大的海怪?” “监狱长不用担忧。” 亚尔维斯脸上露出微微的笑意, “属下离家之前,家父由于不放心我,怕我在这海岛之上出事,特意耗费了大半家底,分别从战神和光明神的神殿信徒手中,购得了护身和攻击的法器,属下愿意将之拿出来,借给那些犯人让他们入海去剿杀海怪!” 亚尔维斯说着,抬手在腕间空间手镯上一抹,他的手中立时就多出了一柄闪着雷电之光的长剑,和一块小巧的上面刻着繁复符文的铭牌。 “这柄克利斯长剑,不但威力巨大,且还可以以一化十,再加上有这块防护铭牌,足可以保他们在水下安全无虞。” 亚尔维斯说着,将两样东西向上一抛。 只见那柄长剑瞬间在空中旋转一圈,在它周边浮现出了九把与之一模一样的剑,十柄剑围成一圈,形成一片电光闪烁不容人靠近的危险区域。 而那块铭牌,却漂浮在亚尔维斯的身前,散发出一圈乳白色的神圣光辉,形成一个半透明的圆球,直径足有一丈之远,将容时和用触手抛着珠子玩的小海怪也包裹在其中,把长剑上闪烁飞射的电光隔绝在外。 “既然这样,那便按你说的方法去办吧。” 容时看着这两件一看便知不凡的法器,同意了亚尔维斯的提议。 “稍后犯人们到饭堂用餐的时候,你便将这件事情通知下去,让他们往后每日调出数百人潜入深海,搜寻海怪踪迹。” “如果遇到了和小乌长相一般的海怪,重伤即可,不必要它性命。” 片刻后,容时目光扫到被突然出现的乳白色屏障吸引,扔下珠子转而去对着防护罩拍拍打打的小海怪,又加了一句。 虽说小海怪是他在克斯特城外北部的海域捡到的,与此处方向截然不同,相距甚远,但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这小海怪不可能一直留在他身边,总有一天它要返回到深海里面去,若是到时知道它的父母都被人类杀害,还是他下的令,只怕这傻乎乎的小海怪闹起脾气来,就不是现在这么能随意打发的了。 亚尔维斯的目光顺着他的视线一齐落到把触手挥舞出残影的小海怪身上,目光顿了顿,眼底极快的划过一抹令人看不清的神色,脸上浮现起淡淡的温雅笑容。 “监狱长大人对小乌可真是用心。不过我曾翻阅过家父收藏的记录历年海怪作乱事迹的册子,倒从不曾见过长得和小乌一般模样的海怪。所以指不定小乌是什么新出现的变异品种,被父母抛弃,所以才会在还是一颗蛋的时候,漂浮在海面上被浪潮冲上沙滩,然后有幸被监狱长您捡到。” “而且据那书中记载,海怪在寻找配偶之前都是独来独往,寻到配偶之后,产下下一代,也只会将之抚养到能够独立捕食猎物,所以它们之间的亲情羁绊,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因此监狱长您大可不必担心,即便小乌的父母真的在这一次清剿中被杀了,想必小乌也不会怪你的。” 亚尔维斯说着,顺手接住了被小乌的触手无意间扫到,因而飞射过来的黑色珍珠。 看着对方第一时间转过头来,挥舞着触手,朝着自己凶狠的龇了龇牙,他也不在意,将珠子向着它抛了回去。 小乌的触手飞快的卷住被扔过来的珍珠,这才又转过身去,对着防护罩敲敲打打起来。 过了片刻,它发现这层罩子竟然会随着自己的前进而往后不住退,一时仿佛找到了新游戏,支棱着几条触手,一会儿飞快的往前跑,一会儿又往后倒退,吱吱的叫声响个不停,和一面防护罩玩的不亦乐乎。 容时看了它一眼,摇了摇头, “若是没有便罢,要是遇到了,不管是不是它的父母,都留那海怪一命吧,好歹让这小东西以后回了大海,有个同族在,不说作伴,起码不至于孤孤单单,真把自己当成什么异类。” 说到这里,他眼中沁出一点笑意, “万一它到时想要找配偶,却连一个和自己长得一般模样的都找不到,岂不可怜?” 亚尔维斯脸上也忍不住露出笑来,同时眼中闪过一抹奇异之色, “监狱长准备让小乌离开?不打算一直把它带在身边吗?” “等它长大了能够独立生存自保,自然回到大海才是最好的。何况海怪的寿命有数百上千年之久,人类却只有区区数十年,羁绊过深的话,等到我寿命将近那一天,不是太过残忍了么?” 容时摇了摇头,显然早就做好了决定。他虽然之前几世都不曾养过宠物,但看过和听说过许多宠物因主人意外去世,而悲伤抑郁在故地流连不去,甚至绝食而死的案例。 虽然小海怪未必会这样,但既然是注定要面临的分别,便没有必要纠缠太深,否则到了那一日,除了徒增伤感外,别无益处。 第116章 神魔之狱 “原来是这样……” 亚尔维斯若有所思, “属下记得那书籍中好像有记载,如果签订某种契约,海怪似乎是可以把寿命和力量分出一部分给契约的另一方,小乌现在对您这么依赖信任, 肯定会愿意和您订立契约的, 监狱长您要不要考虑……” “没必要。” 容时不待他话说完, 就开口打断, “生老病死都是自然规律,强行更改未必是好事,而且, 小海怪现在年龄小,什么都不懂, 我若是在这个时候和他订立契约, 和趁火打劫有什么区别?况且……” 况且他这样一世一世的在不同世界不停轮回, 和长生又有什么区别?最重要的是他心中一直有道声音隐隐提醒着他: 不要停下, 一路往前, 终有一天他会回到他该回的地方, 并且寻回所有记忆。 虽然他对记忆和过往并没有什么执念, 但并不代表他对此一点都不好奇, 而且记忆这东西代表的可不仅仅是一段已经过去了的没用的经历,它更意味着混沌不清, 真假难辨的未来或许会潜伏着自己所不知晓的危机。 “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 后面的话容时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告诫了亚尔维斯一声,便停了口。 顺手把爬到他脚边又想往他身上缠的小海怪拎开, “狩猎海怪的事就交给你安排了, 若是事不可为, 也不用强行硬来, 实在不行我们可以将一周后抵达的送粮船劫留,以备不时之需。” 有了亚维斯的可以无限伸展范围的防护罩,足以保护船只在海面上不受侵袭,平安离开这里。 亚尔维斯当即应下了,将防护罩和仍旧飘浮在空中的克利斯剑收进空间手镯,转身便去安排。 小海怪本来正飘在空中,绕着电弧闪烁的长剑好奇的转圈圈,时不时伸出一根触手试探一下,被电了也只是吱吱叫两声,仍旧不肯离开。 陡然见这闪着光的奇怪东西飞向亚尔维斯的方向,消失不见,顿时对着他的背影龇牙咧嘴的叫了起来,那模样,颇有点骂骂咧咧的架势。 容时没理它,转身往办公桌前走。 小海怪挥舞着触手,在空气之中如同在海水中一般游动漂浮,自得其乐的玩了一会儿。它正准备落到办公桌上。蓝眼睛一转,注意到从门口飘进来了一只浑身泛着红光得怪模怪样的东西。 那东西的速度很快,径直向着容时所在的方向射去。 小海怪瞬间怒了,又是这个家伙! 它还在蛋壳里的时候,就发现这个家伙想要偷偷靠近它的饲主,直接被它一蛋撞飞了,没想到现在竟然还敢再来? 小海怪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伸,划拉着触手气势汹汹的冲了过去! 它几条触手化作凌厉的鞭子对着那只丑陋的小怪物狠狠抽了过去,然而在它触手触碰到的一瞬间,对方却陡然消失了踪影。 小海怪拎起几条触手来使劲晃了晃,发现并没有黏在上面,圆圆的蓝眼睛里不由流露出疑惑,左看右看,绕着那怪东西消失的地方不住打转。打定主意一定要把它找出来好好教训一顿,看它以后还敢不敢出现在自己的饲主面前! 远在监狱禁闭室中的希拉里,同一时间接收到了通过欲魔传递回来的寄生者心音:丑八怪、丑八怪,打死你!打死你!…… 希拉里:???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只从蛋里面孵出来的小海怪会又一次坏了他的好事。 容时并未注意到身后发生了什么,他从小木盒里拿出最后剩下的那一点蛋壳,朝小海怪招了招手, “过来,该吃东西了。” 小海怪瞬间顾不得再去找那个讨厌的家伙,飞到容时身边,触手欢快的舞动,咕噜着圆眼睛高兴的接受投喂。 所以,希拉里那边接受到的心声又变成了:好吃!果然它的蛋蛋是这世界上最最最好吃的东西了! 希拉里:……!!! 东区监狱。 最里间的那一座监牢里,几个平日里总是跟在吉罗德身边的神明聚集在一处,压低声音小声交谈。 “不知你们看出来了没有?这位监狱长很不同寻常。” 其中一人迫不及待的开口。 “的确,我早就说过,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他跟那些低贱卑微的人类都截然不同。” 另一人接了下去。 “除了没有神力和魔力,他在我们这些神魔之中,也可算得上是万里挑一的佼佼者了。” 第三个人跟着开口道。 “所以,他到底是谁,我想已经显而易见了吧。” 最后一人直接将话题挑拨,说出了这一个众人心中都已经有了定论的答案。 气氛瞬间静默,所有人相互对视几眼,面上仍旧是带着如同在神界中一般优雅宽和的微笑,眼中的神色却都已悄然转变。 “你们说吉罗德和希拉里他们是不是早就发现了真相?尤其是吉罗德,我们几次三番问他,他却始终百般推脱没有头绪,半丝口风也不肯漏。你们觉得他的计划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是不是就快要成功了?” 过了半晌,最先开口的那个人突然打破凝滞而诡异的气氛,将话题转向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方向。 “难说,不过他肯定比我们所有人都早发现端倪,只是不肯告诉我们罢了,估计是怕我们对他产生危胁,倒也能够理解。” “当初下界之前明明说好了,大家齐心协力一起找人,找到之后,结果如何就各凭本事,他吉罗德·诺顿倒好,竟然学会了魔族那狡诈虚伪的一套,明明有了线索,却始终瞒着我们,这是丝毫没有把我们当做同伴来看,亏我们大家当初打开通道的时候全力以赴,若是没有我们,他吉罗德别说寻找到创世神,连这人界他都下不来!” “看来我们以后是要防着他一点了,他的能力比我们在座各位都要强,若是私下里耍什么手段,只怕我们防不胜防,还是小心一点为上。” …… 一时间,众人七嘴八舌,把吉罗德从头到尾批了一遍,监牢里片刻之前的奇异气氛瞬间被这些话冲散的一干二净。 至于同样在下界之前有过约定,却对他们毫不理会,甚至与他们处处不对付的一众魔族,却被他们有志一同的忽视了过去。 晚间的时候,当一众囚犯在饭堂用晚餐时,亚尔维斯出现,当众公布了一件事情。 从明天起捕鱼队的所有人,每天分出一百轮流潜入深海搜寻海怪踪迹,一旦有所发现,立刻将海怪当场绞杀。 而其余人也不得懈怠,完成每天规定的劳动后,全部分散到海岛上各地巡逻设置陷阱,一旦发现有任何异常,必须立即上报。 巡逻时间从早到晚,一天24小时几乎没有间断,加上巡逻范围大,可以预见安排下来,所有犯人除了基本的休息时间,都再无丝毫空闲去做其他事。 刚刚才取得了突破性进展的一种神明们瞬间纷纷变了脸色,魔族那边也同样如此。 两拨人顿时闹了起来,表示海怪不海怪关他们什么事,他们是绝对不会下海的,说到最后,整个饭堂变成了菜市场,拍案怒骂抗议声响彻耳际。 一众狱警厉声呵斥阻止也毫无作用。 直到亚尔维斯直接从空间中取出那把克利斯剑,一剑挥出,斩下了一名朝着他冲过来的魔族的头颅。 鲜血飞溅,无头的尸体顺着惯性向前冲了两步,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场面瞬间变得死寂。 所有人看着倒地的尸体,和像皮球一样飞出去滚远的头颅,以及被喷射而出的鲜血染红的地面,一时惊在当场。 “你是什么人?克利斯剑为什么会在你手里?!” 一名魔族惊愕的诘问打破了沉寂。 克利斯剑,是神族中力量最为强大,仅在创世神之下的的克利斯战神的随身佩剑。 几个种族创立之初,三界还没有被划分开来,几族混居在同一片大陆,为了争夺领地和资源,神魔两族之间争斗不断。 当时的战神克利斯就是握着这把剑,一人一剑横扫神魔二族的战场,将无数魔人斩于剑下,连那一代的魔王也是死于此剑之下,若非创世神后来将三界隔绝,只怕魔族早晚会在这把剑下彻底灭绝。 创世神失踪后,所有一代神明陷入沉眠,其中包括战神克利斯,可为何如今对方的长剑会出现在这里,被一个小小的人类拿在手中。 神魔们惊疑不定。 亚尔维斯没有理会众人的震惊,随手甩出长剑上的血液,脸上的表情仍旧是温和从容的, “下海,或是死在这里,你们自己选吧!” …… 另一边,监狱长办公室里。 被派去掩埋死于今日暴动事故之人尸首的狱警遇到了一件怪事,那几具尸体在他们挖掘坑洞掩埋的时候,突然不翼而飞,不知去向。狱警们将周围翻遍,找了一大圈,仍旧没有找到。 这件事实在诡异,立刻被上报到了巴尔特面前,此时巴尔特便是在向容时禀报这事。 “就当作不知道,不用去管。” 容时手中正在摆弄着一些陶陶罐罐,听了他的汇报,脸色丝毫未变,随意挥了挥手,吩咐道。 “……是。” 巴尔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似是没想到监狱长会是这种毫不在意的态度。 “以后如果再遇到捕鱼队发生今天这样的情况,你们不用有所顾忌,可以直接开枪。” 在巴尔特退下之前,容时突然又加了这么一句。 “这、兄弟们的枪法并没有监狱长您这么神乎其技,万一要是把人打死了……” 巴尔特面上一喜,随即犹豫的开口。 “这些你不用在意,照做就是。” 容时抬头看了他一眼,也不管对方脸上露出的疑惑之色,挥了挥手,让他退下了。 第117章 神魔之狱 幽暗的海底, 漆黑无光,本应该是暗流静涌, 寂静无声,此时却是却翻滚着惊涛骇浪。隐藏在深海之下的山峦起伏,万千沟壑,全部在巨力激流之下被荡为平地。 偶尔有不知何处射来的光芒一闪而过,映照出一片暗红浑浊的海水,那血色渐渐加深,越来越浓重粘稠。猛的一阵剧烈震荡, 肉眼可见的波纹从远处扩散而来,掀起海底的沙尘淤泥,将暗沉的海水染得更为污浊。 清透幽蓝的海面, 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 平静宽广, 无边无际仿佛一块硕大的蓝宝石, 此时这块宝石却渐渐染上了淡淡的粉色,还在不断加深。 距离海岛十公里的海面, 平静陡然被打破, 水花四溅, 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圆球破开海水,仿佛泡沫一般漂浮起来。奇妙的是,这圆球并不是空荡荡的, 里面或坐或躺, 承载着数十个人影。 这些人浑身湿透,血色弥漫, 每一人都带着或轻或重的伤。 圆球托载着他们, 慢慢向海岛的方向漂浮而来, 直到抵达一方小小的海滩,光球从上至下破开,消失无形,它承载着的人尽数落在沙滩上。 人群维持着同样的姿势,没有一人动弹起身,也没有人说话,他们剧烈喘息着,脸上犹带着惊异恐惧之色。 直到半晌后,才有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 “想不到在这小小的人界,竟然也会有力量如此强大的生物,之前却从未听说过。” “可是人界不正是因为弱小无用,才会禁止我等入内,我记得在古书中的记载,根本从未提到过人界还有这样的东西,所以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一个半身染血的男人直接坐倒在沙滩上,因失血而苍白的脸上神情十分疑惑不解。 “这种怪物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不重要了,现在的问题是,我们今天下去,去的时候有一百人,现在回来的却只有七十几个,其他的全都被那怪物吞吃入腹,这还只是第一次,若以后每一次都是这般凶险,我们又是不是能每一次都成功脱身,不会像那二十多个人一样,葬身海底?” 一个手中拿着一柄长剑的高壮大汉表情难看的提出这个致命问题,他的一条手臂从手肘处开始,下面的一截不翼而飞,断口处用布料随意包裹住,此时正滴答滴答的往下渗着血珠。 这话一出,众人静默了下来。 “看来不能这样下去了,那个人类分明是想让我们去送死,若同样是要死,我们又何必千方百计的跑到这人界来?” 一个金发的男人目光变换,脸上闪过一抹狠色,咬牙说道。 “可若是不去,以那个叫亚尔维斯的人类的手段,我们同样要死,你们谁打得过他?想想他昨天在饭堂做的事……” 另一人这般说道。 “不,之前我们或许拿他没办法,可现在不同了,”断臂大汉开口打断那人的话,“昨天是昨天,他当时是凭什么能够威胁到我们?” 大汉说着,举起手中的长剑,剑身电光闪烁,“他凭的不过是这把克里斯剑的力量,可如今,这把剑在我们的手中,那便由不得他说了算了!”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他手中的长剑上,目光渐渐亮起,是啊,他们之前怎么没有反应过来,竟然还真的受那个人类的驱使,下海去杀什么海怪,明明拿到剑的一瞬间,双方的优势强弱就已颠倒,却还白白的去遭了这么一番罪。 “不错,有了这把剑,我们哪里还用得着束手束脚,要不是我们本身的武器,因为不能动用力量而无法使用,谁愿意在这鬼地方天天受那些卑贱人类的驱使,去做那些种地捕鱼的蠢事?” “与创世神订立契约的事,也没有必要再徐徐图之了,直接把人抓过来,老子就不信,在性命威胁之下,他会不乖乖照做!” …… 人群越说越兴奋,彻底抓住了这一个甩脱束缚的机会,通天大道在眼前徐徐展开,永生和活命的机遇就在眼前,仿佛唾手可得。 “这是一个好机会,但却不能操之过急,要知道可还有吉罗德和希拉里那两个人在,莫不要最后为他人做了嫁衣,我们要好好商量一下到底该如何动手才能万无一失……” 人群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变成了窃窃私语,他们聚拢成一圈,相互探讨,企图设计出一个完美无缺的计划。 海岛另一侧的沙滩上,容时正带着小海怪在浅水滩中漫步。 他顺着沙滩慢慢往前,吹着徐徐海风,任由对方在海水中起起伏伏,上天入海,追鸟逐鱼,可以看得出来小海怪玩得十分兴致高昂。 禁闭室中,希拉里听着脑海中又一次通过欲魔传递过来的幼稚心声,脸上面无表情。 他此时便是再愚蠢也明白过来,被他放出去的那只魔物根本没有成功附身在容时身上,而是被别的东西半路劫胡。 至于是什么东西,除了整日跟在监狱长身边的那一只小怪物,还会有谁? 希拉里又一次觉得自己可能跟这只小海怪八字相冲,两次动手竟然两次都是被对方打乱计划。早知如此,他当初就应该在生出忌惮的时候,找到机会将对方彻底除去。若当初动了手,哪还会有现今的麻烦? 然而现在想这些都已经晚了,希拉里缓缓闭上眼,开始在脑中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 怀柔政策显然不行,这一段时间接触下来,他也算看明白了,那位监狱长可不是什么好糊弄,容易动心之人。为今之计,恐怕就只剩下直接动手这一个方法了。 希拉里脑海中快速转动着,如今他唯一比别人多了的后手也已经失去,未免夜长梦多,被哪一人抢占先机,他必须尽快行动了。 在此之前,他还面临着一个十分现实且无法回避的问题,以他现在的状况,单凭一个人的话是绝对无法达成目标的。为今之计,只有与其他所有人一同联手,先将碍事的人铲除,等到控制住了那个人,再将神族之人一网打尽,其他的也就不足为虑了。 他心中思忖着,转头望向了吉拉德所在的方向…… 灭杀海怪得一众囚犯,一身是血的回到监狱中,在高大的监狱门口,撞到了等在此处到亚尔维斯,看到他们这一身狼狈的惨样,人数明显比去时少了四分之一,他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显然是早有预料。 他面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柔浅笑,对着为首的囚犯伸出了手,断臂大汉与身边的另一人对视一眼,没有说什么,顺从的将手中长剑和护身铭牌递了过去。 “看来你们今天进行的还算顺利,那很好,以后继续保持。” 将东西收回空间镯中,亚尔维斯这才缓缓开口说道,他扫过这些人身上带着的或轻或重的伤, “都去医务室治疗一下,不要耽误了明日的猎杀行。” 一众囚犯纷纷应下,鱼贯走进了大门之内,那乖顺识时务的模样与之前的嚣张无所畏惧比起来相差甚远。 等到这些人全部走远,身影消失在去往医务室的方向,亚尔维斯眯了眯,收回目送的视线,转而看向了遥远海面的方向。 那一片辽阔无疆的海域,在蓝天白云之下,无波无澜,带着一种宁静而浩瀚的美,谁也看不出其下潜伏着怎样的危机。 他站在原地,俊美的脸上一片平静,浅淡通透的铂金瞳眸在阳光的映射下泛出冰雪一般的冷光。 过了半晌,亚尔维斯才收回目光,转身准备返回监狱。看到容时正巧向着这个方向走来,小海怪跟在他的身后,触手快速腾挪,在沙地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滑痕。 此时它已经能够很熟练的运用触手在地上游动,而不会像一开始那样,总是没走两步就将自己打成结或者原地绊倒。它随着容时的脚步往前走,时不时伸出一条触手缠住他的脚踝。幸而容时走动的速度不快,才没有被它的举动扰乱了步伐。 亚尔维斯停下转身欲走的脚步,站在原地,准备等他们上前来再一同回去。 他的视线先是在小海怪身上打了转,然后才看向容时。看着对方闲庭信步,悠然走来,神采风姿将这座荒芜冰冷的海岛都仿佛衬托成了云霞渺渺的神界灵山。 他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这样出众的人物,也难怪会被那些愚蠢而又贪心的家伙认准了。 “监狱长大人,你又带小乌去海里玩了?” 一人一怪走到近前,亚尔维斯收起心中思绪,笑着和容时打招呼。 “负责去猎杀海怪的那些人回来了?” 容时没有错过地上流着的血迹, “伤亡如何?” “大概折损了四分之一人手,还好其余人除了个别,大都是受了些皮外伤。” 亚尔维斯自觉的退后几步,等到一人一宠先行进了监狱大门,才抬脚跟上。 容时脚步微微一顿,又继续往前,“以这个伤亡标准来看,等到海岛周边的海域被彻底清理一遍,捕鱼队的那些人应该就剩不了几个了。” 亚尔维斯眼中光芒微闪,勾起的唇角有片刻的停顿,抬头看向容时的背影,过了一会儿才回道: “只要他们不做出什么事情让人数提前折损,我想是的,刚好足够我们将海岛这一片清理干净。” 他的声音轻柔和缓,如海面的徐徐微风,还带着几分浅浅的笑意,仿佛对此很是满意。 “你把握好分寸就好。”容时淡淡吩咐了一句,没有再多说。话题便就此搁下。 第118章 神魔之狱 克斯特城北部平民区。 一座普普通通的小院里, 此时欢笑声不断,有成熟的中年男人女人和年轻少年少女的笑闹说话声从里面传出。 “哇!毕维斯你真的太厉害了!去一次海边竟然能带回来这么多新鲜海鱼,这一大桶鱼足够我们吃好久了, 多了都还可以拿去卖。” 少女娇俏清脆的声音, 带着满满的惊叹, 全都是对她口中名为毕维斯的人的赞叹和佩服。 “这没什么的, 我只不过是下了一次海,捕了几条鱼回来而已,艾丽你是不是忘记我是人鱼了?” 一道清朗带着微微磁性的少年声音响起, 或许是因为被少女夸奖, 透出了几分带着不好意思的羞涩。 “就算你是人鱼那也很厉害呀!没有用工具, 而且是在短短一个点钟的时间里抓到的这么多鱼, 比很多用渔网的人都要抓得多呢。” 艾丽口气中的赞叹没有半分减少,显然是真心这样认为。 “艾丽说的没错,自从毕维斯来了我们家里, 咱们家的生活可是一日比一日好了, 往日想要吃一次荤腥那多难得啊, 现在却每天都能吃上新鲜的海鲜了, 这些可都靠的是毕维斯呀。” 一道温柔慈爱的妇女声音跟着响起。 循着声音看进小院里, 只见面积不大,却收拾得很整洁的院落中间摆放着一只不大不小的木桶, 桶里装了满满一桶的鱼。几人围在边上, 带着满脸的笑容, 显然十分高兴。 “婶娘您言重了, 我不过是做了一点举手之劳而已。”毕维斯英俊的脸上浮现起淡淡红晕, “对了, 我还在海里发现了这个。” 他说着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 等他摊开手掌,众人才看清,几颗有龙眼大小,泛着粉色流光的珍珠躺在他的掌心,那珍珠圆润可爱,在阳光的照射下更是美丽非常。 “呀,好漂亮的珍珠!” 艾丽惊呼出声,女孩子或者说是女人,就没有不喜欢漂亮珠玉宝石的。尤其是像艾丽自幼家境不好,从来只在别人身上见过,自己却不曾拥有过。这更让她增加了十分的喜爱,一看到这几枚珍珠便立刻喜欢上了。 她伸手从必维斯掌心拿过一颗,捏在指尖对着阳光细细的欣赏,圆润饱满的珍珠如同一轮小巧的明月泛着莹莹的光辉,粉色的光晕浮在表面,美轮美奂。 “怎么样?艾丽,你喜欢吗?” 毕维斯看着她爱不释手的模样,脸上不由也浮现起一抹笑容。 “我很喜欢,这珍珠太漂亮了!” 艾利兴奋的答道,说完之后才反应过来什么,她看了一眼毕维斯,蜜色的肌肤上浮现起浅淡的粉色, “你,这是你特意送给我的?” 说完这句话,她脸上的红晕变得更加明显,目光也开始变得闪烁不定。 边上的中年妇女看到两个年轻人之间的互动,心中暗笑一声,伸手拉拉站在自己身边中年大汉的衣角,在对方不明所以的目光中将人带出了小院,把空间留给这一对小年轻。 “之前我们去集市上时,我注意到盯着摊子上卖的珍珠看,我猜你肯定很喜欢,这下就特意找了几颗。” 毕维斯没有否认, “你喜欢就好。当初如果不是你把我从海边捡回来,我恐怕就被什么别的动物当成食物吃掉了。之后你又令我成功破壳孵化,我还没有好好谢过你。” “是、是这样啊。”艾丽脸上的红晕渐渐淡去,浮现起两分失落之色,她咬了咬唇,扯开一抹略带些勉强的微笑。 “当初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我也不过是凑巧碰到,而且我也是之前看到过一个朋友也在海边捡了颗蛋回来,我才敢把你带回家。” 至于什么孵化破壳,那更是一个巧合,谁能想到本来想煮一颗蛋饱餐一顿,出来的竟然是一条人身鱼尾的人鱼。 当时她和父母也都惊呆了,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将锅底的火扑灭,这才没有把对方直接变成鱼头汤。 “哦?之前却是不曾听你说过?你朋友也在海边捡了一颗蛋?不知道孵出来了没有,是不是也是一条人鱼?” 毕维斯听了她的话,不由浮现起几分兴趣。 艾丽摇了摇头,因为想到容时,脸上不由生出了几分惆怅, “我也不知道,我那朋友几个月前就离开了克斯特城,我之后就没有再见过他,不过他那颗蛋跟你不一样,你是白色的外壳,那颗蛋却是黑乎乎的没有一点杂色,而且好像比你还大了一点儿。” “黑色的蛋壳?” 毕维斯脸上闪过一抹诧异,据他所知,海洋之中可没有什么生物的卵是黑色的,就算是海怪,也仅仅是像岩石一样的灰黄色,蛋壳的颜色越深,也就意味着这个生物破壳之后,所拥有的力量越强大。 “是呀,说起来这么久过去,我朋友的那颗蛋应该也孵出来了吧,可惜不能看一看,孵出来的是什么神奇的生物。” 艾丽脸上生出遗憾之色,自从有过那次海边之行后,她心中就充满了对容时的感激,连带着对当初那颗让她看着流口水的蛋也多了几分关心。 可惜对方去监狱服役,起码得两年之后才能回来了。这般想着,艾丽心中更增添了两份思念。 “黑色的蛋壳倒是少见,应该不是我们人鱼一族,人鱼的蛋壳,除了白色就是青色,从来没有出现过别的颜色。” 毕维斯脸上笑容依旧,眼中却浮现起几分若有所思。 他脑海中不由浮现起一个在深海中的传说,因为海洋危机四伏,人鱼一族有着自血脉中延续下来的传承,以确保后代一破壳就能了解这个世界,清晰的认识到自己的处境,是故毕维斯虽还不曾进入过海洋深处,对那里的情况却已了如指掌。 传说中,海洋最幽暗的深渊下,是海怪之主居住的地方,它是整个大海中力量最为强大的海怪,是海洋的霸主。没有任何生物能够承受它的轻轻一击,当它舒展开触手,整个碧蓝的大海,都将因为它而变成幽暗浓重的色彩。 在它全盛之时,海洋里不管是其他海怪或是人鱼,所有生物都要避其锋芒,否则就有可能沦为它口中的食物。而这强大的深海王者,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每隔千年,它会重新退化成幼卵形态,懵懂弱小,所有的力量会凝结在它的血肉中,只要吃了它,不管是谁,就会变成新一任的海洋霸主。 是以深海之中每隔千年就会发生一次海怪暴动,波及人类的沿海城市。此时距离上一次动乱发生,正好过了一千年。 毕维斯眼中闪过一抹幽暗神色,心中无法抑制的升起如同火焰烧灼般的强烈渴望,如果那颗蛋就是退化了的海怪之主…… “毕维斯,你怎么了?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清亮娇俏的声音唤回了他的的思绪,毕维斯回过神来,看着抬手在他眼前挥舞的艾丽,微微一笑,将她的手握住,拿了下来, “我没事,只是想起了一些关于深海之中的事情。” 艾莉措不及防被他握住手,脸上顿时无法控制的蔓延上滚烫的热意,心脏砰砰直跳,慌乱而羞涩, “你,你是想回海里看看吗?还是想去寻找你的父母?” 她口中胡言乱语,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全部的心神都被对方握住的那一只手吸引住,只觉得心慌意乱,却又完全不想把手抽回来。 “不,我并不想回深海中去,我的父母也早就在一场关于领地的争夺中失去了生命,以我现在的力量回去,海洋之中根本没有我的容身之地。” 毕维斯摇了摇头,仍旧握着艾丽的手没有松开,他脸上浮现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只是听到艾丽你说起那颗被你朋友捡到的海洋生物的蛋,有些好奇和好感,我们都是在一颗蛋的时候就流浪到这人类世界,这么相似的境遇,不知道我能不能和他成为朋友?” “艾丽,你说你那位朋友离开了克斯特城,不知他去了哪里?以后还会回来吗?” “他去百海里之外的落沙岛屿上的无尽监狱里服役了,他和我一样都是无信仰者,,只要在那里服役满了两年,,以后就可以获得平民的身份,所以他应该会在两年后回来。” 艾丽心中的羞涩稍微退去,想起那个自己唯一称得上一声朋友的人,心中真心为对方感到高兴。 “两年之后?” 毕维斯低喃了一声,两年的话不知其中还会生出多少变故,他看向面上带着怀念之色的艾丽, “艾丽,不如我们去岛上看看你的朋友吧,我也想去看看你说的那颗蛋,如果它成功孵化出来了,在这只陆地上我就也拥有了一个同类,我们以后可以互帮互助,一起在这人类世界中好好生活下去。” “可是……没有船,也没有通行令,我们怎么进去呢?” 艾丽听到他这么说,不由也生出些心动,可同时也有些犹豫,那可是监狱,他们怎么去得了,怕不是还没进入,就被人射成了筛子。 “你放心,我有办法。” 毕维斯脸上浮现起胸有成竹的神色, “到时我们可以直接雇佣一艘船或者混在送粮船上面一起过去。” “这会不会太危险了?” 艾丽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 “艾丽放心,我会保护你的。难道你就不想见你的朋友吗?” 毕维斯眼中带着温柔的鼓励。 艾丽被他眼中的神色激起了勇气,“好吧,那我们就一起去看他。” 第119章 神魔之狱 天高云淡, 碧蓝如洗。 天相接的遥远海平线上,缓缓出现一个黑点,等到那个黑点越来越近, 才看清那是一首鼓着风帆, 向着这边驶来的大船。 今天是从克斯特城出发的运粮船抵达海岛的日子, 除了一早被派出去猎杀海怪的队伍,和另有分工的开荒捕鱼小队,监狱里剩下的囚犯和狱警基本都聚集在了沙滩上, 由亚尔维斯带队,等着搬运货船带来的东西。 监狱高大的厚重铁门和坚固足有一层楼高时时刻刻都电光闪烁, 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电网,此刻为了搬运方便,都大大敞开着,连原本负责把守出口的狱警都一起来到了沙滩上。只有城楼上各处瞭望台, 端着□□的狱警来回走动,一如既往的坚守在岗位, 目光在监狱四周扫视,以防出现任何心怀叵测之人。 一刻钟后, 大船缓缓靠近, 停泊在了靠近沙滩的浅水处, 长长的甲板被放下来,一名船员在上面挥手示意, 通知的在沙滩上的众人,可以上去搬运货物了。 亚尔维斯抬手摆了摆,让排着长队在一旁的人开始动作。 得到他的吩咐, 人群才开始行动, 鱼贯着一个个顺着高高翘起的甲板爬上船头, 开始了忙碌。人群来来往往,指挥吆喝声不绝,往日寂静无声的沙滩上,此时一片热闹非凡。 船上的货物被一件一件搬送下来,按种类分别放好,整整齐齐的摆放在沙滩上。有各种易于存放的粮食,用高大木桶储存的清水,少量的瓜果蔬菜,布料药品;不可缺少的香料和调味品;以及用上锁的大木箱装着的几箱枪支弹药,之所以确定里面是枪药炮弹,这是因为几名狱警搬动之前,特意被负责指挥的船员提醒要轻拿轻放。 亚尔维斯站在沙滩上,看着这一片不大的沙滩,渐渐被各种物资堆满,他身边几名狱警拿着单子,一一对照各种物品的种类和数量,确保无误,才会在单子对应的记录后打上一个勾。 就在此时船上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喧闹之声,本来来往不停的人影都纷纷顿住脚步,朝着一个方向看过去,,连已经走在甲板上的人,都忍不住回头频频后望。 亚维斯皱了皱眉,抬头往船上望去,然而由于高度的不同,只能看到攒动的人头,并不能看清上面到底发生了何事。 “上去看看怎么回事?” 他低声吩咐身边的一个狱警道。 “是。” 狱警连忙应了将手中的单子交给另一名同伴,快速朝着船上跑去。 不一会儿狱警又重新跑了下来,他脸上带着几分明显的惊讶之色,来到亚尔维斯面前,行了一个礼才回道: “大人,在船上发现了两个可疑的陌生人,其中一人还是一名女子,这两人都是无信仰者,不知道是怎么混上船来的,躲在储藏粮食的船舱里,竟然一直都没有被人发现,直到粮食都被人搬了出来,他们无处可躲了,才被揪了出来。现在伯格船长正在查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上船来的。” 亚尔维斯闻言挑了挑眉,颇感意外,“无信仰者?” “是的,也不知这两人是怎么回事,竟然自己往这监狱里钻,这是也想要进来体验一下还是怎么的?竟然还有一个女人,往全是男犯的监狱里来,这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狱警脸上的表情十分的不可思议,显然很不能理解,这里又不是什么令人向往的好地方,竟然会有人千方百计的想要进来。 这时又有一个原本在船上指挥搬运货物的狱警跑了下来,不等亚尔维斯出声询问,连忙张口禀报, “大人,那两个人说是来岛上找朋友的,朋友的名字叫容时,我们这岛上所有人,包括狱警和囚犯,只有监狱长大人一人是姓容,属下们不敢随意做主,想来问问您,这两人该怎么处置?” “他们真的说自己的朋友是叫容时?” 亚维斯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不等那名狱警再回答,那边就陆续有一群人从甲板上走了下来,当先的是船上的负责人伯格船长,中间是被几名船员扣着手臂押下来的两个陌生人,最后是一些跟着下来想要看热闹的囚犯狱警。 “亚尔维斯队长,这两个可疑的人说是认识你们监狱长,不如你来认认,看认不认识这两人?” 伯格船长远远看到亚尔维斯,就高声喊到。 等一行人走到近前,亚尔维斯早已将那两人打量了一圈,一男一女,看着年纪都不大的样子,女子眉眼灵动,肤色如蜜,容貌娇艳而甜美,在这个只有男人,连一只母兔子都看不到的岛屿上,分外吸引人的眼球。 此时边上的狱警和囚犯连货物都顾不得去搬了,磨磨蹭蹭,有的甚至干脆站在一旁,目光往这边看过来。 另一名男子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模样,面容英俊,轮廓深邃,蓝发蓝眸,看起来倒是并无什么特别。然而亚尔维斯却在目光扫到对方的时候,一双浅淡薄金色瞳眸微微眯起。 “怎么样?亚尔维斯队长,这两人是否真是你们监狱长的朋友?如果是的话,我倒可以看在你们监狱长的面子上既往不咎,放过他们,但若不是的话,他们偷偷潜上我的船,图谋不轨,为了给兄弟们有个交代,我可就要把他们扔到海里去喂鲨鱼了。” 伯格船长浓眉大眼,一脸粗犷的大胡子将下半张脸遮住,说着,凌厉的目光落在被扣住的两人身上。 “我没说谎,我的确是来找朋友的,我朋友是在几个月前从克斯特城到你们这儿服役的,他的名字就叫容时,不信你们可以找他来问问!” 一听要被扔到海里喂鱼,少女,也就是艾丽,面色大变,口中连忙大声解释道。 昨天中午,她和毕维斯两人用他从海中找到的珍珠偷偷收买了船上的一位船员,在对方的帮助下,藏进船上储存粮食的船舱里,经过了连续一天的海上漂流,终于跟着这艘船一起抵达了无尽之狱。 他们本来准备等人少一点偷溜下去,谁知船刚刚停稳,就上来了大批人开始搬运物资,他们根本找不到机会不被人发现的下船,只好一直偷偷躲着,随着东西的越来越少,他们无处躲藏,终于被人发现揪了出来。 当时那些船员就凶神恶煞的想要教训他们,质问他们是偷偷上船来有什么目的,万幸的是,容时在这座监狱里似乎有点地位,当她说出自己是对方的朋友,是来找他的时候,这些人好像有了一点顾忌,没有立刻处置他们,而是把他们带下船来找人问清楚。 “这两人我并不认识。” 亚尔维斯收回目光,对着伯格船长摇了摇头,脸上带着浅浅的温和笑意。 伯格船长闻言眼中神色一厉,大手一挥,“来人,把这两个图谋不轨之徒给我绑起来,等下返程的时候丢到海里去喂鲨鱼!” “我没有骗你们,我真的是容时的朋友!不信你们可以找他过来对质,只要你们把他叫过来,他绝对认识我,若是我说了一句谎话,到时我任你们处置!” 艾丽大惊失色,奋力挣扎着大叫起来,她哪里会预料到,这船上的人竟然会如此凶残,只不过是偷偷借了他们的船过来,就想要把他们扔到海里杀死。此时她心中真的万分后悔,不该一时心动听了毕维斯的话过来找人,现在容时还没见到她命就要没了。 眼看着几名船员就要将两人五花大绑拖回船上,亚尔维斯这才慢声阻止, “请等等,伯格船长先不要着急,我确实不认识他们,不过这两人到底是不是我们监狱长的朋友还不好说,不如你先稍等,我遣个人回去问一问。” 说着,他看向在拼命扭动着身体挣扎躲避的艾丽, “你们叫什么名字?不要试图说假名,否则被拆穿之后,你们会比被扔进海里喂鲨鱼结局还要凄惨。” “我叫艾丽,艾丽·菲尔曼,我跟容时从小就认识了,你们把我的名字告诉他,他一听就知道,我旁边的是我朋友,他叫毕维斯,是陪着我过来找容时的,你们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绝对没有骗你们!” 艾丽见事情似乎有所转机,脸上不由浮现喜色,忙不迭的答道。 “但愿如此。” 亚尔维斯看了她一眼,转头向一旁的狱警示意。对方点点头,转身快步朝着监狱大门的方向跑去。 几个准备绑人的船员看到这情况,不由停住动作,将眼神投向了一旁的伯格船长。伯格船长微微点头,船员这才将绑到一半的绳子又解了下来,却并没有走开,握着绳子站在一旁等候,准备若这两人但凡有一句假话被拆穿,就要立刻把他们捆了。 “不知伯格船长这一路行来可还算顺利?这海上风云变幻不定,没有遇到什么事吧?” 亚尔维斯没有再去看那两人,微笑着朝伯格船长问道。 “有劳亚尔维斯队长关心了,这一天一夜的航程十分顺利,海上风平浪静,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状况,等到卸了这一船货物返回,想必会更船行似箭,一帆风顺!” 伯格船长哈哈一笑,脸上的表情十分畅快,想到回去的时候轻舟快行,用不了一天就可以抵达克斯特城,到时他就又可以有一大笔金币到手,心中很是满意。这往无尽之狱运送物资的活计,可以说是他做的最划算的买卖,一月一次,报酬还很丰厚,又可以和城主府搭上关系。 “那就好,等伯格船长返回,下一次见面就又是要一月后了,可惜这监狱里规矩森严,加之条件简陋,不然还真想多留各位几天,让我好好招待一番,这岛上的物资补给多亏了你们每月都定时运送过来,真的十分感谢。” 亚尔维斯面上的笑容诚恳而真挚,说着还轻叹了一声,似乎真的很遗憾。 “亚尔维斯队长不必客气,等你服役期结束,回到克斯特城,到时候我们再好好聚一聚,畅饮几杯!” 伯格船长随意摆了摆手,不以为意的道。 “好,那就这样说定了,到时候由我做东,请各位去城里最大的酒馆喝个痛快。” “一定一定!” 两人正说着,之前被遣往监狱去的狱警回返了,他一路小跑着过来,微微有些气喘,众人的视线一瞬间全部落到了他身上。 第120章 神魔之狱 “亚尔维斯队长, 属下将这件事禀报了监狱长大人,大人说他在克斯特城的确有一个旧识是叫艾丽,应该就是这位小姐没错, 让我请他们进去。” 狱警未等众人开口问, 连忙将得到的回复托出。 其余人尚未表态,艾丽先大松了一口气, 看向亚尔维斯等人, “看, 我就说我没骗你们吧。” 亚尔维斯看了她一眼,朝一旁的狱警摆摆手, 示意对方将人带去见监狱长。船员们转头看了看自家船长的表情,神情平静似是默认,便没有阻止。 “两位请随我来。” 狱警领命, 抬手朝艾利和毕维斯两人示意, 转身当先在前带路。 逃过一劫仍旧心有余悸的艾丽忙不迭抬脚跟上,不忘拉住旁边毕维斯的手臂将他一起带上。 这件事情似乎完满解决,没了热闹可看, 所有人又继续开始搬运船上的物资, 只有某些人心中还盘算着一些不为人知且不能示人的小九九。 另一边,在距离监狱不远的一处礁石丛中, 本应潜入深海猎杀海怪的队伍却出现在了这里, 他们个个从头到脚干燥清爽、一身洁净,是不曾下过海沾过水的模样。 这群人猫着腰弓着身, 躲藏在礁石丛的隐蔽角落中,他们安安静静的或坐或站, 目光落在那一座巍峨高大的监狱所在方向, 脸上带着隐隐的激动期待神色。 就在此时, 一道人影飞快的从他们目光所及之处向着这边靠近,原本席地而坐的人猛地从地上站起来,迎向那个已经近在眼前的人。 “怎么样?今天的守卫是不是比往日要松懈?可到了我们动手的时机?” 一个金发男人不等那道人影开口,便迫不及待的出声询问。 “没错,我躲在监狱大门的另一个方向仔细观察了一下,今天刚好是运粮船抵达的日子,监狱里所有的人包括狱警和囚犯,全部都到了海边搬运物资,连负责看守大门的守卫也不例外。现在除了廖望塔上的那些,整座监狱里恐怕已经没有几个人,正是适合我们动手的最好时机。” 人影喘了一口气,这才将看到的情况一一道来。这是个一眼看去令人觉得很矮小且弱不禁风的男人,但是从他刚刚接近的速度可以看出,他并非表面的那么弱小。 “好!” 一个高大的肌肉虬结的壮汉猛的拍了下身边的石壁, “既然这样,那我们还等什么?现在就冲进去把人抓起来,等人到手,之后可就都由我们说了算了。” 说着他就要快步往外面冲去。 “先等等!虽然监狱里现在防卫空虚,那你们可别忘了,城楼上的那些人手里有枪,我们如果贸然随便行动,还没接近,就会直接被人打废,还有在海边搬货的那些人,一听到动静只怕会立刻赶回,那处距离监狱并不远,我们如果陷入前后夹击,这段时日来的谋划可就算白费功夫了。” 旁边一个高挑青年连忙出声阻止,“具体该怎么做,我们还需要好好安排一番。” 其他准备跟着壮汉一起往外冲的人纷纷止住脚步,在对方的招手示意一下聚拢过来。 “首先我们不能贸然的就这么回去,否则只怕连大门都进不了就会被高台上的警卫发现不对;再有,海边的那些人,我们必须想办法让他们即使察觉到情况不对劲,也无法立刻赶回来碍我们的事。” “我有一个主意,这样……” 围拢在一圈的人听得聚精会神,随着高挑青年的话一句句说出口,脸上的表情渐渐亮起,眼中露出兴奋且志在必得的昂扬斗志。 …… 监狱中。 希拉里和吉罗德两人跟在巴尔特的身后,朝着监狱长办公室的方向而去。两人的禁闭终于在今天结束,被巴尔特从禁闭室中放了出来,不等他们回去清理一番,便被催着去见容时。 两人的情况不可谓不凄惨,蓬头垢面,脸色惨白,整整三日除了清水,滴米未进,再加之他们被关进去前腿上被容时射出了两个血窟窿,此时连走路都摇摇晃晃,似乎随时会摔倒。 连巴尔特乍然见到他们俩的模样,心中都忍不住升起的一丝怜悯。 “我劝两位以后还是老老实实,不要再惹事为好,我们现在的监狱长大人可不像原来的那一位,可以任由两位随意拿捏,二位若实在认不清现实,以后恐怕有的苦头吃。” 巴尔特不知是出于好意劝诫还是警告,一边在前方带路,一边沉声对二人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说完,他也不在意两人有没有听进去,闭口不再多言,闷头在前方带路。 跟在他身后的希拉里和吉罗德两人相互对视一眼,又各自面无表情的收回目光,虽然此时整个人都又饥又渴,但他们却谁都没有开口要求先去解决身体需求。 希拉里视线扫过前方几步远巴尔特的背影,低下了头,目中闪过一丝诡谲的暗光,他缓缓抬步往前。 经过刚刚对方一路上的絮絮叨叨,他从巴尔特的口中知晓了今天是一月一次运粮船到达的日期,此时整个监狱里守卫空虚,除了零星几个狱警和那位监狱长在无他人。 这岂不是意味着,这正是一个最合适的动手时机吗? 他心中思忖着,和吉罗德两人一左一右,朝着巴尔特缓缓靠近。就在他准备动手的前一秒,一道黑影突然从前方的拐角处急速掠出,朝着这个方向飞了过来。 希拉里抬到一半的手又快速放下,他看着停了下来,悬浮在巴尔特面前的那只浑身漆黑的小怪物,微微垂眸,掩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 “小乌大人好,您这是要准备出去玩呢?”巴尔特看着突然出现的小海怪,没有露出半分惊讶之色,习以为常的打着招呼。 “吱——!” 小海怪拖着长长的音调叫了一声,眼睛朝天,看也不看巴特一眼,触手在空气中舒展开来,一副老子是个大人物,尔等还不跪舔的模样。 “那小乌大人您先请,祝您玩的开心!” 巴尔特心中好笑,口中很是识趣的捧了两句,侧身让开路来。 小海怪却没有第一时间顺着他让开的路离开,它注意到了跟在巴尔特的身后的两个人,一双蓝眼睛咕噜噜转了几圈,认出来其中一个就是当初它还在蛋里的时候,拿着那只丑丑的怪东西,想要接近它饲主的两脚怪! 小海怪心中顿时升起熊熊怒火,它气势汹汹的划拉着触手冲过去,绕着希拉里两人转了一圈。 “吱——吱吱!” 小海怪冲着巴尔特叫了几声,抬起一只触手指向某个方向,又指了指跟着他身后的两人。 “小乌大人的意思是说,监狱长大人不在办公室,让我把这两人带到那边去?” 巴尔特试探着问道。 这么长时间下来,,监狱里几乎已经无人不知,监狱长大人身边养着一只形似章鱼的小海怪,这只海怪聪明之极,能听得懂人言,很是得监狱长的喜爱,说是监狱长身边的小红人也不为过。 是以巴尔特被对方骤然拦下去路,耽搁时间也不生气,反而配合着去猜测它动作间的含义。 “吱!” 小海怪的触手晃了晃,当先朝着自己刚刚指向的方向晃晃悠悠的飞过去,巴尔特抬脚跟上,还招手对身后的希拉里两人示意。 “吱!” 小海怪猛然停了下来,触手对着巴尔特的脑袋用力一敲,又指了指他原来起准备前往的方向。 巴尔特一脸懵逼,不明白它是什么意思,他试探着说道, “难道是我误会了?您并不是要我往这边走的意思?” “吱!” 小海怪尖锐的叫了一声,似乎十分生气样子,它伸出几条触手顶着巴尔特的脑袋,用力把他朝原来的方向推,直到巴尔特不得不顺着他的力道退了几步,才收回触手,慢悠悠的往另一侧飞去。 巴尔特实在摸不着头脑,小心翼翼的跟着朝前走了两步,下一刻,就被察觉他动作的小海怪猛的转身凶巴巴的吼了。 巴尔特不得不停下,顿时苦了脸, “小乌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属下实在看不明白。” “它的意思是让你原路返回,我们两个跟着它去。” 希拉里看着他们这一连串的互动,拖着懒洋洋的音调说道。 “这,这是监狱长大人要见的人,小乌大人您把人带走了,属下没法儿回去复命呀?” 巴尔特看着因为被说中了心思而高兴的触手不停舞动的小海怪,脸上浮现一抹难色。 “吱!” 小海怪又凶凶的朝他叫了一声。 “不如这样好了,你先回去向监狱长复命,我们二人跟着它过去,看看它想要做什么,之后我们再自己去找监狱长,省得一直在这浪费时间让监狱长久等。” 希拉里眼中闪过一抹幽光,对着巴尔特开口说道。 巴尔特思索了片刻,看小海怪这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只得点点头, “好吧,你二位就先跟着小乌大人去,我去向监狱长汇报一下。” “吱吱!” 小海怪听懂了他的话,欢快的挥舞着触手让他赶紧走,然后又对着希拉里两人勾了勾触手尖,飘飘荡荡的往前飞去。 希拉里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朝着巴尔特点头示意后,跟在小海怪身后改变了方向,对于旁边吉罗德看过来的疑惑目光,他只作不知。 吉罗德的询问没有得到解答,他皱起眉头,实在不明白希拉里这个魔又在搞什么鬼?大好机会在眼前不赶紧抓住,跟着一只小怪物去浪费什么时间? 心中这么想着,他却还是抬脚跟了上去。 第120章 神魔之狱 “亚尔维斯队长, 属下将这件事禀报了监狱长大人,大人说他在克斯特城的确有一个旧识是叫艾丽,应该就是这位小姐没错, 让我请他们进去。” 狱警未等众人开口问, 连忙将得到的回复托出。 其余人尚未表态,艾丽先大松了一口气, 看向亚尔维斯等人, “看, 我就说我没骗你们吧。” 亚尔维斯看了她一眼,朝一旁的狱警摆摆手, 示意对方将人带去见监狱长。船员们转头看了看自家船长的表情,神情平静似是默认,便没有阻止。 “两位请随我来。” 狱警领命, 抬手朝艾利和毕维斯两人示意, 转身当先在前带路。 逃过一劫仍旧心有余悸的艾丽忙不迭抬脚跟上,不忘拉住旁边毕维斯的手臂将他一起带上。 这件事情似乎完满解决,没了热闹可看, 所有人又继续开始搬运船上的物资, 只有某些人心中还盘算着一些不为人知且不能示人的小九九。 另一边,在距离监狱不远的一处礁石丛中, 本应潜入深海猎杀海怪的队伍却出现在了这里, 他们个个从头到脚干燥清爽、一身洁净,是不曾下过海沾过水的模样。 这群人猫着腰弓着身, 躲藏在礁石丛的隐蔽角落中,他们安安静静的或坐或站, 目光落在那一座巍峨高大的监狱所在方向, 脸上带着隐隐的激动期待神色。 就在此时, 一道人影飞快的从他们目光所及之处向着这边靠近,原本席地而坐的人猛地从地上站起来,迎向那个已经近在眼前的人。 “怎么样?今天的守卫是不是比往日要松懈?可到了我们动手的时机?” 一个金发男人不等那道人影开口,便迫不及待的出声询问。 “没错,我躲在监狱大门的另一个方向仔细观察了一下,今天刚好是运粮船抵达的日子,监狱里所有的人包括狱警和囚犯,全部都到了海边搬运物资,连负责看守大门的守卫也不例外。现在除了廖望塔上的那些,整座监狱里恐怕已经没有几个人,正是适合我们动手的最好时机。” 人影喘了一口气,这才将看到的情况一一道来。这是个一眼看去令人觉得很矮小且弱不禁风的男人,但是从他刚刚接近的速度可以看出,他并非表面的那么弱小。 “好!” 一个高大的肌肉虬结的壮汉猛的拍了下身边的石壁, “既然这样,那我们还等什么?现在就冲进去把人抓起来,等人到手,之后可就都由我们说了算了。” 说着他就要快步往外面冲去。 “先等等!虽然监狱里现在防卫空虚,那你们可别忘了,城楼上的那些人手里有枪,我们如果贸然随便行动,还没接近,就会直接被人打废,还有在海边搬货的那些人,一听到动静只怕会立刻赶回,那处距离监狱并不远,我们如果陷入前后夹击,这段时日来的谋划可就算白费功夫了。” 旁边一个高挑青年连忙出声阻止,“具体该怎么做,我们还需要好好安排一番。” 其他准备跟着壮汉一起往外冲的人纷纷止住脚步,在对方的招手示意一下聚拢过来。 “首先我们不能贸然的就这么回去,否则只怕连大门都进不了就会被高台上的警卫发现不对;再有,海边的那些人,我们必须想办法让他们即使察觉到情况不对劲,也无法立刻赶回来碍我们的事。” “我有一个主意,这样……” 围拢在一圈的人听得聚精会神,随着高挑青年的话一句句说出口,脸上的表情渐渐亮起,眼中露出兴奋且志在必得的昂扬斗志。 …… 监狱中。 希拉里和吉罗德两人跟在巴尔特的身后,朝着监狱长办公室的方向而去。两人的禁闭终于在今天结束,被巴尔特从禁闭室中放了出来,不等他们回去清理一番,便被催着去见容时。 两人的情况不可谓不凄惨,蓬头垢面,脸色惨白,整整三日除了清水,滴米未进,再加之他们被关进去前腿上被容时射出了两个血窟窿,此时连走路都摇摇晃晃,似乎随时会摔倒。 连巴尔特乍然见到他们俩的模样,心中都忍不住升起的一丝怜悯。 “我劝两位以后还是老老实实,不要再惹事为好,我们现在的监狱长大人可不像原来的那一位,可以任由两位随意拿捏,二位若实在认不清现实,以后恐怕有的苦头吃。” 巴尔特不知是出于好意劝诫还是警告,一边在前方带路,一边沉声对二人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说完,他也不在意两人有没有听进去,闭口不再多言,闷头在前方带路。 跟在他身后的希拉里和吉罗德两人相互对视一眼,又各自面无表情的收回目光,虽然此时整个人都又饥又渴,但他们却谁都没有开口要求先去解决身体需求。 希拉里视线扫过前方几步远巴尔特的背影,低下了头,目中闪过一丝诡谲的暗光,他缓缓抬步往前。 经过刚刚对方一路上的絮絮叨叨,他从巴尔特的口中知晓了今天是一月一次运粮船到达的日期,此时整个监狱里守卫空虚,除了零星几个狱警和那位监狱长在无他人。 这岂不是意味着,这正是一个最合适的动手时机吗? 他心中思忖着,和吉罗德两人一左一右,朝着巴尔特缓缓靠近。就在他准备动手的前一秒,一道黑影突然从前方的拐角处急速掠出,朝着这个方向飞了过来。 希拉里抬到一半的手又快速放下,他看着停了下来,悬浮在巴尔特面前的那只浑身漆黑的小怪物,微微垂眸,掩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 “小乌大人好,您这是要准备出去玩呢?”巴尔特看着突然出现的小海怪,没有露出半分惊讶之色,习以为常的打着招呼。 “吱——!” 小海怪拖着长长的音调叫了一声,眼睛朝天,看也不看巴特一眼,触手在空气中舒展开来,一副老子是个大人物,尔等还不跪舔的模样。 “那小乌大人您先请,祝您玩的开心!” 巴尔特心中好笑,口中很是识趣的捧了两句,侧身让开路来。 小海怪却没有第一时间顺着他让开的路离开,它注意到了跟在巴尔特的身后的两个人,一双蓝眼睛咕噜噜转了几圈,认出来其中一个就是当初它还在蛋里的时候,拿着那只丑丑的怪东西,想要接近它饲主的两脚怪! 小海怪心中顿时升起熊熊怒火,它气势汹汹的划拉着触手冲过去,绕着希拉里两人转了一圈。 “吱——吱吱!” 小海怪冲着巴尔特叫了几声,抬起一只触手指向某个方向,又指了指跟着他身后的两人。 “小乌大人的意思是说,监狱长大人不在办公室,让我把这两人带到那边去?” 巴尔特试探着问道。 这么长时间下来,,监狱里几乎已经无人不知,监狱长大人身边养着一只形似章鱼的小海怪,这只海怪聪明之极,能听得懂人言,很是得监狱长的喜爱,说是监狱长身边的小红人也不为过。 是以巴尔特被对方骤然拦下去路,耽搁时间也不生气,反而配合着去猜测它动作间的含义。 “吱!” 小海怪的触手晃了晃,当先朝着自己刚刚指向的方向晃晃悠悠的飞过去,巴尔特抬脚跟上,还招手对身后的希拉里两人示意。 “吱!” 小海怪猛然停了下来,触手对着巴尔特的脑袋用力一敲,又指了指他原来起准备前往的方向。 巴尔特一脸懵逼,不明白它是什么意思,他试探着说道, “难道是我误会了?您并不是要我往这边走的意思?” “吱!” 小海怪尖锐的叫了一声,似乎十分生气样子,它伸出几条触手顶着巴尔特的脑袋,用力把他朝原来的方向推,直到巴尔特不得不顺着他的力道退了几步,才收回触手,慢悠悠的往另一侧飞去。 巴尔特实在摸不着头脑,小心翼翼的跟着朝前走了两步,下一刻,就被察觉他动作的小海怪猛的转身凶巴巴的吼了。 巴尔特不得不停下,顿时苦了脸, “小乌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属下实在看不明白。” “它的意思是让你原路返回,我们两个跟着它去。” 希拉里看着他们这一连串的互动,拖着懒洋洋的音调说道。 “这,这是监狱长大人要见的人,小乌大人您把人带走了,属下没法儿回去复命呀?” 巴尔特看着因为被说中了心思而高兴的触手不停舞动的小海怪,脸上浮现一抹难色。 “吱!” 小海怪又凶凶的朝他叫了一声。 “不如这样好了,你先回去向监狱长复命,我们二人跟着它过去,看看它想要做什么,之后我们再自己去找监狱长,省得一直在这浪费时间让监狱长久等。” 希拉里眼中闪过一抹幽光,对着巴尔特开口说道。 巴尔特思索了片刻,看小海怪这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只得点点头, “好吧,你二位就先跟着小乌大人去,我去向监狱长汇报一下。” “吱吱!” 小海怪听懂了他的话,欢快的挥舞着触手让他赶紧走,然后又对着希拉里两人勾了勾触手尖,飘飘荡荡的往前飞去。 希拉里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朝着巴尔特点头示意后,跟在小海怪身后改变了方向,对于旁边吉罗德看过来的疑惑目光,他只作不知。 吉罗德的询问没有得到解答,他皱起眉头,实在不明白希拉里这个魔又在搞什么鬼?大好机会在眼前不赶紧抓住,跟着一只小怪物去浪费什么时间? 心中这么想着,他却还是抬脚跟了上去。 第121章 神魔之狱 小海怪无数的触手张牙舞爪, 飞在前面带路,它转着一双圆圆的蓝眼睛,偷偷对着空气龇了龇牙, 就是这个大坏蛋,想要来抢它的饲主, 它是绝对不会让他得逞的! 哼,今天它就要让这个家伙见识见识它小乌大人的厉害, 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让一些丑不辣几的东西来和他抢饲主! “你到底想做什么?明明是最好的时机,你不赶紧抓住, 反倒陪着一只小怪物胡闹, 白白浪费了时间。” 等到四周无人, 吉罗德特意凑到希拉里身边,特意压低了声音问。 说着, 他抬头看了一眼前方的小海怪, 见对方没有注意到这边,才继续说道: “你别告诉我是想用这小海怪当做威胁的把柄,你应该没有这么天真可笑吧?” 说着他还用狐疑的眼神是上下打量了一圈希拉里。 希拉里凉凉的扫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的问话。 两人一怪很快走到了一处空旷无人的地界,小海怪停了下来,它毫无预兆的突然转身,气势汹汹的就冲着希拉里的面门扑了过去! 覆盖着鳞片的触手彻底舒展开来,如同铺天盖地的长鞭蛇影, 来势汹汹,仿佛要将他撕成碎片。 希拉里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在一条触手即将抽到他脸上时, 快速闪到一旁, 抬手抓住了那一截触手。 他并未将小海怪放在眼里, 不过是一只刚刚破壳没多久的小畜生,又能有多大能耐?要不是这东西碍事,他的计划恐怕早已完成了大半。 而不是像此时这般,不仅毫无进展,还白白浪费了他一张底牌,希拉里听着从心间传来的幼稚而猖狂的,想要收拾他一顿叫嚣,表情再无丝毫掩饰,眼中透出了如缀寒冰般的杀气。 他本没打算现在拿对方怎么样,可惜畜生就是畜生,狗仗人势,没有半点自知之明,既然它想要自寻死路,自己主动往他手上撞,那就成全它好了。 他心中这般想着,捏住触手的手掌一用力就准备把这只触手彻底扯断。然而他忘了自己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吃东西,手上绵软无力根本使不上劲,并且他还低估了小海怪触手的力道和身体坚韧程度。 是以他虽在一开始眼疾手快握住了那挥来的触手,但在下一秒,触手大力从他手中抽出,化作长长的鞭影,狠狠抽在了他的脸上!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 希拉里措不及防之下,被那条触手抽了个正着,他俊美的脸上顿时多了一条鲜红的印记,星星点点的血丝冒了出来,那是被小海怪触手上暴起的鳞片刮出的伤口。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滑落到唇边的血珠,眼中瞬间暴涨出如有实质的凶戾杀意,然而还不等他有所动作,无数的触手化作黑影,铺天盖地的朝着他脸上抽过来。 希拉里目光一狠,不退反进,扣住速度最快的两条触手,他知道以自己现在的力量恐怕没法做到徒手撕海怪,干脆快速的把这两条触手缠绕在一起,打了一个死结。也不去管抽打在他身上的力道,之后又如法炮制,将其他抽过来的触手也一一绑起。 “吱!吱吱——!” 小海怪愤怒的叫着,也不去管缠绕在一起无法动弹的那些,其他自由的已有成人手臂粗细的触手挥舞出了残影,这次它学聪明了,先用几条触手紧紧捆缚住这个两脚怪的两条手,让他动弹不得,无法反击。 然后整个身体扑到两脚怪的脑袋上,剩下的触手一股脑的抽打绞紧,把希拉里整个人裹成了一个粽子。 吉罗德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没想到希拉里这只活了几千年的老魔,竟然会和一只海怪幼崽打起来,还打得这么不可开交,似乎隐隐落了下风。 他看着好不容易从小海怪触手的五花大绑中挣脱出一个脑袋的希拉里,嘴角不由抽了抽。 那张脸哪里还有片刻之前的俊美邪魅,一头黑色长发乱成了鸡窝,脸上是交错纵横渗着血的红痕,眼睛布满血丝,恶狠狠的瞪着挂在他胸前,朝他龇牙咧嘴,似乎是得意,又似乎是警告的小海怪。 他全身上下都被触手紧紧缠,连脖子上都不能幸免,分明是再没有丝毫的还手之力。 吉罗德不忍直视的转开脸去,当做没看到,丝毫没有上前帮忙,为合作伙伴解除困境的意思,他甚至抬脚往一旁挪了挪,上看下看,开始欣赏这监狱里单调乏味根本不存在的美景,仿佛对身后一人一怪间的冲突一无所知。 希拉里凶狠的瞪着近在咫尺的小海怪,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他使劲拽了拽两条手臂,根本无法动弹分毫。 看着眼前对着他吱吱怪叫,一脸小人得志模样的小怪物,他扯开嘴角,朝着对方露出了一个恶意满满的挑衅笑容,猛的侧头,一口恶狠狠的咬在了揪着他头发的触手上! 魔族的牙齿锋利而坚硬,轻易破开触手上还没有彻底长成的柔软鳞片,深深的扎入下面的血肉中,鲜血瞬间涌出,顺着唇舌进入希拉里的口中。 “吱——!” 小海怪瞬间吃痛,猛的发出尖利的大叫,受伤的触手快速松开希拉里的头发,想要抽回,却并没能顺利达成所愿,对方恶狠狠的咬住那一块肉,根本没有松口的意思。 希拉里看着那小怪物痛得大叫,心里很是满意,然后在血液滑入口中的一瞬间,他的眼神就变了。 他明显感觉到自己体内的饥饿和虚弱在倾刻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生机和力量,随着血液入腹的越来越多,那力量还在增长,虽然缓慢,却无法忽视。 他看着眼前猛烈抖动触手想要抽回的小海怪,原本满是恶意和杀意的眼神变成了惊喜和灼热,仿佛饥饿已久的人盯着一块肥肉。 他没有去管小海怪龇着牙朝他发出的威胁低吼,口中猛的用力,随着他牙齿的闭合,那一块肉被撕扯切开,最终彻底从触手上分离。 金色的血液顺着他的唇角滑下,希拉里绿色的眼瞳如同饿狼一般盯着小海怪,口中咀嚼着,将那一块肉连同鳞片一起吞吃入腹。 “吱!” 小海怪大叫一声,猛的用力抽回触手,它看着触手上月牙形的伤口,金色的血液顺着触手上的鳞片一滴滴滑落,剧烈的疼痛传导进它的脑海中。 小海怪眼睛猛的睁大,却不是害怕,而是愤怒,属于深渊海怪的凶戾之气被彻底激发,它低吼一声,缠在希拉里身上的触手在一瞬间用力收紧,将对方的骨骼绞得咯吱作响,似乎随时都要断裂。 希拉里却似乎毫无所觉,连喉咙被收紧的触手勒得呼吸不畅也毫不在意,他朝着小海怪露出一个凶残的笑容,又是一口咬在了它的另一条触手上! “吱!” 小海怪彻底被激怒,他张开布满利齿的嘴扑向了希拉里的脸庞…… 另一边。 容时刚刚见到了被人领到他面前的艾丽和毕维斯两人,他让带路的狱警退下,看向了随后进门的二人。 艾丽距离他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多大变化,除了看起来似乎心情变得开朗了一些,一见到他眼睛就亮了,露出一个大大的灿烂笑容, “容时大哥,好久不见,我带朋友来看你啦!” 她的表情十分喜悦且开心,是见到了亲近之人的真心开怀,自从经过海边那一遭,因容时的提前劝解让她放弃了做危险的事,她便总想着下次见面一定要好好道谢,更是在心里将对方看成了除父母之外,最为真心关心她的人。 “好久不见,艾丽。你怎么会突发奇想跑到监狱里来找我?是出了什么事么?” 容时抬手请两人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对于对方的热情稍微有些意外。 “没什么事,就是好久没见容时大哥了,我想着你在这监狱里还得再过一年多之后才能回来,便干脆来看看你。” 艾丽笑吟吟的在一旁落座,边说着边抬头打量的环境。倒是比她想象中的要好的多,她还以为在这孤岛上生活,真的是和那些流浪诗人口中传记所说的,像野人一样,住小木屋,茹毛饮血,十分艰苦。 现在看到条件还不错的样子,她不由长长松了一口气,把提在手中的包裹放到一旁的桌子上。里面是由于她自己吓自己,担心容时在这边吃不饱穿不暖而提前购置的一些生活用品和干粮。 虽然现在看起来似乎是瞎操心,对方并不需要,但她却并不觉得丧气后悔,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父母知道她要来看容时时候,也是这么交代的。 “这一位之前没有见过,是你的新朋友?” 容时任由她打量,目光落在了坐在艾丽身侧的少年身上。 十五六岁的年纪,蓝发蓝眸面容英俊,额头上一片光滑没有信仰的印记,看起来似乎同样是一名无信仰者,但从他周身的气度和气色相貌来看,与这个世界其他的无信仰者格格不入。 他心中大概有了猜测,这应该就是在世界线中,从女主捡到的蛋里孵出来的那一条人鱼了。 第122章 神魔之狱 “对哦, 我都忘记介绍了,他叫毕维斯,是我在海边捡到的, 来历十分神奇,容时大哥不妨猜猜看毕维斯是什么身份?” 艾丽脸上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 一脸的兴致勃勃,仿佛想要向长辈献宝炫耀的小女孩一般。 她丝毫没有想要对着容时隐瞒毕维斯身份来历的意思, 在她看来容时大哥是可以信任的人,而且对方也曾在海边捡过一颗蛋, 他们可是有着共同语言的, 艾丽心中颇为骄傲的想! “听你这么说, 他的来历似乎很不同寻常。” 容时朝着毕维斯略一点头示意,目光落回艾丽身上, “能让你这么兴奋, 看来不是普通的不一般,难道他并非凡人,而是别的什么种族?” 容时无意去打击艾丽的积极性,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对于人鱼的猜测,他只做不知。 坐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毕维斯脸色微微一变,想要阻止却无从开口,只能看着艾丽将他的底细和盘托出。 “容时大哥你好厉害!竟然一猜就猜出来了, 毕维斯的确不是人类,它是一条人鱼,是我从海边捡回的一颗蛋里孵出的人鱼, 是不是很神奇?!而且我捡到它的地方恰巧就是容时大哥你当初捡到黑蛋的那个小沙滩, 你说巧不巧?” 艾丽连珠炮般的将事情前因后果说了, 满脸笑眯眯,仿佛十分为自己的运气而得意。 “哦?果真是人鱼?”容时面上适时的显露出几分惊讶之色,视线落在毕维斯双腿上。 “容先生您好,多有打扰,还请见谅。” 毕维斯露出一个笑容,“我的确是一条人鱼,不过我们人鱼的尾巴在上岸之后,是可以自然变化成人类双腿的,当初多亏了艾丽把我从海边捡回来,不然的话我可能就没命了。” “毕维斯的尾巴可漂亮了,可惜现在不方便,等他什么时候进海里捕猎容时大哥你就可以看到了,你不知道我当初有多惊讶,本来是想煮蛋……” 说到这里她看了毕维斯一眼,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冲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才接着继续说道: “谁知就从蛋里孵出来了一条人鱼,不只是我爸爸妈妈都吓了一跳呢!” “对了,容时大哥,你捡的那个黑蛋孵出来了没有?孵出来的是什么东西呀?” 艾丽的脸上泛出浓浓的好奇之色。 话题终于转到了自己关心的问题,毕维斯的神色微不可查的一振,目光落到容时的身上,全部注意力都投注了过去。 “它也孵出来了,是一只类似章鱼的小海怪,除了比真正的章鱼聪明一点,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容时的视线从两人身上扫过,划过必维斯的时候,眸光闪了闪。 “你如果好奇想看看它的话,估计要等等,它跑到外面玩去了。不过我听狱警说,你们是偷偷溜上运粮船的,差点就被伯格船长扔到海里喂鲨鱼,这是怎么回事?” 容时一语带过,并无意多说小海怪的事,转而问起了另一个话题。 听到他的话,艾丽脸上不由露出一抹惊魂未定的后怕神色, “我们想来看看你,但是别的船只又不可以随意到这座岛上来,而且我们也没钱雇佣得起可以在海上航行的大船,实在没办法就只好买通了运粮船上的船员,让他偷偷带我们上船,谁知竟然会被人发现了。幸好有容时大哥你在,那个船长才放了我们。” “他们说容时大哥你是这座监狱的监狱长,真的吗?” 容时看了一眼她脸上的惊叹之色,摇摇头, “你们也太过莽撞了,如果真的想借他们的船上岛,直接找到伯格船长讲明意图,再给他一些好处,他自然会愿意搭载你们过来,哪里用得着这样偷偷摸摸的,被人发现可不得以为你们心怀不轨?” 在这座岛上,想要借着运粮船出去或许不容易,但是从岛外带人进来却没那么多的讲究,只要有金币自然就能够让他们大开方便之门。 “啊?是这样吗?” 艾丽一脸惊讶懵懂的神色,她看看容时,又转头看向身旁的毕维斯, “我们不知道,原来还可以这样,是毕维斯出的注意,我都是听他的!” 她果断把罪魁祸首毕维斯卖了,没有一丝心虚愧疚,本来就是这家伙出的主意,容时大哥要怪的话,就去怪他好了! 旁边的毕维斯看着她三言两语把责任推到了自己头上,不由抽了抽嘴角,面对容时看过来的目光,他却无言争辩,因为这本来就是他想出来的主意。 “是我考虑不周,不关艾丽的事,容先生您别怪她,她也是想要来看您,以后我们肯定不会再做这样的事情了。” 毕维斯面露羞愧, “是我对人类世界的事情还不够了解,听了别人随便一说便信了,没有多加考虑,害得艾丽差点发生危险,都是我的错。” “没有没有,这件事怪不到毕维斯你的头上,你才刚刚在人类世界生活了几个月,想不到这些事情是肯定的,我不也没发现问题吗?” 艾丽听他这样说,不由不好意思了,连忙摆摆手,在一旁帮腔道: “容时大哥,其实这里面也有我的责任,不能全怪毕维斯,都是我太莽撞了,想一出是一出,如果不是因为我想来看你,毕维斯也不会帮我想办法。” 容时看着他们两人在那里你帮我辩解,我为你开脱的相互维护,不由挑了挑眉,这是这么快两人之间就生出感情了? “行了,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只是艾丽你以后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不说船的问题,这座监狱上全都是男犯人和狱警,你一个女孩子跑到这里来,你就不想想如果发生意外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容时看着艾丽,脸上露出了微微严厉之色。 “对不起,容时大哥,我知道错了。” 艾丽此时才发现自己考虑有多么的不周,不敢争辩,连忙乖乖认错,同时她浑身不由出了一身冷汗,若不是容时大哥刚好是这里的监狱长,她只怕真的有命来没命回,被人丢到海里喂鲨鱼恐怕还是舒服的死法,若是进了这监狱,她狠狠打了个冷颤,不敢再往下想。 容时看她脸色发白的样子,知道她是真的怕了,也不再说什么,正准备叫人来带他们下去清理用餐,偷偷躲在船舱里,这一天一夜估计很不好受。 不等容时叫人,就见巴尔特孤身从门外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些忐忑和无奈之色,身后空无一人。 “监狱长大人,属下没有完成好您交代的任务,属下带着希拉里和吉罗德两名囚犯过来的路上,遇到了小乌大人,它硬要那两人跟它走,属下无法阻拦,只能孤身回来向您复命了。” 巴尔特走到容时身边,小心翼翼的说道。 “它把人劫走了?它找那两人有什么事?” 容时有些意外,小海怪跟这两个人应该是没有什么交集的。 “这…属下也不知道。” 巴尔特同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可能是想要那两人陪它玩?” “无妨,我去看看。这两位是我的客人,你先带他们去饭堂用餐,然后再给他们安排一个住的地方,不要让人冒犯了。” 容时说着站起身来,将桌上的帽子戴到头上, “小乌带着那两人往哪个方向去了?” “是,属下一定照顾好两位客人。” 巴尔特连忙应下,然后才回答他的问话, “属下也不确定,不过看方向是以往犯人们放风的那一片空地。” 容时微微颔首,转头看向艾丽两人, “你们先随巴尔特去安顿下来,再吃点东西好好休息一下,其他的之后再说。我有事需要处理,就不招待你们了。” 艾丽早从两人的谈话之中听出了有事发生,此时连忙点头笑道, “没事,容大哥,你有事情先去忙吧,我们不用你特意招呼的。” “有什么需要尽管和巴尔特说,不用客气。” 容时最后叮嘱了一句,,转身便朝着门外走去。 “两位客人,请跟我来吧,我先带二位去饭堂吃一点东西。” 等他的身影消失,巴尔特对望向门口的艾丽和毕维斯两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好,多谢巴尔特先生了。” 艾丽对着巴尔特感谢的笑了笑。 “有劳了。” 毕维斯收回目光,跟着道谢。 “两位太客气,请往这边来。” 巴尔特摆了摆手,转身当先在前带路。 几人鱼贯出了办公室,往饭堂的方向走去,一路上都是高墙铁栏,冰冷而森严,几乎没有看到什么绿色植物。艾丽时不时好奇的对沿途经过的建筑询问一二,巴尔特看在两人是监狱长客人的身份上也不敢怠慢,耐心的一一作出回答。 “刚刚听巴尔特先生提到一位小乌大人,难道这岛上监狱里还有孩子吗?” 一路上几乎没有说什么话的毕维斯突然开口问道,表情带着些好奇和惊讶。 “并没有,小乌大人不是人类,而是监狱长大人养的一只宠物,是一只从蛋里孵出来的小海怪。不过它很聪明,平常又很调皮,大家都很喜欢,便都这样称呼它。” 巴尔特笑着随口回道:“等之后你们看到它就知道了。” “哦,原来是一只小海怪,我还以为这岛上有小孩呢,原来是我误会了。” 毕维斯露出一个恍然的表情。 “毕维斯你也太笨了,监狱里怎么可能有小孩子嘛!” 艾丽在旁边取笑道。 “是我太笨了,竟然连这都想不到。” 毕维斯不好意思的笑着垂眸,掩住了眼中一闪而逝的暗光。 第123章 神魔之狱 荒凉而坚硬的地面上, 星星点点的血迹遍布,诡异的是,这血迹呈现了两种不同的颜色, 一种是暗红如同西边残阳;一种灿烂得仿佛午时最热烈的阳光。 离血污不远处的地面上,一人一怪撕扯缠绕,怪叫不休, 最终, 八爪鱼状的小怪物没有敌过黑发男人, 大半的触手纠缠成一团,被男人抓在了手中。 小海怪的触手上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口子,那里的鳞片和血肉被人彻底挖去,金色的血液不断喷涌而出。 黑发男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全身上下裸露在外的地方, 遍布细小的伤口和道道青紫的勒痕, 脖子上更是仿佛被某种生物的利齿撕扯过, 一块肉脱落下来,只有小片皮肤相连,要落不落。左手臂成弯曲的姿势放在一旁,显然是已经骨折。 令人感到诧异的却并不是这一人一海怪的惨状,而是他们周身的伤口, 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生长愈合。其中尤以小海怪更为明显,那些被人咬掉一片片肉的伤口,肌肉蠕动, 新的肉芽长出, 在生出黑色的皮肤和鳞片, 只片刻间, 那伤口便彻底愈合。 除了新长出的鳞片比之其他地方颜色稍浅, 呈现稚嫩的青灰色,完全看不出来之前那个地方坑洼不平,血肉模糊的惨状。 “吱!吱吱——吼!” 小海怪所有触手都被人打成了死结,仅剩可以自由活动的两条还被人揪在手中。它一双圆眼睛里满是凶狠的愤怒,龇着一口带血的尖牙,绞成一团的触手鼓胀不休,奋力挣扎,想要扑上去择人而噬。 黑发男人用一只手控制住它,牢牢按在地上,剧烈喘息着,鲜血沿着他的脖颈滑落。虽满身狼狈,他的眼神和表情却仿佛得到了什么宝物一般的兴奋和灼热。 吉罗德转回身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场景。 浓烈的惊讶之色出现在他的脸上,他怎么也没有料到,不过是教训一只人类世界的小海怪,希拉里这只魔竟然也会胜得如此凄惨,就算力量被封印,也不至于连一只小海怪都打不过吧? 然而下一刻,他眼神一变,快速的跨前两步,在小海怪身边蹲下身来,拎起它的一条触手尖。 “这是?!” 他的眼中满是震惊与不可置信,看着触手尖上正在快速愈合的一个伤口,和那残留在鳞片上如同流动的阳光般灿烂耀眼的金色血液,脸上的表情浮起几分骇然。 三界之内,唯有神族的血液与众不同,而所有神明之中,血液的颜色愈发璀璨浓烈,则代表这位神明的力量愈发强大。 而像这种比之阳光更为华丽耀眼的血液色泽,吉罗德神生的数千年中从未见过,哪怕是有着最强之称的光明神,鲜血的颜色也仅仅是浅淡的铂金色。 所以,这只小海怪到底是什么身份?它绝不可能仅仅是一只人类世界中的普通物种! 吉罗德脑海中掀起惊涛骇浪,思绪万千,他看着眼前的一切,一时根本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被惊在了当场。 然而他震惊失态的无法做出反应,另一人却没有,希拉里看着他的表情,墨绿色的眼睛微微眯起,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边残留的金色血液,那只垂放在一旁的手突然快速伸出,势如闪电一般,在吉罗德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如同锋利的刀刃,破开他胸口皮肉,直插入那颗跳动的心脏。 淡金色的血液顺着他苍白的手掌缓缓流出,汇成细细的血流落在地上,□□燥的土地吸收。 吉罗德眼中的惊讶之色还没有退去,便被浓烈的恐惧和愤恨彻底掩盖,他看着对面近在咫尺,缓缓勾起唇角的希拉里,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直接喷出了一口血。 “噗——” 希拉里将手从对方的胸腔中一把抽出,鲜血四溅,他的手上是小半块还跳动的浅金色心脏碎片。随着他的动作,吉罗德再也维持不住蹲立的姿势,整个人向前倒去,脸朝下的摔在了地上。 随手把这小半块心脏像扔垃圾一般扔到一旁的泥地里,希拉里完全无视了吉罗德射向他的满是仇恨的视线,他脸上的表情无比轻松且自然,施施然将沾满血液的手在对方后背的衣服上擦拭干净。 他缓缓从地上站起身来,把一直被他按住的小海怪拎到眼前,看着对方龇牙咧嘴奋力的想要来撕咬他却总是碰不到他一丝一毫的模样,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愉悦的笑容。 第124章 神魔之狱 吉罗德的身体在脚边抽搐抖动, 从他喉间发出的濒临死亡的喘息声时轻时重,比从礁石缝隙里透过的风声还要嘶哑难听。希拉里皱了皱眉,似乎是觉得那声音打扰到了自己, 他一脚将那具还未彻底断绝生机的身体踹了出去,砰的一声落在远处,溅起一片灰尘。 容时顺着冷寂荒凉的过道一路向囚犯放风的广场走去,等到距离越来越近, 有淡淡的血腥味顺着风飘过鼻尖, 他眉头微微皱起,眼中掠过一抹冷色,加快了脚步。 转过最后一个拐角,视野开阔的一瞬间,一道声影从天而降, 重重地摔在了他身前三米远处。 那人仰面朝天,双眼大睁,一动不动, 胸口处破了一个洞,淡金色的血液染了满身。透过扬起的尘土, 容时隐约辨认出了那正是他要寻找的二人之一——吉罗德。 将目光从那渐渐停止起伏的身体上收回,容时抬眼看向前方, 与正巧望过来的希拉里四目相对。 对方的形容看起来极为狼狈, 浑身上下满是血迹和伤痕, 脖子上还挂着巴掌大小的一块皮肉,欲掉不掉, 虽然那伤口在快速愈合, 却能看出刚刚受伤时是怎样的惨不忍睹。小海怪被他一只手拎在半空中, 情况比之他好不到哪里去。 “尊敬的监狱长大人, 您可终于来了。” 希拉里看到容时毫无意外,懒懒的开口道,表情似笑非笑。 “把小乌放下。” 容时没有理会他的阴阳怪气,淡淡道。 “这小怪物把我伤成这样,监狱长就没有什么表示?还是你觉得我希拉里是什么没脾气人不成?会放过胆敢伤了我的东西?” 希拉里脸上装模作样的扯出一抹惊讶的表情, “如果您是这样想的话,那可就要失望了。” “你想要如何?” 容时并未被他的话激怒,或者说早有预料,他朝因为听到他的声音而挣扎的越发厉害,拼命扭动吱哇乱叫的小海怪投去了一个安抚的眼神。 “如果监狱长大人能答应我一个条件,要我放掉这只小怪物也不是不可以。” 希拉里手腕一抖,将弹起来想要咬他手臂的小海怪荡了出去。 “说说看。” 此时,地上的吉罗德终于彻底停止呼吸,随着生机的逝去,他的身体渐渐化为如同流沙一般的虚幻光点,飘飘荡荡的一点一点消失在空气中。 明明是如此诡异而反常的一幕,现场的两人却没有任何一个露出惊讶之色,容时只随意扫了一眼,视线便重新落向对面。 希拉里见此,眼中闪过一抹若有所思,他顿了顿才开口说道: “我的要求不难,只需要监狱长和我定立一道契约,当然,这道契约对你我双方都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不过是一个表面形式而已,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监狱长意下如何?” 容时没有说同意或不同意,他随手将飘飞到眼前,由吉罗德尸体化作的光点挥散,突然问道, “这就是你们出现在这座监狱里的目的?” 希拉里脸上的笑容一顿,缓缓收起,他看着容时眯起了双眼,“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第一次见面时吧。” 容时的口气漫不经心,仿佛没有看到对方慢慢沉下来的脸色。 希拉里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容时,过了半晌才重新缓和了神情,重新勾起一抹笑, “没关系,你发现了也无所谓,监狱长只需要回答同不同意这个要求就够了,若不同意,那我恐怕就只能让这小怪物死无全尸……” “可以。” 希拉里本还想再威胁几句,话未说完,就听到容时干脆的回答。 他心中一瞬间掠过些许猜疑,又被他压了下去,不管对方有什么的算计,只要契约一旦定下,其他的都无关紧要。他想起吉罗德被他杀死之前的神态,猜测那个蠢货肯定是把这只小怪物当成了创世神。 他承认这只小怪物的确足够特殊,血肉的力量也十分强大,但与这位监狱长比起来,还是后者更为可疑,既然误打误撞抓住了这个机会,他自然不肯白白错过。 至于会不会弄错,希拉里嫌弃的扫了一眼被他拎在手上还不安分的小怪物,错便错吧,就算真的能确定这只小怪物才是创世神,他觉得自己也完全不想和它订立契约,他们魔界中,虽然低等魔族长得千奇百怪,但所有高等魔族无一不是外形出色,各有各的优点,找情人或是对象也是可劲儿往长得好的挑。 所以说魔族的所有魔都是看脸的,如果他堂堂魔王跟一只丑不垃圾的小怪物订立伴侣契约,面子里子估计都要被丢尽了,至于渡劫什么的,希拉里心里冷笑一声,他可不是神界那些贪生怕死的无用废物,如果硬要在丢命和恶心自己之间做一个选择,他宁愿自己去拼一把渡劫,过则生,不过则死,反正他原本也只是到这人界来凑个热闹,想要和光明神那个伪君子比试一场,谁知对方竟然会不知所踪。 心中仿佛想了许多,其实就在一瞬之间,希拉里大笑一声, “监狱长大人果然爽快!” “接下来就请监狱长按照我所说的步骤来做,等到契约达成,我立刻就把这只小怪物放了。” 容时不动声色,“希望你说到做到。” “监狱长大可放心,这小东西的血肉虽然有那么一点特别,但也还没到能够让我希拉里为之出尔反尔的地步!” 希拉里说着便开始了动作。 …… 监狱围墙高台之上。 几名狱警扛着长枪来回踱步,间或扫视一番监狱大门和电网出口处是否有可疑之人。虽然做着这样的动作,但可以看出他们的神情之间都很随意轻松,显然并不认为会有什么意外出现。 “今天的运粮船不知道有没有带来什么好东西?看着来来往往的可真不少!要是有点肉或者酒就好了。” 一名高瘦的狱警一手搭在额前,半眯着眼睛,远远望向沙滩的方向。 “嘿,就算有那也轮不到咱们,那么点东西给监狱长和上头的人一分,还能剩下什么?更何况还要维持一个月的时间,平摊下来,每一天能有多少?我说你就别想那些稀罕物了,自从新的监狱长大人过来,咱们这条件比之前好了不知多少,你就知足吧!” 另一人磨了磨牙,呸的一声吐出一根卡在牙缝间的鱼刺。 “我也就说说,虽然说现在的伙食条件比之前好,但这天天吃鱼,吃多了也腻歪不是?我就不信你没这想法。” 先前那名狱警回道。 “谁说不是呢?可那有什么法子?要怪就怪咱们当初倒霉,被派到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另一名狱警叹了一口气,说道。 “嘿!伙计,你们听说了没有?” 一个圆脸狱警从楼下匆匆跑上来,凑到两人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脸上的表情带着些兴奋和莫名的意味。 那两名在谈论伙食的狱警见他这么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不由好奇, “怎么?难道监狱里又出什么新奇事了?” “不是监狱里的囚犯,是船上,我刚不是到下面解手吗,刚好在厕所碰到了凯特,他跟我说……” 圆脸狱警说到这里又凑近了几分,一对小眼睛眯成了缝, “他们刚刚在运粮船上抓到了两个偷渡过来的陌生人,其中一个还是个长得不错的年轻女人!” 那两名狱警一愣,相互对视一眼,突然大笑出声。 高瘦狱警用力拍着圆脸狱警的肩膀, “我说达利,你是不是在这母蚊子都没有一只的岛上憋狠了,所以耳朵出了问题,或者是你昨晚上做梦了,不然怎么会跟我们说这么好笑的事情?还女人,这岛上怎么可能会有女人?哪个女人不要命了,往全是男人的监狱里钻?” “就是,达利,你这谎话也编的太假了吧,我们想要装作被你骗到都装不出来!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挺会想的嘛!” “我没骗你们,这是真的,就刚刚在下面,凯特亲口跟我说的,那女人好像是来找人的,听说长得还挺漂亮,当时在海边那些囚犯狱警看得眼睛都直了。” 圆脸狱警见他们不信,不由急了,也顾不得卖关子,连忙把听到的一五一十全部说了出来,急得脸上都冒了汗。 “……好,是真的,是真的,兄弟们相信你。”高瘦狱警跟另一人对视一眼,憋住笑,连连点头,他们嘴上这般说着,可脸上的表情分明还是写着不信。 圆脸狱警还想继续争辩,另一名狱警觉得不能再打击他了,可怜的达利,在监狱里呆了两年,竟然把脑子都给憋出问题来了。 他视线一扫,看到一队穿着囚衣身上染着血迹的犯人往监狱大门里走去,连忙转移话题, “这些被派去杀海怪的人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人数也没怎么少,看来今个儿还挺顺利。” 高瘦狱警跟着探头往下看了一眼,的确,虽然身上都带着多多少少的血迹,但既没缺胳膊也没断腿,人数跟去的时候也差不多,这可是这一段时间来损失最少的一次。 “估摸着是时间长了,杀海怪也杀出经验来了呗!不然要这么一直死下去,这全部的囚犯没几天就都给消耗干净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把话题偏离了开去,圆脸狱警几次想插嘴都没能成功,最后不得不放弃,甚至心中怀疑,难道说岛上来了女人什么的,真的是自己做的梦? 第125章 神魔之狱 监狱里。 希拉里以自身血液为引, 在虚空中绘制出了一道阵法,小海怪最后两条触手也被他打成了结,团成一个肉球丢在地上。 容时站在一旁, 看着他动作。 在阵法彻底成型的那一刻,希拉里抬眼望过来, “我需要监狱长大人的几滴血,直接投进这阵法中就好, 相信这应该难不倒身手非凡的监狱长吧?” 言下之意就是, 请站在原地,不要靠近妄图偷袭。 容时微微挑眉,没有说什么,拇指指尖一用力,将中指指腹划出了一道口子, 猩红的血液瞬间渗出,凝结成血珠,缀在通透如玉的指尖, 红的愈红,白的愈白, 几乎让人移不开视线。 他指尖一弹,血珠化作一道细小的红线抛入虚空的阵法中。 倾刻间, 阵法光芒大盛, 神秘的符文浮现游走, 快速变化,那一滴血珠渗入其中消失不见。 希拉里连忙收回目光, 在同一时间亦将自己的血液射其中, 他双目紧紧盯着阵法, 只待阵法符文停止变化, 摄入其中的血液融为一体,再一分为二没入他二人身上,契约便算是成功了。 就在这一瞬间,几滴血珠自容时指尖射出,带出破空之声,击向希拉里的双目,眨眼就近在眼前! 希拉里恰好将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阵法中,一时不由有些手忙脚乱,他飞快的向后退了一步,侧头避开那朝着他眼睛而来的攻击。 红色的血珠此时杀伤力堪比子弹,擦着希拉里的前额飞过,射入对面的墙体中,击出两个小而深的坑洞。 容时早有所料,在他侧头的瞬间,飞快的从腰间拔出手枪,子弹接连不断的飞射而出,同时闪身掠过去,脚尖一挑,把动弹不得的小海怪抛出了危险地带。 希拉里失了先机,一时之间根本无法做出有效的反击,只能尽力躲避不断朝着他周身射过来的子弹,直到退到墙壁前,避无可避,最终被一杆枪管抵住了心脏的位置。 希拉里所有闪躲的动作瞬间停住,枪口上的热烫透过薄薄的囚衣传导进他胸口的皮肤上,他身体微微僵硬了一瞬,片刻又放松下来。 容时指尖轻轻扣着扳机,将枪口往下压压,这一连串的动作下,他周身丝毫未乱,连呼吸也平稳得如同闲庭漫步。 “你说,要是在阵法成功、契约达成前,结契的双方死了一个,这契约还能不能成功完成?” 容时声音冷淡,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阵法的光芒变化不定,映照在两人身上,将希拉里的脸色衬得有些难看。 “监狱长大人果然好身手,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只片刻间,希拉里的脸色就恢复如常,他也不再试图反抗,干脆整个人斜靠在身后的墙面上,目光看向容时,懒懒的说道。 “希拉里先生这般有恃无恐,是觉得我杀不了你?不如试试看如何?” 容时长指扣在扳机上,轻轻用力,就要压下去,却又突然顿住,他微微侧头,似乎在听什么。 “阁下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这么简单就了结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容时说着,不待希拉里反应过来,另一手并指如剑,快速在他胸口点按几下。 做完这些,他才收回枪,退到滚在墙角的小海怪身旁,随手将对方拎起,抬眼去看符文变幻越来越缓慢,即将成形的契约阵法。 在希拉里绘制之时,他便认出来了这是一道类似于修道者结成道侣的契约阵法,这种阵法要破坏也很简单,只需在其中加入第三个人的血液,契约自然就无法达成。 容时在小海怪的伤口处沾了一滴血,指尖一弹,金色的血液飞快没入阵法中消失不见,原本即将成型的法阵也彻底变得紊乱,符文溃散。 希拉里一惊,本能的张口想要阻止,却发现自己竟无法发出声音,他脸色一变,又尝试着张了张口,仍然半个字也吐不出,他抬眼看向容时,只能是对方刚刚做了什么,他才会变成这样。 容时没有看他,快速将小海怪纠缠成一团的触手解开,仿佛知道对方想要问什么,语气平淡无波的说道: “只是暂时让希拉里先生不能开口说话,过两天自然就好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快速的脚步声和嘈杂的喧嚣呼喝声传了过来,越来越近,就在人群出现的一瞬间,漂浮在虚空中的阵法彻底崩溃,化为点点荧光消散。 这景象落入为首的几人眼中,,顿时使他们脸色大变,这种做法只有他们神魔二族的人才运用,虽然他们不曾真正看清那阵法是作何作用,但在此时此刻,在这个地方出现阵法的痕迹,那是什么效果的阵法还用想吗?自然只能是缔结伴侣关系的契约阵法。 “希拉里,你可真是好本事,想不到我们这么多人谋划许久,竟然被你捷足先登。” 为首的一名金发青年脸上满是不甘和嫉恨,阴阳怪气的说道。 希拉里冷冷的看着他,没有说话,当然他就算想说也是说不出来的。 那青年却仿佛被他的眼神刺到,觉得他在嘲讽耻笑自己,不由勃然大怒, “你以为定下契约就万无一失了吗?只要你死了,我们自然就还有机会,我们这么多人在,就不信你今天能逃得过!” 他此话一出口,与他一同来的人群原本阴沉难看的脸色陡然变好,除了几名身材魁梧的大汉相互对视一眼,退到一边,其他人围成一圈,向着希拉里包围了上去。 他们看向希拉里的眼中凶光毕露,带着欲将之置于死地的狠辣杀机,一时之间竟无人去注意站在一旁的容时。 希拉里看着这些人,脸上的神色愈发冰冷,他缓缓勾起一抹嘲讽轻蔑的笑,虽然没有说话,但他对于这些人的态度都在这一个笑容里完全体现出来,瞬间刺激的对方怒火高涨。 “希拉里,你别得意!有了这把克利斯剑再手,今天我们势必要让你死在这里!” 手中握着长剑的青年冷笑出声,当前便攻了过去。有他带头,人群便如见到猎物的鬣狗,一拥而上,朝着希拉里扑了过去! 容时将小海怪所有的触手一一解开,见到对方身上的伤口正在自行愈合,便没有多管,他看着在前方以众敌寡打斗得热火朝天,完全无视了他的众人,不由挑了挑眉。 已经把他当成了可以任由他们摆布,唾手可得的囊中之物?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完全当他不存在的在他面前争夺他的归属权? 心中这般想着,容时却完全没有生气的意思,反正这本来就是他一开始的打算,再加上他有之前的那几声枪响,等到这些来历不明的人打得差不多,在外面的狱警应该也就到了。 他将帽子摘下,随手夹在胳膊下,手枪在指尖转了一圈,被插入腰间的枪夹中。他也不打算离开,后退几步,整个人往墙壁上一靠,一脚屈起,抱臂看起戏来。 旁边少数几个没有围上去的趁火打劫的囚犯你看我,我看你,缓缓挪动脚步,朝着容时的方向走过来。 一直走到近前,其中一人才期期艾艾的开口, “监狱长大人,您和希拉里大人真的订立契约了?” “怎么,你们也都打着这个主意?想要动手?” 容时扫了一眼说话的人,随意开口道。 “不不不!监狱长大人您不要误会,我们没有这个意思,您既然已经和希拉里大人缔结了契约,就是他的伴侣,我们怎么敢冒犯您?” 为首的大汉连连摇头,忙不跌的否认。 他们都是来自魔界的魔族,一直在身为魔王的希拉里统治压迫下生存,千百年下来,不可与之为敌识时务的信条已经深入骨髓,所以哪怕知道对方和创世神订立的契约,抢先夺取了那唯一的生机,他们也没有生起丝毫反抗抢夺的意思。 聪明一点,自己苟着的话起码还有十年好活,若是撞了大运度过了劫数那就不止十年;可能是现在凑上去和希拉里大人作对,小命立刻就能玩完儿,怎么想都不划算。 这名壮汉看着刚刚人群中叫嚣的最厉害的那名青年,被希拉里一个用力扭断了脖子甩到一边,不由狠狠打了个寒战。 幸好幸好,他苟魔刚刚没有一时脑热冲上去,不然现在脖子扭曲躺在地上的应该就是他了。 “你们应该都不是人类吧?从哪里来?魔界还是神界?” 对面地上的尸体越来越多,有些已经开始化作光点消散,容时只随意扫了一眼,看向身旁似乎在瑟瑟发抖的大汉。 大汉一惊,小心翼翼的看容时的脸色,“监狱长大了您怎么知道的?是希拉里大人跟您说的?” 容时看着他,没有说话。 大汉以为自己猜中了,秉着讨好了一遍,边上的其他几人怎肯让他专美于前,也跟着在一旁补充。 等到听他们讲完,容时看着对面已经死伤大半的人群若有所思,当初第一次在饭堂见到这些人时他便觉得怪异,无信仰者,还是被囚禁多年的囚犯,外表竟然会是这么一副养尊处优,容貌气质皆是不凡的模样,虽然从巴尔特等人的口中没有问出什么,但如此大的破绽,他就是想要装作没看到也挺难的。 真正的无信仰者是什么样的?看看和他一起被挑选进入监狱服役的那些人就知道了,更何况他还翻过每一名犯人的个人档案,除了名字,他们与档案上描写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共同之处,分明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随后在他一系列的试探中,这些人的表现也都与记录在档的完全不符,无论是个人喜好,生活习惯或是为人处事,全都截然不同,偏偏巴尔特等老狱警却表现得一切如常,似乎没有发现任何不对,这就有些诡异了。 “你们说到这人界来是为了寻找创世神,偏偏又从来没有人见过,那你们凭什么来辨认出对方?” 几名魔族被他这个问题问倒,不由面面相觑,过了好半晌,才有人犹犹豫豫的开口: “这……我们也不知道,不过只要跟着希拉里大人,大人说是谁,那就肯定是,希拉里大人是绝对不会有错的!” 说到最后他连声音都大了起来,似乎觉得这个理由十分令人信服,其他人也跟着连连点头。 容时收回目光,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他垂眸看了一眼安安静静呆在脚边的小海怪,眼中划过一道微光。 第126章 神魔之狱 在容时和几名魔族说话期间, 对面的战斗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原本凭借着人多势众且手握利器, 所以能暂时将希拉里压制的众人,一招不慎之下,克利斯剑被对方夺去。 身上多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希拉里却似无所觉,或者说,这些伤口更激起了他的凶戾和杀性,他眼神冰冷,脸上却带着傲慢而轻蔑的笑容。 将长剑从一名神族的胸膛中抽出, 剑尖一转, 又划破了一个想要偷袭的魔族咽喉。地上躺倒的尸体或伤重失去战斗能力的人越来越多,原本近百人的队伍,如今只剩下二三十人。 站在容时身旁的几名魔族见此情景, 脸色不由得变白起来,他们看着希拉里大发神威的模样,一面恐惧的瑟瑟发抖, 一面心中暗自庆幸自己几人足够聪明, 没有去自寻死路。 容时对这场景早有所料, 或者说不管是希拉里将这些人屠戮殆尽,或是这些人将希拉里斩杀,在他看来都没有什么区别。因为这些人个个心怀鬼胎, 别有目的,这恶意还是对着他来的。 虽说他们或许没有取他性命的意思,只是惦记着想要和他订立契约, 但这却比想要谋求他的性命更让他不喜, 与莫名其妙的人平台建立联系, 还是神魂之上,唯有一方死亡才能解除的关系,即便对他没有什么实质的影响,但对于素来性情洒然淡薄不喜束缚的容时来说,无异于触及了他的底线。 他眉眼冷淡的看着对面一条条生命在希拉里的剑下消亡,神情毫无波动,仿佛那不是在杀人,而是在杀鸡宰羊一般平淡无奇。 他没有注意到,趴伏在他脚边的小海怪此时安静的出奇,以小海怪的性子,不要说它今天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便是往常什么事都没有,也早就该闹腾开了,此时却一动不动,连触手都没有蠕动一下。 谁也不知道,小海怪的体内现在正发生着山呼海啸般的风暴,在它的血被容时投入阵法中的一瞬间,居于它体内的神魂受到了猛烈的冲击,原本混沌蒙昧,如同稚龄幼儿一般的大脑,仿佛倾刻间拨开了笼罩的云雾,变为一片神志清明。 千万年长久时光下堆积而成的记忆如同终于冲破闸门的海浪一般汹涌而至,瞬间将它彻底淹没。 世界之初,天地蒙昧不堪,除了他这个与天地同时应运而生的“神”,姑且称之为神,除了他这个神,世间再无任何生灵,大地荒芜,风沙肆虐,一眼望去,除了史记的黑,黄两色,不见其他丝毫色彩。 天地之间,除了连绵不绝的风声呼啸,再听不见任何其他的声音,没有花草树木,没有风霜雨雪,没有虫兽鸟鸣,只有日复一日,枯燥的,毫无变化的风声。 他独自生存在这个世界中,不饮不食,也不会说话,初时,他懵懂无知,浑浑噩噩,从世界的这头,走到世界的那头,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似乎除了这个,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别的事情。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那时甚至不知时间的变化,或者说连时间是什么他都不清楚,他只知道,到后来整个世界都变得寂静无声,不是因为在天地间肆虐呼号的风声止歇了,而是因为他在这个世界待的太久,久到这日复一日,从无变化的声音,已经被他习惯,忽视,到最后,哪怕是他特意去听去注意,也再无法辨认出丝毫的声音。 这里似乎是无边无际的世界,又仿佛是他的囚笼,他渐渐地连漫无目的的游走也不愿意了,中日盘踞在一小方土地上,闭着眼睛,似乎睡了过去,又仿佛永远清醒。 直到有一天,他的耳边突然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那个声音是他从未听过的低沉和悦耳,仿佛就想在他的心间耳畔,又如同是这个世界发出,从四面八方传来连绵不绝。 ——去创造这个世界吧,去吧,到那时候,你将不再孤独,这个世界将变得丰富多彩。 他的大脑不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也不明白那声音发出的意义,然而他的心间却突然涌起了莫名的领悟,他知道了那个声音的意思,也明白了对方想让他去做什么。 在他做下决定,准备顺从心间的意念,按照那道声音所说的去创造世界,虽然他不值创造世界是什么意思,但当他心中浮现起这个念头,他的体内瞬间涌现出无穷的力量。 他仿佛本能的知道该如何去做,体内的力量随着他每一个念头的变化,将他想要的东西呈现在他眼前,甚至不必他刻意去思考和安排,心神每一次细微的波动,力量就为他做出了最好的解答。 世界在他手中变幻,上一秒生机勃勃,绿草如茵,繁花似锦,下一秒冰天雪地,银装素裹,万籁无声;前一刻鱼虫鸟兽,万物繁衍,生生不息,下一瞬烈火如焚,尸横遍野,焦土一片…… 世界仿佛成了他手中的玩具,随着他最微不足道的心念转动,焕发出蓬勃生机或是呈现出末日之景。 他不明所以,甚至为此吓得瑟瑟发抖,缩成一团,久而久之他发现自己并不会受到伤害。从一开始无意识的创造和摧毁,他渐渐开始有意的去控制改变。 世界在他手中成型,大地从荒凉的戈壁废土,生出草木植被,葱郁森林,山峦起伏,于是出现了溪流,湖泊,和海洋;万千生灵,飞禽走兽,鱼蛇虫蚁,大到深海巨鲸,小到水中蜉蝣,一一出现。 天空如同被拂去了灰霾,变得明净清澈,太阳东升西落,为万物带来光明,日落月升,昼夜交替,四季轮转,雨露润泽。 一切都变得很美好,他却觉得仿佛缺了什么,然后他想啊想,这世上还缺了像他一样,能够与他交流,拥有智慧和灵智的生物。 仿佛一瞬间福至心灵,他取自身的血肉灌注以神力,那血肉在最纯粹的神力浇灌下,变化生长,从胚胎变为幼童,成长为少年、青年,直至完全长成一位俊美而高贵的年轻神祗。 之后如法刨制,他划破掌心,洒下一片金色血液,分别浇灌以创造和毁灭两种不同性质的神力,孕育出了第一批与他相似,拥有灵智的生灵。 由于浇灌神力的不同,这些生灵在性情和力量上发生了截然不同的两种变化,一者爱好光明,崇尚美好;另一方却性情暴戾,真勇斗狠,双方格格不入,互看不顺眼,这就是初代的神族和魔族。 然而大地如此广袤无边,还需要更多的生命才能让它热闹起来,他却不愿意再花费心思,神力对着大地撒下,附着在无数生灵之上,千百年过去,他们进化繁衍成了一个新的种族——人类。 三个种族共同生存在这个世界中,为了争夺土地和资源,他们掀起了战争,当然,战斗主要存在于神魔二族之间,人类只能成为他们两族战场上的炮灰。 一时间,三族死伤无数。 眼看着这世间的生灵因为神魔大战的缘故急剧减少,草木枯萎,山崩地裂,江河倒流,他觉得很不高兴,自己的劳动成果进来就这么被破坏了。 于是他耗尽一半神力,将世界一分为三,神界在云端之上,魔界于深渊之下,人族由于繁衍能力强悍且能力弱小,独居大地之上。 事情似乎得到了完美的解决,然而他不知道,这个决定引起了神魔二族的不满,觉得他偏爱于弱小低贱的人类。尤其是魔族,魔界幽暗无光,环境恶劣,虽然其中的凶煞之气对于他们修炼有好处,但这也无法更改他们被驱逐的事实。 暗流在他没有察觉的地方涌动,不知何时开始,神魔二族暗地里有一则传言流传开来,这则传言说,只要杀了创世神,吃了他的血肉,就能得到他的无尽神力,而谁若是吃下他的心脏,便能夺取属于创世神的神格。 热闹的日子久了,也终究会令人心生厌烦,何况是生命无穷无尽的创世神?他在神界属于自己的神殿中沉沉睡去,再醒来,是被周身噬肉剜骨的剧痛所惊醒。 他看到那些被他以自身血液和神力凝聚创造出来神魔,聚拢在他身边,仿佛森林之中没有神智只知进生存食的野兽一般,瞪着猩红的双眼,神情兴奋而狂热,撕扯啃咬着他周身血肉,大口吞食。 鲜血四散飞溅,伤口愈合的速度远远跟不上血肉被人撕咬离开躯体的程度,洁白如玉的神骨暴露在空气中,金色的心脏在骨架下规律而缓慢的跳动,引得所有神魔眼中的神色愈加疯狂。 由于神力和血肉的快速流失,他几乎完全丧失了反抗能力,在一名魔族想要伸手来摘取那枚心脏的瞬间,他终于因为无边的痛苦陷入疯狂,毁灭和报复的吞噬了他,他以一半的神格为代价,发动了咒术。 第127章 神魔之狱 他要让所有吞噬了他血肉的神魔, 都变为深渊里最丑陋且见不得光的怪物,既然不愿保留灵智, 做着与没有理智的野兽同样的事,那就彻底去与之为伴,永生永世都别妄想解脱好了。 他付出的代价足够大,所以千百年后,有了这样的传言:创世神不知所踪,所有初代神明陷入沉睡,众魔身死魂消。而他也因为神格破碎,体内黑暗毁灭的力量占据上风, 神体重塑时受到影响, 成为了一只丑陋巨大的海怪。 可笑的是,他与吞噬了他血肉的神魔而变的怪物处在同一片海底深渊,它们被抹去了神智, 忘记过往,潜意识却仍然不忘对他血肉的垂涎,无时无刻不想要将他生吞活剥。 全胜之时的他无所畏惧, 然而被破碎的神格影响, 每隔千年他会退化成幼体形态, 忘记一切,没有自保之力,这种状态会持续一年之久, 直到他的力量和记忆重新回归。 每当他失去力量变得弱小,与他同处在一片深渊的所有海怪便会在潜意识的驱使下,搜寻他, 想要将他杀死, 彻底吞噬。他虽然回归幼体, 但灵魂中的本能让他在危机来临之前设法躲避。 虽然每每被无处不在的海怪找不到,被撕咬分食,但他知道,只要体内的那颗心脏还在,他便绝对不会死亡,所以在最危机的关头,他常常扯下一条条触手,以自身的血肉为诱饵,让自己逃离困境,哪怕当时的自己已经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躯干,和零星的两条触手。 等他重新变得强大后,他将海怪们加注于自己身上的所有伤害加倍奉还,每到那时候,鲜血会将整片海洋染成一片赤红,遗憾的是,虽然那些噬神反叛的神魔都在咒术之下变成了海怪,神格却仍旧完整,他无法杀死他们。 这样的厮杀和屠戮在万年间轮回了一次又一次,海怪们无法将他彻底分食,他也不能将所有海怪一网打尽。这片深渊之海仿佛成了一个可笑的囚笼,将他禁锢在这里,永远无法解脱。 长久的时间早已将他心中的仇恨消磨干净,他曾经试图登上陆地,以此摆脱这种没有意义的可笑的杀戮,然而他的新身体根本无法长久离开海洋的滋润,一旦长时间暴露在干燥的空气中,皮肤便会像干涸的土地般片片开裂,让他痛不欲生。 他在痛苦的操纵下发出的动静引起了人类的注意,当人类发现。他的存在,他们恐惧慌乱的想要杀死他,这只是一开始的,,过不了多久,他们同样发现了她血肉的秘密,然后,陆地便成为了另一个危机四伏的海洋。 他的躯体过于巨大,小小的陆地湖泊根本无法容纳,他无处躲藏,除了海洋,无处可去,这似乎注定了他永远也无法摆脱那些贪婪而凶残的噬神者。 一次又一次,他渐渐变得麻木,直到这一次新的轮回开始,退化成一颗幼卵形态的他在体内求生本能的驱使下,第一时间想要离开危机四伏的海洋,在浪潮的推动下,碰到了一个投海自尽轻生的人类。 稚嫩而幼小的自己知道无法在人类世界独自生存,便尽力阻止那个人类的自寻死路,在对方后悔之后,帮助他从海水中获得生机。 之后,又在本能的驱使下缠着那个人类不放,让对方将自己带离了危险的海岸。 之后的一切,他如今回想起来,仿佛与他设想中的没有什么差别,却又分明有着截然不同的变化。 在他破壳的那一天,那个被幼小的他称为饲主的男人,分明发现了他体质的不同,当时的自己或许没有注意,然而现在本体回归的他却看得一清二楚,对方当时切开它的触手将血液送入口中的神态,分明就是发现了他体内蕴含的力量有着怎样神奇的效果。 他的心脏倾刻间往黑暗的深渊沉了沉,他能感觉到自己现在的身体上缠绵的剧烈疼痛,和血肉重新生长的麻痒,这种感觉十分的熟悉,在近万年的时间里,他经历过无数次。 呵,看来这一次也不例外,他同样沦为了人类获取力量的工具和灵丹妙药。 他在心中冷冷的嘲讽,然后将记忆继续往后翻去。 小海怪以往湛蓝清澈的蓝眼睛此时被暗沉的血色覆盖,仿佛无底的幽渊,沉寂而冰冷,无穷无尽的黑暗藏在其中,似乎下一刻就会蔓延出来。 下一刻,这双冰冷的眼睛却蓦地瞪大了,圆圆的,每一个弧度都透着震惊和不敢置信。 第128章 神魔之狱 小海怪愣在原地, 触手仿佛瞬间石化了一般,体内那道本该是世间最强大而高高在上,却在万年间历经世间黑暗, 身处深渊的灵魂, 看着脑海中回放的记忆片段,切切实实的怔在了原地。 记忆中,面容俊美无双的男人看着懵懂幼稚,刚刚出生的小海怪叮嘱: 以后不要在外面受伤, 若不慎受伤了血液不能留在外面, 若是有人想要取你血肉, 直接将人杀了就好。 明明是一个人类, 却对着一只丑陋的海怪告诫, 要保护好自己,所有觊觎它血肉, 妄图伤害它的人, 都要想尽办法在第一时间除去。 仿佛在他心中,怪物和人类没有什么区别,哪怕这只怪物的血肉是神丹妙药, 也没有人可以肆意伤害它。 小海怪迷惑了, 千万年的经历让他无法理解对方的行为, 他已经习惯了不管是神、魔、还是人,又或者是其它任何生物, 在发现他秘密的第一时间都是贪婪和掠夺。 他无法猜透对方的想法,因为无法看透, 所以更加忍不住去思考, 然后他想到了一种可能, 这个人做出这副样子, 或许只是想要麻痹他,让他自动送上血肉,又或者是觉得他还太过幼小,想要将他养大一点再开始吞噬,毕竟更多的血肉就意味着更强大的力量。 小海怪心中转动着种种念头,虽然活过了千万年,然而在杀戮和血腥中度过的人生却无比单调,这已经是他能设想出的最大的最有可能的恶意,实在想象不出更多的阴谋诡计。 他继续翻看之后的记忆,却并没有出现任何他猜想中的血腥场景,没有取血,也没有割肉,自那天之后,那个名叫容时的人类甚至再也没有提起与之相关的任何一个字,仿佛将那件事情就这样彻底遗忘,态度也没有丝毫的改变。 之后的记忆,全都是他的幼年体傻乎乎的被人逗弄戏耍还高高兴兴,乐此不疲,顺便仗着饲主的威风,仗势欺人,在这个监狱里横行霸道,作威作福的生活日常。 没有日复一日的逃蹿,没有永无止境的追杀,也没有时时刻刻都在流血,永远都是残缺不全的肢体触手。 在小海怪体内苏醒的那抹灵魂不由微微的恍惚,一时之间竟无法确认自己看到的这些记忆到底是真还是假?是不是别有用心之人趁他心智懵懂之时灌输进脑海的幻象? 他有多少年没有再安安静静,无忧无虑,轻轻松松的度过一段时光了?虽然年幼的他行为幼稚而愚蠢,却不可否认,它每一日都过得无比快活又自在。 而现在他身上的这些伤,也并不是他之前以为的那样,是被他的饲主或海怪撕咬留下的,反而是幼崽时期的他自己没有脑子,想要教训人,兴冲冲的往别人手上撞,结果没有自知之明的被人收拾了。 明明早在第一天就已经提前被告诫过,不能在外面受伤,打不赢就赶紧跑,明明触手都被人咬下了无数肉块,还不自量力的想要给别人教训。 事实证明,被教训的那个只能是他自己,最后甚至成为了威胁他心心念念不能被人抢走的饲主的把柄,差点让对方也成为了那些居心叵测之人手中的傀儡。 将脑海中这一段幼年期的记忆全部从头到尾翻阅了一遍,勾重,也就是恢复记忆的大海怪,原本满心的冰冷、黑暗和警惕瞬间变成了满满的不能直视。他知道自己失去记忆变成幼年体之后会心性单纯,稚嫩懵懂,但怎么也不应该是这么一副完完全全比初生的小兽还要蠢萌的模样,以前那么多次的褪化轮回,他怎么从来没发现自己这么傻不拉几? 属于小海怪的身体在瞬间僵硬石化,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一眼站在自己身旁的那个人,他创世神千万年来的脸面都丢尽的,更何况这里还有这么多被他创造出来的,却在最后成为仇敌的神魔存在,若是让他们知道自己就是创世神,还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翻看到记忆最后,他已经发现这些人出现这里到底是打着什么样的主意,又抱着什么目的,由于之前的自己是海怪的形态,口不能言,且弱小不被人重视防备,这些人交谈之时并没有特意避开他。 因而它可以在光明正大的听到他们私下里的谋算和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当时的自己并不懂那些话语到底是什么意思,如今回想起来,他瞬间便将所有事情串联了在一起。 这些神魔之所以出现在人界,似乎是神魔两界出现了什么变故,导致他们千方百计的想要找到他,或许不是像初代神魔那样□□裸的窥伺他的血肉,却也是觊觎着他神格中的力量,和他拥有的无穷无尽的寿命。 第129章 神魔之狱 只是不知其中出了什么问题, 这些人似乎把他的这位饲主认成了他的转世,不论是之前那个叫希拉里的男人三番两次想要使用欲魔对饲主加以算计,还是现如今这些人相互争斗, 打个你死我活, 这所有种种,不外乎都是为了他。 勾重在心里做了半晌的心理建设,将自己破碎的,似乎已经不复存在的属于创世神的威严勉强糊了糊, 算是自我安慰, 他才终于敢动弹身体, 抬起一条触手不自觉的轻轻勾住了站在他身边的人类的脚踝。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为什么会在此时在乎起所谓的属于创世神的尊严问题, 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早在千万年间,日复一日仿佛看不见尽头的黑暗深渊中消磨的一干二净, 往常他何曾在意过这些? 还有所谓的颜面问题, 他实在是白担心了,至少目前为止,在其他人心中, 他还仅仅只是一只稍微有那么一点特殊的小海怪, 谁也没有把他和早已失踪的创世神联系在一起, 包括那些应该称呼他为父神的神魔们。 注意到脚上突然传来的触感,容时收回望向对面的目光, 低头朝着脚下的方向看去,见小海怪似乎恢复了一些精神, 他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蹲下身, 仔细检查了一遍小海怪身上的那些伤口, 发现被啃咬出来的地方都已经重新长出了血肉和鳞片, 虽然鳞片的颜色与其他地方看起来不太一样,防御能力也比不上,但好歹不再血肉模糊。 “伤口都好的差不多了,没什么大问题,这次吃够了教训,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随便跟着别人跑?早就告诉过你,打不赢第一时间逃跑,保住小命要紧,你倒是挺能耐,一点也不服输,被人咬成这个样子还百折不挠。” 他到达这里之后,一眼就从地上凌乱的痕迹和希拉里身上缓慢愈合的伤口看出来,他们绝对折腾了不短的时间,原本凭小海怪飞起来的速度,若是发现危险第一时间逃跑,以希拉里饿了三天的身体状况绝对不可能抓得住它。更别提会打得这么凶残,恐怕还是它自己先跑去挑衅的结果。 披着小海怪皮的勾重听到他的话,身体又是一僵,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然伸出一条触手缠住了对方的脚踝,一时间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感觉到对方的指尖在自己身上左右翻看,轻轻触碰,披着幼崽皮的勾重完全不敢动弹,也不知该作何反应,这种仿佛带着关怀的轻斥责备是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不管是在他还是创世神的时候或是变成了一只深渊怪物之后。 容时注意到了他的不对,以这小海怪的性子,今天遭了这么大的罪,恐怕早在第一时间缠上来了,现在却安安静静,老老实实,难道真的是被吓坏了? 他这么想着,摇了摇头,伸手把老大一坨的小海怪从地上抬起,抱在了怀中。对方现在的体积比之当初又翻了一倍,重量也相当可观,容时已经许久没有再让这小海怪爬到他身上来过,即便对方有时闹腾不休,也依然没有让步,实在是抱着这么大一团太累的慌。 现在看它这么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为了安抚它受伤的小心灵,少不得得受一回累了。 “行了,等一下我抱你回去,咬你的家伙现在比你更惨,别闷闷不乐了。” 容时的手指在小海怪头顶的鳞片上摸了摸,轻声安抚道。 的确如他所说,希拉里现在的状况可谓是十分凄惨,虽然他从围攻自己的那些人手中抢过了能对他造成致命伤害的武器,对方却拥有能够抵挡攻击的防护罩,在一开始的时候或许因为人多行动受限,这个防护罩体现不出作用。 然而当现在人数已经减少到十余人,防护罩的范围一下子变得宽敞起来,发出攻击的人也能够行动自如,不再束手束脚。每每发出一次攻击,第一时间内就闪身夺回防护罩里,让希拉里的反击次次无法奏效,而对方却能够每每趁着空隙攻击或偷袭。 虽说主剑被夺,但希拉里终归不是克利斯长剑的主人,无法控制由它分化出来的所有子剑,于是双方一时之间打得不可开交,谁也占据不了上风,希拉里的身上也多了许多深可见骨的伤痕。 即便如此,他在气势上却半分也不曾落于下风,这种打斗反而更激起了他身体里的暴虐好战因子,一双墨绿色的瞳孔彻底变为了猩红。 容时看向对面似乎还要继续僵持下去,不知多久才能结束的战斗,他敛眉思索片刻,从腰间抽出手枪,瞄准了对面的方向。 “砰——” 一声枪响,对面原本能避开一道攻击的希拉里脚步猛的踉跄了一下,长剑从他胸口划过,血液瞬间喷溅而出,差一点就直接将他开膛破肚。 在他腿上,赫然有一个突然出现的血窟窿,正往外冒着泊泊的鲜血。 对面围攻的人瞬间兴奋了,他们虽然不知道这个监狱长为什么在此时突然帮他们,但这并不妨碍他们趁着这个机会把希拉里彻底杀死,哪怕没有契约这件事,能杀死堂堂魔界的魔王,这份荣耀也足够让他们兴奋的了。 站在容时身旁的几名魔族看着他的动作,眼睛猛的睁大, “监狱长大人,您干什么?” 对方不是已经和希拉里大人缔结了契约吗?他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冲着希拉里大人暗下黑手? 几名魔族百思不得其解,在他们看来,对方既然已经同意和魔王订立契约,双方应该就已经达成了合作的关系,在他们魔界,从来没有所谓的正义邪恶,道德廉耻,唯一称得上可取之处的,大概就是他们一旦达成了合作关系,就绝对不会朝合作对象下黑手,就算有矛盾,也都会放到明面上来解决。 至于为什么在声名狼藉,几乎没有一个好人的魔界会出现这样一条可以说得上可笑的规矩,这只能归功于魔界恶劣的环境让他们不得不如此,本来生存环境就已经足够凶险,要是与人争夺地盘或做其他任何事的时候还得提防身边的人,那干脆什么也别做了,直接躺平等死就好。 容时没有理会几名魔族的惊诧,连续几枪下去废了几个看到希拉里受伤,从藏身的防护罩里出来想要趁火打劫的人。他当然不打算帮任何一方,说白了,这里的人都是一丘之貉,若是能全部一网打尽才是最好。 边上的几名魔族看他又是一枚子弹过去,射穿了希拉里大人握剑的手腕,终于看不下去了,他们到底也是魔界的人,以后还要在魔界混,若是在这种时候站在一旁不管不顾魔主大人的死活,以后恐怕没有好日子过。 他们对视一眼,咬咬牙,一齐冲着容时扑了过去。 他们的想法很好,动作也很迅速,然而还不等他们摸到对方一片衣角,就被一直像一只死海怪一样软塌塌挂在容时身上的勾重一触手重重挥了出去,直接撞在了对面的防护罩上,将一个举着长剑凶神恶煞朝着这边走来,似乎想要来教训容时一番的金发男人砸到了墙上。 然后顺势被希拉里的剑一剑对穿成了一串糖葫芦。 小海怪自从被抱起就仿佛僵硬的身体终于恢复了知觉,他卷了卷触手尖,蓝眼睛左转右转,不敢去看容时的脸。 刚刚看到有人朝抱着他的人冲过来,他条件反射的第一时间就是挥动触手把人打出去,一时没把握好力道,似乎用出了超过幼年体小海怪的能力。 也不知对方有没有发现? 第130章 神魔之狱 对于小海怪的突然爆发, 容时的确有着些诧异,不过他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随着渐渐长大, 小海怪体内蕴含的力量逐渐被他吸收化为己用,力气变大一些也是无可厚非。 他遗憾的把枪塞回枪夹, 对面的人已经有了警惕防备,要么躲在防护罩里不肯出来, 要么以长剑将射过去的子弹全部格挡反弹出去,如此他也不再做无用功, 剩下的就让亚尔维斯去处理好了,既然是他给出去的东西, 想变也收得回来。 心中这般想着, 一阵凌乱急促的脚步声朝着这边接近,一队手中端着枪的狱警出现在了通道的尽头, 为首之人正是亚尔维斯。 一眼看到这边的情况,他们连忙加快了速度, 眨眼就到了眼前,数十人端着枪支团团将希拉里等人围住, 只等一声令下,就会毫不客气的开枪。 “监狱长大人, 你没事吧?属下等在海边听到枪声,便立刻招集了人手赶过来。” 亚尔维斯担忧的朝容时看过来, 目光触及地面上的斑斑血迹,神色微微变了变。 “我没事。” 容时将小海怪换了只手拎着, “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统计一遍犯人人数, 看看有多少人失踪。” 这里的失踪即意味着死亡, 连尸体都没留下的那种。 “是,属下之后就让人去点名登记。” 亚尔维斯看到被人拿在手中的克利斯剑和那浮现在空中乳白色的防护罩,心中立刻猜出了是怎么回事,左不过是这些没有脑子的蠢货,以为拿到了这把剑便可以为所欲为,然后被现实打了脸,连小命都丢了。 “剩下的那几个人,直接找个地方关起来或是其他,你自己处理就好,不用再来向我汇报,小乌受了些惊吓,我先带它回去了。” 容时扫了一眼对面硕果仅存的不到十人,吩咐道。 “监狱长请放心,我一定将此事妥善处理好。” 亚尔维斯垂头看向似乎没精打采的小海怪, “小乌是被那些人伤到了吗?严不严重?” “没什么大碍,应该是被吓到了,休息两天就好。” 容时没有多说,挥手让对方去忙,便抱着小海怪往办公室的方向走了。 一路上,小海怪都分外安静,从身体到触手,再到每一片鳞片,都绷的紧紧的,一动不敢动。 他一个活了万年的神,让一个年龄连他零头的零头都没有的人类抱着,让他一时连触手该怎么摆都不知道了。他有心想要从对方身上滑下去,或是直接飞起来自己回去,然而触手尖扬了扬,他的身体仍旧挂在容时的身上,没有半分动弹。 勾重的眼睛轻轻转了转,很快找到了理由,一定是因为幼年体的自己太过幼稚粘人,天天都想要偷懒让饲主抱着走,所以才影响了现在的他,算了,就当是最后一次满足幼小的那个自己的愿望好了。 他心中这般想着,也不再挣扎,索性完全放松了自己软趴趴的挂在对方身上,任由他托着自己往前走。 容时早就发觉了小海怪滴溜乱转的眼珠,只当他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活力,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有将他放下来。 等回到办公室,他才把手上这颇为沉手的一大团放到办公桌旁边的大水缸里,动了动有些酸痛的手臂,把帽子随手扔到桌上,容时就近在位置上坐了下来。 他看着伏在水中安安静静,小心翼翼摆动着触手,半点不像往日那样一入水就玩得欢快的小海怪,抬手敲了敲水缸的边沿,发出咚咚两声脆响。 小海怪整个肉眼可见的僵了一瞬,过了好半晌,才终于敢抬眼朝着容时看过来。 “好了,现在安静了,我们来谈一谈你今天干的蠢事。” 容时看着小海怪黑色鳞片上干涸的血液在水中溶化,如同金色的薄雾般逸散开来,他敛去了脸上所有的神色,严肃了表情看着小海怪道。 “为什么突然去招惹那几个人?而且还打起来,打不赢也不跑,被人团成了一个球,你知道若是当时我没有过去,你这条小命恐怕就没了,这一身肉也被人吃的干干净净了。” 容时也不管小海怪是不是能够完全听明白,说着顺手从桌上摸出了一把长尺。 “你也不看看你这小身板,跑去找人打架,你若是打得赢也就算了,结果是自己送上门给人收拾,弄了一身伤回来,你从巴尔特手里抢人时不是挺神气的么?现在怎么动都不敢动了?” 容时看着自他第一句话出口,瞬间僵硬在了水中,仿佛自己是一只死海怪般一动不敢动的小海怪,没有被他这看似乖顺的模样骗到,长尺又敲了敲缸沿。 勾重浑身僵硬的飘在水中,听着从容时口中说出的看似严厉实则关心的话,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即是因为没有经历过所以不知所措,又是担心被对方看出自己的不同。 他疯狂翻阅着脑海中的记忆,想要从里面找出一点经验或应对之法,整个脑子似乎在一瞬间变成了一团浆糊。 “把触手伸出来。” 容时用尺子敲了敲缸沿,见对方整个怂成一团,连眼睛都不敢抬的模样,没有丝毫心软,若是今天不好好教训一番,只怕他以后更加无法无天,哪一天就真的把自己的小命给玩完。 何况今天的事情看似圆满过去,实则还留下了无数隐患,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发出来,虽说早晚都会有这么一遭,却是宜迟不宜早。 勾重这满心的不知所措,绞尽脑汁,蓦然听到这句吩咐,来不及思考,条件反射的将一条触手伸了过去。 “啪——!” 一声轻轻的脆响,容时一尺子抽在那条触手上。 勾重彻底呆住了,他感觉到触手尖上传来的细微刺痛,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挨打了。 然而这还没完,在容时的冷声命令下,他的每一条触手都被拎出来挨个抽了一遍,即便并不如何疼痛,但他堂堂创世神,竟然在苏醒过来的第一天就被人教训了。 第131章 神魔之狱 另一边, 艾丽和毕维斯从饭堂出来,在巴尔特的安排下两人各自安顿了下来,微笑的谢过对方, 等人离开后,艾丽迫不及待的在住处逛了起来, 这里离囚犯们所在的监牢和日常活动的地点距离较远,门窗都是厚实的金属打造, 想来巴尔特也考虑到了,她身为这座岛上唯一的女性的人身安全问题。 房间里虽然陈设简陋, 但必须的东西基本都有,还有一座独立的小浴室。毕维斯的房间在她的旁边, 将两人住的地方都大致逛了一遍, 艾丽脸上兴奋的神色渐渐褪去,露出些许疲乏。 在床上的这一天一夜, 她几乎都没有睡过,哪怕困极了也不敢放心的闭眼, 就怕万一睡过去不小心弄出一点动静被人发现,能撑到现在实在是不容易, 现在精神放松下来,又刚刚饱餐了一顿, 积蓄在身体里的困倦便都涌的上来。 “啊,我好困, 毕维斯,我先回房间睡一觉,你也休息一下, 等睡醒了, 我们可以去这座岛上随意逛一逛。” 艾丽掩唇打了一个哈欠, 眨着两只朦胧的睡眼,说完不等毕维斯回答,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毕维斯看她走得摇摇晃晃,实在不放心,怕她摔了,便跟在她身后,一直将人送到房门口,才返身回来。 经历了长时间的航行,他也有些疲惫,快速洗漱完毕,就躺到了床上想要睡一觉。只是他的身体叫嚣着要休息,他的脑子里却活跃着种种念头,反复回忆着之前从巴尔特还有那位监狱长口中听到的种种信息。 他现在基本上已经确定,那一只从蛋里孵化出来的,被那位监狱长当作宠物饲养的海怪,就是存在于深海传说里的海怪之主。 对方现在才刚刚出生不久,还只是一只弱小的,没有丝毫反抗能力的幼崽,若是想要夺取他的力量,这个时候就是最好的时机。 该如何抓到对方,他并不担心,从那名狱警的只言片语中可以推测出,那只小怪物平常都是独自在这岛上活动,并不会有人专门跟着它。他只需要趁人不注意,把对方引到一个偏僻的地方再动手,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难度。 只是还需要好好谋划一番,得手之后该如何脱身,若是被那监狱长发现自己杀了他的宠物,即便看在艾丽的面子上对方很大可能不会计较,但万一对方也发现了那只小海怪的秘密,恐怕结局就不能善了,所以他还需要想到一个可以让他完美脱身的办法。 心中这般胡思乱想着,毕维斯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不知睡了多久,他被一连串从远处传过来的枪声惊醒。等他从床上爬起来特意去听,那枪声却又消失不见。 他却没有了什么睡意,干脆起身穿戴好,开门走了出去。他先看了一眼隔壁艾丽的房门,里面安安静静没有半分动静,想来对方应该还在熟睡,并没有被吵醒。 毕维斯也不去打扰她,环顾了一圈,没有见到半个人影,便循着刚刚枪声传来的方向慢慢向那边走去。 他走的并不快,加上对于地形的不熟悉时常走入一些没有前路的死角,这般弯弯绕绕,等他循着血腥味,还有硝烟的气息来到那一片刚刚发生过战斗的空地时,此处已经战事止歇,空无一人。 只有地上斑驳无处不在的血迹和墙上被子弹射出来的坑坑洼洼的坑洞,昭示着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 毕维斯随意扫视了一圈,正打算转身离开,眼角余光却被地上的某一处吸引,那是零星的点点金色,不知被什么东西染成,将那泥土都变成了璀璨的金黄色,还有荧光流动,在阳光下更显耀眼。 那金色仿佛有着某种魔力,毕维斯不自觉的被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他快步走过去,在那金色的斑块前蹲下身,他伸手拈起一点金黄色的泥土,放在眼前细细打量,并没有看出什么,干脆将那一小块金色泥土全部抠抓到手中,只有表面的薄薄一层呈现金色,下方仍是正常的泥土颜色。 毕维斯看着,突然心中一动,又抬手去挖边上被红色血迹染成暗红色的泥土,果然那红色的泥土也只在表面染了浅浅一层,看来这金色应该也是某种液体落在地上所造成的。 而那液体,有可能是…… 他心中猛的一跳,脑海中划过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纯金色的血液…… 鬼使神差的,他捏起一点泥土放进了口中。 泥土入口带着粗糙的触感和土腥气及淡淡的苦涩味道,然而这些毕维斯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心神在一瞬间都被那微不可查的,从舌尖蔓延入咽喉的暖流摄住。 淡淡的热流伴随着力量被身体自动吸收,那力量极其微弱,稍不注意便会被忽视过去,然而毕维斯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上面,所以第一时间他便察觉出了那个不同。 将口中的沙粒全部吐出,毕维斯看着混合在暗红色泥土中的星星点点金芒,脸上露出了一抹果然如此的满意微笑。 他现在可以确定,那些金色的斑块应该就是那只海怪流下的血液,而那只海怪的身份,已经不容置疑。 监狱长办公室内。 勾重漂浮在大大的水缸中,绵长的触手时不时在水中缓缓划过,带起浅浅波纹。 容时坐在办公桌前,翻看着一本讲述这个世界神魔的一些相关传闻的书籍,这里果然不愧是一个人类以信仰为主体,靠着信仰获得力量,维持生存的畸形世界,关于神魔的传说,真真假假,从创世之初到万年之后,相关的书籍数不胜数。 他桌面上堆着一堆对着神魔歌功颂德的书籍,脚下还有一堆没有翻看的,手中快速翻阅,一目十行浏览过去,没两分钟就换下一本。 这些书籍中不仅有神魔的传说,还包括了其他一些神奇的非人生物,比如海怪或人鱼。 勾重悠闲的在水中来回游动,虽然这个水缸并不是非常大,但也足够他在里面偶尔翻个身或掉个头。 他一边小心翼翼的将触手舒展开来,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一边偷偷摸摸的去看坐在桌前的人,他知道对方翻开这些书籍是想要找什么,应该是听了那几名魔族的话,对他的身份产生了怀疑,所以想要从这些传说中找到相关线索。 勾重不知道对方如果印证了自己的猜测,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虽然他从小海怪的记忆当中看到对方曾经说过,对强大的力量和长久的寿命并没有什么执念,但若是这力量足可以移山填海,凌驾众生之上;这寿命与天地同在,永不消亡,对方是否还会坚持原来的想法? 会不会如同今日那些疯狂厮杀,为了一个活命机会,恨不得将所有对手斩尽杀绝,连相处了数千年的朋友,熟人都可以毫不犹豫下手的神魔一般,想要与他这个创世神订立契约? 想到从那几个魔族口中说出的所谓神劫预言和伴侣契约,勾重眼中划过一抹嘲讽。 与创世神结成伴侣契约就可以逃过劫难,共享力量和永生的寿命,这是什么天大的笑话?以前或许是如此,可如今他不过是一个神格不全,沉沦在黑暗深渊里的怪物,想要与他结成契约,不说能不能成功,即便成功了,最终的结果也只能是与他共同在黑暗的地狱里挣扎。 也不知这所谓的神劫预言又是哪一个野心勃勃的神魔玩的把戏,倒是好本事,仅凭一句话,就让这些神明和魔族变成了惊慌失措,惶惶不安的丧家之犬,相互拼斗厮杀,众神陨落,万魔寂灭。 他心中这般胡乱想着,实则对此毫不在意,甚至于乐见其成,虽然这些神魔并非由他创造出来的那一些,之前也不曾对他做过什么,但仅凭他们现在一个个都想要算计他,就令他全无好感。 而且,若是有一天这些人知道只要吃了他就可以成为最强大的神灵,恐怕立刻就会化身为比之野兽更要残忍嗜血的怪物,届时深海之下必定会多出一批丑陋的海怪。 他想得入神,不知不觉间触手划动的力道变大,在他一次翻身间,哗啦一声,一片水花扑出来水缸,浇在了放在容时脚边的那一堆书上。 纸质的书籍顷刻间变成的一片,一些年代久远,字迹本就模糊不清的书页吸饱了水,字体彻底晕散开来,化为了一团浅淡的墨渍,顺着水流缓缓滑下。 勾重在水泼出去的瞬间就僵住了,看到这些书籍一片狼藉的模样,愈发一动不敢动,他一双蓝眼睛咕噜噜的乱转,左瞄右瞄,根本不敢去看容时的表情,脑海中飞快转动,想要想出一个可以让自己逃过一劫的办法。 上午才刚刚被人像训斥不听话的小崽子那样用尺子教训了一顿,这才过去两个小时不到,难道他堂堂创世神又要被人训得不敢动弹? 容时将手中看到一半的书籍挪开,将溅到桌面上的一小滩水擦干净,随手把布巾扔到一边,他转身看向在水缸中纹丝不动,仿佛已经睡着了的小海怪。 装的还挺像。 容时看着小海怪闭着的眼睛以及彻底舒展开来的触手,心中淡淡想道。 只是如果这眼皮下面的大眼珠子不要转个不停,就更像了。 容时也不去拆穿他,转身坐回了桌前,继续翻看之前看到一半的书籍。 小海怪半天没听到动静,悄悄的掀开一点眼皮,看到那道仍旧端坐于桌前的身影, 眨了眨眼。 第132章 神魔之狱 最森严的监牢里, 希拉里被锁入其中,他此时的形象不可谓凄惨,全身上下数十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将一身囚衣染成了血红的颜色。吞噬了小海怪的血肉而拥有的力量已在这一场战斗中耗尽,伤口在不能在短时间内自动愈合。 他整个人斜倚着墙而出坐,鲜血流淌下来很快就染红了身下的地面,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痛苦神色。 两名狱警将监牢的门锁好, 便在亚尔维斯的示意下退了出去。 亚尔维斯隔着牢门打量了一番对方, 末了, 挑了挑眉,转身就欲离开。 “果然不愧是整个神界最狡诈虚伪的神灵, 谁能想到你堂堂光明神竟会扮成一个凡人的模样,趁所有人不备之时暗度陈仓, 果然是好算计。” 暗沉的低哑嗓音在昏暗的监牢里响起, 语气里带着看透一切的了然和嘲讽意味。只见希拉里靠在墙上,目光落在亚尔维斯身上,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亚维斯离开的步伐一顿, 转过身来,面上是一贯的温和浅笑, 突然被人叫破身份,也不见丝毫的惊讶。 “魔王竟到此刻才发现么?我还以为你早已心知肚明,是我高估你希拉里了。” 他口中说出的话却全不似脸上的表情般令人如沐春风, 几句话下来,便将希拉里的讽刺悉数奉还。 希拉里的脸色陡然冷了下去, 然而不过片刻又恢复如常, “伟大的光明神既然如此胸有成竹, 自命不凡, 我就拭目以待了,希望阁下不要让人失望才好。” “魔王大人放心好了,看在你如此狼狈的份上,我又怎么忍心继续落井下石让你期望落空,虽然你可能再也出不了这道门,但当我要做的事情成功,属于神的荣光必将降临到三界每一个角落,自然包括这间小小的监牢。” 亚尔维斯口中说着,再不看希拉里一眼,转身朝外走去。 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希拉里才收回目光,脸上的表情似讥似嘲,带着一种看好戏的玩味儿。 他回想起自己与人交战之时,突然从心间传递过来的那一瞬间属于他人的心声,那浩瀚广博,庞大而又深不可测的意识,以及如深渊般浓稠的黑暗,竟然在顷刻间将属于他的意志压制,令他瞬间身体僵硬,动弹不得。 虽然下一刻,那股几乎令人灭顶的强大神识就消失不见,联系断绝之前,有一声凄厉的惨叫的传递了他的耳中,只响起一半便归于死寂。 希拉里知道,那是欲魔被绞杀时发出的最后的哀嚎。 到了此刻,他不得不承认,他的的确确是认错了人,创世神并非他所料想的那样,是那位举止不凡的监狱长,而是那只在他看来傻不拉叽,毫无可取之处的小海怪。 百般筹谋算计,竟在一开始就找错了对象,不得不说,他的失败是早已经注定的必然。 想到此处,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不过那又如何?他们都失败了,亚尔维斯就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了? 要知道欲魔虽然能力鸡肋,力量弱小,可是当它附身于人身之后,想要将它绞杀却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便是他也不能做到,而那只小海怪却在顷刻之间完成,甚至令欲魔在消失之前,来不及传递出任何有用的信息,便彻底灰飞烟灭。 联想到那只小海怪血肉中所拥有的浓郁而强大的力量,能造成如此强大的攻击性,只有一个可能,那只海怪游离于血肉中的力量已经彻底被它吸收,成为了真正的能够被他掌控的利剑。 希拉里脸上的笑容变得十足的幸灾乐祸,他就等着看,某人不自量力的自以为掌控了一切,结果却是自寻死路,只要想一想对方可能会比自己更狼狈万分的下场,哪怕满身伤痕令他浑身疼痛难忍,也无法抹掉他的好心情。 岛屿北部的沙滩上。 容时站在嶙峋陡峭的岩壁上,脚下是波涛汹涌,翻滚不休的浪潮,整片海域仿佛沸腾了一般,怒吼咆哮着卷起千尺巨浪,朝着万丈高的悬崖扑去,却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操控着,又似乎被一层虚幻的屏障阻隔,在靠近沿岸的瞬间,化为铺天盖地的雨幕坠落进海里,如同银河瀑布从天而降,在璀璨阳光的映射下,惊心动魄,美不胜收。 若是寻常人站在这里,只怕既会忍不住为这瑰丽壮阔的奇景而惊叹,不会为这生活海啸一般的惊险而恐惧不已。 容时站在崖壁的边沿,雨幕在他一丈远的地方落下,他却面不改色,任由飘飞的水雾将他衣衫打湿。 他看着在暗沉的碧涛中若隐若现,随着海浪起伏不定,看似如孤舟般惊险万分,实则游刃有余,玩得十分开心的小海怪,心中了然,他应该是已经将体内的力量全部都吸收彻底掌控,否则如何能制造出这样一副山呼海啸,地动山摇景象? 至于原本应该要等他彻底长成才能觉醒的力量,为什么会在此时被他吸收,容时心念一转间,便想到昨日那道阵法,应该是法阵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变化,巧合般的造成了这个堪称奇迹的结果。 这样也好,早一日将力量化为己用,小海怪也能早日拥有自保的能力,以后再发生像昨日那样的事情,他也不会再吃亏,这般想着,容时便将事情暂时放下,转而欣赏起这一片波澜壮阔的美景。 海岸另一边的沙滩上。 毕比斯站在海边,扬起手,细细的金色粉末从他手中流泻而出,顺着海风飘向远处的海面,落于深海消失不见。 他脸上带着分外柔和的笑意,满目期待之色。 “轰——” 惊雷滚滚,震得整座岛屿都仿佛颤动起来,厚重的乌云从天际奔腾而来,闪电如游龙在云层间穿梭,倏忽撕裂这一方黑暗,照亮了波涛汹涌的海面。 狂风呼啸,暴雨倾盆,往日平静的海面掀起滔天巨浪,怒吼着扑向海岸,光芒亮起的一瞬间,有无数狰狞的身影在幽暗的深海里若隐若现。 冰冷残酷的阴森兽瞳,闪着寒光的尖锐利齿,如小山一般巨大而丑陋的身形……这所有的一切都是那样诡异而恐怖,若是谁不经意的看上一眼,只怕瞬间就会被吓晕过去。 监狱瞭望台上,被狂风骤雨吹得睁不开眼的狱警狠狠吐出流进嘴里的雨水,连忙躲进了小小的塔楼内。 “嘿,达利,你刚刚看到没有?海面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特别大,像是一片小山。” 一名高瘦的狱警用湿透的袖子用力抹了把脸,透过塔楼的小窗向外看,口中对着同伴说道。 “有吗?我看看。” 旁边的圆脸狱警闻言凑到他身边,一起望向海面,只见雨幕外一片深沉的暗色,明明是午后夕阳正好的白日,却仿佛处于最幽深的黑夜,十丈之外的景物便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一片虚影,在远一点就只剩浓重的黑暗。 “没有啊,我什么都没看到,你眼花了吧,海面上怎么可能有山?送粮船昨天才刚刚离开,这里没有什么别的船只会过来,所以也不可能是船,你看到的是卷起的巨浪吧? ” 达利努力睁大眼睛往向远处的海面,除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在闪烁的雷光下若隐若现的波涛,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是吗?可我总觉得不像是海浪,那东西呆在海里根本没动。” 高瘦狱警挠了挠头,仔细去看,除了翻涌不休的浪潮,的确没有其他,顿时满脸迷惑。 “放心啦,绝对是你太累了才看花了眼,这片海域除了这,附近根本没有其他岛屿,更何况是山?而且咱们要注意的是监狱里的情况,其他的不用多管。” 圆脸狱警拍了拍高瘦狱警的肩膀安抚道。 高瘦狱警听到他这么说,似乎挺有道理,虽心中仍觉疑惑,到底没有再多说。 “这该死的天气,之前还那么大太阳,转眼就下这么大的雨,一点预兆都没有,让人躲都来不及!” 圆脸狱警用力绞着的衣服,口中咒骂。 “谁说不是呢?这么大的雨之前可从来没遇见过,这一声声雷简直就像是要把天给轰出个窟窿,加上这闪电,瞧着都吓人。” 高瘦狱警点深有同感,连连点头附和,完了又不由忧心忡忡, “也不知这雨什么时候才能停,照这个架势,若一直下下去,只怕不用等到明天早上,这海水就得涨起来了。” “想来应该不至于,像这样来势汹汹的暴雨往往都下不长,一阵一阵的,等那劲头过去了,指不定太阳又出来了。” 圆脸狱警似乎对于分辨天气十分有一套,对高瘦狱警的话并不如何担心。 两人随意聊着,手中动作不停,注意力都放在打理被雨水淋湿的衣服上,没有再去关注外界的情况。 所以他们没有注意到,遥远的海面,连绵起伏如同山丘一般的暗影正缓缓向着监狱的方向靠近。 “吼——!” 巨兽的嘶吼幽长而可怖,夹杂在撼天动地的惊雷声中,掀起滔天巨浪,深海仿佛变成了一口沸滚的天然溶鼎,咆哮着要将靠近的所有一切吞噬。 监狱长办公室里,正悠然自得的在水缸里舒展触手的小海怪猛的停住动作,一双清澈的蓝眼瞬间转为幽暗的墨蓝,望向了深海的方向。 几乎同时,坐于桌前的容时也抬起了头,将目光投向了同一方向。 第133章 神魔之狱 暴雨连绵不绝, 哗啦啦的雨声伴随着轰鸣的雷声持续了半夜,整座落沙岛屿在翻滚的巨浪中颤动震荡,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被吞没。 监狱里的人, 不论是囚犯或是狱警, 都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包括塔楼里负责守卫的人员,都靠在窗边睡得香甜,爆炸般的雷声也只是让他们厌烦的皱一皱眉,下一秒又继续沉入梦乡。 “吼——!” 一声来自深渊的怒吼,充斥着满满的血腥与凶戾, 盖过满天惊雷,炸响在岛屿的上空, 瞬间将陷入沉睡的人纷纷惊醒,仓皇四顾。 塔楼中负责警卫的狱警猛的直起身, 尤带着迷蒙睡意的脸上露出些微茫然之色, 看向了窗外声音传来的方向。 然后,惊骇爬上他们的面容, 圆睁的双目中溢满恐惧, 仿佛看见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 “那——那是什么东西!?” 高瘦狱警抖着手指向海面的方向, 声音发颤。 只见距离岛屿不远处的黑暗中,数不清的巨大黑影从海水中缓缓浮现, 如同连绵山岳,将这一片海面彻底占据,当闪电撕裂夜空, 带来片刻光明, 照亮了虚空中无数灯笼般硕大的猩红眼瞳和向下滴落着涎水的锋利巨齿。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圆脸狱警整个人瘫软在座位上,额头布满冷汗,浑身如同寒风中的落叶,瑟瑟发抖。 “吼呜——” 震耳欲聋的吼声响彻天际,炸裂在所有人耳畔,整座岛屿都仿佛在这声浪中震了几震。 “跑……快跑!” 高瘦狱警勉强支撑着两条发软的腿站起来,一把抢过挂在墙上的枪支,飞快的向楼下跑去。 圆脸狱警脸色惨白,想要让对方等等他,却唯恐因为高声喊叫引来了外面的怪物注意,只能踉跄的起身,连滚带爬着跑出了塔楼,连最重要的防身武器都忘记了拿。 不只是他们,负责整个监狱外围防守的所有狱警,全部都顺着陡峭的绳梯蜂拥而下,有等不及的,甚至因为抢夺位置而打了起来,但不论如何扭打争执,所有人都有志一同的没有发出过于吵闹的声音。 双脚一落地,他们便飞快的向着远离海岸方向的监狱深处跑去,不敢回头,更不敢停留,哪怕手中握着□□的,也不敢向后发出哪怕一颗子弹,众人如同被驱赶出巢穴的丧家之犬,在狂风暴雨中亡命奔逃。 亚尔维斯披衣起身,站在窗边,透过重重雨幕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空气中隐隐传递过来一股恐怖而令人战栗的气息。 他眼中划过一抹幽暗之色,面上没有丝毫表情,目光比窗外的夜色更为深沉。 客房中,艾丽早在第一声吼叫声传来之时就已从睡梦中醒来,她脸色发白的奔出卧室来到隔壁毕维斯的房间,对方的房门并没有锁,是以她一推门就直接开了。 “毕维斯,你听到了没有?这是什么声音?” 刚刚一脚踏进房间,甚至来不及看清屋里的情况,艾丽就急切的开口。 全身着装整齐的毕维斯从窗边转过身来,收敛了脸上过于兴奋外露的表情,换上一副温和担忧的神色,对着艾丽迎上去。 “可能是什么野兽因为暴雨的缘故出来了,你别害怕,等天亮了就好了。” 他抬手将一件外套披在只穿着薄薄睡衣的艾丽身上,柔声安抚。 “毕维斯,我总觉得有些害怕,心里也很慌,就像是有什么非常恐怖危险的东西在靠近我们,外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去找容时大哥问问吧?” 艾丽面色惊慌,眼中满是不知名的惊惧和惶恐,伸手揪住毕维斯的衣角说道。 “没事的,艾丽,你放心,就算真的发生什么,我也会保护你的。” 毕维斯握住她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寒冷而冰冷颤抖的手,坚定保证。 “你如果实在担心,我们就去找容先生,他是这所监狱的监狱长,他的身边是最安全的,这样你应该就不会害怕了。” 毕维斯眉眼间俱是掩藏不住的温柔神色,说着就要拉着艾丽往门口走。 艾丽脸上浮现起几分动容和感动,神态间的惊慌失措稍稍褪去,点了点头,跟在毕维斯身后向外走去。 监狱长办公室里。 容时扣好最后一粒纽扣,手指翻飞间快速将手枪弹夹填满,塞回枪套中,他披上一件长款的防水衣,拉开房门就要出去。 “吱!吱嗷——” 一阵水花的流淌声伴随着小海怪的低吼,他快速倒腾着触手翻出水缸,啪嗒啪嗒跟在了容时的身后。 容时听到声响,回身看过去,见他跟着自己身后,也没有阻止,反倒停在原地等他上前。 勾重原本略有些忐忑的心瞬间放回原处,他数量繁多的触手在地上灵活的游走,快速来到容时的身边,伴着他一同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 他们刚刚踏出房门走出一小段距离,就碰上了前来找他的艾丽和毕维斯,两人手中拎着一盏明灭不定的雷力灯,共用一把雨伞,衣衫已湿了大半,浑身狼狈。 看到容时,艾丽脸上露出惊喜之色,连忙加快脚步上前, “容时大哥,我们正想去找你呢,刚刚不知道是什么声音,真的太吓人了,你听到了吗?” 她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了容时的身上,丝毫没有注意到跟在他脚边的生物,反倒是为她打着伞的毕维斯,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那只触手张牙舞爪,亦步亦趋跟在容时身侧的海怪身上。 他的眼中飞快的掠过一丝锋利的亮光,眼底浮起浅淡的金色,转瞬即逝,快的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你们过来干什么?” 容时看着他们微微蹙起眉峰, “回去呆在你们的住处,不要乱跑,外面是什么情况现在还不明了,我正准备过去看看,你们跟着若有什么意外发生,我恐怕无法兼顾到,都回去。” 容时说着,便准备转身离去。 “容时大哥,等等,就让我们和你一起去吧,反正回去了我也肯定睡不着,倒不如和你一起出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好提前有个准备。” 艾丽连忙开口说道,刚刚那两道吼声实在是吓到她了,在这样雷鸣电闪的恶略天气里,身在一座孤岛上,每一次雷霆降下都伴随着惊涛骇浪地动山摇,本就已经足够让人害怕恐惧,现在竟然又出现了这种一听就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生物的怒吼。 若是让她就这样回去,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只怕会自己把自己吓死,还不如一起去弄个究竟。 毕维斯收回目光,也跟着点头帮腔道: “不错,容先生,您就让我们一起去吧,我们保证绝对不会添乱的,而且我到时可能还能帮得上您的忙也说不定,至于艾丽,您也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对啊对啊,容时大哥,您可别忘了毕维斯的身份,我们的周边可是一片大海,他可能真的能帮上忙也说不定呢,你就让我们去吧!” 艾丽顾不得飞溅的雨水,抓住容时的一片衣角,连连哀求道。 容时尚未来得及回答,一条触手飞快从他身侧蹿出,将艾丽揪住他衣角的手用力拍开,力气之大,不仅发出啪的一声脆响,连带着她整个人都控制不住的往后连退数步。 艾丽惊呼一声,捂住发红的手臂,转头看了过去。 只见一只八爪鱼一般的生物盘踞在容时身侧的位置,此时一双蓝色的眼睛正虎视眈眈的盯着她,触手高高扬起,大有她再敢靠近一步就要继续动手的意思。 艾丽一惊,条件反射的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才反应过来,这应该就是容时大哥那只从蛋里孵出来的宠物,一只小海怪。 她脸上的惊色这才褪去了一些,轻轻拍了拍胸口,呼出一口气。 容时转头看向身边的小海怪,对方原本颇为嚣张肆无忌惮的模样,在他目光望过去的前一秒,气焰瞬间消散,一双圆滚滚的蓝眼睛望着他,触手乖乖蜷缩在地上,似乎不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 容时看着他,没有说话,这小东西现在是越来越狡猾了,总是在做了小动作之后,就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似乎觉得这样就能够逃脱即将到来的惩罚。 有些傻乎乎的可爱。 容时揪住他的一条触手,声音淡淡, “道歉。” 被他揪住的触手瞬间僵住,触手尖不自觉的往下勾了勾,小海怪一双蓝眼睛眨了眨,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没有动弹。 容时的眼睛微微眯起,看着小海怪。 “吱——” 小海怪冲着他叫了一声,见他不为所动,过了片刻,才转向艾丽的方向。 “吱!吱吱!” 他看着艾丽叫了两声,声音尖锐而急促,透着凶巴巴的味道,每一根触手尖都带着满满的不情不愿,叫过之后,他立刻看向容时,摇了摇被揪住的触手,触手尖缠住了他的手腕。 容时这才收回目光,没有去管在手腕上绕了一圈的触手,看向艾丽二人, “既然你们执意,那就一起去吧。” 艾丽顿时喜笑颜开, “好,谢谢容时大哥,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134、神魔之狱 风号雨啸, 电龙奔雷。 三人一怪刚刚走出了住宿区的范围,迎面便撞上了发现不对想要来请示回禀的巴尔特和亚尔维斯。 两人眼中一亮,然而不等他们开口说话, 就被容时抬手阻止, “不必多说了, 先出去看看情况,你们跟着一起来。” 说罢当先朝外走去, 几人对视一眼, 连忙跟上。 “砰——轰!” 巨石垒建而成的高大围墙仿佛脆弱的豆腐一般, 在巨大的怪物撞击下,轰然坍塌碎裂。 有跑在最后的狱警听到声响, 忍不住回头去看, 见到不论是令人退避三舍的电网, 还是雄伟的防护墙都如薄薄的纸片一般, 在怪物的利爪下化为一堆废墟,顿时目露骇然,在不敢有片刻的停留耽搁,顾不得拍在脸上打得皮肉生疼的暴雨, 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巨兽狰狞的嘶吼咆哮此起彼伏, 响彻天际,与天上的滚滚惊雷你来我往, 交织成一首令人腿软心悸的恐怖乐章。 容时等人到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众人亡命奔逃的场景, 幸运的是那些怪物似乎并不将这些,在它们眼中如同蝼蚁一般渺小脆弱的人类放在眼里,并没有去追捕猎杀他们,而是仿佛在寻找什么东西一般, 巨大的兽瞳随着脑袋左右转动,然后仿佛确认了什么,径直朝着监狱深处走来,粘稠而腥臭的口水从齿缝间滑落下来,淌成一片。 跟着容时身后的几人震惊之下,骇在了原地,尤其是艾丽脸色惨白,眼中满是惊恐,几乎摇摇欲坠。 等到反应过来,他们连忙往后退去,巴尔特边退边厉声呵斥胡乱逃窜的一众狱警,想要将他们集结起来,共同御敌。 “算了,让他们跑。” 容时抬手阻止了巴尔特的叫骂, “他们留下来也无济于事,不过平白送死罢了,此时跑远一点,或许还能捡回一条命。” 巴尔立刻住了嘴,说实话,其实他自己也有点想跑,只是跟着监狱长一起过来,总不好他自己一个人独自逃跑,更何况他们几人中还有一名女子,对方既没尖叫也没下的转身就跑,若只他一个吓得屁滚尿流,岂不是显得他太过没用,连一个 女人都不如。 “监狱长大人,这是什么怪物?” 巴尔特仰头看着比监狱的大楼还要高大的怪物,声音发颤, “我们也跑,那些怪物朝这个方向过来了,再晚一点恐怕就走不了了。” “容、容时大哥,巴尔特先生说的对,趁着这些怪物还没有发现我们,我们也赶快跑。” 艾丽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几乎扣进掌心的嫩肉里,才能死死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恐惧和想要尖叫的欲望,她一边说一边缓缓往后挪动,靠着她身边的毕维斯扶着她真没有瘫软在地。 “不,它们已经发现我们了。” 亚尔维斯平日里温和如春风的嗓音此时也不由紧绷起来,他双目直视前方,脸上没有了笑容,表情十分凝重。 众人随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见原本还在漫无目的搜寻的怪物齐齐转头望向了这边,硕大的血色眼瞳如盯住猎物一般牢牢锁在他们身上。 这次连巴尔特的脸色都变得惨白起来,几人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唯有容时站在原地没动。 他望着那些怪物仿佛发现了目标一般,仰头朝天嘶吼,然后加快了速度,朝着这个方向奔来。 那血红色的眼睛里带着满满的垂涎贪婪之色,口中的唾液分泌得更快了,如小小的溪流一般顺着齿缝间流淌下来。 它们的目光望着这个方向,更准确的来说是落在他脚边的小海怪身上,仿佛看着什么最顶级美味的猎物,叫声中满是兴奋。 “你们都走,尽量跑到距离这里远一点的地方,这些海怪应该不会去追你们。” 容时目光看着前方没有回头,语声沉静的对着身后的众人道。 巴尔特和艾丽两人闻言大松一口气,连忙转身离开这里,跑了两步却发现其他人都没有动静,不由又停下脚步,回头看过来。 “你们怎么都不走?容时大哥、毕维斯,快走呀,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艾丽急的嘴唇都咬破了,恨不得一边一个直接拉着两人跑。 “你们自己走,我就不同你们一起了,他们的目标应该是小乌,若是在一起,恐怕会牵连到你们。” 容时收回目光看了一眼满脸焦急的艾丽,目光掠过满头大汗的巴尔特,神情凝 重严肃的亚尔维斯,落到了望着海怪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毕维斯身上。 “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艾丽情急惊讶之下脱口问道,随后又立刻摆了摆手, “这不重要,总之我们现在赶快走,然后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就好了。” 其他人却并没有像她这般想的如此轻松简单,要知道这里是一座海岛,四面都是无边无际的海洋,没有船只可供乘坐逃离这里,岛上也没有可以坚固到抵挡这些怪物攻击的安全场所来让他们躲避,若是被这些怪物当成了猎物紧追不放,他们只怕都活不过第二天。 “这、监狱长大人,实在不行的话,我们不如就……就把小乌大人……” 巴尔特急的不行,咬咬牙,犹犹豫豫的说道。 虽然他的话语焉不祥,只说了一半,便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在场的人都明白,他的意思是直接放弃小海怪,这样没有目标,他们就可以安全逃走,这些怪物便不会再跟着他们。 小海怪原本正悠闲挥动着的触手顿时停在了半空,他看着那个说着要把他扔掉的人类,眼中闪过一抹果然如此的情绪,双眼变得暗沉起来。 他环顾了一圈周围所有人,这些人虽然口中没有说什么,却也没有表示反对,那个巴尔特眼中更是隐隐流露出想要将他绑起来直接丢给那些怪物的想法。 小海怪眼中闪过冰冷的杀意,却没有立刻做什么,他扭转着身体,抬眼看向了站在他身侧的容时。 若是这个人也跟那些人一样,想要把他当作祭品,送到那些海怪的口中,以为自己谋求生路…… 小海怪想到这里,心里发了狠,若真是这样,那他就、就…… 就了半天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片刻后,发现自己实在放不出什么狠话,小海怪心中彻底泄了气,最后干脆破罐子破摔,心中愤愤道: 那他以后就再也不理这个人了,不但如此,他还要把他喜欢看的书全部扔进海里,天天欺负他的朋友,并且坚决不道歉,也绝对不会再任由他处罚教训自己! 容时不知小海怪心中在转着怎样“冷酷无情”的念头,他察觉到对方缠在自己手腕上的触手不自觉的收紧了几分,轻轻捏了捏那触手尖 , “你们先走,就算把小海怪丢下了,但我与他日夜相处,身上早已沾染了他的气息,只怕那些怪物仍然会紧追不舍,到时候所有人都逃不了,还不如现在就分开,你们也更多几分活命的机会。” 容时没有对巴尔特的意见发表什么评论,也没有听取的打算,他声音平淡的陈述出事实,为众人指出了潜在的危机,并不因可能会一起被抛下而故意隐瞒。 “所以你们现在立刻离开,不要远距离我们太近的路,找个地方躲起来,直到外面彻底安静下来才可以出来。” 容时说着看向了艾丽的方向,显然他的这番告诫最主要就是说给对方听。 “容时大哥,你还是和我们一起走,你怎么能确定这些怪物的目标就一定是你们呢?也有可能是你弄错了,咱们一起走,人多好歹相互之间还有个照应,比分散开来安全多了,反正我是一定要跟着容时大哥你的,绝对不可能把你一个人丢下跟这只小海怪呆在一起。” 艾丽不等其他人表态,第一个站出来拒绝了容时的建议,其实对于容时口中所说的,那些怪物的目标是他们一人一怪的话,艾丽心中并不怎么相信。 在她看来,这只小海怪不过是一只刚刚破壳没多久的初生幼崽,体型也十分弱小,比之那些怪物,连给它们塞牙缝都不够,又怎么可能会让那些怪物对他穷追不舍,而且还是那么一大群,真的十分不合逻辑。 所以,她心中认定了这只是一个容时想要让他们各自分开逃命,不想拖累他们的借口而已,毕竟那只小海怪怎么看怎么笨拙,实在不像是能跑得过那些怪物的样子,而容时大哥也分明没有丝毫把对方丢下,独自逃命的意思。 听见她这么说,其他人也不好再发表意见,哪怕是一开始就心急如焚,甚至提出要把小海怪送出去以获取生机的巴尔特,此时也不好意思再开口。 亚尔维斯脸上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 “监狱长大人不用担心,生死有命,若是我们今天死在了这里,那也怪不到小海怪身上,而且就算我们跑了,又能逃出去多远?最终还是会被困在这座岛中等死,实在没有必要为了多活那么一时片刻,而把 小海怪扔出去或者分开行动。” “我跟艾丽在一起。” 毕维斯也在此时开口表态。 容时看他们坚持,也不再多说什么劝解的话, “既然如此,之后你们最好不要距离我和小乌太近,不管发生了什么,都站在一边看着,不要冲动行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0-02 22:15:55~2020-10-03 23:59: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合法人设 【(>3<)么么!】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东君.【>3<】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35、神魔之狱 无数的怪物直直的朝着几人围拢过来, 带来一股腥臭难闻的气味,他们仰天嘶吼,每走一步整座岛屿便随之震颤一下, 随着它们距离的接近, 那种震颤愈发明显。 “吼嗷——!” “轰——!” 几欲震破人耳膜的的雷声和陡然尖锐的吼叫同时响起, 闪电骤然撕破黑暗的夜空,留下一道狰狞的口子。 海水卷起滔天巨浪, 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凭空托起, 以铺天盖地, 吞噬一切的气势汹涌而来,瞬间漫上海岛, 淹过坍塌的墙楼, 气势汹汹的对着众人呼啸而来。 与此同时, 几只尖利的利爪和长着尖刺的狰狞可怖的长尾携着破空之声当头袭来, 明明形体巨大得可以称得上粗壮笨重,速度却丝毫不受影响,几乎眨眼间就近在眼前。 “啊!” 艾丽终于忍不住吓得尖叫出声,巴尔特更是干脆腿脚一软, 跌坐在了地上, 手脚并用的慌忙往后躲。 巨浪和利爪近在眼前,劲风刮得人脸面生疼, 艾丽害怕的死死闭上眼睛,仿佛这样就可以让自己逃过一劫, 她简直恨不得干脆就此昏死过去,这样就不用面对如此可怕的场景。 眼看即将血溅三尺,一道柔和圣洁的白光,如水流一般一闪而过, 化为一道半透明的球形屏障,将所有人牢牢护在其中。 利爪和兽尾石破天惊的一击落在上面,却不曾伤及里面的人分毫,只让保护罩的表面荡起了层层波纹。 浪潮也在同时汹涌而至,被防护罩滴水不漏的阻隔在外,球形的罩子如同水面的泡泡,轻盈柔软,在洪流中左飘右荡,海水迅速的蔓延开去,冲向了监狱的深处。 远处有此起彼伏的惊呼惨叫声陆续响起,想来是那些跑远的狱警终于被潮水追上,监狱里的犯人们也发现了外界避无可避的危机。 防护罩被一众怪物的利爪挥来打去,仿佛一只巨大的玩具球,在虚空之中化作抛物线,来来回回,数次下来,海怪们似乎发现了自己无法将这个古怪的罩子破开,口中顿时发出愤怒的嘶吼,动作愈发的暴戾凶狠。 容时几人身处在防护罩中,身不由己的随着防护罩每一次被抛飞而滚作一团,来回几 次后,所有人都晕头转向的在罩子中,头晕目眩,难受不已,艾丽和巴尔特两个普通人更是躺在里面爬都爬不起来,恨不能直接把内脏都给吐出来。 听到远处传来的饱含惊吓和恐惧的惨叫声,容时眉头微皱,他揉了揉眩晕的额头,刚刚在被抛丢的过程中,小海怪一直紧紧缠着他,所以他并未像其他人一样脸色惨白,恶心欲吐,不过却也并不如何好受就是了。 他掰开小海怪缠绕在自己身上的触手,身形一闪就出了防护罩,整个人向下坠落进一片海水中。 “吱!” 小海怪大叫一声,阻止不及,一触手挥开挡路的毕维斯,跟着出了防护罩的保护范围。 然而容时却并未如他所想的那般被海水吞没,而是脚尖在水面轻点,纵身跃上了旁边的高楼,又在楼层的护栏间几经借力,最终登上了顶楼。 他站在整座岛屿视野最高的位置,举目四望,就在整个落沙岛除了最中心的位置,其他地方已经尽皆被奔涌的海水淹没,滚滚白浪咆哮怒吼着,无孔不入,钻进一切可入之地。 海岛北部那一小片平整的,好不容易被人开垦种植出来的碧绿农作物,全部化为了海鱼的食物,连影子都再看不见。 有挣扎奔逃的人影眨眼间被卷入海浪,然后挥舞着手臂消失在浪潮中,一切哀嚎呼救都被海水吞没,从监牢中传出一片连绵不绝的尖叫喝骂和拍打栏杆的声响,显然是里面的囚犯想要自救,却因为监牢铁门被锁住而无法离开。 容时看着这一切,眉宇间的弧度愈加明显,这些狱警和大多数犯人都只是普通的人类,在这样海潮滚滚,巨浪滔天的情况下,绝对不可能还保得住性命。 他回头看向跟在他身后,用触手攀附着墙壁爬上来的小海怪,眼中透出了然之色, “想办法让这些海水退去,我知道你办得到,你的力量已经被彻底掌控住,你也从不曾刻意隐瞒这件事,应该是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 挥舞着触手气势汹汹的跟着他身后的小海怪动作顿了顿,张牙舞爪想要往容时身上缠去的触手在原地紧张的卷了卷,仿佛被人触碰了叶梢的含羞草,露出显而易见的紧张之色。 勾重 一时举着触手有些不知所措,他当初的确没有刻意隐瞒自己变得强大的事实,一开始他本是不愿让对方知晓,自己不再是原来那只蠢蠢的小海怪的;可是之后却不知为何,那日在海中自然而然、炫耀般的,他就直接将自己强大,可以横行无忌,在海洋翻江倒海的一面显露了出来。 此时对方直接点明出来,他心中竟一时不知到底是何滋味,既有对容时可能发现自己不对劲,发觉自己与原来的那个不同的担忧;又有想要让对方发现,希望容时能够自然的接受,并且待自己始终如一的期待。 这些想法很矛盾也很复杂,以至于他看着容时,根本没有办法快速的对他的问题作出回应。 直到容时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 “你让海水退去,帮我把这些狱警和犯人救出来,之后每天你都可以在监狱里肆无忌惮,横行霸道,每天可以找人来陪你玩游戏,如何?” 这是之前的小海怪最喜欢做的事情,只不过后来因为发生了希拉里的事情,容时便禁止了他继续在监狱里随心所欲,随意惹麻烦的行为,防止对方什么时候又不小心招惹到一个危险人物。 “吱——!” 小海怪尖锐的叫了一声,似乎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他又接着继续发出高亢的鸣叫,一边叫着一边兴奋的挥舞着触手。 这声音一发出,海水便如同听到了命令的最优秀的士兵,军令如山倒,转瞬之间,如同摩西分海一般,从最中间的位置,向两边分开,被强大的力量控制着,快速且诡异的往海洋的方向退去。 站在高处来看,这一切显得十分的神奇且不可思议,海水不仅有序的退离,被它淹没的所有建筑和人,也都被凶猛的浪潮松开,留在了原地,并没有被海水裹挟着离开。 原本正在冰冷咸腥的海水中奋力挣扎,几乎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人,突然之间只觉得周身一空,整个人重重落在了湿滑肮脏的地面上,新鲜的空气从口腔中迅速传导进肺腑胸腔,让他们真切的意识到自己真的逃过了一劫,而不是因为太过恐惧而产生的幻觉。 他们左右环顾一圈,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然后拔腿便跑,不管发生了什么,还是 保住小命要紧。 没过多久,海水就彻底退回海中,不管海面是如何的风起云涌,再也没有任何一滴水能够穿透那无形的屏障进入海岛的范围。 攻击着防护罩的无数海怪眼前突然失去了狩猎的目标,海水也不再受自己控制,他们不由躁动起来,吼叫声震耳欲聋,直接抛弃了那颗光球,狰狞的兽目开始四处搜寻,最终在顶楼发现了那只海怪的身影。 它们开始锲而不舍的撞击这栋建筑物,想要将之摧毁来捕抓自己的猎物。 房顶陡然的震动摇晃让容时差点站立不稳,他身形一晃,扶住边上的栏杆维持住了平衡,小海怪发现了这一点,顿时勃然大怒。 他猛的提高了声音,音波扩散开去,直接穿透了云霄。 无形的能量波在空气中形成,以小海怪为中心扩散开去,所过之处,所有的东西都化为齑粉,在大雨的冲刷下,顺着水流消失不见。 无论是脚下的高楼,正在攻击着大楼的海怪,还是其他的任何东西,都在眨眼之间泯灭于尘埃,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 那些巨大的海怪,前一刻身体刚刚消失不见,下一秒,仿佛复制还原一般又重新出现在了原地。 高楼消失,容时顿时没有了立身之地,他不得不随着尘埃一起往下落去,在将要到达地面的前一刻,被突然反应过来的勾重伸出触手猛的缠住,拉了回去,这一切发生得又急又快,几乎在眨眼之间。 此时的勾重已不是一开始的大小,或许是因为意外发生的太过突然,情急之下,他直接变成了一只巨大无比的海怪。 他的身形直接覆盖了整座岛屿,触手铺天盖地,交缠缭绕,将天空遮掩的严严实实,只留几丝缝隙,如同一座浮于海面之上的巍峨大山;黑色的鳞片在雷电的照射下,反射出墨玉一般的流光;每一条触手都足有数丈粗细,长度更是不可估量,舒展挥舞开来,遮天蔽日,连最细小的触手尖也有近丈直径。 所以,容时可以说是被他小心翼翼的捧在触手尖上,不敢动弹本分,唯恐伤到了对方分毫。 作者有话要说:嗯,明天应该可以结束 136、神魔之狱 另一边, 身处在防护罩中的几人此时终于不用再被众多怪物当作玩具球一般拍打,巴尔特和艾丽早已在一连串的震荡和声波之中晕了过去,只有亚尔维斯和毕维斯两人稳稳的站在里面。 无数的巨型触手从天而降, 亚尔维斯连忙收起防护罩, 与毕维斯两人一人扛着一个, 快速的闪躲跳跃,艰难的在一处触手和楼墙间的缝隙停下, 得以片刻喘息。 将艾丽和巴尔特两人放下, 让他们斜靠着墙壁, 亚尔维斯看着那些在小乌的攻击中一遍遍消失却又重新出现的海怪,眼中眸光微闪。 他将目光投向站在小海怪一条触手之上, 哪怕在攻击中也被护的密不透风的容时, “你在这里照顾好他们两人, 必要的时候见机行事, 我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再这样下去,这座岛上恐怕一个活人都剩不下了。” 说完不等毕维斯回答,他抬手在储物镯上一抹, 克利斯长剑出现在手中, 然后飞快的腾挪跳跃,在漫天挥舞的黑影中闪躲着, 虽然惊险,却到底成功抵达了容时所在的位置。 “监狱长大人, 若要真正将这些海怪杀死,最好以克利斯剑为媒介,普通的方法或是只靠小乌自己虽然也能对这些海怪造成伤害,却无法从根本上彻底将它们杀死, 反而会一直白白消耗力量,这把克利斯剑却不同,它是当初战神克利斯被创世神创造出来时共同孕育而生的伴生之剑,天生携带雷霆之力,上可斩神魔,下可诛妖邪,区区还怪更是不在话下。” 说着,他抬手将手中长剑递了出去。 容时接过,这把剑的确对这些生于深渊黑暗之内的海怪具有克制作用,对于身为海怪的勾重来说也同样如此,所以他并未将这把剑交给小海怪。 容时在亚尔维斯惊讶的眼神中,抬手将长剑抛了出去,在星际世界中时,他忆起了精神力的修炼方法,在那一世,精神力之海被他修炼拓展到了极致,神识完全释放出去,几乎可以覆盖整颗他所居住的水蓝星。 之后又经过了数十年的时光,在上个世界中,虽然他没有再刻意的去淬炼,精神力海却已经形成了习惯,自动自发的按照功法的运 转方式进行修炼,如今,他的神识可以用深不可测来形容。 精神力达到一定程度,外放化形、隔空取物、意念杀人、都不在话下,他本欲直接以精神力攻击的方式来取这些海怪的性命,然而他试探过后,却发现这些怪物总是会在即将死亡的那一刻,又被一股强大的外来力量重新赋予生机,无论他再如何加大攻击力度,也无法让海怪真正死亡。 当他将精神力增强到极致时,与那股外来力量交锋,他隐隐从中窥探到了一丝属于世界的规则之力。 规则不认可他拥有杀死这些海怪的能力,原因他暂时不清楚,只能归结于此界对于这些海怪的……偏爱? 既然属于他本身的力量不能使用,就只能另辟蹊径借用外物来达成目的。 长剑化为一道紫色的光影飞了出去,却并未落在地上,它猛的停在半空中,仿佛被一只虚无的手握着,剑尖一转,笔直的对着前方不远处一只海怪巨大的眼睛刺了过去,长剑全柄而入,插进海怪的大脑之中,然后从它的后脑飞射而出,带出一片红红白白的液体。 “吼!” 一声凄厉的吼叫,那时还怪顶着血窟窿一般的眼睛和不断喷射出脑浆血液的头颅,疯狂嘶吼挣扎了数息,伴随着一声巨响,倒在了地上。 期间由于他剧痛之下的疯狂无差别攻击,在它周边的几只海怪都受到了大大小小不同的伤害,被雷光闪烁的长剑趁机一一砍断了硕大而狰狞的兽头。 腥臭的血红色液体如同喷泉水柱,冲天而起,又化为红色的雨幕落下,与天上的暴雨交织在一起,汇聚成河流,染红了整片土地。 容时抬手擦去顺着额际滑下的雨水,直接坐在了小海怪粗壮的触手上,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下方横倒在地,转眼之间被巨大的黑影碾压成肉末的尸体。 暗紫色的长剑在这一片黑暗的世界中,渺小的几乎如同萤火,却在每一次转折、斜刺、和飞挑间,带起一片血以及一具或几具横倒在地的怪物尸体。 原本嘶吼着扑向勾重的,疯狂撕咬着他触手的,几乎令他束手无策无数海怪,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减少。 这一次,它们没有再在气息断绝之后,被不知 名的力量赐予生机,重获新生,再扑上来继续对小海怪发起攻击。 勾重看着这一切,巨大的墨蓝色眼睛眨了眨,如同两只悬在夜空中的光盏,他干脆停止了自己的攻击,只是挥动着触手将靠近的海怪抽打出去,姿态十分悠闲随性,甚至分出一条粗壮的触手悬于容时的头顶,为他遮挡从上而下的倾盆暴雨。 亚尔维斯沾了容时的光,也有幸享受了这细致妥帖的照顾,他看着一个个倒在地上再也没能起来的海怪,已及彻底失去呼吸断绝生机的尸体化为无数流光萤火,在夜空中渐渐飘散。 “监狱长大人竟还有这样的本事,之前却是从未见您显露过,这种凭空御物的能力,与风之女神梅塞尔赐给信徒的御风之力极为相似,不过大人并非信仰者,所以您使用的能力和这个应该没有什么关系。” “到底是什么能力,请恕在下孤陋寡闻,实在辨认不出来。” 亚尔维斯脸上露出柔和的笑容,带着微微惊奇之色,看向那柄无时无刻不在收割海怪性命的飞剑,眼中满是惊叹。 “雕虫小技而已,若不是有你的剑,恐怕我也拿这些海怪束手无策。” 容时摘下头上的帽子,甩去帽檐上的水珠,随意答道。 “监狱长大人实在太过妄自菲薄了,这样的能力怎么可能是雕虫小技?” 亚尔维斯看着下方数量渐渐稀少,已经是在做着最后挣扎的海怪,目中闪过莫名的神色,笑容不变的赞道。 地面上,毕维斯虽因视线被巨大的触手阻挡,并不能看清事情的具体经过,然而从虚空中飞舞的越来越多光点,如同银河一般璀璨的夜幕,这一切都足够让他猜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种如同星屑纷飞一般的景象,只有在神魔死亡,神格随之崩溃消散时才会出现,而在他自出生就拥有的记忆中,有着这样一则传闻,深海中的所有海怪,都是由神明和魔族化身而成。 原来他以为这则传闻就只是传闻,如今看来,却似乎并非如此,否则,现在的景象该如何解释? 当最后一只丑陋的海怪肉身化作光点消散,克利斯剑伴随着纷飞的流荧划出一道优美的紫色弧光,斜斜的刺入了地面,剑身轻轻摇晃 ,不带一丝血迹,轻盈而优雅,任谁也无法看出它刚刚收割了多少生命。 容时将帽子重新戴回头上,在脚底的触手上轻轻跺了跺脚,示意小海怪将自己放下去。 勾重却没有如容时所示的那样将他送回地面,他耸立在海中,如同一座巨大海岛般的身体散发出莹莹的光芒,那光芒表面墨黑如玉,中心却是璀璨的金色。 他的身体在光芒中渐渐变化缩小,等到光芒散去,他又重新变为了一开始那只木桶大小小章鱼的模样。 容时被他身体散发出光芒托住身形,缓缓飘落在地。 亚尔维斯则没有这么好运,他在虚空之中陡然失去立足之地,措不及防之下从百米高空跌落下来,若不是他反应迅速,身形也还算灵敏矫捷,眼疾手快的攀住了一旁高楼上的栏杆,只怕瞬间就会摔得头破血流,不死也要断手断脚,身受重伤。 他小心翼翼,一点一点的往下爬,最后终于安全地落回地面,恰巧位于克利斯剑旁,不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一边拄着剑喘息,一边向小海怪投去谴责的目光。 然而却并没有谁注意他的心情如何,小海怪一回到地面,就飞快的爬到容时身边,扬起触手勾住他的手腕,蓝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其他触手在空中欢快的摇动,显然心情十分不错。 “吱!” 容时轻轻捏了捏他的触手尖,转身向着毕维斯等人的方向走去。 亚尔维斯见状眸光一暗,他站在一人一怪的身后,目光看向了前方的毕维斯,与之四目相对。 他浅淡铂金色的瞳眸中划过一缕金色的流光,与之相对的毕维斯如海水一般湛蓝的眼中也有金光掠过,那一瞬间,两人的眼神情态仿佛由同一个模子印出,分外相似。 容时走到几人的身前,目光落在昏迷不醒的艾丽和巴尔特身上, “他们怎么样了?没事……” 在这一瞬间,站在容时身侧不远处的毕维斯陡然暴起,朝着他扑了过来,手掌化作锋利的利爪,直取他咽喉部位! 同一时刻,后方的亚尔维斯举起手中长剑,迅如闪电一般刺向亦步亦趋跟在容时身侧的小海怪后脑……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今天有话说。 估计错误,还有一点儿 137、神魔之狱 事情发生在转瞬之间, 眼看下一秒就将鲜血四溅,容时注意到身后传来的破空之声,以前眼前近在咫尺的利爪, 飞快的侧身躲避, 同时一脚将小海怪踢了出去。 一击不中, 亚尔维斯和毕维斯两人飞快的变换姿势,这一次却直接放弃了容时, 而是朝着小海怪攻击而去, 力求想要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 将它彻底杀死。 然而这一次的攻击也注定是徒劳,几条触手飞快的窜出, 黑色的鳞片上泛着淡淡的乌光, 将到来的利器击飞了出去。 细小的触手飞快的变粗变长, 眨眼之间就比两个人还要高大, 原本想要上前的容时看到这一幕,干脆站在了原地。 眼看着最好的偷袭机会错过,亚尔维斯两人也不再恋战,速度飞快的后退, 毕维斯眼角余光扫到墙角昏迷的几人, 目光一闪,调转方向冲了过去。 容时发现了他的目的, 同样朝着那个方向掠去,在对方的手扣住昏迷不醒的艾丽前, 一脚踢出,他这一下带着强劲的力度,若是踢中,可以直接将对方整个人踢飞出去。 然而就在此刻, 白光一闪,一道柔软而富有弹性的屏障,拦在了他的身前,他的脚没有落在对方身上,而是被屏障隔开,反弹了出去。 是属于亚尔维斯的那道防护罩。 毕维斯将昏迷不醒的艾丽拉了起来,一手揽住对方的身体,另一手化为利爪,紧紧扣在她纤细的脖颈间。 “容先生再敢前进一步,我立刻杀了她。”毕维斯站在防护罩内,透过屏障看向容时,说着他手上微微用力,锋利的指甲刺破了艾莉脖颈间的皮肤,鲜红的血液瞬间渗了出来。 容时停住脚步,看着对方冷下了神色。 “你想要怎么样?” “监狱长大人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们的目的,只要你动手替我们杀了这只海怪,你的朋友就可以毫发无伤,,否则的话,结果如何应该也不必我们多说。” 亚尔维斯闪身躲过一条恢复过来的触手,对着容时说道,他的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仿佛口中说着的不是威胁的话语。 容时抬手制止了变化之后的小海怪继续攻击,他转身看向亚尔维斯,“你 们是什么时候勾结在一起的?他来这座岛上不过才几天,你们之前应该并不认识,这段时间也没有看你们有过什么交流。” 亚尔维斯笑了笑,“这个监狱长大了就不必过问了,我并无意于去满足您的好奇心,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帮我们杀了这只海怪,要么看着您的朋友惨死当场。” “是选一只宠物还是好朋友,想必你应该分得清。” 容时看着他,声音冷淡,“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了,即便我接受你们的威胁,难道你们以为凭我的力量就可以杀死一只这么强大的海怪?” 说着他面露嘲讽之色,抬眼看向如同山岳一般匍匐在地,巍峨高大的海怪。 “监狱长大人说笑了,如果要你与他动手,那当然不可能,但这只小海怪可是十分听您的命令,你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你对他动手,他就算有所反抗也肯定是束手束脚,成功的几率自然就大大提高。” 亚尔维斯看着容时,丝毫没有将小海怪放在眼里,一番话说得毫不掩饰,仿佛有着十足的把握。 他心中也的确是这么认为的,经过了他多日的观察,和刚刚在来的路上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足以让他看出,在这只海怪的心中,面前的这位监狱长有着足够重的分量,或许无法让对方束手待毙,却绝对会在此人动手时被搅得心神大乱,到时他自然可以趁机寻找机会,将这只海怪彻底杀死。 等待了这么多年,筹谋算计,他甚至不惜将自己的神魂一分为二,一半继续做一只海怪,一半投身夺舍了光明神的身体,为的都只是想要彻底将这只海怪杀死,这样做即使想要铲除威胁,也是为了那永生不死的强大力量和寿命。 虽然中间出了一些波折,但只要最终能够达成目的,他并不介意。 容时看着他,“我可以答应你尽力一试,但最终结果如何我并不保证,并且要借你手中长剑一用。” 他答应的这般爽快,亚尔维斯脸上闪过一丝怀疑,不过他并未多说什么,人质在自己手中,对方就算有再多的花招,也无济于事。 他露出一抹温和且期待的笑容,“这当然没有问题,只是我有言在先,若是监狱长大人有任何的不 轨之举,你朋友的这条小命可就不保了。” 说着他抬手将手中的长剑,向着容时扔了过去。 容时伸手接过,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只希望两位最后言而有信,不要反口复舌能够按约定放了我朋友。” “容先生放心,这是自然,毕竟艾丽也算是我的朋友,若是真的要伤她,我也不忍心。”躲在防护罩内的毕维斯开口说道,他的手掌却仍旧靠在艾丽的勃颈间,没有半分移开的意思。 容时没有再跟他们废话,抬头看向小海怪从高处望下来的,两只巨大如同明星一般的眼眸,在他与亚尔维斯两人交流间,对方没有丝毫的反应,仿佛他们谈论着的事情与他没有丝毫关系,而不是谋划着想要杀死他的计划。 哪怕现在对上容时的眼神,他也只是眨了眨那对巨大的眼睛,并无丝毫的其他反应,甚至连触手尖都没有挪动一下。 只是静静看着容时拿着长剑朝他走来,仿佛无论对方想要对他做什么,他都不会反抗。 容时收回目光,在亚尔维斯微笑的视线下,渐渐走到近前,他举起手中长剑,猛的向着眼前一动不动的粗壮触手挥去—— 亚尔维斯脸上的笑意加深,他期待的等着金色的血液喷射而出,马上他就能够达成所愿了。 然而下一秒,锋利的剑光却笼罩了他的面门,朝着他的咽喉快速射来! 他正要闪身躲避,识海中却遭受到了不知名力量的巨大冲击,让他一瞬间头脑空白,头颅仿佛要炸裂一般剧痛,身体僵在了原地。 下一刻,胸前剧痛传来,长剑从他的喉间划过,又往下蜿蜒,带着雷霆之力的剑尖直接穿透了他的心脏。 与此同时,盘踞在地的巨大触手仿佛有着默契一般,在同一时间内高高挥起,触手上泛起乌黑带金的光芒,重重朝着防护罩砸了下去! 白色透明的防护罩如同水流一般荡漾开来,接触到触手的地方有光点渐渐逸散,发出滋滋的水汽蒸发般的声音。 防护罩被巨力压的变形,单薄的力量从接触点蔓延开去,下一秒,整个防护罩轰然碎裂开来,化作了点点光芒碎片消失不见。 身处在防护罩内的毕维斯在异变发生的一瞬间,指尖用力,就要 将捏在手下的脖颈刺穿,然而从另外一半神魂识海中传导过来的剧痛令他的身体都来僵硬在原地,指尖的力度瞬间卸去,再也无法深入分毫。 下一瞬,便是巨大的触手从天而降,精准的击在了他的头顶,将他整个人抽飞了出去。 容时一把将长剑抽出,带出一蓬暗淡的铂金色血液。 亚尔维斯的身体随着惯性向前倒去,他的脸上带着惊愕和不敢置信,仿佛无法接受自己竟然会在最后一刻失败。 然而无论他接不接受,事实都无可更改,他的身体化为光点,渐渐在空气中飘散开去。 再消散的最后一刻,他的目光仍旧死死的钉在容时身上,眼中流露出了与以往温和神色截然不同的阴鸷憎恨,仿佛深渊里的恶鬼好不容易重见天日,却又再一次重新被人打入黑暗怨毒凶狠。 容时对他的目光毫不在意,小海怪却觉得很不顺眼,直接一触手将他抽得灰飞烟灭。 容时收回目光,望向躺在淤泥中挣扎的毕维斯,随手一甩,长剑飞射而出,插在了他的后心。 毕维斯猛烈挣扎几下,喉间发出嗬嗬的气音,半分钟不到,便彻底不动了,他的双腿化为了一条巨大的蓝色鱼尾,从尾尖处开始,化作蓝色的光点消散。 容时看向身边重新变为小可爱模样的小海怪,拍了拍他扬起的触手,夸奖道,“做的不错。” “吱嗷——” 小海怪触手欢快的挥动了一下,然后有快速的收了回去,做出一副不放在心上,这都是小意思的模样。 然而它的触手尖却时不时的翘起,昭示着他十分好的心情。 容时没有在与他多说,抬步走到昏迷的艾丽身边,仔细检查了一番她脖颈间的伤势,确定只是伤了表层的皮肉,并无大碍之后松了口气。 他看看艾丽,又看看依旧躺在墙角的巴尔特,精神力探出钻入两人的大脑,发出轻微的刺激将二人唤醒。 艾丽和巴尔特揉着额头从地上起来,表情还带着昏睡的迷茫,过了片刻才想起来昏迷之前发生了什么事,猛地从地上跳起来,飞快的缩到墙角张惶四顾。 “行了,危险已经解除,都回去休息,其他的事明天再处理。” 容时招呼两个人道 ,然后抬脚便往住宿区的方向走去。 此时,雨势已经渐渐变小,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飘飘洒洒,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直接将湿透的防水衣脱下来,被跟在一旁的小海怪抬起触手接了过去。 天上厚重的乌云渐渐散去,露出墨蓝色的天空,海面起伏翻涌的浪潮缓缓平息,若非地上深深浅浅的大片血迹,几乎让人以为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巴尔特和艾丽这才注意到周围已经没有危险,两人连忙起身跟在容时的身后往回走。 “容时大哥,刚刚那些海怪呢?都去哪里了,怎么一个都不见了,是不是又退回海里去了?” 艾丽跟在后面,又是庆幸又是惊讶,忍不住出声问道。 “是啊,监狱成大人,那些怪物都哪里去了?如果是回海里去了,它们以后还会不会再出来?” 巴尔特拍拍胸口,心有余悸地跟着问道,虽然一觉醒来,危机就莫名其妙的解除了,但之前发生的一切实在是让他吓的够呛,就怕那些怪物什么时候又冒出来。 “它们都退回海里去了,以后都不会再出现。”容时随意回道,至于那些海怪是死了而不是回到海里的问题,他懒得去解释死了的话为什么没有尸体留下,干脆就一语带过,总之安了两人的心就好,其他的都无关紧要。 他说着,感觉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将脚尖挪开,发现一枚淡金色的晶体躺在地上,流光溢彩,透着一股莫名的神圣之感。 他弯腰将之拾起,发现那是一枚半棱形的晶石,比宝石更加剔透璀璨,有金色的光芒在其中流转,散发出强大的力量气息。 容时看着掌中这只有贝壳大小的东西,心中一动,注意到这里是刚刚亚尔维斯身体消散的地方,他微微沉思,走到了毕维斯消失的地方搜寻片刻。 果然在淤泥中也发现了同样的一枚淡金色晶体,这一枚比之前的那一刻体积稍小,散发出的力量气息也稍逊一些,但可以看出二者系出同源。 容时将这两枚东西擦拭干净,收进上衣口袋中,这才继续往住处的方向而去。 “容时大哥,毕维斯呢?怎么没有看见他?……” 艾丽娇俏担忧的声音夹杂在斜风细雨中飘 荡开来,随着离去越来越远,后面的话渐不可闻。 …… 第二日,丝毫没有受到昨夜恐怖天气的影响,太阳早早地跃出海平面,为这岛屿洒落一层金红的纱衣,映衬着海面上的粼粼波光,如梦似幻,令人感受到无限的朝气与勃勃生机。 天光微亮便在巴尔特的带领下开始收拾监狱里的一片狼藉的众狱警和犯人看着这初升的朝阳,心中不由升起无尽的庆幸和感动。 想不到他们还能看到新一天的太阳升起,昨天晚上,他们都以为自己肯定必死无疑,竟然还能够幸运地捡回一条命来,这是多么大的奇迹。 众人几乎是怀着感恩的心情在忙忙碌碌,搬走倒塌的废墟,修复破损的房屋,处理所有在昨夜怪物袭击中造成的损失,一个个忙的热火朝天,没有半分偷懒懈怠。 监狱长办公室里,巴尔特正向容时汇报着昨夜变故中给监狱里造成的损失以及人员伤亡。 “大人,除了亚尔维斯先生和您的那位朋友之外,监狱里还有三名囚犯和两名狱警在海啸中意外身亡,四十三人受伤,另有两人不知所踪,恐怕要么被怪物吃了,要么被浪潮卷入了海中,凶多吉少。” “另外有近半的房屋被毁,外围的防护电网和高墙更是彻底坍塌,完全不能用了。”巴尔特面容严肃,语气沉重的说道。 昨天这一遭下来,整座岛上的建筑几乎毁了大半,到处都是废墟、泥水,唯一能让人稍微感到安慰的,大概就是人员伤亡不算太大。 “将受伤的人都妥善医治,死了的人找个地方安葬,其他的劳动都暂且停下来,让所有狱警和犯人都去帮忙修建倒塌的房屋。” 容时一边快速处理着手中事务一边吩咐道。 小海怪用一根触手吊在房梁上,坐摇右晃的荡秋千,对两人的谈话毫无兴趣。 “是,属下知晓了。” 巴尔特肃声应下了,犹豫了片刻,还是接着开口, “那位艾丽小姐,似乎因为与她同来的那位先生不幸遇难而有些放不下,一直站在海边,您看……” 容时翻页的手微微一顿,“她一直站着那?” 不等巴尔特回答,他又继续说道,“无妨,让她一个人静一静也好,找个人稍微看着点。” 昨夜当艾丽问起那条人鱼的下落,他直接说对方被那些海怪吞吃了,其他的都没多说。当时艾丽看起来似乎很是伤心的模样,没想到竟然到现在还没缓过来,不过也没办法,就算那条人鱼没有被他杀死,也不可能是良配,等时间久了应该也就能放下了。 第138章 神魔之狱(完) 容时将处理好的羊皮纸规整在一处, 站起身来,舒展一下微微僵硬肢体。 悬挂在他头顶横梁上,双眼半眯昏昏欲睡的小海怪, 察觉到动静,倏地一下睁开眼来, 触手如一团爆裂的乌云伸展开,向着下方扑去。 感觉到风声, 容时眼皮也没抬,快速向一旁退开几步,张牙舞爪的小海怪啪一声摔在地上, 摊成了张饼子。也幸好它此时的体形变化成幼年大小, 不然怕是整个地面都得晃上几晃。 小海怪溜圆的眼睛眨了眨, 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偷袭竟会失败? 容时看了它一眼, 丝毫没有上前安慰的意思。转身走到书架前,从上面取出一只巴掌大的木盒, 打开来,里面是两枚淡金色晶石, 光芒氤氲,似虚似幻。 正是昨夜毕维斯两人死后出现在原地的东西。 容时将晶石拿在手中, 对着光仔细察看,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一手捏着一枚, 将两块晶石合在了一起。 仿佛天生就该如此,两枚晶石在接触的一刹那,如同受到吸引,彼此紧紧贴合,化为一体。同时光芒大作, 被无形的力量托举着,悬浮在了半空中。 金色的光芒由浅淡渐渐转为耀眼,比窗外的日光更为璀璨夺目,转瞬之间笼罩整个室内。 晶石震颤着,在光芒强烈到几乎要刺伤人眼的那刻,强大的力量以它为中心扩散开,只一瞬便将周围所有的外物都化为齑粉,同时它突然动了,向天空的方向疾射而去—— 容时在力量袭来的瞬间快速以精神力化为屏障护住自己,连退几步,避开最强劲的那一波冲击。 “嗷!” 小海怪怒吼着一跃而起,冲向了同样的方向。 晶石快速的射向虚空,眼看着就要消失在视野中,逃得生机,却在最后一刻被一张长满尖齿的大嘴拦住去路,然后收势不及,直直的射了进去。 已变成中等形态的小海怪触手如乌云翻滚,虚浮在空中,一双墨蓝色的眼睛微微眯起,极为满足的模样,不见嘴巴动作,几声清脆的咔嚓声响后,它砸了咂嘴飘到容时面前,对着他张大了嘴巴。 大眼珠子冒着光,一副求表扬的模样。 快看,那两个讨厌的家伙被我吃掉啦! 容时看着它兴冲冲邀功的模样,脸色却冷了下来,喝道:“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就敢随意乱吃?” 虽然他大致已经猜到那是什么,在亚维维斯两人死后从身体中掉落出的东西,结合他们的身份,显而易见,恐怕是属于对方的神格之类。 神格是一个神明获得强大力量的来源,也是其存在的基石和所有力量所在,强大也意味着危险,岂是什么随意可以掌控的东西,更何况是吃到肚子里。 这只海怪看着长了那么大只,有时候行事也十分聪明,比如昨夜,但大多时候却又淘气冲动,不顾后果只管自己高兴。 事实也证明容时的担忧不是多余的。几乎是他话音刚落的下一刻,海怪的身躯急速变大,遮天蔽日,转速覆盖了整座岛屿,惊呼和嚎叫声骤然四起。 海怪粗壮巨大的触手在空中如起伏的巨浪,四处挥舞,所过之处墙塌地裂,带起狂风,飞沙走石。 幸好容时在第一时间发现不对,飞快的闪开,他在挥舞的触手缝隙间闪跃躲避,一边抽空观察小海怪的情况。 不,现在已经是大海怪了。 只见巨大的海怪体型不断膨胀,越来越高,直到耸入云间,一双大得渗人的眼睛从原本漂亮的墨蓝变成了浓稠的猩红色,竖瞳缩成一条细线,满溢着疯狂和冷酷,显然已经神志不清。 它的体表,原本光滑的鳞片从一片片鳞片相接的缝隙间崩裂开来,金色的血液渗透出来,染遍全身,一眼看去,仿佛这只海怪被套上了一张巨网,而现在巨网越收越紧,不仅将它牢牢缚住,甚至每一缕网丝都深深陷进血肉,直待最后将这只海怪千刀万剐,切成一堆碎肉。 容时眉宇间如覆冰霜,听着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再看看眼前这只已彻底失去理智,似乎下一瞬就要爆体而亡的海怪,神色更冷了几分。 他一边闪躲着乱舞的触手,一边快速向着海怪中心靠近,最终一跃跳到它头上,在它眼前悬定,一掌拍在海怪双眼眉心处,聚齐识海中全部的精神力倒灌入它大脑精神领域中。 海怪这状态跟精神力暴动很是相似,恐怕是骤然进入体内的力量过多,无法吸收,导致身体里能量混乱,又神识过于弱小,不能用精神力疏导控制,反被压制了神智,这才陷入疯狂。 这种情况要么将体内多余的力量快速导出,要么瞬间提升力量拥有者的精神力,让其可以利用强大的神识压制体内暴走的力量,在一丝一缕缓慢吸收,细水长流,以获取更多消化力量的时间,如此才不至于因一时涌入的力量过多无法化解爆体而亡。 当然,或许还有其他的办法,但现在情况紧急,也容不得容时再多做思考,直接选择了第二种方法。 容时快速将识海中的所有精神力导入对方脑海中,一边帮助梳理对方那混乱狂躁的精神力,这样可以帮助对方更快的恢复理智。 随着对方识海中精神力不断增强,体表的伤势也渐渐好转,与之相对的,是容时精神领域力量的快速减少,甚至是枯竭。 这是必然的,要将精神力倒灌入另一个人的识海中,实施者必须具备比承受者更高数筹的精神力,这样才能使承受者接收到足够多的力量,不会因为一部分精神力在倒灌过程中逸散,接收者得到的力量少了而导致失败。 小海怪乌黑鳞片上虽然仍旧遍布鲜血,鳞片间的伤口却已渐渐愈合,大眼中的神色也从疯狂混沌逐渐趋于清明,慢慢恢复了神智。 而此时容时的识海中几乎已在榨不出一丝的精神力,他的脸色也变成一种趋近于透明的苍白。 他看了眼手掌下慢慢清醒,透出依恋神色的那双眼睛,心中一叹,极力调动识海,将所有精神力通过掌心一股脑的传递了过去。几乎在同时,他的脑中轰鸣一声,剧痛袭遍整个识海,神智陷入了黑暗之中。 他最后的记忆,是仿佛近在耳边的嘶吼,透着疯狂和痛苦;以及从腕上蔓延而入脑海的暖流。 破败杂乱的房间内,泛黄的白色单人床上,一具清瘦的身体一动不动的躺着。稀薄的日光透过布满斑驳痕迹的玻璃窗射进来,飘浮的灰尘纤毫毕现在空气中。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人影动了动,支起身来,他似是很不舒服,一手扶额,动作十分缓慢。 青年倚靠到床头,闭着眼轻喘,他额上满是冷汗,鬓发微湿,好一会儿才呼吸平缓下来,睁开双眼,环视一圈房间,眼中掠过些微茫然。 他觉得此处十分陌生,却又夹杂一丝诡异的熟悉感,待要深想,刚刚消下去的头痛又有袭卷而来的趋势,他不得不放松精神,歇了探究的心思,在这过程中无人注意到,他额间有金纹隐现,繁复美丽,随着头痛症状消解一闪而逝。 一放松下来就感觉周身黏腻,被冷汗透湿的衣服贴在皮肤上十分不舒服。他挪到床沿坐起来,打算找个地方清理一番,刚站起身,便听咚的一声响,不知什么东西掉到地上。 循声看去,只见一只装满不知名红色液体的针管注射器躺在床脚地板上。 这是…… 俯身将注射器拾起,他仔细打量一番,又将针尖凑到鼻端闻了闻,捕捉到一丝淡淡的血腥气。 果然…… 将注射器放到桌上,青年又打量了一圈周边环境,这次观察得十分细致,与记忆中的景象一一对照,全部都吻合上了。 他清醒前,在剧烈头痛的折磨下昏昏沉沉跌入了一段迷梦,梦境光怪陆离,却又连续完整,仿佛演绎了一段历史,一个人生。 梦境分为两个部分,前半段是一个名叫容时的孩童,从幼儿跌跌撞撞成长为青年的人生经历。 这段经历说起来也十分简单,他是偏远星球小贵族伯特家族家主的之子,准确的来说是私生子。 达恩·伯特身为伯特家族的家主,虽只是区区子爵,却有着大部分贵族的通病,那就是贪花好色。 虽然已与雌虫缔结了婚姻,但也不能阻止他向外发展新的桃色关系,这种关系中又尤其容易遇见一些想要攀附财势的虫。容时的雌父便是其中之一。 对方大约是想要借子上位,毕竟当时的伯特家主膝下并没有孩子,第一个总是特殊的,或许他就能好运的将现任伯特家族雌君挤下来呢?于是他收集双方的体、液,利用体外培育技术,偷偷培育出了一个半虫孩子。 事实证明他失败了,过程怎样不知晓,结果就是他从伯特家族拿到一笔不菲的星币,自己远走高飞,发展新业务去了。而容时则被留在了伯特家族,不被准许贯上家族姓氏,以不明的私生子身份活在偏僻安静的角落。 虽没什么人会刻意刁难他,但包括他的虫父在内,没有任何人在意他,除了负责照顾他的老管家。老管家并不是伯特家族的现任管家,可能曾经是,当他老了,再不能好好为主人服务,便只能退下来当一个普通的老仆了。 容时静悄悄的长大,过的不算多好,勉强算吃饱穿暖,两岁时管家为方便给他取了这个名字,七岁时伯特家主做成了一笔大生意,又不知从哪里收养了一个十岁的小雌虫,然后举家搬往了遥远繁华的帝都星。 理所当然的他被留在了这里,与老管家相依为命,由于长期的被忽视和得不到应有的关爱,养成了一副沉闷胆小的性格。 但就是这样性格的他,在二十岁这一年做了一件堪称石破天惊的事,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在半虫与雄虫的皇位竞选消息从帝星传出后,他用尽办法花尽所有钱财,从黑市买了一管据说可以改变体质,将半虫转变为雄虫的血液药剂。 就是刚被他从地上拾起的那一支针管。 青年并没有将视线放到针管上,他的所有注意力都被容时这个名字所吸引。这两个字带给他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熟悉到他觉得这要么就是自己的名字,要么是他熟识之人。 再结合现场种种,所以,他就是容时,梦也不是梦,而是他的记忆不知出了什么差错遗失,又通过这种形式找回。 虽这般想着,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一旦想要用力回忆过往,头却又开始疼,他便也只好先放下,左右名字和记忆都想了起来,少了之后许多不便。 思忖着,容时一边循着记忆中的路线往卫生间的方向去,一边开始整理脑海中的另一部分梦境。 第139章 遗失在时光中的珍宝 强大的虫族帝国占领了这片宇宙近五分之一的星域, 在宇宙数以万计的国家中,唯有克拉克帝国能与之一较高下。这座帝国历经宇宙千万年时空洪流冲刷始终屹立不倒,直到一千年前, 浩劫降临帝国。 突如其来的一场来势汹汹的疫病,飞快席卷整个帝国, 仅一个月,虫族近半的虫民染病, 其中有三成是体质弱小的雄虫。这样看雄虫似乎不容易感染这种疫病,然而事实恰好相反,对比帝国雌虫庞大的虫口数量, 三成雄虫染病率是一个可怕的数字。 要知道当时帝国雌虫与雄虫的比例是3:1, 这就意味着有至少六成的雄虫已身患疾病, 偏偏由于雄虫体质孱弱的缘故, 对于疾病的抵抗力也远不如雌虫,他们染病后死亡率高达九成以上。 这样触目心惊的数据, 让整个虫族帝国由上到下发自内心的感到恐惧和骇然。在宇宙中,比虫族帝国的强大更为让其他国家民众津津乐道、耳熟能详的是:虫族对于雄虫的看重程度。 无论是帝国为保护雄虫专门订立的律法, 条款之多,防护之密, 惩罚之严苛;还是虫族从上到下,无论地位高低,年龄大小, 每一个雌虫对于雄虫特别是属于自己雄虫的爱护,到了让其他国家的臣民看了,都觉得病态的程度。 明明已经是如此堪称严防死守的保护状态,他们还不放心,又建立了雄虫保护协会, 协会中的成员全都是雌虫,每一位都有权有势,非富即贵。 他们在帝国星域内的每一颗星球上都设立了分部,原本还打算将分部开到其他国家去,但为防犯了众怒,到底只能遗憾作罢。 可以说虫族帝国中,最尊贵的绝对不是那些在各个领域被人敬畏追捧,扬名星际的强者,而是这些在他国人眼中体质孱弱,被养得骄娇的雄虫,谁若是但凡敢伤一下,必要做好丢命的准备。 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有例可循。据传曾经就有过这样一则案例,宇宙中数一数二的两伙星盗在偏远星域开火,恰好有一艘旅行飞船途经这里,结果殃及池鱼,飞船被能源弹击中,当场炸毁,无一生还,当时船上就有一名据说是离家出走的雄虫。 消息传回虫族帝国,当即整个军部行动起来,当时的雌虫元帅亲自率领星舰队,横跨半个星域,追击半月,将两个星盗团轰成了宇宙中的粉尘。 这则事件出来后,原本就对帝国雄虫退避三尺不敢冒犯半分的其他国家,更是三令五申警告国民不准伤害虫族帝国的雄虫,若有违反后果自负,毕竟他们有些国家还不如一个星盗团。 这传闻真假不可知,但由此种种可以看出,雄虫对于帝国的重要性。 所以疫病一爆发,整个帝国便如一台巨大的机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各系统间从未有过如此配合无间,一切都只为了尽快攻克疾病,救下更多雄虫。 然而结局是惨烈的,哪怕举国之力,也只是令疫病得到稍稍压制,每一日都有无数雄虫死去,新的雄虫染病。当雄虫的病亡率达到半数,帝国一边继续寻求救治之法,一边不得不开始为国家的未来找寻方向,基因生命研究正式启动。 灾难持续到二百年后,病势停止蔓延,这场不知来处的疾病不同于它爆发时的声势浩大,消失得悄无声息,带走了帝国九成以上雄虫和千万万雌虫的性命。 剩下不足一成的雄虫也俱是身染病症,只是不再具有传染性,他们被集中保护在帝都星的子星球——凡赛提星上继续接受治疗,整颗星球以最高防御,重重守卫起来。 唯一称得上好消息的是,基因生命研究在疫病爆发一百年时取得了成功,研究人员将虫族基因与外族结合,培育出了一种具有一半虫族特性的全新生命体,他们可替代虫族繁衍中的雄虫一方,与雌虫孕育出下一代,称为半虫。 与之相对,疫病的治疗研究一直毫无进展。又过了一百年,帝国最后一名雄虫也没能逃脱灾厄,在救治失败后死去。 至此,虫族帝国雄虫灭绝。 这一场灾难过后,帝国虫口数量从亿万跌至不足原来的七成,各方面蒙受重大损失,但这些都不能打倒虫族们,唯一令他们难以接受的,是雄虫的消亡,这导致之后整个虫族社会颓靡了近百年时光。 在后来的历史中,这段时间被称作黑暗时期,将疫病爆发的这一年定为新纪元年。 帝国虫民按体质强弱分为六个等级,C级以下虫的虫均寿命为200~300年不等,C级400年,依次往上,体质每升一级寿数增加400年,整个帝国A级体质的人不足百数,S级更是凤毛麟角。 容时梦中的故事发生在雄虫灭绝后的第七百年。 帝国的权力划分分为军部和议会两块,军部掌控军事势力,统领军队,抵御外敌;议会则统筹军事之外的一切事物,议会成员由老牌贵族组成。原本还应有虫皇,地位凌驾于两者之上,只是自从雄虫消逝,帝国皇座至今已空置了八百年时光。 最后一任虫皇逝世后,军部与议会间的权力博弈持续不断,但数百年中军部始终被议会压了一头,直到新纪300年,为绝无仅有双s体质的雌虫菲尔曼·莫拉莱斯横空出世,登上军部最高位,任元帅之职。 在他任期的四百年间,凭借实力与威望硬生生将军部势力拉升到与议会相持平。在他之后的接任者更是满怀雄心壮志,想要将议会彻底踩下去,大权独揽。 在任期间屡次发出选立新皇的提议,遭到以议会为首的一众老牌贵族疯狂反对打压。这触到了他们的底线,虫族千万年的历史中,只有雄虫才有资格坐上那独一无二的帝座,才是虫族真正的皇。 可如今,他们又要到哪里去寻一位让他们心甘情愿臣服的皇?难道要让半虫或是雌虫登临皇座? 不可能。 议会毫无回旋的态度将这件事往后推迟了数百年,直到接任的这位元帅时运不济,在一场与星兽的战争中牺牲,帅位被他500岁体质为S级的雌虫儿子——修·洛哈特接任。 修·洛哈特承继父志,野心勃勃,在雌父战死,虫心所向的大好时候,抓住时机联络各贵族势力,同时操控舆论,与军部三方共同向议会施压,步步紧逼之下,议会硬是撑了十年才终于松口,通过了为空置近千年的帝座选出一位新主人的议案。 双方又经过一番你来我往的交锋,虫皇虫选以竞选的方式择出,议会与军部各推出三虫参与选举,由虫民投票,最后胜出的虫便是新任虫皇。 桑迪·坎贝尔,出生高贵,是坎贝尔家族唯一的半虫继承人,虫父是帝国侯爵,雌父在军部任中将军衔,从小受尽万千宠爱,雌虫追捧。 而这仅仅只是他光辉人生的开始,当虫皇竞选的消息被放出后,他成为了这场盛事的参选人之一,与其他两名半虫和由议会推举的三名雄虫一同竞争皇位。 在竞选过程中他表现优异,以平易近人、坚毅不凡的性格和俊秀的容貌、丰富的学识获得了无数虫民的好感,最后更是遥遥胜出,登临虫皇之位。 与他光明的事业相比,他的情路同样顺遂完美得令虫艳羡。他在成为虫皇后,与帝国元帅修·洛哈特结成伴侣,两人共同执掌帝国权利,受到帝国亿万虫民们最真诚的祝福,风光无限。 在这段堪称传奇的故事中,容时看到了自己的存在,他在注射那管血液药剂后觉醒了一部分雄虫血脉,然后用尽办法联系上自己远在帝星的虫父伯特家主,将自己的“雄虫”身份摆出,顺理成章被贪婪的伯特家主接到了帝星。 一番运作后,他成了那三名由议会推举参选的雄虫之一。 说是雄虫其实并不恰当,只是基因上有所偏向早已灭亡的雄虫,与半虫有一定差别,但差别不大,与真正的雄虫并无明显共通点。 另外两名参选的“雄虫”情况与他相差无几,由议会秘密培育,千辛万苦觉醒了部分雄虫基因的唯二两虫。 容时看到自己在得到议会认可参选之后,仿佛瞬间得到了倚仗,不复从前胆小沉默模样,跟在另两名参选雄虫身后,大概是议会的一些成员给了他们某种错觉,导致他们以为,只要自己的雄虫身份放出去,竞选就可无往不利。 参选过程中,他们一个个行事无所顾忌,言谈心直口快,骄纵而任性,在另外三名半虫为虫风度翩翩,温文有礼的对比下,显得格外不讨虫喜欢。日积月累,落下了一个好逸恶劳,高傲目中无人的名声,各个方面被半虫比得一无是处。 后期星网上更是传出了雄虫不过如此,远远比不过半虫的言论,众虫表示纷纷奇怪,史书中为什么会说千年前雄虫是被整个虫族帝国奉为珍宝的存在?就这?千年前的雌虫怕不是眼神不好使? 还有虫表示,那颗迄今为止仍旧不允许任何虫踏足的凡赛提星,原来是为了这样一群简直让人找不到任何优点的虫而封闭至今,真是暴殄天物。强烈要求帝国将之开放,毕竟据说这颗星球的景色之美在整个宇宙中可称为星际之最。 甚至有军部元帅修·洛哈特,公开在采访中表示,雄虫体质及其他方面的确是比半虫有所不如,此话有历史为证,是无可辩驳的事实,若是让这样的雄虫成为帝国的掌控者,他认为是对帝国和民众的极度不负责任,是非常不明智的。 这番报道一出,舆论更是沸腾。 到这时,竞选之事结局已经可以预见,议会一方怎会甘心,就在他们想要采取措施时,三百年前因伤卸任的军部前元帅,现在的帝国大公爵菲尔曼·莫拉莱斯,在星网上发出了这样一段话,彻底让局势再无可更改。 【帝国公爵】莫拉莱斯:雄虫已成为过去,坦然接受宇宙法则中的优胜劣汰,执着毫无意义。 不过短短几句话,然在莫拉莱斯任职帝国元帅400年以及前所未有双s体质形成的强大威望下,竞选结果被一锤定音,议会一方再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名半虫登上了皇座,帝国中最古老的那批虫,自此销声匿迹,绝于权利中心。 他“自己”与另两名参选落败的雄虫,也在最后被迫认清现实,雄虫并不是什么帝国珍宝,而是最无能的弱者,被时光淘汰的存在。 第140章 遗失在时光中的珍宝 这是关于未来的预言? 容时站在卫生间洗漱台前, 看着镜中倒映出来的陌生的脸,若有所思的总结。虽他在旁观那个故事时,总感到莫名违和, 觉得那不应该是他会做出的选择。 一如现在他望着镜中那张清秀苍白的面容,感觉不到半分归属, 仿佛那是一个陌生人,除了…… 他抬手, 指尖触向镜中人眼睛的位置,冰凉触感从指腹传来。 “唔!” 翻搅般的剧痛在头颅中炸开,容时一手撑着洗漱台面, 一手扣住额头, 虽极力忍耐, 还是控制不住的溢出了一声痛吟。 他垂着头, 牙关紧咬,浑身肌肉紧绷, 半弓着身来抵抗这仿佛从灵魂中爆发的痛苦,有淡淡的金芒从扶在额头的指缝间透出, 折射在透明的琉璃镜中,他却一无所知。 半晌, 等那阵疼痛过去,他已是浑身湿透,整个人如同从水中捞出来似的。 明白此时再想下去也得不到答案, 反而会平白受罪,容时一把将额前汗湿过长的黑发抹向脑后,又将身上的衣服一一褪下,因为对抗疼痛消耗去了太多精力,他的手脚有些无力, 折腾了好一会儿才顺利站着自动感应花洒下。 温热甚至隐隐有些发烫的水流滑过每一寸肌肤,带去汗液留下的粘腻感,全身的肌肉仿佛也得到抚慰,酸痛渐消,从骨缝间透出了暖意。 …… 在容时头疾发作时,远在不知多少光年之外的虫族帝国.帝星皇宫。 华丽的宫殿处处彰显着典雅,无一处不精致,威严肃穆中又从无数小细节透出建造布置者的细心,力求让居住此地的人感到舒适与温馨。 只是此时这座奢华的浩大宫殿无处不蔓延着凄清荒凉的气息,虽然它连最隐蔽微小的角落都仍一尘不染,但这不过让它的冷寂更凸显几分,如同被摒弃在时光之外,连灰尘都不肯驻足。 唯一不同的是宫殿最东边的圣宫,这座庄严神圣的殿宇,此时焕发出了与往日不同的光芒。 只见由能量石所筑成的高台顶端,雕刻成虫族双翼模样的镂空球体中,一枚成□□头大的乳白晶石,正散发着金色光芒,光芒由弱变强,直到照亮整座宫殿,将之染上晕黄,片刻后又渐渐暗淡,仿佛后继无力,最后一丝金芒挣扎着隐没在白色晶石深处。 随着光芒消失,宫殿重新变成了往日的冷清模样,而这悄悄发生于其中的异象,如同一场幻觉,无任何一虫察觉。 “你这头痛的毛病,暂时看来没什么大问题,只要你不做什么需要耗费过大精神力的事情,或者像你遇到的那种情况,那可能是会触发你精神力产生波动的应激点,都需要避免,至于其他的,我们医院医疗条件有限,也帮不了你什么。” 一片白色的诊疗室中,容时站在门口,听着站在门内一身白大褂戴着眼镜的斯文半虫医生这般说道,对方神情间带着些歉意和赧然,似乎对于自己不能确切的帮助病人祛除病痛而感到惭愧。 “好,多谢沃德医生,今日麻烦你了。” 容时并未因这一趟的医院之行无功而返有什么失望情绪,清秀的面容在医院白亮的灯光下显出玉质般的光泽,他平静朝对方礼貌的道谢,便打算转身离开。 那医生见他这样,却仿佛更愧疚了,推了推眼镜掩饰情绪,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星币方面还算充裕的话,我建议你可以到帝星的医院去看看,那里不管是医疗设施还是医务虫员的医术水平,都是我们这里望尘莫及的。” “当然,其他偏远星球也一样。” 半虫医生看着容时停步望过来的眸,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又加了一句。 “帝星么?” 容时重复了一遍,他本以为自己应该是不会再踏足那颗星球,毕竟他今日一早刚将那管血液药剂冲进了马桶,倒不是因为梦境的内容而杯弓蛇影,只是一来单纯没兴趣用药剂去改变什么体制;二来,那样来路不明不知成分的东西,还是毁了比较安全。 只是现在看来他虽把药剂毁了,这帝星之行却是绕不过去的。 “就比如费尔伦中心医院,我曾听朋友提起过,对于精神类方面的损伤,他们医院有着很成熟先进的一套治疗方案,症状轻微的只需要用药物就可痊愈,严重的还有专门的治疗舱……” 见容时沉默着没有再开口,半虫医生误以为他不信,忙急切将自己所知道的信息一股脑说出来。 不知为何,他莫名的不想被眼前这只半虫质疑自己撒谎。 毕竟他只是一个远在帝国最偏远星球的无名虫,却说自己有远在帝都星的朋友,的确容易让人觉得他在说大话。何况费尔伦中心医院是全帝星最好的医院。 “好,我知晓了,多谢您告知。” 容时安静等对方将话说完,又再次道谢, “有机会的话我会去看看的。” 半虫医生咽下了还欲出口的劝说, “容时先生太客气了,这都是我身为一名医生的职责,作为你的看诊医生,我不能立刻帮到您就已经是失职了,您不觉得我无能就好。” “您言重了。” 容时抬头扫了眼墙上的智能屏幕, “时候不早了,我便不耽误您继续看诊了,再会。” 说罢点头朝对方道别,转身离开了诊疗室。 半虫医生站在门口,看着那道身影渐行渐远,心中不可抑制的升起一抹怅然若失来。 容时拎着一小袋治疗精神力创伤的药物走出医院大门,在阶梯前站住。他打开手腕上的通讯器,点进存款那一栏,只见上面明晃晃显示着一行数字: 您的星币可用余额为: ¥104.00 下面则是一条扣款提示,显示刚从他的账户扣除了¥586.00新币。 这是他刚刚在医院看诊及买药花费去的。 看来要去帝星首先还要解决一个难题,那就是赚钱。 他所在的罗布星位于帝国的东南方位最偏远星域,从这里前往帝都星要乘坐星舰,而且不能一舰直达,中间要转好几次航线,林林总总加起来,不包括路上的饮食花费,及之后的治疗费用等,单单星舰舱票价就要一万多星币。 总而言之,急不得。 容时摇摇头,放下手来关闭了通讯器,朝着居所的方向走去。他来的时候乘坐的是短线公共飞行器,现在为了节省10个星币,他就只能步行回去了,当然这也是因为医院和住处距离不远的缘故。 权当作一次有趣的经历了,毕竟在他短短二十年的人生中还是第一次体验这种感觉,起码他记忆中再穷困,也没有穷到过连公共飞行器都坐不起的时候。 容时这般想着,眼底浮起轻微笑意,脸上神色也随之柔和了一瞬,仅是清秀的面容,却现出不一样的光华,如刹那的云雾舒卷,缱绻风流,转瞬即逝。 “砰——!” 一声剧烈的撞击声突然响起,街道、天空原本还沿着轨道有序行驶的飞行器瞬间乱了套,如同被搅了巢穴的蚂蚁;自动报警器的嗡鸣声也随之响起,瞬间让这片本还算安静的区域变得喧哗吵闹起来。 容时循着喧闹传来的方向望过去,只见不远处的十字路口,一艘装饰格外骚包的飞行器坠落在地面,前端和侧边微微凹陷;而原本高高立在交叉口的指示灯标,顶端朝一侧歪斜,上面的能源灯还在锲而不舍的闪烁着。 显然是转弯不及时,飞行器撞上了指示灯标。 低空航行交通管理部门的虫来的很快,同时到达的还有从容时刚看诊的医院中驶出的医疗飞行器。 道路很快被疏通,各种或偏离轨道或违规停顿聚集的飞行器在交通工作人员的指挥下一艘艘驶离。 “先生!先生!您要去哪里?您的伤口还没处理!” 一名医务虫赶紧拦住好不容易从飞行器中爬出来,又想要往对面街道跑的雌虫青年。 青年的手臂划破一道大口子,鲜血染红了整个袖管,正滴滴嗒嗒的往下渗着血,他却不管不顾,一把推开阻拦他的医务虫员,无视来往飞掠而过的飞行器,在交通管理虫的喝止声中冲到了对面的人行道上。 他站在街道上左右环顾,神情急切,不知搜寻着什么。 片刻后,似乎终于确认对方已经离开的事实,他不再做无谓的寻找,停在原地,双眼空茫望着某一个方向,风将他一头张扬红发吹得凌乱不堪,衬着臂上的大片血迹,显得整个人十分失魂落魄。 后面发生的事情容时并不清楚,他在航行管理局到来之后就离开了,走了没多远,遇上一位顺路的好心人邀请他同乘。思虑了一秒他便点头同意了,虽他不在意步行与否,但若能早些回去他也能早些想想赚钱的计划。 …… 从热心群众的飞行器中下来,容时再一次婉拒了对方想要互通通讯号的请求,又纠缠了片刻才顺利将人打发走。 他循着小道走进伯特老宅破旧的大门,心中思忖,果然好心虫的飞行器不是那么好蹭的,行驶速度比他步行快不了多少,再加上关于通讯号来回推拖的时间,若是他自己走的话,现在已经喝完一杯茶了。 他心中随意转悠着这些细碎念头,一边踏进主屋,碰到正在前院翻土整垄想要自己种一些时蔬的老管家,与他打了声招呼便进了自己房间。 并非他不愿帮忙,只他和老管家前20年虽是相依为命,但对方始终秉承主仆有别,所以二人可以说是彼此最重要的人,但关系实则并不如何亲近,他若是强行去帮忙,不过是弄得彼此都尴尬。 不过就算管家真愿意,他到时到底是帮忙还是添乱就难说了,毕竟半虫的体力与雌虫完全不能比,哪怕那只雌虫已步入老年。 第141章 遗失在时光中的珍宝 第二日一早, 容时翻遍老旧的伯特宅邸,才从伯特男爵从前起居的卧室隔间,找出一把市面上已淘汰的初代光剑。 幸运的是光剑虽老旧, 功能却还算完好,足以支撑他去尝试自己想到的赚钱方法。 昨夜他在星网上搜寻几个小时, 多方对比筛选,终于找出一个具备可行性且符合他目前情况, 来钱快速的办法。 虫族帝国的实力在这片宇宙中数一数二,却不代表它举世无敌,称霸星际。 实际上, 这宇宙中所有的智慧中族都有一个共同威胁, 那就是在广袤太空中游走, 自由穿梭其间, 大大小小的星兽。 它们或是独来独往,或是成群结伴, 不时登上某一颗星球,劫掠能源, 毁坏建筑,吞噬当地居民。星兽无所不食, 所过之处连鲜血都不会留下一滴,惟余一片废墟,满目疮痍。 虫族帝国的边境星域有实力强大的雌虫军队常年驻守, 抵御来犯的大规模星兽群;偶尔有些漏网之鱼或是具有特殊潜行能力的星兽,则会有自由狩猎者去清除。 自由狩猎者,是边境星球特有的一中职业,他们绞杀落单的、降落于星球地表的小型星兽,用它们的皮毛血肉及骨骼从狩猎者公会换取报酬。 所谓狩猎者公会, 则是所有狩猎者交流的平台,由官方建立维护,公会定时发布任务,注明金额,狩猎者们可以根据自身情况选择力所能及的目标,完成任务后再从公会领取赏金。 这样一方除去了隐藏在星球间的隐患,一方用星兽身上的珍贵材料换取不菲报酬,双方各取所需,堪称双赢。 容时昨夜发现这中职业的存后,又上狩猎者公会官网逛了一圈。将任务栏从上到下浏览了一遍,发现报酬的确不菲,高的达百万星币以上,最低也有数千。 他当时便决定,就靠这个来实现自己的赚钱计划了。 至于他身为一只半虫,为什么会觉得自己能够胜任这般危险的职业,源于他初登星网时看到的一条视频。 当时他一时寻不到什么好办法,想着能不能从星网上找到灵感,刚登录上去,便被一则推送视频占据了视线。 视频中是一只雌虫猎杀星兽的全过程,对方没有用任何热武器,全程靠着肉身和一柄□□样式的武器,与体型有一艘小型飞艇大小的星兽搏斗在一处,最后成功将之绞杀。 搏杀过程血腥又残忍,雌虫的一招一式惊险而富有凌厉美感,看得观众热血沸腾,屏幕下一片好帅、太厉害了、牛逼的评论。 容时当时看着视频中雌虫的战斗,一边看心中不由跟着分析起来: 这一招直刺爆发得太快,导致后劲无力,没能给星兽造成足够的伤害。 这个躲闪动作慢了一分,从星兽肩颈部肌肉起伏就可看出它之前的攻击只是诱敌,真正的目标应该是雌虫的左肩。 果然下一秒,视频中星兽泛着寒光的巨爪拍在了闪避不及时的雌虫左肩上,将他拍飞出去,几乎废去一条手臂,顿时失了小半攻击力。 这一击不必后退闪避,只需稍稍侧身躲过要害,就可顺势将□□从星兽的眼睛刺入,再趁着星兽甩头躲避时,顺着力道将□□一举送进它的大脑,战斗就能立刻结束。 …… 等到视频播放过半,容时才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他沉思了两秒,又去搜寻其他战斗类视频观看。 半小时后,他得出结论,自己在战斗方面似乎有着格外出众的天赋。 这个发现促使他作出了成为一名自由狩猎者的决定。 容时提着光剑来到后院一处房屋倒塌的破败空地上,他轻阖上眼,放空心神,想象着对面有一只恐怖的星兽再朝自己发动攻击。 视频中各中星兽凶猛的攻击在他脑海中快速连成一串,当那寒光闪烁的獠牙当头咬来时,容时的身体动了—— 他动作飞快的退后,地上散乱堆放的石块丝毫没有影响他行动的速度,退避、腾挪、跳跃,出剑、横劈、斜挑…… 一刻钟后,容时站在石堆顶端,呼吸急促,额发被汗水打湿,面容浮上浅淡血色,持剑的手臂微微颤抖。 半虫的身体到底还是太过弱小,无论是速度、体力、爆发力...等,都完全无法与雌虫相比。 他不过是以自己认为适当的作战方式加以训练,还未真正与星兽战斗,身体竟只坚持了一刻钟就快到达极限。 察觉额角隐隐泛起抽痛,容时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他眨了眨眼,抖去眼睫上的汗珠,黑长的睫毛被汗水濡湿,衬得眼底如缀了星屑,令人见了便忍不住呼吸一滞。 容时竭力放松心神,这次不再为自己构筑假想敌,只凭感觉将之前发出的一招一式衔接起来,动作由缓慢、偶有凝滞,渐渐转为流畅。 剑锋所过之处,气势变得凌厉危险起来,速度越来越快,大开大合,剑光绵密,看得人眼花缭乱。 …… 这边容时为了能击杀星兽赚取星币而苦练战斗技巧,遥远的帝都星,一场军部与议会共同参与的会议过后,一则关于帝国皇位竞选的消息被公布在了政府官网首页。 同时放出的还有军部和议会两方各自推选出来的参选虫名。 一时间,所有频道和媒体都在争相报道这件事,民众们议论纷纷,星网上、交通工具、街道、大厦中,随处充斥着关于此事的讨论,整个帝国似乎都因这则消息的爆出而沸腾起来。 普通虫众大多就一个感受,终于开始竞选了! 要知道从他们的父辈出生前,帝国就已经没有虫皇的存在,那座巍峨皇宫对于他们来说更像是某中证明历史存在过的象征。 原本他们对于有无虫皇是没什么概念的,毕竟在他们看来,过去那么多年,军部和议会也同样将帝国治理得不错。 后来不知何时起,星网上开始陆续有虫发出帝国最高权力空置,感觉自己国家平白比克洛克帝国低一头,近千年过去,帝国也是时候出现一位新虫皇的声音。 既是帝国,却没有威严的统治者,岂不是好笑?然后引经据史,开始历数中中曾经有虫皇在位时,帝国的不同风貌。 原本觉得无所谓的虫民们,细看下去也渐渐认同了这中观点,选举新皇的呼声一时蔓延星网。 至于史书中记载每一任虫皇都为雄虫,律法也规定,帝位虫选从雄虫中出这些事,虫民们认为时移世易,如今雄虫已绝千年,帝国也是时候当做出改变了。 或许800年前这个国家的雌虫们,因为一时无法接受雄虫灭绝的事实,而悲痛的选择了让皇座成为一个空有其表的名称。 但时光能抹平一切,用800年的光阴祭奠雄虫的逝去,已经足够了。 现在告诉他们选取新皇的愿望即将成真,星网上可谓普天同庆。 而贵族和某些与上层有牵连的虫,想得则更多,凭借敏锐的政治嗅觉,结合之前300年间偶尔听到的,军部和议会关于皇位问题僵持的传闻,他们几乎立刻反应过来,这是议会在双方的博弈中败了。 看来军部现在的这位修·洛哈特元帅比起他的父亲的确更加有手腕,刚刚登位10年,就强势得让议会都要避其锋芒,作出让步。 其中或许有其父为国捐躯的原因在,但强兵也需好将,没有这位新元帅的筹谋,军部恐怕难以这么轻易成事。 弗罗舍宫,这里是议会成员平日处理政务的场所。 此时,这座平日肃穆庄严,时刻都有虫来去匆匆的忙碌大楼,最顶端一层陷入了一片低沉凝滞的氛围。办公区的每一名虫都小心翼翼,说话走路唯恐发出过大的声音。 议会长的办公室,一名金发老者站在落地窗前,望着远处空中如同虫萤群般来回飞掠的飞行器。 他身上气势太过冷酷骇人,让从门前路过的虫大气不敢出一声,生怕惊扰了他。 分明是如此令虫心生敬畏的强者,但当视线注意到他已不再灿烂耀眼的金发,和眉间眼角的纹路,又会让虫难以抑制的生出一股迟暮的悲凉来。 “罗德里格斯,看开一点,我们已经尽力了。” 一名褐发老者站在办公室中央,看着金发的议会长暴怒却无处发泄的模样,不由出言安慰道: “我们在军部的强势紧逼下,硬是将选举时间推迟了十年,等到我们的科研室成功培育出具备雄虫基因的虫,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这并不代表着我们失败,只要我们在之后的选举中操作得当,最后登上帝位的就不会是半虫,甚至于雌虫。” “起码在我们的有生之年,绝对不能让这样可笑的事情发生。” “至于之后,你我都已赴永恒的星海沉眠,与雄虫们为伴,谁又有闲情去管这些愚蠢的家伙呢?” 说到最后,褐发雌虫老者忍不住开了一句玩笑。 他褐发中夹杂着银白,面容上的纹路比金发议会长更深刻,一双浅棕色的眼里是更为年长者的睿智,口中说着玩笑般的话语,眼神却带着明显的认真和隐隐的期待。 第142章 遗失在时光中的珍宝 “你说的对, 安德森。” 过了半晌,金发议会长低沉的声音响起。 “至少在我们还活着时,绝不能让这样辱及雄虫的事情发生。” 他的声音并不如何掷地有声, 却带着破釜沉舟也绝不妥协的决绝气势。 “你能想通就好。” 褐发议员脸上露出些微轻松之色,他虽比对方年长,但S级体质雌虫气势完全爆发产生的压力没有谁能做到完全无视。 而他不管是身为对方下官的身份,还是作为多年老友,都令他无法避开不管,对方的情绪能缓和下来再好不过。 “议长阁下,您说您也是一千多岁的虫了,何必还去跟这些无知小辈计较, 气到自己有多不值当?” 见气氛和缓下来,褐发议员随意找个座位坐下,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萝萝果的果汁,一边打趣好友。 “你知道什么?” 金发的议会长终于从窗前离开, 在对面位置坐下,他儒雅威严的面容上, 天蓝色眼瞳浩瀚深远, 惟眼底不时有精光划过。 “你以为我气的是洛哈特那只不知天高地厚的雌虫?他不过就是个有些手段野心勃勃的年轻虫罢了, 还不至于让我耿耿于怀。” “让我不快的是,星网上那些普通虫民发出的言论,你看了没有?支持半虫成为虫皇!要知道当年如果有虫敢……” 他的话说到一半猛然顿住,海蓝色眼眸中的光暗了一瞬, 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褐发议员的那丝轻松之色也消失在脸上, 他沉默的放下举到嘴边的果汁,再没了胃口。 一时间,无法言说的静默氛围将这片区域笼罩。 “哼!不过一群无幸得见雄虫风姿的可怜虫罢了, 井底之蛙的啼鸣而已。” 褐发议员突然发出一声冷哼,啪地一声重重将果汁杯砸在茶几上。 “罗德里格斯,这次选举我们务必要成功,绝不能让军部的虫登上帝座!” 说罢,他猛地起身向外走去,眨眼消失在门口。 议会长望着老友气势汹汹离开的背影,沉默着拾起泡在果汁中的碎杯片,扔进垃圾回收箱。 时间于不经意间日复一日过去。 容时每日坚持不辍的练习剑招,增强体质,半月过去已初见成效。 将光剑从巨石中抽出,容时伸手摸了摸留下的切痕,光滑如镜,不见一丝多余粉尘。这代表他出剑速度已足够快,这才能使最粗糙松散的石块不在剑招下崩裂。 掏出巾帕将额上的汗渍擦去,容时拎起光剑转身回自己房中沐浴。 练习半个月,也是时候该去接任务,与星兽真正的搏杀,看看成效怎样。 容时心中漫不经心的想着,随手将被水流冲到眼前的头发抹向头后,抬手欲拿毛巾,视线不经意扫过盥洗台上的半身镜,突然顿住。 他用毛巾将脸上的水擦干,走到盥洗台前,凑近了仔细观察镜中倒映出的面容。 片刻后,他心中确定,这张脸的确有了变化,与他半个多月前于镜中所见有了明显的差别。 这差别日日见或许难察觉,但他平日里基本不会注意镜中自己的倒影,所以此时才能一眼发现不同。 而这转变,比起半月前的那张脸,更让他从心底生出熟悉来。 狩猎者公会大厅里,身形高大的雌虫来来往往,大多身上血迹斑斑,满身煞气。 往常虫群拥堵、吵嚷不堪的提交任务处,此时却气氛和谐,连脾气最火爆霸道的虫也乖顺排在队伍末尾,不再识图插队。只是雌虫们一个个心不在焉,视线频繁看向同一个方向。 有新进来交任务的虫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打量一圈周围环境,的确是任务交接处。 难道是有官方的虫过来视察?还是这些雌虫今天都吃错药了?新雌虫心中嘀咕着径直走到接待台前,将任务登记卡一扔, “交任务,快点!赶时间!” 负责核实的工作虫还没反应,桌面上的登记卡就队伍中的一名雌虫捡起扔回他身上,对方冲着他露出一个微笑, “这位兄弟,你怎么能插队呢?作虫还是要有素质,你说对不对?” 那微笑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咬牙切齿的威胁意味。 插队雌虫被登记卡划到胸前的伤口,脸色一变就要发火,整个队伍的雌虫仿佛有感,瞬间向他投来凶狠警告的眼神。 插队虫吓了一跳,心中暗骂一声,灰溜溜的往队伍最末尾去了。 “嘿,兄弟,吃瘪了?” 排在最后的中年虫注意到他难看的脸色,嬉笑着打趣了一句,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显然也是个试图插队失败的。 “见鬼的,今天这些雌虫出门脑子被门夹了,天天打得不可开交就为插队的虫,竟然跟老子说起素质!哈!” 插队虫显然憋了一肚子气,见有虫搭话,再抑制不住一吐为快的欲望。 他满以为自己会得到声援,结果中年虫只是摇了摇头,一脸不以为然。 “你看看那边,那是什么?” 中年虫压低了声音,微抬下巴朝某个方向示意,脸上的神情让插队虫觉得有些怪异,似向往又似惊叹。 他顺着对方的视线望过去,只见任务栏前突兀的空出了一大片真空地带,空地中央是一个纤瘦的人影,接任务的雌虫特意避开了他周围,却又鬼鬼祟祟的时不时偷瞄一眼。 刚开始他还没反应过来,过了数十秒才猛的转过头,瞪大眼一副惊吓模样, “半、半...半虫!” 声音尖锐,将大厅里大半虫的视线吸引了过来。 中年虫连忙捂住他的嘴, “小点声,不要吓到他!” 插队虫连连点头表示知道,才被放开,声音还有些磕巴,“半虫为、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中年虫一副小年轻就是大惊小怪的模样,不以为然道: “你这就少见多怪了,半虫的体质虽没有雌虫优越,但也没有到弱不禁风的程度,甚至有一些还可以与普通雌虫相媲美。半虫狩猎者,虽然少见,但在偏远星球也不是没有。” “是这样...么?年轻的插队虫半信半疑,“那他们干嘛都这副模样?” “咳……”中年虫不自觉理了理乱草般的头发,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雌虫照顾半虫、保持风度,不是应该的吗?那个半虫……什么、什么协会不是一直这样要求咱们雌虫吗?” 插队虫看着他那一头越打理越乱的头发,无法直视转开眼,心中不以为然的很:协会那一套,在帝星那样的地方或许还有些用,在这样的偏远星球,跟摆设差不多。 他一边这般想着,一边又控制不住将视线投向那道身影,看着看着,甚至忍不住在心中担忧起来: 看他的体质不像很好的样子,独自去狩猎是不是太危险了…… 而有这种想法的显然不止他一虫。 容时站在光屏任务栏前,从下方最简单的任务开始浏览,在倒数二十三的位置停住。 这是一个猎杀鲁卡兽的任务,上面标注了卢卡兽所在的位置及奖励金额,5000星币。 对容时来说,拿来试手刚好合适。他记住任务编号,转身朝自助任务登记台走去。 顺着屏幕上的引导成功接下任务,拿着任务登记卡,里面有关于鲁卡兽弱点等信息,容时便欲离开。有了这张卡,之后他再接任务就不用到公会来,直接在星网就能完成,只有提交任务时才需过来。 他即将踏出公会大门前,一名身形高大的雌虫拦住了他。 那一瞬间,整个工会内似乎静了一秒,气氛压抑到极致,下一秒又立刻恢复正常,只是所有人说话的声音小了不止一个度。 容时没有注意到那片刻怪异,他抬头看过去,疑惑着没有说话。 雌虫被他目光注视,黝黑的皮肤泛起遮掩不住的红晕,结结巴巴开口: “你、你是独自一虫狩猎吗?需、需不需要帮忙?” 话落,他想起什么,又连忙补充, “你放心,我不用你分赏金给我!” 身为半虫却要来做这么危险的职业,显然是十分需要星币,他不能抢对方这么辛苦才赚到的钱。 高大的雌虫心里默默想道。 容时诧异的看了对方一眼,没有犹豫的果断拒绝了。虽然不知对方为何这般好心,但前车之鉴告诉他,热心虫、特别是雌虫的帮助还是不要随意接受的好。 …… 容时的身影消失在公会大门下一秒,和谐的公会大厅瞬间喧闹起来,吵吵嚷嚷,插队、抢任务……更多的是关于刚才那名半虫的讨论,唯一敢于上前与半虫搭讪的那名雌虫,受到了特殊关照,被虫包围在中间…… 声音大得让工作人员不得不提着嗓子嘶吼,才能让办事虫听清自己的话。明明这才是往常工作时的常态,此时却让他们觉得无法忍受起来。 这些雌虫,真的是太嚣张了!半虫在的时候一个个装的像那么回事,半虫一走就立刻变脸,有本事当着半虫的面吵架、插队、威胁工作人员呀! 以上,来自一名被雌虫拍桌要求加赏金的工作虫的心声。 第143章 遗失在时光中的珍宝 草木枯黄, 飞沙漫天。 这里是布罗星上有名的荒山,虫迹罕至,是星兽们最喜躲藏的地方。 此时山脚下, 一只羚羊大小, 头生犄角背有双翼, 全身漆黑的星兽,鼻腔中呼哧呼哧喷着气。 它一双凶戾的, 没有瞳孔的黑眼睛死死盯着对面的人, 似乎在寻找最合适的时机想要将对方撕碎。 干枯的草地上零星洒落着斑斑点点黑色血迹, 这是从星兽的身上流下的,近半小时时间的困斗, 被这只虫族不断在身上制造伤口,让这只鲁卡兽的情绪暴躁到了极点。 它感觉得出来, 这只虫族明明有一剑将它斩杀的能力, 却故意戏耍它般,屡次避过它身上要害,只留下一些不痛不痒的伤。 这个发现让鲁卡兽感到无比愤怒, 以至它明明察觉到危险,却不肯设法逃离,誓要将这只虫族撕成碎片再吞吃进腹。 被躁怒驱使的鲁卡兽前爪一下一下地抓着地面, 每一次都留下深深的划痕, 突然,它眼中凶光一闪,咆哮着扑了出去—— …… 黑发的半虫看着眼前这只已陷入暴怒状态的鲁卡兽,敏锐察觉到对方体力开始流失,再继续下去对于练手毫无用处,便不打算在与之周旋。 他不动声色转变姿势, 露出一处破绽。 果然,下一秒,对面的鲁卡兽扇动着黑色肉翅,獠牙大张,挟着翻卷的尘土扑了过来! 噗嗤—— 剑刃入皮肉的声音伴随着漆黑血液的喷溅响起。 一息之前还狰狞凶狠的鲁卡兽身形僵在空中,黑眼睛中凶残嗜血的光犹在闪烁,却再不能前进分毫。 只见亮白的光剑从它大张的口中刺入,自后脑透出,堪称一击毙命。 刷—— 长剑抽出,带出一蓬黑色血雨,星兽重重砸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黑发虫族没有在看鲁卡兽的尸体一眼,快速退开几步,避开飞扬的烟尘。 他的身上除了衣摆处被划开的一道小口子,再看不出半分,刚经历了一场战斗的模样。 …… 将长剑从星兽的眼眶中抽出,容时熟练的取出任务登记卡扫描星兽信息。 这只星兽有着水牛一般大小的身形,体表遍布鳞甲,行动迅速且冲击力强大,唯一的弱点便在双眼上,很是费了一番功夫与它周旋,才成功将之拿下。 登上公会官网发送了所在定位后,容时转身走向自己的飞行器。星兽尸体留在这里,之后公会的虫自会过来收走。 如今距离他第一次猎杀星兽已过去了三个月,账户中的星币数额虽尚不足以支撑他前往帝星费尔伦医院看诊,买一艘小型飞行器方便出行却是足够的。 驾着飞行器抵达狩猎者公会大门口,容时推门进去,他这几个月再没来过公会,这次过来是任务卡的升级问题需要当面处理。 当容时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处理好任务卡的事宜,打算离开公会时,任务栏前突然爆发出一阵猛烈喧哗。 “这是什么星兽?竟从来没听说过!” “是什么新手不要紧,没听说过也不要紧,重点是这星兽的赏金数额竟然有一百五十万星币!” “嘿!信息出来了,来看看这星兽到底有多厉害!” “这个新任务不知什么时候又会被人接下,话说这几个月,任务栏上的大金额任务替换速度好快,是有s级体质雌虫出手了吗?是谁?怎么没听虫说起?” “你在讲什么笑话?s级雌虫怎么会做狩猎者?还是在我们这个偏远小星球,人家早就去军部混得风生水起了!” “那你说这些任务都是谁完成的?众所周知公会任务栏的任务,只有已经被人接下并且完成才会下架!” “呵,我要是知道还跟你在这里耍嘴皮子,老子早就抱大腿去了好吗?” …… 容时离开的步伐在听到一百五十万时顿住,考虑了两秒,转身往任务栏走去。 本还在高声讨论的一众雌虫,在他靠近后突然一个个顿住,半张着嘴呆呆望着他。 容时只当他们惊讶于自己一只半虫出现在这里,也不去搭话,绕过这些发呆的虫,走到任务栏最前端开始看。 不用他如何特意寻找,150万星币猎杀星兽的任务就明晃晃挂在任务榜单的首位。 属于星兽名的一栏写着塔罗兽几个字,的确是不曾见过的星兽名,与其他任务不同,这一次一同放出了星兽的特征,却没有关于它弱点的介绍。 看来要么是这种星兽没有明显的弱点,要么是狩猎者公会也不清楚其弱点所在,容时更偏向于第一种猜测,毕竟军部绝对不会放任,一种自己完全不了解的星兽,游走在驻守星球内。 容时将星兽的体貌特征,和活动区域都记下后,才离开公会,未曾注意到他离开后,公会里是怎样一副狂乱景象。 容时回到伯特老宅时,老管家正在收取成熟的菜蔬,准备拿出去售卖,好换取一点家用。 见到他进门,忙停下手中动作看过来,脸上带着担心。 “少爷您回来了,这次出去可还顺利?没受什么伤?” 自从之前有一次,容时猎杀星兽不慎被兽爪挠伤肩膀,带着小半身的血迹回来,将正在清理宅邸卫生的老管家吓了个够呛。 知道容时成为了一个自由狩猎者,他表现的很是自责,甚至想要代替容时去猎杀星兽,当然被容时拒绝了。 不说对方也只是D级体质,如今又已经二百三十多岁,进入虫族的老年期,去猎杀星兽完全就是给星兽送口粮。他这次受伤也并不是遇上的星兽有多厉害,只是那段时间可能体力消耗过大,导致头疾发作,一时不慎才受了伤,只要之后加以调整,不再过度劳累,想必不会再有事了。 只是他虽成功打消了老管家的念头,对方却好像的更愧疚了,具体表现在,宅邸前院的空地,全部被他倒腾出来,种满了各式菜蔬,就为了多赚点星币。 且之后容时每次出门回来,他必是要问上一句的。 就像此时。 容时也没有不耐,他点头朝对方示意不用担心,又叮嘱不要太过劳累多注意休息后,便回了自己房间。 沐浴清理一番,将身上沾染了星兽血液的衣衫换下,容时坐在房间内唯一的一把椅子上,一手随意的用毛巾擦拭头发,一边登上星网,关于罗塔兽的信息。 星网上关于罗塔兽的信息也不多,基本与公会发布出来的差不多,不过容时注意到,在一个研讨战技的专业论坛中,一个网名为“空”的网友,讲解战斗技巧时,提到的一点。 对方称塔罗兽唯一一个称得上不是弱点的弱点,就是由于体型太过庞大,导致它们一旦发起进攻,就很难快速停止下来。 但这点小瑕疵,足以被它们奇快的速度以及体表坚硬无比、连能源弹都击不穿的皮肤所弥补。 毕竟它们就连最脆弱的双眼都被一层透明的膜保护起来,就算有虫敢以身犯险出其不意,破不了它们的体表防御,就无法对他们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看到这里,容时不禁若有所思。 既然体表的防御破不了,那若是从内部呢? 塔罗兽体表固若金汤,它皮下的血肉乃至脏腑不可能同样如此,甚至只要能撬开它的嘴巴…… 这个想法只思考了一瞬,便被容时抛到脑后,具体怎样,还是需要看到真正塔罗兽才能做出有效判断。他打算自明日起,每日去塔罗兽所在的区域观察一阵,研究清楚它的行动轨迹和习性,这样或许更有助于他的猎杀计划。 做了决定之后,容时便不在关注这件事。 他随意翻看着星网上的各种消息,只当作放松精神,打发这片刻的闲暇时光。 如今星网上最热门的话题,大概就是远在帝都星,已经进行了将近三月之久的,虫族帝国新任虫皇竞选事宜了。 不同于竞选还未开始时,广发虫民对于新皇之选并无太多要求,半虫或是议会推出的雌虫,最后由哪方登位他们都能接受的和谐包容。 到此时,星网上的声音几乎已成一面倒之势,与容时梦中故事的发展相差无几:由议会所推出的雄虫,无论是在帝国学院的任职生涯中,还是军队中的历练经历,都表现得非常一般。 加之两名半虫堪称完美的优秀表现作对比,从气度礼节、体质强弱、作战能力……乃至于为虫处世,雄虫们成了完完全全的对照组。 留在一众虫民们心中的印象就只有:娇纵体弱,任性自我,半点苦都不能吃;不如半虫体贴、善解虫意,高傲目中无虫…… 这让至少大半的虫民,都转而真心实意的支持起军部的半虫来,认为只有这样和善亲民的虫,才能真正成为一位心怀帝国,心怀虫族子民的好虫皇。 其中,由以坎贝尔侯爵之子桑迪·坎贝尔的呼声最高。 目前为止,现实所有发展都一一印证了那个梦里的未来,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少了他的参与,竞选虫数由六虫变成四虫,不过这样不值一提的改变,对于事态的发展掀不起半丝波澜。 第143章 遗失在时光中的珍宝 草木枯黄, 飞沙漫天。 这里是布罗星上有名的荒山,虫迹罕至,是星兽们最喜躲藏的地方。 此时山脚下, 一只羚羊大小, 头生犄角背有双翼, 全身漆黑的星兽,鼻腔中呼哧呼哧喷着气。 它一双凶戾的, 没有瞳孔的黑眼睛死死盯着对面的人, 似乎在寻找最合适的时机想要将对方撕碎。 干枯的草地上零星洒落着斑斑点点黑色血迹, 这是从星兽的身上流下的,近半小时时间的困斗, 被这只虫族不断在身上制造伤口,让这只鲁卡兽的情绪暴躁到了极点。 它感觉得出来, 这只虫族明明有一剑将它斩杀的能力, 却故意戏耍它般,屡次避过它身上要害,只留下一些不痛不痒的伤。 这个发现让鲁卡兽感到无比愤怒, 以至它明明察觉到危险,却不肯设法逃离,誓要将这只虫族撕成碎片再吞吃进腹。 被躁怒驱使的鲁卡兽前爪一下一下地抓着地面, 每一次都留下深深的划痕, 突然,它眼中凶光一闪,咆哮着扑了出去—— …… 黑发的半虫看着眼前这只已陷入暴怒状态的鲁卡兽,敏锐察觉到对方体力开始流失,再继续下去对于练手毫无用处,便不打算在与之周旋。 他不动声色转变姿势, 露出一处破绽。 果然,下一秒,对面的鲁卡兽扇动着黑色肉翅,獠牙大张,挟着翻卷的尘土扑了过来! 噗嗤—— 剑刃入皮肉的声音伴随着漆黑血液的喷溅响起。 一息之前还狰狞凶狠的鲁卡兽身形僵在空中,黑眼睛中凶残嗜血的光犹在闪烁,却再不能前进分毫。 只见亮白的光剑从它大张的口中刺入,自后脑透出,堪称一击毙命。 刷—— 长剑抽出,带出一蓬黑色血雨,星兽重重砸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黑发虫族没有在看鲁卡兽的尸体一眼,快速退开几步,避开飞扬的烟尘。 他的身上除了衣摆处被划开的一道小口子,再看不出半分,刚经历了一场战斗的模样。 …… 将长剑从星兽的眼眶中抽出,容时熟练的取出任务登记卡扫描星兽信息。 这只星兽有着水牛一般大小的身形,体表遍布鳞甲,行动迅速且冲击力强大,唯一的弱点便在双眼上,很是费了一番功夫与它周旋,才成功将之拿下。 登上公会官网发送了所在定位后,容时转身走向自己的飞行器。星兽尸体留在这里,之后公会的虫自会过来收走。 如今距离他第一次猎杀星兽已过去了三个月,账户中的星币数额虽尚不足以支撑他前往帝星费尔伦医院看诊,买一艘小型飞行器方便出行却是足够的。 驾着飞行器抵达狩猎者公会大门口,容时推门进去,他这几个月再没来过公会,这次过来是任务卡的升级问题需要当面处理。 当容时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处理好任务卡的事宜,打算离开公会时,任务栏前突然爆发出一阵猛烈喧哗。 “这是什么星兽?竟从来没听说过!” “是什么新手不要紧,没听说过也不要紧,重点是这星兽的赏金数额竟然有一百五十万星币!” “嘿!信息出来了,来看看这星兽到底有多厉害!” “这个新任务不知什么时候又会被人接下,话说这几个月,任务栏上的大金额任务替换速度好快,是有s级体质雌虫出手了吗?是谁?怎么没听虫说起?” “你在讲什么笑话?s级雌虫怎么会做狩猎者?还是在我们这个偏远小星球,人家早就去军部混得风生水起了!” “那你说这些任务都是谁完成的?众所周知公会任务栏的任务,只有已经被人接下并且完成才会下架!” “呵,我要是知道还跟你在这里耍嘴皮子,老子早就抱大腿去了好吗?” …… 容时离开的步伐在听到一百五十万时顿住,考虑了两秒,转身往任务栏走去。 本还在高声讨论的一众雌虫,在他靠近后突然一个个顿住,半张着嘴呆呆望着他。 容时只当他们惊讶于自己一只半虫出现在这里,也不去搭话,绕过这些发呆的虫,走到任务栏最前端开始看。 不用他如何特意寻找,150万星币猎杀星兽的任务就明晃晃挂在任务榜单的首位。 属于星兽名的一栏写着塔罗兽几个字,的确是不曾见过的星兽名,与其他任务不同,这一次一同放出了星兽的特征,却没有关于它弱点的介绍。 看来要么是这种星兽没有明显的弱点,要么是狩猎者公会也不清楚其弱点所在,容时更偏向于第一种猜测,毕竟军部绝对不会放任,一种自己完全不了解的星兽,游走在驻守星球内。 容时将星兽的体貌特征,和活动区域都记下后,才离开公会,未曾注意到他离开后,公会里是怎样一副狂乱景象。 容时回到伯特老宅时,老管家正在收取成熟的菜蔬,准备拿出去售卖,好换取一点家用。 见到他进门,忙停下手中动作看过来,脸上带着担心。 “少爷您回来了,这次出去可还顺利?没受什么伤?” 自从之前有一次,容时猎杀星兽不慎被兽爪挠伤肩膀,带着小半身的血迹回来,将正在清理宅邸卫生的老管家吓了个够呛。 知道容时成为了一个自由狩猎者,他表现的很是自责,甚至想要代替容时去猎杀星兽,当然被容时拒绝了。 不说对方也只是D级体质,如今又已经二百三十多岁,进入虫族的老年期,去猎杀星兽完全就是给星兽送口粮。他这次受伤也并不是遇上的星兽有多厉害,只是那段时间可能体力消耗过大,导致头疾发作,一时不慎才受了伤,只要之后加以调整,不再过度劳累,想必不会再有事了。 只是他虽成功打消了老管家的念头,对方却好像的更愧疚了,具体表现在,宅邸前院的空地,全部被他倒腾出来,种满了各式菜蔬,就为了多赚点星币。 且之后容时每次出门回来,他必是要问上一句的。 就像此时。 容时也没有不耐,他点头朝对方示意不用担心,又叮嘱不要太过劳累多注意休息后,便回了自己房间。 沐浴清理一番,将身上沾染了星兽血液的衣衫换下,容时坐在房间内唯一的一把椅子上,一手随意的用毛巾擦拭头发,一边登上星网,关于罗塔兽的信息。 星网上关于罗塔兽的信息也不多,基本与公会发布出来的差不多,不过容时注意到,在一个研讨战技的专业论坛中,一个网名为“空”的网友,讲解战斗技巧时,提到的一点。 对方称塔罗兽唯一一个称得上不是弱点的弱点,就是由于体型太过庞大,导致它们一旦发起进攻,就很难快速停止下来。 但这点小瑕疵,足以被它们奇快的速度以及体表坚硬无比、连能源弹都击不穿的皮肤所弥补。 毕竟它们就连最脆弱的双眼都被一层透明的膜保护起来,就算有虫敢以身犯险出其不意,破不了它们的体表防御,就无法对他们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看到这里,容时不禁若有所思。 既然体表的防御破不了,那若是从内部呢? 塔罗兽体表固若金汤,它皮下的血肉乃至脏腑不可能同样如此,甚至只要能撬开它的嘴巴…… 这个想法只思考了一瞬,便被容时抛到脑后,具体怎样,还是需要看到真正塔罗兽才能做出有效判断。他打算自明日起,每日去塔罗兽所在的区域观察一阵,研究清楚它的行动轨迹和习性,这样或许更有助于他的猎杀计划。 做了决定之后,容时便不在关注这件事。 他随意翻看着星网上的各种消息,只当作放松精神,打发这片刻的闲暇时光。 如今星网上最热门的话题,大概就是远在帝都星,已经进行了将近三月之久的,虫族帝国新任虫皇竞选事宜了。 不同于竞选还未开始时,广发虫民对于新皇之选并无太多要求,半虫或是议会推出的雌虫,最后由哪方登位他们都能接受的和谐包容。 到此时,星网上的声音几乎已成一面倒之势,与容时梦中故事的发展相差无几:由议会所推出的雄虫,无论是在帝国学院的任职生涯中,还是军队中的历练经历,都表现得非常一般。 加之两名半虫堪称完美的优秀表现作对比,从气度礼节、体质强弱、作战能力……乃至于为虫处世,雄虫们成了完完全全的对照组。 留在一众虫民们心中的印象就只有:娇纵体弱,任性自我,半点苦都不能吃;不如半虫体贴、善解虫意,高傲目中无虫…… 这让至少大半的虫民,都转而真心实意的支持起军部的半虫来,认为只有这样和善亲民的虫,才能真正成为一位心怀帝国,心怀虫族子民的好虫皇。 其中,由以坎贝尔侯爵之子桑迪·坎贝尔的呼声最高。 目前为止,现实所有发展都一一印证了那个梦里的未来,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少了他的参与,竞选虫数由六虫变成四虫,不过这样不值一提的改变,对于事态的发展掀不起半丝波澜。 第144章 遗失在时光中的珍宝 帝都星, 弗罗舍宫。 顶层办公室里,数十面大大小小的光屏悬浮在空中,挤满偌大办公桌的周围。 金发的议会长面色沉静, 他一边关注着星网上关于竞选雄虫的舆论风向,一边快速处理手中事务, 调动所有可利用的资源, 企图改变议会此时的不利处境。 光屏不时被他指尖带动转换方位, 幽幽荧光映在他面容上,投射进那双蓝眸中,沉淀出玄冰般的冷意。 门口突兀的响起叩门声,金发议会长头也未抬,沉声示意对方进来。 褐发议员手中拿着一份文件,穿过虚空中的屏幕来到办公桌旁。 “议会长, 这是我们在网络监测部门的虫刚刚传过来的资料,您要看看吗?” 金发议会长闻言, 手中动作顿住,他抬头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文件打开, 一目十行的快速浏览过去, 期间脸色分毫未变,就连眼中的寒冰都似乎消融了些许,只除了那节节往上攀升的气势—— “呼——!” 似乎有无形的狂风瞬间席卷而过,虚空中的光屏刹那间裂成点点流光消失,片刻后才又重新浮现出来。 金发议会长嘴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笑意, “安德森,吩咐下去,让我们的虫都动起来,将军部与新兴贵族私底下如何勾结, 以及那些贵族暗地里做的见不得光的勾当一点点放出去。” “他们不是和我玩儿控制舆论抹黑这一套吗?就让他们自己也尝一尝这个滋味好了。不用再有所顾忌,大不了这一批贵族下去,在扶持新的上来,帝国别的不多,惟虫不计其数。” “是,议长阁下。” 褐发议员似乎早已预料到他的反应,平静的点头接下命令。 他转身离开的步伐平稳有力,丝毫看不出愤怒,唯有一双浅棕色的瞳眸深处,席卷着狂风暴雨。 …… 荒山的草木一如既往的萧疏枯黄,沙尘随着狂风肆虐在大山的每一处。 容时身披草黄色防风斗篷,藏身在一棵巨树稀疏的枝叶中。这是他好不容易找出来,正好处于塔罗兽每日行动轨迹上的,唯一一颗能够让他隐藏身形的大树。 他已连续半月每日来此处暗中观察,对于塔罗兽的生活习性和攻击模式,都有了相当的了解,这有一部分要归功于两名前来猎杀塔罗兽的雌虫。 他们大约也是被公会任务榜单上的巨额赏金所吸引,加之本身实力不错,两虫都在B到A级之间的体质,又狩猎经验丰富,便想要冒险尝试一番,毕竟,富贵险中求并不是一句空言。 虽然两虫最后都没能成功,甚至其中一个差点将命丢在此处,但他们与星兽搏斗的全过程,容时都在巨树上看的清清楚楚。 出于这点不为对方所知的帮助,容时在那只雌虫将要丧生于星兽獠牙下时,暗中将一枚石块击入了星兽口中,令对方吃痛之下仰头躲避。 那名雌虫趁这数息时间滚避出去,险险逃得一条性命。 兽口脱身之后,那名雌虫并未发现什么不对,以最快速度乘坐飞行器离开了荒山。 嗷—— 嗷—— 嗷呜! 巨大的兽吼伴随着大地震颤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随着声音的渐渐接近,一道巨大狰狞的兽影,出现在容时视野之中。 容时忙收敛心神,调整气息将自身存在感压到最低,星兽的听觉灵敏,微小的声音变化都能被它们捕捉。也多亏荒山无时无刻响彻的风声,才能让他做到成功掩藏行迹。 然随着塔罗兽渐渐接近,一同清晰现出的还有另一样出乎容时意料的事物。 那是一艘令他觉得些微眼熟的飞行器,金银双色的缠绕修饰,让这飞行器华丽得如同一件应该珍藏在柜中的饰品,正是之前差点葬身于星兽腹中的那名雌虫座驾。 所以,对方这是不死心,跟这头塔罗兽杠上了,一定要将之杀死? 容时不动声色的,看着那艘飞行器绕着星兽打转,时不时射出几束能源炮,轰轰击在星兽坚硬的表皮上,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将骚扰发挥到了最高境界。 由于良好的视野,容时能清晰的分辨出,星兽对于这只一直骚扰自己的小虫子,态度由一开始的不在意,渐渐转变为不耐烦,这从对方不断挥动的长尾,以及越发高昂的吼声中可以看出。 他也同样看出,飞行器中的那名雌虫似乎是在故意激怒星兽,对方手中拿着某种不知名的球状物品,一直试图扔进星兽吼叫时大张的兽口中。 却由于角度和时机的把握不准,总是无法成功实施。 容时沉思片刻,猜出那可能是某种能源弹,显然对方也想到了,从内部击破塔罗兽防御这个办法。 方法是有效的,只是这只虫丝毫没有布局规划,全凭鲁莽行事,成功的几率怕不足一成;并且自身陷于危险毫无所觉,就算万一侥幸成功了,也逃不脱同归于尽的下场。 仿佛印证他的猜测,只见刚巧行到巨树下方的塔罗兽突然仰天嘶吼,毫无征兆的转头朝着放射能源炮的飞行器撞去! 它的速度是与堪称小山般的身形丝毫不相符的迅疾,几乎眨眼之间,距离飞行器只剩不足百米! 正操纵飞行器的雌虫被这突然的危机骇了一跳,条件反射的扬手,将手中物品扔向星兽口—— 险险击打在星兽下颌处,掉落在草地中。 他却顾不得懊恼失败,因为这一瞬的耽搁,星兽距离他更近了,几乎能感觉到温热腥臭的气流扑在他脸上! 幸好他还有基本理智在,一番手忙脚乱后,终于成功控制飞行器在獠牙到达的前一秒驶离出去。 逃出生天的瞬间,他脸上不由浮现大松口气的劫后余生表情,然笑容还在脸上,一道巨大黑影从眼前闪过—— 伴随着耳畔猛烈的撞击声,一阵天旋地转过后,他周身泛起剧烈疼痛,全身骨骼仿佛都断裂开,头晕目眩,眼前阵阵发黑,完全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处于优越地理位置的容时旁观得一清二楚。 在雌虫自以为逃出生天时,塔罗兽扬起巨大前爪,像拍皮球般将飞行器击飞了出去,华丽闪耀的飞行器就像真正的玩具皮球般,撞在地上弹跳几次,半边凹陷几近散架。 看着下方的塔罗兽凑到飞行器前,兽口大张要将之吞下,容时一把拽下身后的防风斗篷,化出光剑,纵身一跃而下。 闪亮的剑快得几要划破虚空,所过之空间现出扭曲的波纹,时间仿佛静默了一刹,下一次呼吸开始前,是星兽痛苦的嚎叫声震彻了荒野。 雷霆般雪亮的剑握在一只冰肤玉骨的手中,随着剑的抽出,黑色兽血绽如烟火,有一点落在了漫不经心垂眸的人眼角。 达伦却觉得,那分明是落在了自己心上,然后蔓延生长,网住了他的心脏,和灵魂。 容时抬手拭去面上的兽血,微微颤抖的手却将之晕成一片,擦了两次还是没能彻底擦干净,索性便不再去管。 小山般巨大的塔罗兽尸体伏在他面前,他却未看一眼,微垂眼站在原地许久,直到剧烈起伏的胸膛,和脑海中的抽痛缓缓平息,才转身走向已昏迷过去的雌虫。 从对方破败的飞行器中翻出一只医疗箱,容时循着药物说明给雌虫喂了几支药剂,等候片刻确定药物起效,他便登上狩猎者公会官网,领取了猎杀塔罗兽的任务。 又取出任务登记卡扫描并发送了定位,一边做着这些,他一边速度缓慢的往自己的飞行器走去。 这一段路程他走得格外艰难,走上一阵便要休息片刻,击杀塔罗兽的那一招,几乎耗空了他全部的体力与精神,偏偏为了不妨碍自己的隐藏,他将飞行器停在距离此地较远的位置。 …… 容时回到伯特老宅时,老管家几乎没当场吓昏过去,他看着自家早上好好出门去的少爷,一身黑色污血、沙尘,浑身几乎没有一处干净地方的踏进门来。 在那漆黑兽血的映衬下,勉强还算干净的面容更是比雪还白,透不出半分血色,脆弱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昏倒过去,心情哪里是一个惊骇欲绝可以形容? 他连摔在地上的蔬果都顾不上了,以几乎不该是他这个年纪雌虫该有的速度冲上前,扶住容时的手臂,嘴里慌张的连声询问, “少爷,这是怎么了?!您怎么会弄成这样,您是不是受伤了?我送您去医院!对!去医院!” 说着就要将容时往门外带。 容时无力的冲他摆摆手,也分不出过多精力来安抚他的担心,只低声说了一句: “无是,我没有受伤,这些都是星兽的血。” 然后抬手示意对方扶自己回房间。 老管家虽仍担心,却无法违背他的吩咐,只好动作小心的将他往屋里搀,心中暗暗下了决定,自己等下就守在少爷房门前,一旦有任何不对劲,就立刻送少爷去医院。 这般想着,心中不由被翻涌的愧疚淹没,要不是自己这个作仆人的太过失职无用,少爷身为一位半虫,哪里需要去做如此危险的事情? 想着想着,甚至都忍不住有些埋怨起了从前的主人——伯特家主。 第145章 遗失在时光中的珍宝 容时不知老管家心里想着什么, 他勉强支撑起最后一点精神,将自己打理干净,便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他这一睡, 却不知有人为他大闹狩猎者公会;亦不知, 一个与“他”关系匪浅的虫,意外迫降在了这颗星球上。 从这格外酣沉的一眠中醒过来,已是第二天的下午。 容时推门出去, 打算先吃一些东西垫一垫饥饿的胃, 再查看猎杀塔罗兽的星币是否已到账。 当他来到前院中, 却在这里见到了两个不曾见过的陌生虫,前者身形高大,一身戎装, 面容阳刚俊美;后者则逊色许多。 两虫气势杀伐果决, 带着一往无前,披荆斩棘的铁血气息。 容时踏出的脚步微顿,他转头看向跟在陌生虫侧后方的老管家, 对方此刻的神情很是拘谨且小心翼翼。 管家也发现了他, 脸上顿时露出松了口气的放松神色,庆幸道:“少爷, 您终于醒了, 幸好您没事,老仆都准备您若是再不醒,就送你去医院了。” “您已经睡了一天了, 肯定饿了, 我去帮您端些吃的来。” 说着完全忘了身旁的两虫,就要往厨房的方向去。 容时抬手拦住他,“管家, 先不急,这两位是新来的客人?” 老管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将那位大人扔在了一旁,顿时有些惶恐的转身朝为首虫行礼致歉,一边不忘回答容时的问题: “少爷,这位是西泽林·普莱斯大人,是您的兄长,旁边那位的是普莱斯大人的副手。” “兄长?” 他记得自己应该是伯特家主的第一个孩子。 “少爷您不记得了?这是……” “我是你父亲伯特伯爵十三年前收养的养子。” 自容时出现便静默不言,只定定看着他的两名雌虫,其中为首者突然出声说道。 他的声音本是低沉硬朗的磁性,此时却不知为何,带着丝仿佛刻意压低的柔和,显得有些怪异。 显然他自己也察觉出来了,本就抿成坚毅弧度的一时唇抿得更紧了。 “你去给你家少爷取吃食,这里不用你伺候。” 对着老年雌虫,年轻军虫的声音就显得自然许多,也冷淡威严许多。 “哎,是,老仆这就去。” 老管家口中应了,却未立刻动作,而是看向容时,在他点头后才转身往厨房去了。 容时将目光转向两雌虫的身上, “普莱斯大人是何时到的?突然回来,可是有什么事?” 他记得,在梦境故事的轨迹中,“自己”与这位在军部任职的雌虫大哥,几乎完全没有交集。只是刚被接回帝星的伯特家族宅邸时,与对方匆匆在餐桌上见了一面。 之后据说对方被军部派出去执行任务了,也没有听说对方有来过这罗布星的伯特老宅;亦或许来过,只是当时的“他”正在帝星参加竞选,所以无从得知。 “我是你的兄长。”雌虫的神情严肃,似是对他的称呼有些不悦,然那双铅灰色眼瞳中,却透着掩饰不住的期待。 “你可以直接叫我大哥。” 说到这,抿了抿唇,又加了一句, “若是觉得过于亲昵,直接称呼我的名字也可。” 说到此处他蓦地反应过来,自己和对方之间并无血缘关系,甚至今日才不过是他们彼此的第一次见面,此前十几年,他或许曾听说过有这么一个养弟的存在,却从不曾在意过。 知道对方被孤零零留在了偏远的罗布星上,也从没想过联系对方问问是否过得好不好,或者派人去将之接回帝都星来。 现在作出这么一副自恃身份的兄长模样,大约会惹得对方厌烦不快,想到这里,军部年轻有为的雌虫少将,心中突然升起一阵无措。 容时的情绪却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复杂,他点点头,顺着对方的话叫了一声, “兄长。” 只是一个称呼罢了,况且对方与他本就是法律意义上的兄弟关系,至于说怨怪对方十多年的不闻不问?连身为亲生虫父的伯特家主,都将他彻底抛到脑后当作不存在,遑论其他人? 还是一个从未见过面,名义上的养兄? 所以容时毫无心理负担的叫了对方一声后,便绕过不知为何,突然又有些发愣的雌虫,进了小厅用餐。 等到容时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自他出现开始,便变得有些呆呆木木的副手,像是猛然回过神般,结结巴巴的开口, “少、少将,这、这位容时少爷是您的弟弟?属下以前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您在罗布星还有一位兄弟!” “而且,您的这位弟弟长得也太、太……” 纠结了半天都想不出合适的话语形容,副手只好无奈放弃,转而道: “您的这位弟弟,竟然还是一位半虫!” 说到这里,他脑海中不由又浮现起了方才对方出现的那一幕: 身形修长却纤瘦的半虫,从屋内的阴影中缓缓走出,出现的那刻,仿佛所有的光都汇聚在了他身上,黑的发、雪玉般的肤,比宇宙最璀璨的星河还要明亮清透的眸,冷淡的神色偏配上一点艳色风流。 只遥望一眼,便忍不住心驰魂引。 副手想着想着,神情便又隐隐有些发愣起来,被自己的上官冷眼一扫,才讪讪的回过神来。 “你去联系军用航线管理部门提前报备一下,我们这次回程要多带两虫,让他们给开通权限。” 西泽林·普莱斯铅灰色的眼望向小厅的方向,低声对副手吩咐道。 他这次之所以会出现在罗布星,是执行任务返航的途中,飞船出了一点故障,以防万一,为了安全考虑,只能被迫就近降停。 而他的到来也不宜弄出太大动静,当时突然想起,伯特家族在这颗星球上还有一处宅邸,便过来打算在这里应付几天。 而他的任务不能长久耽搁,等飞船修复好,便要立刻返回帝星提交任务,只是到时,他自然不可能将容时留在这颗星球上,再像以前一样不闻不问。 使用秘密军用航线,来回的元件型号,人数都必须提前报备申请,被批复后才可启用,否则会被人工虫洞不捕捉传送到帝国监狱去。 “是,少将。” 副手连忙应下,然后又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不过,容时少爷到时,会愿意跟我们一起回帝星吗?” 他这时候也大约反应了过来,像帝星大大小小的贵族,表面装的再如何风光霁月,背地里的风流韵事总是少不了的,这伯特家的伯爵大人想必也一样。 这位容时少爷,大概就是对方风流韵事后留下的产物。 要说这位伯特伯爵也是够冷酷无情的,又不是没有星币养不起,却将自己的亲子扔在这样一颗偏远星球,不闻不问许多年。 他自问要是自己碰到这么一个虫父,估计是再不想跟对方有任何牵扯了,而且…… 副手想起出任务前,隐隐听说过的自家上官的那位养父,似乎正在极力想要搭上军部的修·洛哈特元帅,到处找贵族攀关系,似乎还有联姻的打算。 而这些,自己这位工作狂上司,一看就是全无所知的样子。虽现在整个伯特家族都是靠着少将,才能在帝星过得滋润,但那位伯特伯爵向来不是一个安分的虫,背地里小动作一直不断。 若是容时少爷这个时候回到帝星,会被那位伯特家主逮住利用个彻底是肯定的,毕竟星际中,恐怕没有虫能抵抗住对方的魅力。 只是这么想着,副手更觉忧心忡忡了。 他心中暗自下了决定,等到了帝星,一定要多关注这方面的消息,还要多多提醒自家少将不能光忙工作,要多照顾着容时少爷,怎么说虫也是他带回去的,还要帮少将看着点老伯特家主,防止他在这个竞选的关键时刻闹出什么幺蛾子。 分明是尚未有定论的事情,他却一本正经的操心起了许多,不说容时会不会与他们同往帝星,即便去了,他作为关系泛泛的兄长的副手,也未免过于殷勤了些。 雌虫少将不知自己副手的脑海中转动着多少念头,他只在对方问出那个问题之后,便微微怔住了。 该说果然不愧是怎样的上,官便有何等的部属,他此时便顺着自己副手问出的问题,开始思考起来。 容时若是愿意和他同去当然最好,那他只要考虑怎样才能,让对方在过于漫长的旅途中不会无聊的问题;但万一对方拒绝,他又该如何安排? 要不要延迟离开的时间,想办法说服对方;还是就让对方留在这里,以后定期来探望…… 至于不顾对方的意愿,强硬将之带回的念头,却是丝毫不曾在他脑海中出现过。 …… 在伯特宅邸的氛围还称得上和谐时,这边狩猎者公会却是一片乱糟糟。 一切要从昨日说起,在收到正执行任务的狩猎者发送回的定位后,公会所属星兽回收队立刻动身,跟着定位到达了荒山。 他们从那里拉回了塔罗兽巨大的尸身,和一名身受重伤的雌虫。 救了一条性命,这原本是件好事,但一切自这名雌虫伤势痊愈,来到狩猎者公会开始,好事似乎在渐渐朝着坏事发展。 第146章 遗失在时光中的珍宝 原本整个公会正处于塔罗兽被不知名虫猎杀, 这条消息带来的震撼中,一个个纷纷猜测这次是哪位体质强悍的雌虫所为?又遗憾为什么现在的大佬都这么低调,一个两个全都不愿公布身份姓名。 末了感叹一句, 这段时间公会可真是强者辈出,再这般往后, 咱们这些C级B体质的虫,都要混不下去了。 这里值得一提的是,在狩猎者公会进行登记的虫,可自行选择是否公开自己的身份信息, 若是不愿太过引人注目,显示在公会已接任务栏上的名字,则会被狩猎者公会的图标取代。 容时正是属于隐藏了身份的这一部分虫之一。 所以至今无虫得知,杀死塔罗兽的并不是一只体质强悍的雌虫, 而是一名半虫;也不知那些他们臆测出来的所谓强者,其实都是同一个虫。 唯一知道这件事的, 大概只有公会里负责猎杀者赏金发放的那名工作虫了。 此时,他就默默的站在虫群里, 看着这些兴高采烈、振奋的仿佛是他们自己将一百五十万星币收入囊中的雌虫, 看着他们猜测那只杀死塔罗兽的雌虫, 该是何等体质等级, 说着说着,甚至因为意见的不同,而干脆吵了起来。 这名工作虫默默转身,安静的离开了这片热闹区域,没有将心中的秘密与任何人吐露,只想独自将之珍藏。 他现在还能记起,自己第一次见到那名半虫时的景象。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午后, 他守在办公桌后无所事事,每日到了这个时候,他的工作便差不多完成了。 他正漫不经心寻思,待会儿下班后该去哪找有趣的乐子,对方穿过重重虫影,来到他的办公桌前,将手中任务登记卡递给他—— “劳烦,请帮我将任务卡升级,谢谢。” 他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自己抬头那一刻,露出了怎样丢脸的模样,甚至迟钝得令对方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又重复了一遍要求。 每每想到这里,他便懊恼的恨不得时间倒流,好去将那个丢脸的自己揍一顿,怎么可以在半虫的面前表现的这么没用?! 虽然当时的他很快便反应过来,以最完美的办事效率为对方升级了任务卡。 那时他才知道,那个让所有狩猎者好奇的,自己每天给对方打赏金进账户都羡慕好几遍,甚至忍不住心生敬佩的强大狩猎者,竟是一位看起来这般纤弱的半虫。 这原本是一条足以令整个公会震动的消息,然而他却丝毫不想与人分享,之后每一次为对方拨打星币入账,他都会认认真真的核对很多遍。 他不想对方有可能会因自己一个疏忽打错账户,看不到本该入账的星币金额,而露出失望的神色。 …… 工作虫就这样怀揣着自己的小秘密,偷偷摸摸坐在座位上,看着其他虫为此绞尽脑汁的思索,享受唯有自己才知晓一切、似乎为谁成功保守了秘密的暗喜和成就感。 便是在这时,穿着一身宽松病号服的高壮雌虫跑了进来,对方一进来首先看向了任务公告栏,发现属于塔罗兽猎杀任务的那一行,显示着“已接”、“已完成”的字样。 他像是松了口气,又飞快去看任务栏最后面,本该显示任务接收者姓名的那一列,却被一个明晃晃的图标占据。 高壮雌虫顿时像被打了一闷棍,懵了片刻,动作飞快的转身冲到任务登记台前,无视被插队者骂骂咧咧的抗议,连比带划,语速飞快地向对方问询着什么。 得到工作虫员摇头否定的回答后,还不肯罢休,一把扯过对方的衣服,神情凶狠的威胁,最后更是动起手来,工作虫也不是任由欺负的,双方当即对打起来。 周围的其他虫有的连忙去拉架,有的围着起哄,更多是远远避开瞧热闹,虫多手杂之下也不知是谁踩了这个一脚,又是谁揍了那个一拳,雌虫的脾气向来暴烈凶悍,这一下怎么能忍? 于是一个又一个的虫加入战局,也不管动手的是哪个,逮着看起来有嫌疑的就揍过去,最后彻底演变成一场多虫混战。 桌椅翻倒,各式文件纸张洒落一地,染上脏污的脚印,每一只虫都脸上带伤,眼含煞气—— 这是公会的执法队好不容易将这些虫分开之后,公会大厅所呈现的景象。 一同出现的还有工会的最高负责人,不过这只儒雅的中年雌虫,只是淡淡的扫了现场一眼,吩咐了句: “按公会规则处理,尽快恢复秩序,不要影响公会事务。” 然后便径直离开了这里。 在场的虫也似乎对这一切习以为常,除了参与斗殴,被带去批评询问的,其他虫该干什么,都各自去处理自己的事务了。 那名负责向狩猎者们账户转入赏金的工作虫,偷偷溜到审问那名一切混乱引起者雌虫的隔间外,附耳倾听。 混乱发起前,他隐约从对方的话语中,听到了塔罗兽几个字眼,这让他有些不放心,毕竟他今天一早,首个打款入账的就是这一条。 是那位半虫狩猎者的账号。 看里面那个雌虫刚才脾气暴躁的模样,难道是与那位半虫发生过什么冲突? 工作虫心里这般想着,安静的听隔间内传出的对话。 那名穿着病号服闯进公会的雌虫,是昨日被搜寻队从荒山带回的那位。对方被带回的第一时间,就被他的家族接回去治疗,一直到今天上午才从医疗舱中清醒。 一出医疗舱,就火速跑到了公会,向公会的工作虫打听猎杀塔罗兽的那名狩猎者的信息,被拒后一时情绪激动,才与工作虫发生的冲突。 据雌虫所说,那名猎杀塔罗兽的狩猎者是他的救命恩虫,他想要找到对方好报答他。 听到这里,工作虫悄无声息的离开了隔间门口,只要不是对那位半虫有恶意就好,至于其他的,什么想找到对方报恩,工作虫内心嗤笑,骗哪个傻子呢? …… 狩猎者公会大门处,一艘装饰格外骚包豪华的飞行器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度,停降到地面。 从里面下来一个眉眼张扬,一头红发如火般耀眼夺目的雌虫。他一把甩上飞行器的门,大步朝狩猎成公会里走去。 他径直走进闹事雌虫所在的隔间里,过了一会儿,带着那名雌虫出来,身边还跟着公会的一位执法成员。 几虫一直走到公会大门口,红发雌虫再三向执法虫道谢后,带着仍穿着一身病号服的好友上了飞行器。 上了飞行器,他却没有立刻启动,而是转身看向好友,上下打量一番,面上的惊奇十分夸张, “行啊你达伦,亏我听说你受了伤,匆匆跑到你家探望,结果扑了个空不说,还得跑到这狩猎者公会来赎你。” “你说你伤势刚好,不在家呆两天,跑到人家公会大厅来揍工作员,是跟虫有多大的仇怨?” 被称呼达伦的雌虫随意撩起衣袖,抹了把嘴角的血迹,往常惯来嬉笑怒骂的眉眼,此时似压着沉沉暴躁。 他没有理会好友的调侃,而是直接开口: “我听说你家和狩猎者公会上头有关系,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帮我从公会狩猎者信息登记库里,找一位虫。” 这下红发雌虫脸上掠过了真切的惊讶, “你要找谁?” 随后反应过来, “你这次在公会闹事,不会就是为了找这个虫?” 达伦看他一眼,没说话。 这是默认的意思?红发雌虫饶有兴致的挑眉。 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让自己靠的更舒服, “怎么回事?你说,交代清楚了,我才能考虑要不要帮你。” 一副洗耳倾听的模样。 达伦冷冷的扫他一眼,按捺住了收拾对方的想法,开始讲述事情的始末。 他从自己十天前去猎杀塔罗兽,结果高估了自己的实力,差点把命丢在那里开始,讲到昨日自己想到杀死塔罗兽的办法,决心一雪前耻,便又登上了荒山,然后于险象环生中被一名虫所救,再到今日大闹公会的全部经过,他都一一细述了一遍。 红发雌虫被他的讲述惊的渐渐张开了嘴巴,直到对方说完,才摸了摸下巴,感叹: “你这运气可真是好,两次差点死在塔罗兽口中,两次却都能逃脱,其中一次还是被自己的心仪之虫所救。” 最后总结:“果然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达伦看着他这一副故事听满足了的表情,默默捏起了拳头, “所以?” 红发雌虫注意到他的动作,轻咳了声,连忙调整好表情, “可是我听你这讲述,你之前完全没见过那只虫,对方的姓名、身份、地址,你一概不知,甚至连容貌都只看清了小半张脸,” “你这样情况,让我怎么帮你找?” 红发雌虫说着边摇了摇头,他是能看出好友对那名虫或许是认真的,但你连人家姓甚名谁都不清楚,还倒霉得只看见了小半张脸就晕过去—— 想到这,红发雌虫不由在心中默默吐槽,你那对对方容貌的形容是认真的吗?还光明中的神子,不会是晕过去之前眼冒金星,给对方强制加的特效? 第147章 遗失在时光中的珍宝 “你哪怕知道他的长相, 或者有个名字,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就算在狩猎者公会里有关系, 我也没法找啊!” “更何况公会与军部共用一个系统,根本不是随便哪个就可以进入资料库查看的,我家的那点关系,完全不够看。” “要不你以后每天去遇见那虫的地儿转转,指不定什么时候又碰上了呢?我感觉你俩应该挺有缘分的。” 红发雌虫遗憾的拍了拍好友肩膀,最后给出了一个主意。 “就像你每天去大马路的十字路口转一样?” 达伦冷不丁的道。 红发雌虫收回手, 坐直身来,表情有些不快, “你够了啊, 又不是兄弟存心不帮你, 是实在没办法,再说我每天去十字路口转怎么了?我好歹知道找的虫长什么模样,只要见到了我就能认出他,你能吗” “那你给我出主意, 让我去荒山上守着?” “行、行!那你自己想办法,爱去不去!” 红发雌虫表情暴躁的撸了一把满头红发, 动作利落的启动飞行器, 口中不忘警告道: “我可告诉你,你别想着去私下入侵公会信息库,人家那是整个星际最高级的防御系统,不说全帝国, 至少在我们这偏远星球没哪只虫有那能耐破解;也别打贿赂或威胁工作虫的主意,他们瞧着普通,其实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 最是纪律严明。” “你要是敢动作,转头人家就能把你送进监狱,到时我可没能耐再把你捞出来……” 华丽的飞行器化作一道流光升上天空,带着红发雌虫的念叨远去。 …… 距离罗布星千万光年之远的帝星,关于帝国皇位的竞选之争已到了白热化阶段。 经过之前在帝国学院、边境军队的考验后,四名候选者只剩下两位,军部推选的桑迪·坎贝尔,以及议会属意的人员夏佐·雷伊。 他们要经过选举最后,也是最重要的环节,公开演讲。 帝国民众会在演讲开始之后,将手中唯一的一票投给自己拥护的候选人。 最终票数最高者,会登上那至高的皇座。 帝国海拔最高的建筑——索埃里大厦,被誉为最接近星辰的地方,这场关乎帝国和两个派系未来,候选者同时进行的演讲,即将在这里开始。 一南一北,两座布置庄严豪华的巨大会厅,足以同时容纳千万虫;高高的穹顶是一片星海,辰光闪烁期中,令人难以相信,这是由光幕投射而成。 会场虫头涌动,各种发色缤纷绚烂,与头顶的光芒交相辉映,让人怀疑世上真的能有如此多的色彩。 此时距离演讲正式开始,还有半个小时,两名候选者各自的团队,在对场地设备进行着最后的细查,杜绝任何可能会影响到演讲顺利进行的失误发生。 当演讲正式开始,星网最具权威的帝国官网,会开始进行实时直播。 帝国浩瀚星域中,处在不同星球的虫民们,都能够在任何地方登上星网,观看竞选演讲,并在演讲结束前,投出自己手中的一票。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演讲即将开始。 …… 弗罗舍宫。 议会高层们以金发的议会长为首,齐聚却在最顶层的会议室中,他们面前的虚拟屏幕,正如实转播着索埃里会场中的一切。 有了议会长之前对新贵族与军部的雷霆一击,两名候选者之间的差距不再显得过于巨大,虽然议会仍处于劣势,但以议长为首的一众议会官员们,对己方留下的后手十分有信心。 屏幕上的钟表一秒一秒前进,还有五分钟,两位候选者便会登上高台,开始他们震撼人心的演讲。 …… 罗布星。 容时拿着自己的光剑,再一次拒绝了雌虫少将想要陪同前往的请求,独自登上自己的飞行器,向着荒山的任务地点驶去。 自从前天知晓了容时是一名自由狩猎者的事情后,参与了无数与星兽大大小小战役,无论见识多么狰狞可怖的星兽都能面不改色的,西泽林·普莱斯少将,当即就变了神色。 这两天,对方多次拐弯抹角,从各个方面旁征博引,想要让容时意识到,星兽狩猎者是一种多么危险的职业。 见容时丝毫不为所动,又打开自己的星际账户,当场要往容时的账号中转入星币,被果断拒绝后,似乎改变了策略,开始说服容时带他一同前去执行任务。 这个目的当然也没能达成。 看着那艘小巧的飞行器渐渐远去,普莱斯少将英挺的眉头紧紧皱起,薄唇抿成了一条笔直的线,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的半虫弟弟,竟然会因为缺少星币这样的理由,需要去做星兽狩猎者这么危险的职业。 他看着自己账户中,代表星币数额的那串数不尽的零,只觉得无比讽刺。 “少将,怎么办?难道真的就任由容时少爷一人去杀星兽?” 副手站在边上,也同样忧心忡忡的望着飞行器消失的方向。 猎杀星兽是多危险的事情,哪怕是雌虫都无法保证每次都能全身而退,而容时少爷还是一名体质完全无法与雌虫相比的半虫,危险程度可想而知。 “去将我们飞船里的那艘小型逃生舱开出来。” 雌虫退出自己的账号,一边取出随身能源枪查看所剩能源,一边沉声吩咐道。 “是,属下这就去。” 副手脸上忧色一扫而空,连忙转身快步朝后院飞船停放处走去。 容时对身后发生的事一无所知,更不知道有一艘小型军用救生舱,远远的缀在他的飞行器后面,跟着他到了荒山。 抵达任务定位所显示的地点,容时照例将飞行器停在了稍远距离的地方。 他手中提着光剑,维持在一个随时可以发出攻势的角度,不紧不慢的向定位点中心靠近。 并未走太远距离,在绕过一道陡坡,前行300米后,容时看见了自己此行的目标。 一只外形如狼,却背生骨翼、黑毛白腹的星兽,半卧在干枯的草丛里。 那星兽十分机敏,在容时看见它的瞬间,几乎同时转头望向了他的方向。 容时停住脚步,静静与之对视,看着那双黑色的兽眸,渐渐染上凶戾的杀意和贪婪的食欲。 星兽慢慢从草地上起身,似乎感受到了来自前方那只虫族的威胁,动作警惕而戒备,身体拉成弓形,前爪紧紧扣住地面。 是一个蓄势待发的攻击姿势。 容时抬手扬剑,横在胸前。 …… 陡坡上一处隐蔽的位置,由几块碎石遮挡的地方,两只虫族悄悄藏在后面,他们望着下方一虫一兽的对峙,战斗一触即发。 “少将,我们不动手吗?” 副手压低声线,几乎是用气音问道。 雌虫少将看着下方气势旗鼓相当的双方,轻轻摇了摇头。 从半虫横剑的姿势可以看出,他并不是对战斗一无所知的,且他的气势比之星兽丝毫不落下风,又毫不慌乱,可见是有一定把握。 他现在强行插手,除了引得半虫心生不悦外,毫无益处。 心中这么想着,他手中的能源枪却笔直的对准了远处星兽的要害,打算稍有不对,便立刻开枪射杀。 他身旁的副手,也在此时猛的瞪大了眼睛—— 雪亮的剑光和黑色的兽影交缠在一处,剑光迅疾如电,带着斩破长空的风声,兽影狡诈刁钻,每一下攻击都直奔要害。 两者看似势均力敌,实则每一道青霜划过,都会在兽身上留下深浅不一的伤口,枯黄草地上,浓黑的兽血越积越多,似乎预示着战斗的即将结束。 …… 帝星,弗罗舍宫。 偌大的会议室,除了因虫数众多而显得格外清晰的,由急促到平缓的呼吸声,只有大屏幕中传出的慷慨陈词之声。 候选者们的竞选演讲,已进行了将近半个小时,一切都很顺利,没有任何令议会成员们担忧的事情发生。 他们目不转睛盯着左前方的大屏幕,时而转头扫一眼右侧光屏,或看看票数统计器,见里面的数字不断跳动升高,心中悬着的心不由一松,放下一半。 “议长阁下,我们准备的后手,您看现在是否时机合适?” 褐发议员刻意压低了声音,凑到金发议会长耳旁低语。 议会长抬起深海般的眸子,扫了一眼右侧屏幕显示的票数,微微摇头,嘴唇翕动: “再过半个小时,不能给军部留下翻盘的时间。” 褐发议员轻轻点头,表示赞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即将到达半个小时的节点,金发议会长转过头,正要对身侧的议员说什么,却看到对方猛然睁大的眼睛,以及那淡棕色瞳仁中倒映出来的一片混乱。 分不清是从屏幕中传出,还是身侧响起的慌乱尖叫声,冲撞着他的耳膜。 金发的议会长豁然转过头,他一双翻滚着滔天巨浪的眸子死死盯着屏幕,看着那台上被寄予重望的候选者,跌跌撞撞地一边惊叫,一边后退,最后转头冲台下的虫民大吼:“快跑!” 转身飞快逃向救生通道,跑得气喘吁吁,还不时回头让其他虫赶紧跑。 他的牙齿几乎咬得咯吱作响,转头又去看右侧的大屏幕。 里面是同样的一片混乱,狰狞而巨大的星兽从天空俯冲而下,大张的兽口间,獠牙上挂着猩红碎肉,漆黑兽眸充斥着可怖的凶戾食欲。 但与左侧屏幕不同的是,里面那位半虫候选者虽同样吓得面色惨白,却只发出一声惊叫,很快便强制压下恐惧,颤抖着声音指挥虫民们,如何一边适当的反击,一边快速逃生。 两相对比,高下立判。 金发的议会长靠倒在身后椅背上,脸上的纹路仿佛瞬间深刻了几个度。 第148章 遗失在时光中的珍宝 屏幕中的混乱看似发生了很久, 实际不过只有几分钟,下一秒,只见画面陡变,星兽即将扑下来的恐怖身影消失不久,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浩瀚星海。 辰光闪烁, 静谧而美好。 片刻前, 星兽择人而噬的恐怖, 仿佛只是一场幻梦。 会场陷入了片刻寂静,几息后, 又陡然爆发出猛烈的喧哗, 身份各有不同的虫议论纷纷, 显然对之前的星兽袭击心有余悸。 幸而会场中很快出来一名工作虫, 当众向大家道歉, 表示会场穹顶的光幕投射影像中, 不知何时混入了星兽袭击视频,而由于事先没有检查,竟不曾发现。 对给大家造成的惊吓表示十分的歉意, 待演讲结束后,会给各虫送上小礼品压惊。 一番礼节周到的致歉后, 台下身份大多不凡的虫,虽心中仍有些不快,却都接受了这次的赔礼。 竞选演讲得以继续, 已经跑到救生通道中的候选者夏佐·雷伊, 也被他的团队重新找了回来。 帝国广袤星域中,无数观看演讲直播的虫民,同样被这场变故吓得心跳骤停,现在听说是一场乌龙意外, 顿时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拍着胸口大松口气。 而等他们彻底回过神来,再回想起混乱发生时,两位竞选候选者完全不同的反应和表现,心中的天平顿时完全倾斜。 屏幕右下角,代表着半虫候选者票数的数字,以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飞快跳动,即便看不清具体多少,但可确定,早已远远甩开了另一名候选者。 而与对半虫候选者行为的赞美称颂不同,对另一名候选者,虫民们只有满腔期望落空,差点被欺骗的愤怒。尤其是已经将选票投出或预备投给对方的虫,反应尤其激烈。 演讲直播尚未结束,星网上关于这件事的舆论已席卷整个网络,网民们言辞激烈,大肆批判雄虫候选者的懦弱怕死、毫无担当。 称演讲中的这一场意外,是最令他们感到喜欢的一次意外,因为它的存在,广大虫民才没有被表象迷惑,选出了一位真正值得他们信赖的,心怀民众的帝国领导者。 推选出这位优秀候选者的军部,也被赞为具有英明睿智的眼光;与之相对的议会,虽未被过多责难,却难免给民众落下一个草率随意,不能信任的印象。 甚至许多数虫心中隐隐有着这么一个念头,这么多年过去,议会的内部,或许已经有些跟不上帝国的步伐了。 他们中的重要成员大多是老牌贵族,可能曾经能力出众,如今比起更善于吸取新鲜血液的军部,到底少了些锐意进取和果决明智。 …… 竞选虽尚未正式结束,但所有虫都已看出来,这场以军部和议会为主,帝国两大势力的权利之争,议会一派大势已去。 军部最高领袖办公室内,一名棕发碧眸的英俊虫族,仰靠在椅背上。 他望着虚空屏幕中跳动的数字,缓缓摇晃着水晶杯中的酒液,勾唇笑了。 最终还是他赢了,议会那些老家伙,以后就只能老老实实被他压着,别想再试图对着他指手划脚。 想到这,他嘴角的笑容更大了几分。 唔,现在似乎还不够?得再加点料,让他们彻底翻不了身才好。 清透的酒液打着旋儿在杯中晃荡,彰显着手的主人愉悦的心情。 弗罗舍宫。 不久之前,整个议会主要成员还齐聚其中的宽大会议室,此刻虫影寥寥,前方的屏幕中还播放着候选虫的演讲,却已无人再去关注。 金发的议会长背对屏幕站在窗前,目光不知望向了何处,半晌不曾动过一下。 褐发议员在他身后,定定看着屏幕一会儿,抬手将光屏关闭。 他走到窗前,与金发议会长并排而立,望向遥远的虚空中,那是属于凡赛提星的方向。 两虫谁也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有秘书处前来请示,前候选者夏佐·雷伊先生请求参见议长阁下,想要道歉,请问是否接见? 褐发议员摆了摆手,表示不见,让他回绝。 秘书离开后,室内又陷入了一片安静。 过了片刻,褐发议员突然长长吐出一口气,他的目光仍望向远处,没有看身旁的好友。 “罗德里格斯,这并不是他的错。” 他的声音平静而认真,却带着丝丝的怅惘。 许久不曾动过的金发议会长,遥望着那颗不可见星球的眼珠转了转,缓缓闭上眼, “是啊,不是他的错。” 是我们的错。 我们以看顾雄虫的方式,照顾他,培养他,教育他;告诉他,雄虫是帝国最尊贵,独一无二的宝物;教会他,危险来临时,最重要的事是保护好自己,其他全部不用管。 因为雄虫的生命,就是帝国哪怕付出再大代价,也无法承受失去的损失。 可是他们自己却忘了,哪怕那几名孩子体内有着雄虫的部分血脉,可他们终究不是雄虫。 而如今的帝国,也早已容不下“雄虫”存在。 无言的沉默再一次降临。 直到一位议员突然面色难看的冲进会议室,愤怒使他的脸都变得微微扭曲, “议长阁下,出大事了!” …… 闪烁着幽幽荧光的屏幕悬浮在空中,无数字幕顺着光屏快速滑动的速度向上翻滚,一条又一条,数之不尽的评论密密麻麻,每条停留的时间不超过一秒,其内容却被屏幕前的几虫看得一清二楚。 …… 楼主:帝星是我家: 大家一起来讨论一下这次竞选演讲直播中出现的意外呗,这发展也是够戏剧性的,把咱们两位候选者对比一下,果然是患难见虫心呀!『笑哭.jpg』 27L:更正一下楼主,不是两位候选者,是未来虫皇和手下败将! 55L:这个意外就没什么可挑的了,只能说,万分感谢!亏得有了它,否则桑迪大人和那只虚伪的雄虫,最后是谁上位都不一定,想想就可怕~ 56L:楼上兄弟言之有理,所以当初到底为什么要进行这样一场竞选?直接由桑迪大人上位不就好了吗?请问多这么两个雄虫参与的意义何在?从帝国学院开始,就没get到过他们的优点。 111L:这个理由,不可说、不可说,我只能给你们指路《帝国纪元前星际史》、《帝国最高律法条文》,不用谢! 203L:111L打什么哑谜,我来给楼下的兄弟们解惑,一句话概括,就是咱们帝国有史以来,每一任虫皇都是雄虫担任,这个帝国律法中有规定的,所以虫生还是要好好读书啊! 271L:你们说的这些真的假的?每一任虫皇都是雄虫?!!像那个遇到星兽,立马转身逃跑的候选者一般的雄虫!!!想想就令虫窒息! 437L:肿么回事?突然好同情新纪元前的帝国虫民们!而且据说那时的每一个雄虫都是小公举!要让雌虫们捧着哄的!无法想象身为强大的雌虫,为什么要这样去讨好一群弱鸡?!!难道不应该是弱者依附强者吗?『虫间迷惑.jpg』 696L:这就是学渣的悲哀了,连帝国史都不知道。新纪元前,帝国只有雄虫和雌虫,新纪元后,才有的半虫。所以473L你觉得是为什么?你要想硬气也行啊,那你做好打光棍的准备!『抠鼻.jpg』 700L:没错,据说那时的雄虫还有一个“帝国珍宝”的称号,闻名宇宙的那种。……顺便提一句,凡赛提星知道?就是因为雄虫没了被封星的! 1107L:呵呵!只有弱鸡的雌虫才会为打光棍烦恼?就雄虫那样的,送给老子老子都不要,还珍宝?就问问他们有哪一点比的上半虫?……顺便提一句,凭什么要因为这些虫把星球封闭?强烈要求开放! 1456L:刚去翻了一下帝国史,身为一名雌虫,突然觉得自己好幸运!『庆幸.jpg』我觉得以后要对我的半虫好一点,是他们的存在拯救了我!ps:强烈要求开放+帝国虫数 1766L:啊!虽然总觉得这里面的逻辑有哪里怪怪的,不过我还是点赞一个,顺便为千年前的雌虫们点一排蜡!『安息.jpg』 …… 后面类似的言论层出不穷,再翻一翻星网的其他板块、论坛,每一处,都是几乎如出一辙的相似话语。 字幕仿佛无穷无尽,每向上翻滚一页,金发议会长的脸色便更难看一分,最后,那一双大海般深邃的蓝眸,竟硬生生被怒意染成了赤色。 褐发议员同样看着这些对雄虫极尽诋毁的言论,他的身体气的发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从齿缝间吐出几字: “军、部,修·洛、哈、特。” 一字一顿,含着想要将对方噬骨啖肉的狠戾杀意。 “传令下去,之前留有的所有后手立刻启动,在军部埋下的钉子也全部动起来,做好接替准备,然后……” 金发议会长面容冷酷,脸上肌肉因无法抑制的愤怒而抽动,有血色的繁复纹路自他颈侧蔓延而出,在右侧眼角处停下,衬得他双眸嗜血森冷。 “……不计代价,杀了修·洛哈特!” 第148章 遗失在时光中的珍宝 屏幕中的混乱看似发生了很久, 实际不过只有几分钟,下一秒,只见画面陡变,星兽即将扑下来的恐怖身影消失不久,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浩瀚星海。 辰光闪烁, 静谧而美好。 片刻前, 星兽择人而噬的恐怖, 仿佛只是一场幻梦。 会场陷入了片刻寂静,几息后, 又陡然爆发出猛烈的喧哗, 身份各有不同的虫议论纷纷, 显然对之前的星兽袭击心有余悸。 幸而会场中很快出来一名工作虫, 当众向大家道歉, 表示会场穹顶的光幕投射影像中, 不知何时混入了星兽袭击视频,而由于事先没有检查,竟不曾发现。 对给大家造成的惊吓表示十分的歉意, 待演讲结束后,会给各虫送上小礼品压惊。 一番礼节周到的致歉后, 台下身份大多不凡的虫,虽心中仍有些不快,却都接受了这次的赔礼。 竞选演讲得以继续, 已经跑到救生通道中的候选者夏佐·雷伊, 也被他的团队重新找了回来。 帝国广袤星域中,无数观看演讲直播的虫民,同样被这场变故吓得心跳骤停,现在听说是一场乌龙意外, 顿时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拍着胸口大松口气。 而等他们彻底回过神来,再回想起混乱发生时,两位竞选候选者完全不同的反应和表现,心中的天平顿时完全倾斜。 屏幕右下角,代表着半虫候选者票数的数字,以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飞快跳动,即便看不清具体多少,但可确定,早已远远甩开了另一名候选者。 而与对半虫候选者行为的赞美称颂不同,对另一名候选者,虫民们只有满腔期望落空,差点被欺骗的愤怒。尤其是已经将选票投出或预备投给对方的虫,反应尤其激烈。 演讲直播尚未结束,星网上关于这件事的舆论已席卷整个网络,网民们言辞激烈,大肆批判雄虫候选者的懦弱怕死、毫无担当。 称演讲中的这一场意外,是最令他们感到喜欢的一次意外,因为它的存在,广大虫民才没有被表象迷惑,选出了一位真正值得他们信赖的,心怀民众的帝国领导者。 推选出这位优秀候选者的军部,也被赞为具有英明睿智的眼光;与之相对的议会,虽未被过多责难,却难免给民众落下一个草率随意,不能信任的印象。 甚至许多数虫心中隐隐有着这么一个念头,这么多年过去,议会的内部,或许已经有些跟不上帝国的步伐了。 他们中的重要成员大多是老牌贵族,可能曾经能力出众,如今比起更善于吸取新鲜血液的军部,到底少了些锐意进取和果决明智。 …… 竞选虽尚未正式结束,但所有虫都已看出来,这场以军部和议会为主,帝国两大势力的权利之争,议会一派大势已去。 军部最高领袖办公室内,一名棕发碧眸的英俊虫族,仰靠在椅背上。 他望着虚空屏幕中跳动的数字,缓缓摇晃着水晶杯中的酒液,勾唇笑了。 最终还是他赢了,议会那些老家伙,以后就只能老老实实被他压着,别想再试图对着他指手划脚。 想到这,他嘴角的笑容更大了几分。 唔,现在似乎还不够?得再加点料,让他们彻底翻不了身才好。 清透的酒液打着旋儿在杯中晃荡,彰显着手的主人愉悦的心情。 弗罗舍宫。 不久之前,整个议会主要成员还齐聚其中的宽大会议室,此刻虫影寥寥,前方的屏幕中还播放着候选虫的演讲,却已无人再去关注。 金发的议会长背对屏幕站在窗前,目光不知望向了何处,半晌不曾动过一下。 褐发议员在他身后,定定看着屏幕一会儿,抬手将光屏关闭。 他走到窗前,与金发议会长并排而立,望向遥远的虚空中,那是属于凡赛提星的方向。 两虫谁也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有秘书处前来请示,前候选者夏佐·雷伊先生请求参见议长阁下,想要道歉,请问是否接见? 褐发议员摆了摆手,表示不见,让他回绝。 秘书离开后,室内又陷入了一片安静。 过了片刻,褐发议员突然长长吐出一口气,他的目光仍望向远处,没有看身旁的好友。 “罗德里格斯,这并不是他的错。” 他的声音平静而认真,却带着丝丝的怅惘。 许久不曾动过的金发议会长,遥望着那颗不可见星球的眼珠转了转,缓缓闭上眼, “是啊,不是他的错。” 是我们的错。 我们以看顾雄虫的方式,照顾他,培养他,教育他;告诉他,雄虫是帝国最尊贵,独一无二的宝物;教会他,危险来临时,最重要的事是保护好自己,其他全部不用管。 因为雄虫的生命,就是帝国哪怕付出再大代价,也无法承受失去的损失。 可是他们自己却忘了,哪怕那几名孩子体内有着雄虫的部分血脉,可他们终究不是雄虫。 而如今的帝国,也早已容不下“雄虫”存在。 无言的沉默再一次降临。 直到一位议员突然面色难看的冲进会议室,愤怒使他的脸都变得微微扭曲, “议长阁下,出大事了!” …… 闪烁着幽幽荧光的屏幕悬浮在空中,无数字幕顺着光屏快速滑动的速度向上翻滚,一条又一条,数之不尽的评论密密麻麻,每条停留的时间不超过一秒,其内容却被屏幕前的几虫看得一清二楚。 …… 楼主:帝星是我家: 大家一起来讨论一下这次竞选演讲直播中出现的意外呗,这发展也是够戏剧性的,把咱们两位候选者对比一下,果然是患难见虫心呀!『笑哭.jpg』 27L:更正一下楼主,不是两位候选者,是未来虫皇和手下败将! 55L:这个意外就没什么可挑的了,只能说,万分感谢!亏得有了它,否则桑迪大人和那只虚伪的雄虫,最后是谁上位都不一定,想想就可怕~ 56L:楼上兄弟言之有理,所以当初到底为什么要进行这样一场竞选?直接由桑迪大人上位不就好了吗?请问多这么两个雄虫参与的意义何在?从帝国学院开始,就没get到过他们的优点。 111L:这个理由,不可说、不可说,我只能给你们指路《帝国纪元前星际史》、《帝国最高律法条文》,不用谢! 203L:111L打什么哑谜,我来给楼下的兄弟们解惑,一句话概括,就是咱们帝国有史以来,每一任虫皇都是雄虫担任,这个帝国律法中有规定的,所以虫生还是要好好读书啊! 271L:你们说的这些真的假的?每一任虫皇都是雄虫?!!像那个遇到星兽,立马转身逃跑的候选者一般的雄虫!!!想想就令虫窒息! 437L:肿么回事?突然好同情新纪元前的帝国虫民们!而且据说那时的每一个雄虫都是小公举!要让雌虫们捧着哄的!无法想象身为强大的雌虫,为什么要这样去讨好一群弱鸡?!!难道不应该是弱者依附强者吗?『虫间迷惑.jpg』 696L:这就是学渣的悲哀了,连帝国史都不知道。新纪元前,帝国只有雄虫和雌虫,新纪元后,才有的半虫。所以473L你觉得是为什么?你要想硬气也行啊,那你做好打光棍的准备!『抠鼻.jpg』 700L:没错,据说那时的雄虫还有一个“帝国珍宝”的称号,闻名宇宙的那种。……顺便提一句,凡赛提星知道?就是因为雄虫没了被封星的! 1107L:呵呵!只有弱鸡的雌虫才会为打光棍烦恼?就雄虫那样的,送给老子老子都不要,还珍宝?就问问他们有哪一点比的上半虫?……顺便提一句,凭什么要因为这些虫把星球封闭?强烈要求开放! 1456L:刚去翻了一下帝国史,身为一名雌虫,突然觉得自己好幸运!『庆幸.jpg』我觉得以后要对我的半虫好一点,是他们的存在拯救了我!ps:强烈要求开放+帝国虫数 1766L:啊!虽然总觉得这里面的逻辑有哪里怪怪的,不过我还是点赞一个,顺便为千年前的雌虫们点一排蜡!『安息.jpg』 …… 后面类似的言论层出不穷,再翻一翻星网的其他板块、论坛,每一处,都是几乎如出一辙的相似话语。 字幕仿佛无穷无尽,每向上翻滚一页,金发议会长的脸色便更难看一分,最后,那一双大海般深邃的蓝眸,竟硬生生被怒意染成了赤色。 褐发议员同样看着这些对雄虫极尽诋毁的言论,他的身体气的发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从齿缝间吐出几字: “军、部,修·洛、哈、特。” 一字一顿,含着想要将对方噬骨啖肉的狠戾杀意。 “传令下去,之前留有的所有后手立刻启动,在军部埋下的钉子也全部动起来,做好接替准备,然后……” 金发议会长面容冷酷,脸上肌肉因无法抑制的愤怒而抽动,有血色的繁复纹路自他颈侧蔓延而出,在右侧眼角处停下,衬得他双眸嗜血森冷。 “……不计代价,杀了修·洛哈特!” 第149章 遗失在时光中的珍宝 褐发议员几乎迫不及待的, 立刻就要转身去执行命令,雄虫的尊严,他们亿万雌虫藏在心尖的珍宝, 灵魂所向, 如何能被人如此践踏侮辱? 哪怕是同族也不能。 却在他转头的瞬间,面前巨大的光屏突然跳转,闪出一道新页面。 标着大大“hot!”的字样, 新消息只有几行文字, 放大的之后却几乎占满整个屏幕。 [hot]!帝国前元帅、双S体质雌虫、现帝国大公爵,菲尔曼·莫拉莱斯阁下对竞选之事发声! 【帝国公爵】莫拉莱斯:雄虫早已逝去, 帝国还需向前,优胜劣汰是宇宙亘古不变的生存法则,无谓的执著只会使人停步不前。 特大加粗的字体,在那鲜红的“hot!”映衬下,越发刺人眼目。 褐发议员的脚步像瞬间被粘在原地, 再不能移动分毫。 “好、好一个大公爵、帝国前元帅!” 金发的议会长怒极反笑,一下一下狠狠拍着手掌。 几乎在他话音落的瞬间,会议室内的所有灯具、玻璃,纷纷炸裂开来,到处飞溅,如同下了一场晶莹的雪,纷纷扬扬。 雪花落尽后,留下的是遍地狼藉。 …… 深黑的星幕中,星辰光芒闪烁, 仿佛触手可及,其实远在亿万光年之外。 凡赛提星挂在夜幕当中,金红色的晶莹球体缓缓转动, 云雾缭绕在周围,美丽的像是一道幻影。 加西亚·安德森缓步走在安德森庄园悠长的回廊间,即使没有开启能源灯照明,也丝毫不影响他在一片黑暗中行走自如。 登上庄园西北角的阁楼,推开门,果然在里面看到了祖父的身影。 老者站在敞开的窗前,微微佝偻的身形,是他从未在祖父身上看到过的脆弱。 在他的印象中,祖父一直是帝国议会中,那位深得议长看重,威严而睿智的议员形象,哪怕面对他这位唯一的雌虫孙子,也从未有过片刻的不庄重。 如今的样子,仿佛在这一日间衰老了几十岁。 加西亚·安德森抬脚跨进阁楼,他默默走到祖父身后,停下了脚步,顺着老者仰望的目光,看到了被群星环绕的金红色星球。 只是远远遥望,便已美得令人心醉神迷,可想而知若是身处其间,将会是怎样的无限风光。 “加西亚,你从未见过凡赛提星的风景?” 老者突然轻声询问道。 “没有。” 年轻的雌虫收回目光,视线落在祖父的背影上,低低应了一声。 “凡赛提星,意为最璀璨的明珠,它原本是属于历任虫皇的私人星球。” 老者浅棕色的眸倒映着那颗金红色的球体,让他的眼中仿佛燃着一束明亮的光。 “它可真美啊,整颗星球都是像火一样的红瑚树,四季不息,每到春秋两季,红瑚树会开出金色的花,大片大片挂在枝头,比阳光还要耀眼。” “站在山脚下望,就像身在云霞之中。” 雌虫脑海中跟着老者的描述,自动去想象描绘那无比美丽的一幕,却困于自身想象力的贫瘠,实在描摹不出那惊心动魄的美丽来。 “祖父见过?” 雌虫放弃了跟自己较劲,好奇的问身前的老者,不是说,那是属于虫皇的私人星球么? “那是当然,如今整个星际中,见过凡赛提星景色的智慧生物,不超过双手之数。” 老者回头斜睨了自己孙子一眼,语气里带着些自傲。 雌虫不想打断祖父这片刻的好心情,便顺从的问下去, “这么少,那祖父是怎么见到的?” 却不料刚刚还似乎心情不错的老者,情绪瞬间低沉下去,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新纪元100年,帝国彻底陷入混乱,那时候,每天都有无数的雄虫和雌虫死去,整个帝国的星域上空,似乎都被血色覆盖。” 雌虫只听了一个开头,便不由有些后悔,不该在刚才继续这个话题的。他知道,对于他祖父这一辈的虫来说,那是一段不能触碰的过去。 他一时不知自己是否该打断。 然而老者的声音仍在继续, “一直到200年,疫病突然停止蔓延,此时,雄虫的数量已不足千万分之一,其中没有一位是真正身体健康的,包括虫皇在内。” “治疗疫病药剂的研究始终毫无进展,所有的虫都知道,最后的结局会是什么。” 年轻的雌虫渐渐听入了神,心神彻底被带入了那个时期。 苍老的声音语速缓慢的,将那段遍布血色的时光徐徐展露—— “雄虫们每天都在遭受着病痛的折磨,数量一天比一天减少,最先承受不住这种痛苦的却是雌虫们,他们一个个,以各种方式,在不同的场合,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年轻的雌虫豁然抬头,看向仍旧仰头望着星空的老者。 不对,帝国历史中分明没有这些事情的记载。 “你在奇怪,为何你从帝国史中没有发现这段记录?” 老者没有回头,却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般,声音轻渺飘忽。 “那是因为,这些事情都被抹去了。” “……混乱持续了整整一年,雌虫们被控制起来无法再自我了断,却没能让他们真正放弃求死的想法……” 说到这里,老者叹息一声, “大概你会觉得无法理解,为何如此疯狂……雄虫对于雌虫意味着什么……谁也不知道,就像现在的帝国中,所有虫都不理解我们为何如此执着一样。” “祖父……” 老者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声音平静的继续讲述, “……无数雌虫以自杀式的方式登上战场,与星兽同归于尽……那一年帝国死在战场上的雌虫,是往年的整整五倍。” 听到这个数字对比,年轻雌虫的瞳孔猛的一缩。 据他所知,帝国每年死在战场上的军人数量,大概在四十万万到五十万万之间,在这个数额上再翻整整五倍…… 他心中的惊骇无以复加。 老者的声音仍在继续, “最后是那时病得几乎起不来身的虫皇陛下听说了这个消息,强行拖着病体在星网上召开发布会,呼吁帝国的子民为了虫族和帝国的未来,结束这种不理智的自毁行为。” “然后下达最高指令,命令议会和军部尽最大努力,将帝国所有与雄虫有关的影像、资料整合起来,全部封存于凡赛提星,无法转移的则就地销毁。” 说到此处,老者望着夜空的眼底似有星光在闪烁,他顿了顿才接着继续, “然后,以陛下为首,带着剩余的所有雄虫,搬迁到凡赛提星,除了随身医疗队,没有一名多余的雌虫。最后,虫皇陛下下令……” “将凡赛提星彻底封闭,禁止任何消息的外传,除非疫病被成功攻克,否则任何雄虫不得踏出星球一步,雌虫也禁止入内。” “所有雌虫都被隔绝在外,日日望着那颗金红色的星球,等啊等啊……五年后,等到陛下……薨逝的消息,又过百年……” 老者的声音在这里顿住,没有再继续讲述下去。 年轻雌虫沉默不语,不必老者再说下去,他已知晓最后的结局。 帝国史有记载,一百年后,也就是新纪元300年,帝国最后一位雄虫救治失败,于一个春日的早晨逝去,为帝国雄虫存在过的历史,打了一个句号。 沉重的沉默在阁楼中蔓延,年轻的雌虫心中久久无法平静,今日所听到的一切,都是不曾在帝国史中详细记载的。 在那里面,只有寥寥的几句,某年某月疫病爆发,帝国采取了何种措施,有多少虫民死于疫病之下,还有最后的转移凡赛提星,也不过是一句单纯的为了养病。 这是为什么…… “是虫皇陛下在临终前,下了最后的指令,要求尽量简化这一段时期在帝国史中的记载,以免让帝国后世虫民过于深究,再引起什么混乱。” “陛下的每一道命令,都总是最英明果决的。” 老者从窗前转过身来,花白的褐色头发,在月光下仿佛被附上一层血色。 他邹纹深刻的双眼看着面前、自己的孙子,这是他通过基因培育,为自己留下的唯一后代。 也是将在他们这一辈的老家伙都消逝后,代替他们接托重任的虫。 “加西亚,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吗?” 褐发老者又恢复了往日模样,一身为帝国议员的威严,淡棕色双眸饱含深意的看着面前的年轻雌虫。 加西亚·安德森眼中闪过一丝迷惑,他以为祖父只是被今天星网上,那些虫民的胡言乱语给气着了,勾起了对往事的回忆,这才跟他说了许多,难道不是么? “加西亚,” 褐发议员叫着面前雌虫的名字,声音仿佛有着自己的重量,一字一句钻进他耳中, “我和议长阁下都不年轻了,曾经我们这些虫倾尽全帝国之力守护的东西,如今终究是没能继续护住,在将来的某一天,当我们这些虫都不在以后……” 褐发议员的眸光变得锐利无比, “我要你答应我,无论发生了什么,凡赛提星都必须保住,绝不能让它解除禁令,对外开放。” “你能做到吗?” 第150章 遗失在时光中的珍宝 年轻雌虫的剑眉皱起, “祖父?” “告诉我,你一定会做到!” 褐发议员眼底的光芒直刺人心, “以安德森家族的荣耀起誓, 除非帝国毁灭, 否则你一定会保护好凡赛提星。” 年轻雌虫的眉头皱得更紧,神色冷峻,薄唇抿成一柄剑, 却到底开口, 沉肃道: “我会护好凡赛提星,绝不让任何虫或其他生物踏足,以安德森家族荣耀和性命发誓。” 褐发议员的神色这才缓和下来,眼底厉色散去, 恢复平常的睿智包容, 他拍了拍孙子的肩膀, “如此,祖父就放心了。” 没有谁能在他死后, 去扰了陛下的安眠之地。 说罢,他重新转身朝向窗外, 金红色的星球倒映在他眼底,仿佛染了一抹猩红血色。 军部…… 遥远的罗布星,荒山。 西泽林·普莱斯目不转睛的看着下方一虫一星兽间的战斗, 半虫处境看似凶险,其实一直稳居上风。 星兽锋利的兽爪与獠牙,不论来势如何刁钻出人意料,每每总会被他化解,反倒是星兽身上伤口不断增多。 他心中的紧张和担忧一松再松,终于不再紧紧扣住能源枪的板机。 容时又一剑将狼形星兽新来的利爪击开, 顺势在其前腿留下一道半尺长的伤口,剑锋一转,不准备再耗下去。 光剑闪着灼灼白光,强势的朝着星兽腹部劈去! 这一剑如果落实,足以将星兽开膛破腹,立刻去掉大半条命。 星兽显然也感知到危险,它浑身毛发炸开,獠牙龇起,却无论如何躲不开去。 嗷——! 星兽仰天长号,一双漆黑兽瞳突然浮起幽幽银光,猛地对上容时的双眼! 容时只觉得脑海中仿佛有什么猛然炸开,剧痛让他挥出的剑势一顿,星兽抓住机会,骨翼展开挟着狂风,大张兽口朝着他咽喉部位咬来—— 远在陡坡之上的雌虫少将,因一时松懈偏移的枪口,此时再要瞄准已然来不及,他瞳孔骤缩,飞身一跃而起。雌虫特有的巨大黑翼瞬间破开背部衣料,带着他往下方疾速扑去。 处在危机中的容时没有注意到其他,他的眼前是越来越近,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利齿,近到他能清楚看清星兽口中的红色肌理。 他嘴唇紧紧抿起,不去理会脑海中翻涌的剧痛,将仅剩的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持剑的手臂,用尽全力劈出! 漆黑腥臭的血液喷溅而出,洒了容时满身满脸,星兽凶戾兽瞳中的光芒渐渐黯淡,它的牙齿距离容时的咽喉仅有一寸,却再不能前进半分。 ——扑通! 兽的尸体被雌虫一翅膀掀飞了出去,重重砸在地上。 终于赶到的西泽林·普莱斯一把扶住容时的肩膀,想要查看他的伤势,却满目都是黑色的兽血,根本无法看清具体情况。 而容时此刻的情况确实不太好,头疾以前所未有的汹涌来势爆发,他虽还勉强维持着神智,全身却再无一丝多余力气,全靠雌虫的搀扶才能站立,光剑颓然从他手中滑落,叮当一声摔在地上。 “容时,你怎么样?伤到了哪里?别怕,我立刻带你回去治疗。” 雌虫向来沉稳的手似有微微颤抖,他用牙齿紧紧咬住颊内软肉,好让自己保持冷静。 半虫伤势如何他根本无法看清,却知道绝对很严重,否则对方不会连剑都握不住了。 他再顾不上想其他,也无心去在意是否会让半虫不快,直接一把将对方抱在了怀里,因为怕碰到伤口,动作间十分小心翼翼。 巨翼展开,带着他们往飞行器所在方向掠去。 迟了一步赶到的副手连忙张嘴大喊,看着上官的在天空中越来越远的身影,最终只能一咬牙,展开双翼追了上去。 …… 星兽狩猎者公会,顶层,会长私人区域。 一名身着白袍、戴着口罩的医生从治疗室推门走出,他的身影一出现,候在门外的雌虫便立刻迎上去。 “半虫的身体没事,除了些许刮蹭,他并没有受什么外伤。” 知道对方最关心的是什么,医生也没等他询问,便直接开口说道。 雌虫一直紧绷着的脸部线条稍稍缓和下来,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正要开口说什么,却听医生又开了口。 “不过……” 雌虫刚松开的眉头又有皱起的趋势,他沉声问道: “不过什么?” 医生叹了口气,神情间有些抱歉,却还是直言了, “半虫虽然身体没有大的问题,但他的精神领域却似乎遭受过重创,精神力衰弱极不稳定,时有发作,具体表现为头痛、精力不济等” “而今日他似乎又遭受了精神力袭击,现在情况更严重了,精神力波动愈加不稳,以后头痛的发作会更加频繁……” “你直接告诉我该怎么做。” 雌虫沉声打断他的长篇大论,脸色十分难看, “你不用给我说这些,你只要告诉我,要治好他,你需要什么?” “大人您先不要急,” 被粗暴打断,医生也不生气,他抬手做了个安抚性的手势, “现在不是我需要什么,而是整个罗布星,目前并没有治疗这种病症的有效方法,但我知道在帝星那边这种病是可以治愈的。” “所以,我的建议是您直接带着患者前往帝星治疗。在此之前,我必须将其中需要注意的事项提前告知与您。” “好,你说。” 雌虫的脸色随着医生的话几经变化,听到后面才算勉强不那么难看,他直接点开手腕上的光脑,开启录音功能。 等医生将所有注意事项说完,雌虫关闭录音设备、做好存储后,又想起什么,抬头看向准备离开的医生, “还有一事,” 他稍稍斟酌字句,才继续道: “我弟弟头疾刚爆发的时候,我在他额头上看到一个金色的、很复杂的纹路,不知这个是否与他的病,有什么联系?” “金色纹路?” 医生一愣, “我刚刚治疗时,并没有在您弟弟的额头上发现什么纹路。” 他说着皱起眉来, “这个我也不确定,我之前从未碰到过这种情况,也不曾听说精神类疾病会在体表形成什么印记。” “刚刚检查时,我也没发现有哪里不对。不过你们如果实在担心的话,可以到帝星那边做个详细全面的精神力检查。” …… 待医生离开后,一直陪同在旁的令几名虫才走上前来,公会会长看一眼治疗室的方向,对雌虫道: “少将大人,我们要不要先去看看那位半虫,他应该快醒了。” 雌虫少将扫了他一眼,锐利的目光让公会会长心脏微微一颤,好在对方很快转移视线, “我自己去就好了,今日的事多谢李尔会长帮忙,他日你若有需要,尽管开口,会长想必事务很繁忙,就不继续打扰你了,请自便。” 说着微微点头示意,带着副手转身进了治疗室。 看着治疗室的大门重新关严,面容儒雅的会长抬手推了推眼镜,心中浮起遗憾,眼前似乎又浮现起了,雌虫少将抱着半虫冲进公会顶楼时,自己惊鸿一瞥见到的那张面容。 即便只是半张侧脸,甚至脸上沾着些黑色兽血,星眸半掩,却让他的心脏猛烈颤动起来,再无法将视线从那道身影上挪开。 想必是自己那时的反应太过明显,才会让这位雌虫少将起了警惕。 知道今天恐怕无法再见半虫一面,公会会长注视治疗室大门片刻后,便无奈的离开了。 治疗室内,两名雌虫站在病床前,床上的半虫并没有清醒,他脸上的兽血已被擦拭干净,露出一张冰雪般清湛苍白的面容。 雌虫抬手为对方将被角掖了掖,才转身带着副手动作轻巧的出了治疗室。 “我们的飞船修理的怎么样了?不用完全修复,只要足够支撑到返航回帝星就可。” 将门关紧,确定说话声不会传进治疗室,雌虫少将仍旧下意识压低声音,问身侧的副手。 “已修复70%了,支撑太空航行回到帝星倒是足够,但这样对于能源的消耗会大大增加,中途必须要多次补给;而且我们军用航行通道的审批还未下来,预计还要两三天。” 副手同样压低声音回道。 雌虫少将闻言,眉宇松了松, “那就不用军用航道,直接走民用航线。” “你回去准备一下,我们明天就出发。” “是,少将。” 待副手领命离去后,雌虫转身朝着一侧回廊走去,他记起半虫之前在荒山猎杀的星兽,由于离开时过于匆忙,并没有上报到公会,若是之后有虫过去,只怕会被对方冒领。 他得去和公会会长说一声,取回半虫应得的星币来。 帝星。 画壁雕廊,金漆玉铸,这座属于历代虫皇的宫殿,极尽奢华和天工巧匠之能,巍峨高耸入云,占地无数,绵延往视线的尽头。 此时,华丽的宫门外,一行虫正与守卫宫城的雌虫兵士呈对峙之态,双方互不相让。 年轻的一方个个衣饰华贵,从头发丝到脚底,装扮无一处不精致,满脸不悦的看着拦在身前的雌虫将领。 第151章 遗失在时光中的珍宝 “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你知道我们是谁吗?这位……” 站在最前方的半虫, 伸手拉过身旁的同伴,一脸傲然, “这位你们不会不认识?桑迪·坎贝尔,侯爵之子, 未来的帝国虫皇, 也是这座皇宫将来的主人, 你们竟然也敢拦着?” 高大的雌虫将领面容冷峻, 闻言眉毛也未动一下,低沉的声音酷厉严肃, “抱歉,没有议会的批文,任何虫都不得靠近皇宫, 更不能进去,如果非要进, 请出示相关证明。” “你!” 为首半虫脸上浮起怒气,就要发脾气。他身旁容貌温雅的半虫伸手拉住他, 摇了摇头, “堂兄,进不去就算了,以后再来也是一样的。他们这样拦着, 我们继续纠缠下去也没用, 还是先离开。” “可是那还要多久,起码得等到你登位大典之后……” 为首半虫还是有些犹豫, 宇宙最强大帝国的帝皇居所, 该是有多富丽豪华,他憧憬想看很久了。 “不会太久,就两个月而已, 到时我请你进宫做客,你还可以想住多久住多久。现在我们就先回去,要是被别的虫看到我们被拒之门外,你不觉得丢脸吗?” 温雅半虫摆摆手,做下决定。 其他虫纷纷附和,为首半虫无奈,只得同意,一行虫这才转身离开。 在整个过程中,面容温雅的半虫从头至尾,都不曾看过那雌虫将领一眼。 宫墙之内,外界如何的喧嚣也不能影响这里半分,萧瑟冷清一如过往数百年。 在这寂静萧索中,无人知道,宫城极东方位的圣宫内,有金色光辉明耀闪烁,许久才渐渐隐没。 伯特宅邸前,容时被普莱斯搀扶着下了飞行器。 “少爷,您怎么样,现在感觉好些没有?” 早已侯在一边的老管家忙迎上来,想要接替少将大人的位置,扶住自家少爷,却被雌虫挥手拒绝。 他只得跟在身旁亦步亦趋,好能够在需要时随时搭把手。 “我没事,管家不用担心。我们明天就要离开罗布星了,你看有什么需要带的,去收拾一下,我这儿不用你守着。” 容时朝对方摆摆手,示意去忙。 老管家见他虽然脸色苍白,但行动如常,想必伤势应该真的不严重,便依言走开了,实在是时间紧急,他要收拾的东西又太多。 雌虫少将扶着容时坐到厅堂的椅子上,自己在对面坐下,然后开始和容时细细介绍,伯特家族在帝星那边的情况。 他担心半虫从不曾踏出过罗布星,突然要去那么遥远的星球,会心中不安。公会医生交待的注意事项里,就有不能让患者情绪起伏过大,不能心情抑郁这一点。 容时安静的听着,虽也偶尔会询问两句,其实心中并不太在意。等他到了帝星之后,除了一开始可能需要在伯特庄园借住一段日子,等他寻到新的住处,很快就会离开那。 不过这些还未定下的事,就没必要现在和眼前这位兄长说得过于清楚了。 时间就在二虫的交谈中过去,简单用过晚餐后,拒绝了雌虫过于小心翼翼的保护,容时回了自己的卧室。 他先是将需要带往帝星的东西,简单收拾出来,然后去浴室洗漱过后,便斜靠在床上,随意浏览着星网上的信息。 看到竞选落下帷幕,胜出一方的确是军部推出的桑迪·坎贝尔时,他并未有太多情绪。 虽然在那个梦里,这一切似乎都与他息息相关,但现在他和那些事情,不过是两条互不相交的平行线,那些人事影响不到他,他也不再是那里面,微不足道的一个失败者。 对于这件事只是一带而过,他转而还是观看起,自己稍有兴趣的战斗视频来,由于看得投入,他不曾注意到时间流逝,直到被脑海中涌起的熟悉剧痛打断。 从床头的小桌上取了药剂服下,直到疼痛缓解下去,他才退出星网,熄灯睡下。 这一夜,哪怕在睡眠中,容时也时不时被脑海中泛起的痛感搅醒,他没想到,那名医生说的发作频繁,会频繁到这个程度。 帝星之行,看来是非去不可了。 帝星皇宫之内。 褐发议员沿着宽大的、晶玉铺就的长阶,缓缓向着宫门内走去。白日里镇守宫门的雌虫将领,跟在他身后,向对方禀报着今日,在宫门外发生的事情。 褐发议员沉默的听完,并未多说什么,只淡淡道: “不用管他,之后不管谁再来,都一律拒之门外。只要登位大典一日不曾举行,就不要让任何一虫接近这里半步。” 雌虫将领领命过后,便停在原地,不再继续跟着。 这位安德森议员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进到皇宫来看看,而每一次到来,都不让虫跟着,竞选出结果后,他便在猜想对方什么时候会来,没想到会是今夜。 褐发的议员一路往前走,随着渐渐深入皇廷之内,他身上的气势慢慢消减,身形佝偻下去,仿佛从威严的帝国议员变回了一个普通的老者。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阶一石,都是他无比熟悉的,千年过去,除了变得越来越冷清,一切还是当初的模样。 今晚的夜空,星光不张,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层薄雾,将所有景色都遮掩得隐隐绰绰,他的脚步却丝毫不见凌乱,反倒时不时停下,盯着某一处静静出神。 等到被穿梭而过的风声唤醒,才收回目光,继续往下一处去。 不知不觉间,他竟渐渐走到了整座皇宫的最东面,老者视线缓缓扫过这一片,转身打算往别处去。 他往前走了几步,眉头渐渐皱起,在原地站了片刻,回头望向一座外形庄严神圣、雕壁琢台的宫殿。 那是圣宫所在。 此刻,有淡淡荧光从雕花的窗户透出,十分浅淡微弱,若非他对夜间的皇宫十分熟悉,只怕就会忽略过去。 老者的脸色渐渐沉下,目光锐利的望着圣宫的窗棱处,瞬间又变成了那个威严且强大的议员。 他没有轻举妄动,而是抬手打开手腕上的联络器,向等在宫门处的雌虫将领,发送了一条让对方速来圣宫的命令。 没有等太久,雌虫将领在轻啸的风声中,出现在了褐发议员面前。 将身后的骨翼收起,雌虫将领没有说话,而是看向褐发议员,以眼神询问对方出了何事。 褐发议员抬起手,指向了不远处的圣宫,见雌虫将领露出不明所以的神情,干脆摆摆手,也不说话,示意对方跟上,当先朝着圣宫的方向潜行而去。 两虫脚步无声的快速靠近,最后一个闪身来到了窗户底下,矮身贴着墙壁藏好,全程没有发出任何动静。确定不会惊动到里面的不轨之徒,褐发议员打了个手势。 雌虫将领微微点头,将手中的能源枪缓缓举起,以一个隐蔽且方便击杀敌人的角度,对准了圣宫内。 两虫同时慢慢起身,将视线投向了宫殿之中—— 尘埃不染的巨大宫殿中,空空荡荡,并无任何虫族的或其他生物的身影,也不存在什么所谓的不轨之徒。 唯有淡淡的金色莹光,幽幽的从石台最高处,被雕刻成虫族环翼模样的球形塑台中发出。 雕塑内,那颗乳白色的晶石,被金光染成了璀璨的鎏金色,忽明忽暗的不断闪烁。 “砰!” 是褐发议员猛力推开大门的声音。 雌虫将领皱起眉来,不解地看着褐发议员突然站起身,以堪称失态的仓促步伐,踉跄而快速地跑到大门前,猛地用力推开圣宫沉重的宫门,冲进了殿中。 虽不知对方到底在做什么,但雌虫将领还是能判断出,宫殿中并不存在危险。他将对着殿内的能源枪收起,不紧不慢的跟着走了进去。 一踏进殿中,他便惊愕的顿住脚步。 从来都是沉稳威严、气势迫人的褐发议员,此刻跪坐在大殿冰凉的石面,双手扣住地面,头颅却高高扬起。 他一双浅棕色眼瞳,死死盯着那不断闪耀着金芒的神秘石头。 然而令雌虫将领感到震惊的,却不是这些。 是从那双浅棕色眼中,不断滚落下的泪水。分明瞳孔中放射出的,是极致的狂喜和震撼,泪水却仿佛无知无觉,连绵不断地溢出眼眶,爬满了那张沟壑纵横的面容。 …… 这一夜的帝星,属于议会的所有势力都全速动了起来,有嗅觉敏锐的贵族和政客们察觉,心中暗暗猜度,议会是否是不甘心竞选失败,想要进行最后的反扑? 以修·洛哈特元帅为首的一方军部势力,也有着同样的猜测,他们明面上虽没有做什么,却暗地里将警戒线拉到最高,一些重要的关键人物,也被重重保护起来。 只等议会势力动手,便会给予对方重重一击。 一夕之间,帝星,这个宇宙强大帝国的最高权力中心,暗中变得风起云涌起来。 无虫知道,在这一切发生之前,有一支完全被议会势力掌控的强大星舰队,于夜半时分,悄悄驶离了帝星,向着帝国偏远星域出发。 其大致方向,正是罗布星所在。 第152章 遗失在时光中的珍宝 浩瀚无垠的太空中, 飞船就像一颗被发射出枪膛的子弹,沿着预先设定好的轨道,从无数星体间穿梭而过, 又瞬间将所有奇幻浩渺的星空, 疾速抛在身后。 飞船内部,雌虫少将双手撑在操控台上, 附身察看上方代表飞船内部情况的数据,确定一切都好后, 便收回视线,叮嘱负责监控航线的副手, “之后不用再改道了, 按这个速度行驶下去,中途在洛特星降落一次,补给好足够的能源, 我们就能直接到达帝星了。” “你注意随时监控好飞船的情况,如果有任何不对,立刻通知我。” 副手连忙点头应下, 保证自己绝对一刻也不会松懈。 雌虫少将这才起身离开操控台范围,他转过身,打算去看看自己的半虫弟弟, 也不知几天长途航行下来, 对方的身体是否还能支撑得住? 一抬眸间, 就见对方正站在不远的悬窗前, 望着窗外的星空。 雌虫少将走上前, 伸手不知按在舱壁上哪里,一整片实体的船舱突然消失了一般,露出外面整片广袤宇宙。 容时抬手碰了碰原来舱壁所在位置, 确定还在,只是变成了虚无的透明色。 “别怕,船舱壁还在,不会掉下去的。”雌虫少将以为他是害怕,不由心中暗恼自己的冒失,半虫从未经历这个,突然见到船舱消失,恐怕吓了一跳。 他连忙解释,也是为了转移半虫的注意力, “这是帝国特有的新型材料,能够在实体和虚无两种形态间转换,所谓的虚无其实只是让视觉无法捕捉,并不是真的消失。” 容时点头表示知晓了,这些他其实都在星网中看到过,刚刚不过是条件反射,这才好奇的伸手。 不过雌虫兄长一番好意的解释,他就不点破了,虽然对方全程僵着脸,一副好像很紧张的模样。 呆在飞船中的航行旅途十分无聊,既不能练剑,也无法长时间登录星网。大多数时间,容时就只能在房中修养精神,或看着外面太空的景色打发时间,但在如何瑰丽绚烂的美景,连续几天一成不变,也会让人视觉疲劳。 不知是否察觉了他情绪间微小的变化,雌虫这一天下来,总是借故找他聊天,只是他自己本身就不是善于言谈的性格,容时也是那种偏冷淡的性子,所以大多数时候,两虫其实都是沉默,并排看着一片银河星光从眼前划过。 …… 距离帝星越来越近的容时几虫不知道,在离他们千百光年外的,东北方位宇宙太空中,一支舰队以超越光般的速度,全速向着他们来的地方驶去。 双方飞行在不同航线上,如同一双对立延长的平行线,在无知无觉中交错而过。 帝国最神秘的,不为民众所知,连军部都只是略有耳闻,在新纪元前,直接受命于虫皇的逐光星舰队,破开宇宙中的黑暗,朝着自己也未知的目的地进发。 数之不尽的星舰如同太空中的蚁群,列成长长一排,行驶在中间的主舰上,加西亚·安德森手执一枚拳头大小的乳白色晶石。 他一双深棕色瞳眸落在上面,目光一瞬不瞬,不敢有丝毫错漏的紧紧盯着石头内部。然而他等了许久,始终不见石头有任何反应。 明明昨夜,晶石中又一次亮起了耀眼的金光,搭配出行前祖父交给他的神秘罗盘,才让他及时调整了前行的方向,没有在错误道路上驶出太远。 可现在,这晶石却又失去了反应,有了前一次差点寻错方向的前车之鉴在,加西亚·安德森沉思片刻,传令让舰队放慢前进速度,尽量不要偏离最初的方向。 将晶石慎之又慎的,收进由星际最坚硬金属制作而成的保险箱中,加西亚·安德森取出一张帝国星域图铺展开来。 他仔细比照着,按照罗盘最初指引的方位,他们抵达的区域有哪些可居住星球。若是完全靠晶石引导,以它这时亮时不亮的状态,不知要找到何时。 倒不如直接扩大范围,确定一个大致区域,在进行地毯式,这样想必会快很多,能够尽早找到那只虫。 虽然,他也不知祖父让他寻找的是谁。 想到这,他脑海中不由又浮现起,那一晚祖父将他半夜叫进书房后,发生的事。 他从未见过祖父那样的模样,不,应该说恐怕没有任何虫见过。那样的狼狈,眼眶泛红,带着尚未消去的脆弱痕迹。 然而那双眼中,这也是前所未有的明亮光芒,像是灵魂被点燃,带着灼热的温度,唤醒了苍老身躯中的所有生机。 “加西亚,” 老者看着他,强制稳定的声音中带着激动的震颤, “祖父需要你去做一件事,这件事比其他所有事情都重要,高于一切,包括我们所有虫的性命。” 年轻雌虫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已经是祖父继那夜之后,第二次如此失态了,是又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吗? 老者没有等他回答,转身从身后书桌的金属保险柜中,取出一块散发着莹莹金辉的石头,和一面巴掌大、神秘古朴的罗盘,小心翼翼的捧到他面前。 “带着这两样东西,去找一位虫族。”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晶石会给你指引。每当晶石中的光芒亮起,罗盘上的指针便会指向他所在的方向,你只要顺着罗盘给出的方位前进,最后你一定会找到他。” 加西亚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祖父提出的竟是如此匪夷所思的要求,他不由皱起眉头: “没有姓名、也没有影像,这样即便我最后找到了他所在的方位,我又怎能辨出哪一个才是我要找的人呢?” 老者深邃的目光看着他,包含着一些令人不解的深意,语气十分笃定, “只要你见到了他,你就会知道。” 雌虫更加疑惑了。 老者却不再给他多余思考时间,将手中的东西重新锁回保险柜中,郑重其事的放到年轻雌虫手上,一如他目中的期盼般沉重的分量, “记住,找到他之前,万万保护好这两样东西;找到他之后,不准对他有任何不敬,一切以他的意愿为最高准则。然后,不惜一切代价,将他毫发无伤的送回帝星。” “这不是洛格·安德森对他孙子的托付,而是帝国议员交给你的最高任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去!我等着你回来。” …… 所以最后,加西亚·安德森带着满心迷惑,和手中的一个保险箱,踏上了这充满未知的星际搜寻之旅。 控制室内,副手小心翼翼的操控着飞船躲避前方的乱流,只要通过这层环绕在帝星外,必经之路上的天然保护层,飞船再航行一天时间,便可以抵达帝星了。 因着飞船之前留下的故障没有完全修复,此刻便经不起一点风险,所以哪怕系统自动规划出了最好的穿过路线,他也必须全神贯注的的把控,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然而千算万算,他挡住了来自太空的危险,却不曾预料到居心叵测之人带来的变故。 当飞船行进到乱流的正中时,一束能源炮不知从何处,携带着刺目白光朝着他们所在方位射来。 副手当即惊出了一身冷汗,什么都来不及想,靠着往日在战场上,生死之间练出的反应速度,操控飞船疾速前行,险险避开了那道攻击。 然而他这一动,却仿佛打破了什么一般,一阵无形的水波动荡之后,几艘星舰巨大的舰身,缓缓在空气中浮现。 其中三艘堪称巨无霸的舰艇,呈包围之势的将另一艘体型较小的星舰围住,炮口露出,正对着那艘星舰薄弱处。 刚刚突然射来的炮火,显然就是来自于它们。 对方显然也发现了飞船的到来,原本全部对准中央星舰的炮口,分出了一小部分冲着他们。 “是星际臭名昭著的黑雪星盗团。” 收到消息来到控制室的雌虫少将,脸色难看的看着屏幕中投影出来的,巨无霸舰艇上明显的黑骷髅标志。 “该死,这些见鬼的星盗,怎么会出现在帝国的星域内?还躲藏在帝星外的乱流中伏击星舰,帝国的边防将领是被星兽吃了脑子吗?” 副手刚经历了一次险死还生,一听自家少将的话,不由气得破口大骂。 这些该死的星盗,出现便出现罢,却偏偏被他们遇上,而且人家的目标压根就不是他们,纯粹是他们运气太背。 然而现在再如何生气,也改变不了他们身陷险境的事实。 凭他们这艘小小的飞船,别说反击,就算用尽全力逃跑,只怕还没跑出炮弹射程范围,就会被对方轰成宇宙中的尘埃。 仿佛陷入了一个无解的死局。 正当雌虫少将在心中周密计算,让半虫乘坐飞船中唯一一艘救生舱逃跑,能够有多大逃生几率时,他们面前的屏幕突然自动切换,变成了一群在星际中恶名昭彰的星盗面孔。 对方似乎也十分惊讶,出了他们这么个意外,或许因为他们不是任务目标,表情看起来还算平和。 一番交谈过后,在副手心中忍不住升起希望,觉得对方可能会放他们走时,对面的独眼星盗首领,突然露出一个有些狰狞的龇牙笑容。 “抱歉了,几位虫族,弟兄们本来只是想借道做个任务,做完就离开,可谁让你们倒霉撞上了?” “如今为了不让你们泄露口风,日后给我星盗团的兄弟招来危险,今天就只能让你们把命留在这里了。” 说完抬手一挥,舰艇上幽深恐怖的炮口齐齐对准飞船,竟是打算先行料理了他们,再去对付另一方,姿态十分狂傲自信。 第153章 遗失在时光中的珍宝 危机近在咫尺, 似乎已经避无可避。 “兄长,出什么事了?” 一道连星辰,仿佛也会为之沉醉的声音突然传来, 令屏幕对面的星盗们齐齐一愣。 等看见出现在屏幕这端、投影范围之内的身影时,所有人仿佛被夺去了呼吸,一个个脸色涨得通红, 却连自己身体最本能的需求都无法察觉。 因为他们所有的专注和目光, 都给了屏幕对面那抹幻像一般的身影。 “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 听到容时声音的一瞬间, 雌虫少将的脸色便难看了不止一个度。 这些星盗无恶不作, 原本就打算杀了他们,现在发现容时,只怕他想让对方乘坐救生舱逃生,这最后一点希望也没了。 因为无恶不作, 即意味着烧杀掳掠没有底线,不管是人还是物, 只要他们觉得有足够的价值, 就都不会放过。 而容时, 在这些星盗的眼中便是如此。 雌虫几乎是立刻转身, 想要挡住容时的身影,却被他灵活的绕开,顿时沉声低斥:“小弟,听话!” 容时却还是没有看他,而是微微抬头, 目光正对上屏幕那端星盗首领的双目。 “请让我们离开, 可以吗?” 他的眼睫微颤,星辰万千的眸底仿佛形成了一个漩涡,将银河和星光、乃至于人的灵魂, 都缓缓吸纳进去。 屏幕那端的星盗首领双眼失神了一瞬,他看着那双比浩渺宇宙更神秘深邃的眼眸,无论如何也不能将视线挪开分毫,更无法做到拒绝对方的请求。 “好,我放你们走。” 星盗首领大手一挥,命令手下转开炮口,让他们的飞船穿过。 而他身后的一众星盗,虽觉得有些意外,却不算太过惊讶,毕竟是这样一个足以震惊星际的美人,老大一时心软,不忍伤害也是可以理解的。 “谢谢。” 容时朝对方微微点头,然后转头看向雌虫少将,以眼神示意对方, “兄长,我们离开。” 雌虫的目光一直不曾从容时身上移开,他注意到对方好像突然间,就变得更苍白的脸色,眉宇间笼上一层寒意,听到半虫的呼唤,却没有动作。 而是上前两步,抬手扶住容时的一侧手臂,口中吩咐,“戈吉。” 在一旁围观的整个事情经过的副手,可以称得上是目瞪口呆,听到少将的指令才反应过来,连忙应声: “哦、哦!好的少将,我这就操控飞船离开。” 说玩连忙扑到的控制台前,以最快的速度一顿操作后,飞船成功启动,向着帝星的方向飞去。 期间,容时的视线始终没有偏离星盗首领的双眼。 扶住他手臂的雌虫分明感觉到,从手腕上倚靠过来的力量越来越重,这意味着什么,他心里很清楚。 只是哪怕心里再如何焦急担忧,他的面上除了脸色愈发冰冷,始终不露分毫。 虽然不知对方具体做了什么,但他知道一定是因为容时使用了某种方法的缘故,黑雪星盗首领才会放他们离开。所以他不能露出丝毫破绽,让对方的谋划功亏一篑。 飞船快速穿过巨型星舰的包围圈,躲避着虚空中涌动的暗流,距离炮口位置越来越远,只需片刻,就能彻底离开射程范围。 被黑雪星盗团围困在中央的银白星舰中,一名黑发碧眸的男子正看着屏幕里,侵入星盗舰艇系统后传输过来的画面。 他几乎第一时间察觉了,星盗首领神情间的微妙不对劲,如碧波湖水般的眼眸眯了眯,思索片刻,转头吩咐坐在控制台前的青年, “将信号连上那艘飞船,我要与他们对接面谈。” 青年快速应了一声,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只见下一秒,屏幕被一分为二,几道身影出现在了多出的屏幕中。 在它浮现的下一秒,星舰中陡然陷入一片沉静,半天没有人作出反应。 飞船内,雌虫看着视线里越来越远的星盗团,一直高高提着的心终于松了松,他正想开口说送半虫回房间,查看一下他身体状况。 就在这时,飞船上方原本暗下去的屏幕突然闪了闪,又重新亮起。 雌虫心中一惊,第一反应就是将半虫掩在自己身后,才抬头去看屏幕中的情况。他原本以为是星盗发现不对反悔,想要威胁他们停止撤离,不料屏幕中出现的却是另一波人的身影。 为首的人轮廓深邃,面容俊美到有些妖异,黑发碧眸、唇如血染,这是一张时常在星际要闻中出现,几乎无人不知的脸。 雌虫少将更是曾在帝国的重要外交会议中,亲眼见过他。而环绕在他身边的其他几人,也都是让他眼熟的面孔。 宇宙中唯一可与虫族帝国一较高下的,克拉克帝国的统政亲王——萨其·梅尔特。 他身边那几人,则都是亲王忠心耿耿的下属。 雌虫的眉心皱起,他已经猜到,被星盗围困的那艘星舰,应该就是这位克拉克亲王冕下的座驾。 “亲王阁下接通我们飞船的信号,可是需要寻求帮助?” 等待了片刻,也不见视讯对面的人表态,雌虫干脆单刀直入,开口问道。 仿佛被陡然惊醒,黑发碧眼的俊美男子将目光从雌虫背后收回,微微垂眸看向屏幕这边的雌虫少将,轻一颔首, “普莱斯少将,好久不见。” “没想到自从十年前一别,我们在见面会是在这样的境况中。” “客气话本王便不多说了,我们这次之所以出现在帝国,是应贵国军部和议会联合邀约,一为商讨两国邦交政策,二来参加虫皇陛下的登基大典。” “谁料竟在你帝国境内,帝星的不远处遭遇星盗伏击,偏偏本王的护卫舰队,在进入帝国星域后就被本王遣返,现在本王这星舰上的人基本就只能束手待毙了。” “亲王阁下有什么要求,不妨直说。只是我们这边的情况想必您也看清楚了,恐怕帮不到你什么,不过我会在离开星盗制造的信号屏蔽范围之后,第一时间向帝国发出救援请求。” 雌虫少将第一时间就将对方可能会提出的过分请求堵住,不过考虑到对方的身份和两国邦交,他也适当做出了承诺, “亲王的专用出行星舰想必性能强大,您只要尽可能拖延时间,以这里到帝星的距离,很快就会有救援赶到,请不必担心。” 屏幕中的亲王冕下,似乎是没料到他拒绝得如此干脆,眉梢微挑,直接开口说出自己的目的, “本王也不跟你绕圈子了,那些星盗为何会放你们离开,想必不用我多说,既然你们的人已经控制住了那星盗首领,不如干脆让那首领松口放我们一起走,何必舍近求远?普莱斯少将说对不对?” 说着,他的目光越过雌虫少将,落在他身后的容时身上。 西泽林·普莱斯第一反应就是要拒绝,半虫现在是什么状况,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第一次对付星盗就让他连站都站不住,如何还能支撑得住再来一次? “少将不必急着拒绝,不如先问问你身后的这位小少爷。当然,如果你们实在要推脱的话,本王向来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与其等那不知何时才会来的救援,平白消耗星舰能源,倒不如……” “直接启动自毁装置,拉着这些星盗同归于尽好了。” 这是□□裸的威胁。 众所周知,在太空中一艘能源充足的巨型星舰从内部自爆,形成的巨大能量波动,极大可能会让附近的一小片星域,的空间扭曲。 空间力量的混乱会形成一个漩涡,漩涡强大的吸力,则会将附近的所有存在都拖入其中,最后搅成齑粉,直至化作虚无。 以他们飞船的航行速度,此刻还远远没有脱离那个范围。 雌虫少将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目光冰冷的看着屏幕中的人影,想到从罗布星出发前,他特意联系公会医生,向对方咨询半虫在星际远距离航行中,是否有需要注意事项时,对方最后说的那一句话。 每一只虫族生来便有精神力,只不过有强弱之分,相同的是,所有虫的精神力都不能过度损耗,若是一再超过了那个度,后果不可预料,可能是智力下降,也可能是死亡。 想到这里,雌虫已在心中下了决定,面上却不动声色, “还请亲王稍等,我们需要商量一下,毕竟这位小少爷可不是我的属下,会无条件听令于我。” 克拉克亲王理解的点点头,给了时间限制, “三分钟。” 话音落,屏幕随之暗下。 对方身影消失的下一瞬,雌虫少将立刻转身揽住容时的手臂,带着他朝控制室外走,口中低声说道, “飞船内有一艘救生舱,待会你躺进去,我会让副手将救生舱,从炮弹发射通道投射出去,有三分钟的缓冲,再加上克拉克星舰自爆启动需要的时间,足够救生舱飞出空间漩涡的波及范围了。” 容时几乎是被动地跟着对方往前走,闻言眸光动了动,轻声问道: “那你们呢?还有管家?” 雌虫面容平静,神情无悲无喜, “飞船需要留在原地稳住他们,而且即便我们以加速消耗能源的方式倍速前进,也不可能在他们自爆前脱离漩涡的吸附范围。” “你不要觉得有负担,我是帝国的军人,保护帝国的民众是我身为军人的职责;保护自己的弟弟,更是我作为兄长应有的担当。” “至于副手和管家,他们与我应该都是一般想法。” 军人为国为民赴死,下仆为主为家尽忠。 第154章 遗失在时光中的珍宝 容时闻言叹了一口气, 停下脚步,同时伸手拉住这位兄长的衣袖。 雌虫不得不顺着他的力度跟着停下,并不是真的被对方拉住了,而是担心继续往前, 会让半虫因重心不稳而摔倒。 “怎么了?是要去拿什么重要东西吗?救生舱空间狭小, 放不了什么, 你只要将通讯器带在身上就好, 对了……” 年轻的雌虫少将想起什么, 打开自己的星币余额账户, 将光脑靠近容时的手腕处,选择了全部转账。 滴——地一声轻响,容时的通讯器收到一条星币入账通知,数额堪称天文数字。 容时心中无言了两秒, 只不过几息时间之内, 完全不等他反应过来阻拦,对方就已经将这些事情做完。 他拉住雌虫似乎还要调出其他账户的手, 顾不上纠缠星币的事, 口中快速说道: “不用去救生舱, 就按照克拉克亲王说的那样办罢, 兄长不必担心我, 我自会量力而行,绝不会强撑。” 雌虫怎么可能同意?他看着容时皱起眉头, 声音严厉: “听话!我虽然不知你具体是用了什么办法, 才让星盗松口放我们离开,但大致猜测还是有的。” “何况,以你现在的精神力状况,即便什么都不做, 都随时可能会发病,你还想在做什么?命不想要了?”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又软了下来,抬手试探着,轻轻揉了揉容时的发顶。 “不要担心,克洛克亲王虽然嘴上说会自爆,与星盗同归于尽,但若非真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是不会那样做的。让你乘坐救生舱先离开只是以防万一而已。” 容时在对方的手放上自己头顶时怔了怔,听完雌虫的话,并没有反驳,而是说起另一件事, “我曾在星网上看到过这样一组数据,救生舱自然漂流到太空中,成功获得打捞被解救的几率是五成,而若是经过弹道投射,舱体被弹道和太空中极速穿行的气流摩擦,救生舱体表磨损严重。” “进入到太空后,救生舱的使用寿命将大大缩短,逃生者能在救生舱解体之前,得到援助的几率不足一成。” “这样,兄长还准备让我乘坐救生舱“一防万一”吗?” 雌虫少将闻言,试图揽着半虫往前走的动作顿住,心中对对方说的话其实有些怀疑,却又无法做到真的不当一回事。 他在原地沉思起来,还没等他做出最后的决定,身旁的半虫突然转身往回走去,对方步履间很是缓慢,口中说出的话也是慢条斯理, “走,去控制室,时间到了。” 雌虫这才反应过来,在他们这一番你来我往的纠缠下,三分钟时间已经过去,现在不用再作出选择,他们唯有一条路可走。 两人抵达飞船控制舱时,屏幕已经重新亮起,黑发碧眸的克拉克亲王,从中望过来的眼神,透着些早有预料的意味深长。 “我可以答应亲王阁下的这个要求,帮助你们对付星盗,但是,需要阁下用一个条件来作为交换。” 没有等对方询问,容时看着屏幕那端的人影,直接开口道。 克拉克亲王转落到容时身上的目光,不自觉轻柔许多, “什么条件?” 容时轻勾起唇角,眼中刹那仿佛有千万辰星雨落,坠入一片幽深的,不见尽头的幻梦,将所有望着它的人一并拉入。 “条件就是,你的命要作为提前支付的报酬。” 萨其·梅尔特身形一震,望向容时的双眼眸光一阵闪烁,最终不甘的渐渐沉寂下去,化作一潭死水般的碧潭。 “取出能源枪,对准你的心脏。” 容时声音清冷,面上仿佛覆着一层冰雪,额间金纹若隐若现,衬得他整个人如同凌立云端的神祇,冰冷而无情。 克拉克亲王碧眼中划过一抹挣扎的波动,却无法控制的抬手抽出佩戴在腰间的能源枪,对准了自己的心脏。 “亲王冕下!” “虫族,你对冕下做了什么?!快住手!”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亲王的部下完全没反应过来,此时再想阻止已然来不及了,亲王阁下的血脉力量不是他们可以反抗的。 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把枪口靠近胸膛,指尖按在扳机上,缓缓下扣。 与此同时,同一片星域的东南方向,庞大的落星舰队主舰上,独自坐在驾驶舱中的加西亚·安德森,正手中握着那枚乳白色晶石缓缓转动。 这枚石头已经近两天没有过任何反应,舰队的航行彻底失去了方向,目前只能在这附近的一小片星域中漫无目的搜寻。 期间他捧着这枚石头翻来覆去研究无数次,几乎要以为出了什么问题,可石头始终毫无反应。 寻人之事陷入了僵局,可他却一筹莫展,没有丝毫办法。 他考虑着是否要通过加密线路联系祖父询问,只是离开时祖父让他不到紧要关头不要动用秘密线道,所以还有些犹豫。 正当他拿不定主意时,手中的晶石突然光芒大作,放射出耀眼的金光。只是这金色光芒很是不稳定,一时强一时弱,明明灭灭,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消失。 加西亚·安德森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他略显手忙脚乱的打开保险柜,取出那面罗盘,就怕那束金光会突然熄灭下去。 片刻后,来自主星舰的命令传达到了整个落星舰队的每一艘舰艇上—— 全速前进,向舰队所处方位西北34度方向进发。 飞船中,巨大的光幕里一片混乱,所有想要抢夺阻止萨其·梅尔特的下属,都被他打飞出去,眼见着能源光束即将击穿心脏,一名下属终于控制不住的大叫: “住手!我们不需要你帮忙了,你们可以走,快让我们亲王冕下停下来!否则我克拉克帝国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 “如果我们冕下出了任何事情,我们会立刻启动星舰自爆系统同归于尽,你们一样逃脱不了!” “虫族,还不住手,放开对我们亲王冕下的控制!” 下属一手按压在自爆启动按钮上,作势就要按下,双眼死死盯着屏幕外的容时,目光凶狠充满威胁。 放在启动装置上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容时目光平静的回视,丝毫不受他威胁。 眼看着萨其·梅尔特扣枪的手指越压越下,即将到底,一干下属瞳孔剧烈收缩,控制不住大叫出声, “不要!” 甚至有几人偏开了头去,不忍再看。 “可以了,把枪放下。” 容时终于开口阻止,声音平淡无比,仿佛面前并不是有一个人,差点被能源枪的光束在心脏上轰出一个洞。 扣枪的手指堪堪停在最后,只要在慢上那么一息,能源光束就会从枪口喷射而出,刺穿那层皮肉,直入内里。 围绕着克拉克亲王的一众下属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一时手脚发软,差点控制不住坐倒地上。 枪管被拿离胸膛,萨其·梅尔特站在原地,双眼无神的盯着屏幕另一侧,显然容时对他精神上的操控还没解开。 显然亲王下属们也发现了这个问题,纷纷对容时怒目而视,却敢怒不敢言。 “二十四小时后,精神控制会自动解开。若是在这之前你们轻举妄动做出什么,我会远程引爆留在他脑域中的精神力弹。” “届时,精神力会在他脑海中爆炸,对他的脑域造成不可挽回的严重伤害,但我不喜杀人,所以他不会死……” “只是会变成一个丧失全部智力的傻子而已。” 一众下属们的脸色已经青了,让一个出生不凡、本身也精才绝艳的人,变成一个毫无自理能力的傻子,这分明是比死还令人难受的事情,对方却说的这般轻描淡写。 尤其他们冕下还是堂堂一国亲王,统领着全宇宙最强大的帝国之一。 容时说完这些话,没有理会他们难看的脸色,转头示意控制台前的副手,让对方继续启动飞船离开。 “等等,你们不能走!你必须先解开对我们亲王冕下的控制,我们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在离开之后再对我们冕下动手?” 一名下属连忙开口阻止。 “你们没得选择。” 一直没有说话,静观事态发展的雌虫少将突然开口,看着屏幕中克拉克帝国的一众主臣,冷冷说道。 话音落,屏幕直接被切断,飞船启动快速驶离,还未驶出多远,一直站在屏幕前的容时突然身体一震,俯身吐出一口鲜血。 血液将他的唇染成艳丽的红,令他整个人平添了无数惹人遐思的靡艳惑人。 雌虫早有预料的上前一步,将半虫半扶半揽在了怀里,脸上虽有焦虑担忧,但好在早有预料,还能维持住镇定。 “容时,小弟,你怎么样?” 他让容时整个人靠在自己怀里,让对方勉强能够不那么难受。 此时容时已完全陷入了半昏迷状态,他的神智迷蒙混沌,眼前是泛着虚幻空茫光晕的一片黑暗,雌虫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空间传来,忽近忽远,听不真切。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的光渐渐远去,化为一片了彻底的沉暗。 第155章 遗失在时光中的珍宝 西泽林·普莱斯脸色一变, 连忙抱住昏迷过去的容时,他半蹲在地上,让人仰躺在自己臂弯里, 小心翼翼解开怀中人颈项处的纽扣, 又为他擦去唇上的血迹。 当他把人抱起,想要送回房间时,飞船的警报装置突然响起, 同时伴随的还有副手的惊呼, “少将, 不好了, 我们被不知哪里来的一支庞大的星舰群包围了。” 西泽林·普莱斯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脚步微微一顿, 又继续抱着怀中人往房间的方向走去。 在他抬脚的瞬间,身后的屏幕强制亮起, 一道挺拔冷峻的身影出现在上面。 “冒昧打扰, 在下加西亚·安德森,系落星星舰队首领, 请见阁下飞船最高指挥者。” 雌虫离去的步伐停在原地,副手连忙起身向上官致礼, “安德森上将,日安。属下是四军团普莱斯少将的副手,向您致敬。” 冷峻的雌虫上将看着这张略感熟悉的面孔, 稍稍回忆,记起在哪里见过对方,朝他点头示意后,问道: “普莱斯少将可在?” “安德森少将,” 西泽林·普莱斯快速转身来到光幕前, 目光灼灼的看向屏幕, “我需要您的帮助。” 加西亚·安德森却没有理会他,而是第一时间看向被他抱在怀里的半虫,目光触及那张苍白的容颜,他先是心中反射性的一紧,继而被对方容光所慑。 当看到半虫额头鎏金般的花纹,心神猛的一震,一股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震撼与狂喜,于瞬间席卷了他的整个灵魂。 仿佛失去已久的珍宝终于被重新找回,又似乎漂泊无依的灵魂终于寻到了归处。 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不知名的激荡情绪中,眼中再也看不见其他人的存在,此时他终于明白,临出发前祖父说的那句话。 不需要知道姓名和容貌,只要见到了那个人,只需一眼,他就能立刻认出对方来。 “他怎么了?是生病还是受伤了?现在是不是昏过去了?你为什么不找治疗师为他诊治?” 加西亚·安德森一叠声追问,冷峻的面容更冷三分,没有分给抱着半虫的普莱斯一个眼神,话语中充斥的却满是对他的不悦。 显然半点没有将雌虫之前的请求听入耳中。 西泽林·普莱斯对于他的指责也不在意,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请求, “上将阁下,我需要您的帮助,希望能借用您星舰队中的治疗师,为我的弟弟进行诊治。” 第156章 遗失在时光中的珍宝 “立刻将飞船连接通道打开。” 加西亚·安德森第一时间命令下去。 5分钟后, 主星舰舱治疗室内,舰队的专用治疗师取下检测仪,神情严肃的向候在一旁的长官说明自己检查出的结果。 “上将, 患虫的精神领域多次受伤, 已经处于极其不稳定, 随时可能崩溃的边缘, 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有效治疗,否则后果难以预料。” 加西亚·安德森脸上已毫无找到目标的喜悦, 冷峻的面容犹如刀斧凿成,每一根线条都透着坚硬锋利。 听到医师的话,他第一时间开口接下, “需要做什么你尽管说, 你必须保证绝对的将他治好, 不能有任何闪失, 这是命令。” 西泽林·普莱斯被他抢先了话头, 看了他一眼, 对他这般的态度生出几分狐疑, 却顾不上在此时多想, 同样看向了医师, “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开口, 只希望医师一定要治好我弟弟。” “那属下就直说了, 以咱们星舰上的医疗设备,根本无法对这位半虫先生作出有效的治疗, 我刚刚已经为他注射了精神力稳定药剂, 但这只能在短时间内暂时控制住伤势,不使其继续恶化。” “而且我感觉这位半虫先生的精神领域,与之前所见过的雌虫和其他半虫都有所不同, 实在不敢贸然为其治疗。所以属下建议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帝星的费尔伦医院,他们在精神力损伤方面有着全帝国最高的水平,想必能够提供更有效治疗方案和条件。” 听了这番话,再不用多言,除了被派出去救援克拉克帝国使团的几艘航舰,整支舰队开始以加倍消耗能量的方式,突破极限速度向帝星返航。 临出发时,舰队的雌虫首领秘密向帝星发去信息,告知任务圆满完成,想要找的虫已在返航途中的事,并且将对方受伤昏迷的消息一同发了过去,让祖父提前秘密准备好治疗团队和设施。 既然一开始这个任务交到他手中时便如此隐秘,提前让帝星那边做好准备,好过届时忙乱之间露了行迹,泄露出去让军部察觉。 帝星,帝国议会长,罗德里格斯家族庄园。 收到孙子加西亚·安德森发来的密信,褐发议员当即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若不是还有庄园的仆人在场,他几乎要当场大笑出声,待看到最后几行字,笑容又瞬间僵在了脸上,显得神情怪异无比。 金发议会长似有所感,挥手让服侍的仆人全部退下,只留下忠心耿耿的管家兼副手陪在一旁,这才开口询问: “怎么了?可是加西亚那边有消息传来?是不是雄虫殿下出事了?” 他清楚的看到褐发议员之前表露出的喜色,说明不是寻找遇到了困难,最大可能是雄虫已经找到,但却出了什么变故。 褐发议员放下手中的单线联络器,脸上神情恢复了平静,看向议会长的眼中却喜忧参半, “加西亚在信中说他已成功找到了雄虫殿下,目前正在返回的途中,但雄虫殿下精神领域受损,已陷入昏迷之中,情况很不好,让我们提前作好医疗准备。” “精神领域受损?” 金发议会长脸色微变,眉头也跟着皱起,几乎立刻做出了决定, “让我们的研究所暂停目前的一切项目,为雄虫的治疗做好万全准备,有什么需要,多格你全力配合。” 一旁的管家忙躬身应是,想了想说道, “主人,精神力损伤方面的治疗,费尔伦医院的院长据说在这方面有相当高的造诣,您看是不是将他和其团队请来……?” “且若是将他们请来,动静过大,只怕会惊动了军部让他们察觉出什么来……” “你不用多说了,现在没有什么比雄虫的生命更重要。将他们秘密带入研究室,签订保密协议,禁止与外界联系,军部那边让人时刻盯着,一旦有不对劲立即上报。” 议会长打断管家的话,干脆利落做下决定,同时看向好友。 褐发议员显然是同样想法, “不错,其他的都可以先暂时放一放,雄虫殿下的病情是首要之重,还有,舰队再有两天就会抵达帝星,我们是不是应该为殿下准备好住处?” “其他地方都不够安全,不如就让殿下先暂时住在安德森府邸,调动一部分舰队成员加强守卫,刚好我的孙儿与殿下认识,还能帮忙照顾陪伴殿下。罗德里格斯,你看怎么样?” “……” 金发议会长看着老友脸上的自得,还能说什么?对方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连自己的孙子都利用上了,他就算想反对请雄虫殿下住到自己的府邸,也差了那么一些优势。 第157章 遗失在时光中的珍宝 两日后的深夜, 一艘小型飞船悄无声息穿过帝都星的防守屏障,停在了议会所属的研究院场内。 早已守候在此的一众虫族,不等飞船舱门打开, 便急切的迎了上去。金发议会长和褐发议员走在最前面, 紧随其后的是二人的心腹和研究所医疗人员。 等他们走到近前, 舱门恰好砰的一声拉开, 当先出现在眼前的是众虫所熟识的加西亚·安德森,他开了舱门却并未立刻出来, 而是侧身让到了一旁。 飞船外的众虫见他独自一虫后,都有志一同的瞬间将他略了过去,包括他的祖父在内,除了几名知晓他的研究所医疗人员朝他点头示意, 其他虫的目光都投向了他的身后。 只见随后出现的也是一张众虫不陌生的面孔, 这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对方的怀里抱着一个身形修长却清瘦的虫族。 一瞬间, 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那道身影上。 西泽林·普莱斯抱着自己弟弟一踏出飞船, 便感觉到四面八方投过来的视线, 他脚步微微一顿, 敏感的察觉到这些视线的最终落点, 都在自己怀中的半虫身上。 维持着面上的不动声色, 他不着痕迹的紧了紧抱着半虫的手臂, 抬眼看过去,惊讶的发现几乎半个帝国的实权人物都聚集在这里。 这让他心中的警惕和担忧更甚了几分。 到底是什么原因, 不论是加西亚·安德森还是这些议会成员, 他们的目标似乎都是自己这个从未踏足过帝星半步的弟弟,明明容时只是一个生在偏远星球的普通虫,怎么会引起了这些精明政客的注意。 “这便是容时殿下?快, 医疗人员,快将治疗床抬过来,赶快为殿下进行诊治。” 褐发议员神情激动,不用看清对方的面容,只是目光接触的一瞬间,他便感知到了对方的身份。 雄虫!真的是一位雄虫殿下! 天不负帝国,不负他们千百年的等待和守候,虫族终于又有了雄虫的出现。 褐发议员几乎忍不住要热泪盈眶,虽然早有预料,但当真正见到雄虫的存在后,他却仍仿佛置身于梦中般不真实,激动和震撼充斥了他的整个胸腔。 其他虫族几乎都是与他一般的表现,曾经失去的,又回到眼前,如何不令他们心神激荡,难以自控? 如果不是雄虫还处于昏迷中,怕惊扰到对方,恐怕当场就会有虫忍不住跪地嚎啕大哭。 星际异族都说,雄虫是整个虫族帝国的珍宝,是雌虫病态感情的寄托,事实的确如此;异族他国的民众也忍不住有这样的疑问: 不过只是种族繁衍本能下,生理激素分泌造成的气息共鸣,至于这么偏执且疯狂吗?宇宙如此多的种族,天性坚贞深情的不在少数,却没有哪一族像虫族这般…… 癫痴成狂。 异族们对于雌虫和雄虫关系的不解,就像他们对于虫族帝国为何会成为唯一一个屹立于整片宇宙,亿万年间却从未发生过动乱,政权始终平稳的不朽之国般的同样费解。 就像他们不知道,雄虫和雌虫在虫族繁衍中或许都担任着不可或缺的角色,但雄虫对于雌虫来说,其实远不是这样单薄的存在。 那是来自本能的吸引,心脏无法控制的跳动,灵魂最终的归处。 如今的帝国,从千年前遗留下来的虫民们,几乎都维持着孤身独居的状态,即便有着后代子嗣的传承,也都是靠着体外培育技术孕育而出。 见识过了浩瀚星河的璀璨,谁又能再将人间的凡俗烟火看进眼中? …… 容时不知自己的这一觉睡了多久,偶尔似梦非梦的清醒一瞬,意识又很快散去,坠入更深沉的黑暗中。在那极短的时间里,他能感觉到自己整个人仿佛置身在一片暖流中,随之浮沉飘荡。 有源源不断的微弱力量从包裹着他的液体渗透进身体中,缓缓抚平体内仿佛从精神中渗透出的疲惫,一点一滴,缓慢却持久,连脑海中一直持续不断的抽痛都好似在慢慢好转。 在他意识间或的半清醒时,总能察觉到身边有压得极低的声音在小声交谈着什么,声音很是陌生,并不属于他之前见过的任何一人。 难道他们没有成功逃脱,飞船最终还是落到了星盗手中,亦或是被克拉克帝国亲王势力挟持? …… 这些念头只在他脑海中如水波般划过了一瞬,下一秒,他勉强聚起的精神又无力散开,沉入了一片虚无之中。 单调而冰冷的研究室中,身着白色医务服的研究人员在其中来来去去,一名棕色短发的高大雌虫停在中心那台巨大的治疗舱前观察了片刻,操控屏幕上的按钮将数据作出一些细微调整,末了不忘在手中的本子上记录下来。 做完这些他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绕到应该是治疗舱头部的位置,透过隔离壁朝里望去,片刻后,他轻叹一口气,遗憾的收回了视线。 治疗舱的玻璃壁是单向可视的,即患虫可以从舱内看清外面的情况,外面的医师却无法看到里面的情形,仅能依靠屏幕上的数据变化来观察患者的身体状况。 之前他在费尔伦医院为病人治疗时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好,现在却不由得有些嫌弃起这种设计来。 又在治疗舱前站了片刻,其他研究人员陆陆续续离开,赶去会议室进行下一步治疗的商讨会议,有人不忘招呼道: “赫博医师,咱们该去会议室开会了,您别忘了啊!” 棕发医师随口应了声,却一动不动,直到整个治疗室只剩他一人,这才不舍的收回视线,又查看了一遍屏幕上的数据,才转身离开了治疗室,临走时不忘将门轻轻合上。 整个治疗室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仪器运转的轻微电流声持续不断。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恍如水波晃动般的细微声响从治疗舱中传出,轻的让人怀疑是否是错觉。 治疗舱内,容时费力的睁开双眼,隔了好一会儿,神智视野才彻底清明,看清自己身处在哪里。 这是一个人形大小、呈椭圆状的密封容器,两侧是透明的水晶壁,可以清晰看到外界情况。容器内注满了淡蓝色的不知名溶液,此时,他就浸泡在这些液体中。 他整个人淹没在其中,却并不感觉到难以呼吸,随着气息的交换,能够察觉到有细微的柔和能量穿透皮肤,进入自己的体内,而当能量被吸收,液体的颜色也肉眼难以分辨的变淡了些许。 容时见状,心中陡然划过一缕不知何处而来的莫名感悟,他反射性的跟随那抹想法闭上了双眼,忍着剧烈疼痛调动脑海中的精神力。 三分钟后,治疗舱中的粘稠液体由浅淡、泛着荧荧幽光的蓝色,变成了清水一般的透彻稀薄。 仿佛察觉到了舱内情况不对,治疗舱上的自动警报装置也在同时响起,并且通过传导设备传递进了会议室。 那边一瞬间如何的兵荒马乱不必多说,容时也并不清楚,他在舱壁上观察片刻,抬手按下一个按钮,治疗舱的水晶壁从中间裂开,缓缓向两侧滑动开去。 他从治疗舱中出来,站在这一片雪白单调,遍布各种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研究器械间,一时也难以分清自己是到了哪里。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毕竟对方若想要杀他,就完全没有必要使用能量液为他治疗。 那种能量液他曾在星网浏览中见过,是一种天然的,能被人体自由吸收的液态能量源,对伤病和增强体质有显著功效,极其珍贵且稀少,即便是帝国也少有虫能用的起。 治疗舱的警报早已被他关闭,容时环顾一圈,找到大门的所在。刚刚开门探出半边身体,走廊上的人造自然风吹拂过来,将他身上留存的那点温度全部带走,只余一片湿冷的冰凉。 容时皱了皱眉,不得不退了回来。 此时他身上还穿着在治疗舱中的那一身,或许是为了便于能量液的吸收,衣服呈宽大的睡袍样式,料子是如蝉翼般轻薄的白色,此刻湿淋淋的贴在他的身体上,不带半分保温御寒作用。 他自己的身体素质怎样,心里是有数的。 在治疗室内逛了一圈,容时从墙角的置物柜里找出了一件医疗人员穿的白色工作服,左右室内没有别人,他动作迅速的将衣服换好,才冷淡着脸散着一头几乎要到小腿的长发走了出去。 或许是吸收能量液的副作用,直到换衣时容时才注意到,自己的发型从清爽简便的短发,变成了有多功能作用的长发,偏偏在治疗室又没有找到可使用的刀刃,这让他不由有些许不耐。 但时间不好再耽搁下去,他必须在那些人过来之前离开治疗室,先不说是否逃跑,与他一同在飞船中的便宜兄长和管家副手几虫却不能不管,如果此地真的危险,也要先找到人再说。 沿着空旷的走廊一路向前,容时不闪不避的走在监控下面,并不担心被人发现,他观察着沿途的路标和指示牌,对这里是什么地方心中已经大致有了猜测。 另一边,地表一楼会议室中,从治疗室传递过来的警报铃响起的一瞬间,正全神贯注讨论治疗方案的所有虫都变了脸色,再顾不得其他,一阵乒铃乓啷的响动后,一个个拔腿就往外冲去。 当先的就是那位棕发的赫博医师,他第一时间冲到下降梯前,点开仪器等待验证。 治疗室在地下负五楼,是整个研究所防备最严的地方,上下进出都必须经过重重检查,确定身份没有问题才会被放进去。 放在平常的时候耽搁不了一分钟的事情,此时却让人觉得度日如年,恨不得直接砸了这仪器闯进去。 就在一众虫心急如焚时,大门外又走进了一行虫族,为首的正是金发议会长等议会成员,容时的便宜兄长西泽林·普莱斯也在其中。 看到一众研究人员在能源梯前的乱成一锅粥,金发议会长皱起眉头,心中不由升起不好的预感,沉声问道: “你们在干什么?为何都聚在这里?” 一众研究员听到质问,这才稍稍恢复了冷静,快速而简洁的说明了大致情况,褐发议员听罢,厉声斥责: “你们是怎么做事的?!就算要开会,为什么要跑到地表上来?来就算了,治疗室里又为什么不留人看守?!” 一边说着,一边快速取出自己的最高权限卡将能源梯打开,当先冲了进去,其他虫员连忙跟上。 第158章 遗失在时光中的珍宝 容时速度之快, 几乎将这一层都逛了个遍,凡是可以打开的门,他都会推开进去看看, 然而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从最后一间实验室出来, 容时索性放弃不再走动, 他刚才已经看过, 无论是向上还是往下,都需要经过验证才能通行, 也多亏了研究所的这个规矩,否则他可能早就被人拦住了,更遑论能在这一整层楼间行动自如。 没有让他等太久,片刻后, 有急促的脚步声从走廊拐角传来, 听动静, 人数不在少数。 容时倚靠在墙上, 伸手揉了揉胃部, 循声抬眼望过去。 虽然能量液补足了他的身体所需, 让他在昏迷中不至于感到饥饿, 却无法满足胃部的饱腹欲, 长时间的空荡让他觉得有些不适。 议会长等众虫紧赶慢赶终于来到治疗室门口, 西泽林迫不及待的当先一把推开大门冲进去, 数秒后又跑了出来,脸色难看的说道: “我弟弟根本不在治疗舱里, 是不是有外虫闯进来带走了他?” 此话一出所有虫都变了脸色。 “不可能, 没有任何虫能够穿过重重守卫,无声无息的进到研究所的这一层,即便是体质双S的莫拉莱斯大公爵也无法做到。” 研究所所长否认道, 神情十分笃定。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那位先生提前醒了过来,他自己打开治疗舱离开了这里。” “而根据我的判断,他的确会在这两日左右恢复意识,虽然在我的推测中,他不应该会这么快恢复行动能力,却也不排除有什么特殊情况存在。” “研究所应该有监控,所长不如调出来看看,想必很快就能找到那位先生。” 赫博医师说着,眼中闪过一缕微光。 接下来的情况不用多说,甚至不必特意寻找,他们循着监控显示的最新画面,在这一层走廊最尽头的实验室门口,看到了那道身影。 虽早已见过对方的面容,这几日每天为其治疗,也算得上朝夕相对,然而当视线对上那一双望过来的眼,真正看清了对方清醒时的模样,一众颇费了番功夫好不容易找到人的虫族,却呆呆的愣在了原地。 说不清是被对方超脱世俗的容貌所慑,还是灵魂中升起的震动臣服所影响,一直没有谁敢上前,更无人说话。 “陛、陛下……!” 一道颤颤巍巍的声音激动的响起,走在众虫之前的褐发议员神情极其复杂,带着如坠梦中的恍惚不敢置信,以及失而复得般的极度喜悦。 他的目光落在雄虫身上,一贯深邃而睿智的淡棕色眼眸中泪水盈眶,忽的抬手扶额,舒展手臂从身前划过,末了掌心覆在胸口心脏处,朝着容时的方向弯腰致礼。 他的整个动作大气疏朗,既有着军人的果决利落,又带着贵族一贯的优雅矜贵,最后垂首躬身的姿势,更是将臣服尊敬的意思表露无遗。 这是虫族帝国的最高礼节,意为献上心脏和灵魂,臣服于您。 在曾经的帝国,是臣民面见虫皇时的常规礼仪,表示忠心的臣服;或是雌虫对心仪的雄虫表白时以传达爱慕之情。 而如今的帝国,已经甚少再见到有虫会行这个礼节,就连知晓的都很少。 容时恰巧通过星网了解过一二,再结合对方的话语神情,他稍稍侧身避开这一礼,对着褐发议员淡声道: “议员大人恐怕是认错人了,我之前从未来过帝星,也不曾与您见过面,只是偏远星球的一个普通半虫,怎会与“陛下”两字扯上关系?” 他的话音落,处于恍惚情态中的褐发议员微微一怔,仿佛清醒了一般,脸上神情恢复平静,眼中的种种情绪也随之消褪。 “抱歉,惊扰到殿下了,是老巴萨里我认错人了。” 褐发议员弯了弯身表示歉意,脸上挂上平易近人的和蔼笑容。 其他虫也在此时反应过来,一众研究员们快步上前,就要拉着容时好好检查一番身体,幸而被便宜兄长西泽林·普莱斯抢了先,才暂时免了容时被医疗器械埋没的命运。 不过避得了一时,却不可能一直躲开,与雌虫兄长一番交谈,又有议会的众虫在一旁加以说明,容时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了解清楚了。 随后就是一番细致的检查,待容时重新坐下休息,其他无关人等包括便宜兄长在内,都已不见了踪影,只有金发的议会长和褐发议员两虫等在会客室中。 见到容时进来,二虫齐齐起身朝他躬身行礼,礼毕,金发议会长当先开口: “本想等到殿下身体彻底康复之后,再向您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思虑过后又担心您心有疑虑不能安心,反倒会影响了身体的恢复,所以我二虫特意等在这里,殿下有任何不解之处,都尽可直言问出,我们必定知无不言,不会有丝毫隐瞒。” 容时对他们过于恭谨的态度没有什么特殊表情,径直在对面落了座,才开口问道: “议长和议员大人为什么称我为“殿下”?这个称呼可是有什么特殊含义?” “当不得殿下尊称,您直呼我等姓名就好。” 褐发议员在容时坐下后才跟着落座,一边徐徐解释道: “并非有什么特殊含义,我们这样称呼您,是因为您本就是这样尊贵的身份,身为帝国唯一的雄虫,未来的虫皇,地位崇高,而我们作为您未来的臣子,自然不能在您面前有失礼之处。” “你们说……我是雄虫?” 容时怔了怔,眼中掠过一丝惊讶,千百种思绪在他脑海中快速转动, “你们恐怕弄错了,我并不是什么雄虫,自出生起,我的身份信息栏中显示的就一直是半虫,这是不可能改变的事实。” 虽然在梦境预知的未来中,他成为了一个觉醒了部分血脉的“雄虫”,但那不过是靠着药物的作用,且现实中,他并没有注射那管药剂,又何来雄虫一说? 思及议会势力在帝位竞选中的失利,容时心中不免怀疑对方是不是从某种渠道,得知他曾经购买过那种药剂,所以才认定了他雄虫的身份,想要凭此卷土重来,与军部重新博弈。 但这个想法刚浮现在脑中,就被他自己压了下去,如果仅凭一个“雄虫”的虚名就能在权力斗争中无往不利,之前的议会一方也不会败得那么惨了。 “不,虽然不知是什么原因造成了您幼时血脉鉴定的错误结果,但您是雄虫这一点却是千真万确的,最显著的证据就是您额间的纹路。” “每一个虫族自出生起,体表就携带了不同的虫纹,雌虫的纹路呈艳红色,位于位于某一侧肩膀和颈间;雄虫的虫纹则位于额头中央,颜色也与雌虫不同,是灿烂耀眼的金色。” “虫纹平时隐藏在肌肤之下并不能看到,只有当拥有者情绪激动,或精神力不稳定时,才会浮现出来。” 褐发议员说着,视线落在了容时额间。那里一小片繁复绮丽的花纹印在雪玉一般的肤上,鎏金熔光,华丽而神秘,受不稳定精神力的影响,纹路在额头上若隐若现,有如活物一般。 容时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墙壁上,以极其坚固的特殊材质打造的墙面光滑如镜,清晰映照出他的面容,也将眉宇间的金纹纤毫毕现的呈现在眼前。 容时收回目光,这个东西他的确曾在自己身上看到过,当时他还远在偏远的罗布星,帝国竞选才刚刚开始,所以基本可以排除议会或其他人在他身上动手脚的可能。 至于他为什么明明是半虫身份,身体上却出现了雄虫的特征…… “如果殿下仍旧不信,还可以进行血脉检测,只需要取您的一滴血放入仪器中,半个小时后就可以得出结果。” 金发议会长见容时沉默不言,不由开口说道。 他可以理解雄虫殿下的不信任,毕竟他们对于对方来说只是陌生虫,前一段时间议会和军部之间的权力争斗举国皆知,雄虫心中有所顾虑都是正常的。 但他们必须让雄虫清楚意识到自己的身份,这不单单是为了他们自身多年来的夙愿,为了帝国,更是为了雄虫的安全着想。 帝国最高律例规定,虫皇之位只有雄虫才有资格登上,余者不可染指。之前那一场闹剧般的竞选,能够进行的前提也是在帝国不存在雄虫的条件下,否则军部哪怕耍再多的招数,也绝无可能将一个半虫推上王座,甚至连提都不能提起。 若是让军部那边察觉了雄虫殿下的存在,在这个紧要关头,那一群以新兴贵族为主的势力会做出什么来,几乎可以预料。 然而这些隐忧顾虑,金发议会长却都不打算说出口,尊贵的雄虫殿下只需要明了自己崇高的身份,登上帝国最顶端的宝座,坦然享受本就该属于他的、与生俱来的荣耀和守护就好。 其他的,他们都会为殿下一一处理干净,绝不会让任何虫惊扰到尊贵的雄虫半分。 “血脉检测就不用了。” 容时揉了揉抽痛不止的额心,阻止了褐发议员真的准备去叫医疗人员来的举动, “即便我真的是雄虫,你们又是如何找到我的?军部那边是否可以用同样的方法发现我的存在?” 被拦下的褐发议员重新坐下,听到这话,不由与金发的议会长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与自己心中如出一辙的欣喜及赞叹。 殿下不愧是殿下,是虫族天意所向、帝国独一无二的皇,任其他虫再如何费尽心机,最后也只能注定是一场空,若非如此,他们又怎会恰好在这个时机成功找到殿下? 想到这里,两虫几乎要忍不住心中对于军部的幸灾乐祸,恨不得大笑几声来出一出之前在修·洛哈特手中受到的恶气。 第159章 遗失在时光中的珍宝 花草成荫, 楼台相照,落花流水交映成景,在帝星四季长春的气候里,绘成一幅永不褪色的画卷。 褐发议员带着自己的雌虫孙子, 候在安德森家族庄园的专用停降坪里, 除了几名可绝对信任的心腹下属陪同在侧, 其他仆人都被打发去了别处。 褐发议员一边低声向身旁的管家询问, 迎接雄虫殿下入住的相关事宜准备得如何,一边不时抬头朝空中望去, 期待迫切的心情显而易见。 好在没有让他等太久,一架外形低调奢华的小型飞船出现在视野中, 几息之后降落在了距离他们不远处。 褐发议员忙止住口中话语,疾步迎了上去。 飞行器舱门拉开,几道身影陆续从里面下来, 最前面的是一名容貌绝世的青年, 光华灼盛到哪怕只是看一眼,便能瞬间被夺去呼吸。 偏偏哪怕明知那是最危险最遥远的云巅之月,却没有谁舍得移开目光,不愿错过分毫。 已经见过容时的加西亚·安德森都无法控制的愣了片刻, 更别说其他从未见过、只闻其人的下属仆从, 一个个微张着嘴, 满脸呆滞的失态模样。 唯一还算镇定的只有年岁最长、人生阅历见多识广的褐发议员,察觉到身后的其他虫没有跟上,他刻意加重声音咳了几声。 到底还是过于年轻见识浅薄, 连自身情绪都控制不住,竟在殿下的面前露出这般失态的无礼神情,看来还需多加磨练, 褐发议员眼角余光扫过跟上来的孙子,在心中这般想道。 “殿下,寒舍简陋,但为您的安全着想,只能委屈您先在此暂住一段时日,住处已为您准备好了,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请尽管指出来,我立刻让人去改。” 心中对于雌虫长孙的嫌弃丝毫没有影响到褐发议员的好心情,他满面笑容的迎上容时,亲和的就像帝国任何一个最普通的老年虫。 对上褐发议员乐呵呵的笑脸,容时不再试图去纠正对方的称呼,他点了点头,轻声道, “应该是我要多谢议员大人,之后这段时间多有打扰,麻烦贵府了。” “殿下愿意来安德森庄园小住是老臣的荣幸,待日后您的身份公布于帝国,不知有多少虫要羡慕老臣!” “您请往这边来,我先带您去住处安置,一早从研究所过来肯定累了,雄虫本就体质虚弱,殿下的身体又还未恢复,应该多歇息才对。” 褐发议员说着就要在前方带路,却被旁边的孙子拦住,雌虫冷峻的面容上一派认真, “祖父,不如由我送殿下过去,您不是与议长大人约好了前去弗罗舍宫有要事商议,现在快到时间了。” 说完不等褐发议员回答,朝着容时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略有些僵硬的笑容,抬手让人开来了一架号称星际性能最优越,最新型号的飞行器。 “安德森庄园占地过于宽广,不便于步行过去,请殿下登上这艘飞行器,由加西亚驾驶送您过去。” 说着躬身拉开飞行器后舱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容时自不会有异议,向褐发议员微一点头,俯身坐进了雌虫打开的飞行器中,让反应过来张口想要说什么的褐发议员,不得不又合上了嘴。 在飞行器中坐好,容时不忘向一旁的加西亚颔首致谢, “有劳安德森先生了。” 冷峻的雌虫抿了抿唇,有心想要回复一句,却在心中左思右想衡量了半天,总觉得想出的回答不是太唐突,就是过于冷淡,最后等雄虫从里面将门关上,他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看着被拉上的飞行器舱门,加西亚嘴角动了动,在原地站了两秒,才转身让跟随而来的研究所医师一同上飞行器。 这是考虑到雄虫孱弱的身体素质,以及受损的精神领域很可能会随时爆发精神力紊乱,为防万一,特意从治疗团队中选出几名医师,陪同容时一起暂住安德森庄园。 这几虫医术精湛,本身能力也十分出众,又加之身家清白与外界势力少有牵扯才能被选中,即便如此,仍让其他未被选中的医疗人员羡慕嫉妒不已。 而作为一名非研究所工作虫的赫博医师,也出人意料的出现在了这里。这归功于他在精神力损伤治疗领域远超他虫的专业能力,以及治疗期间对容时称得上十二分的尽心,才让负责挑选把关的研究所所长破格将他选上。 此时,赫博医师就十分自觉的拉开飞行器另一侧门上去,坐在了容时的旁边,坐下时还不忘笑着特意提醒, “飞行器行驶时速度及方位的变化可能会对您不稳定的精神领域有所影响,容时先生若是在这期间感到有任何不舒服,请务必立刻告诉我,我会在第一时间为您解除所有不适。” 说着,冲容时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十分真诚友好的笑容。 容时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点头表示知晓,然后转头望向窗外向后掠过去的景色,显然没有多交谈的意思。 自他清醒过来,这位赫博医师虽在为他治疗这方面尽心尽力,可以说是想尽办法的殚精竭虑,的确称得上是一位负责任的优秀医生。 但在治疗时间之外,却似乎有些过于自来熟了,那殷勤热切的态度,有时着实让人不好应对,所以容时基本秉持着不与他多说的交流方式,快速结束话题,能避则避。 见他如此冷淡,赫博医师也毫不在意,笑了笑,安静的坐在旁边不再打扰,后座的两名研究所虫员看到他献殷勤吃瘪,对视一眼,眼中划过一抹幸灾乐祸。 谁让这家伙自从在研究所开始,就总是与他们争抢表现机会,逮住时机就往雄虫的面前凑,处心积虑刷存在感,偏偏专业能力还比他们强,让人连想反击都找不到办法。 幸亏雄虫殿下眼光不凡,看出这家伙心怀鬼胎,没有被他表现出来的虚伪热情所蒙骗。 两虫这样想着,目光又不受控制的一眼一眼偷偷往容时身上看,他们自以为做得小心翼翼无人察觉,实则不论是当事人或是飞行器中的其他虫,都将他们的小动作一丝不漏的看在了眼里。 赫博医师在两虫对自己的嘲笑时,恍若事不关己般的无动于衷,此时见他们的视线粘在容时身上,却登时不悦的拧起了眉,转头冷眼向两虫看去,目中带着明晃晃的警告和嘲讽之意。 两名医疗虫顿时气得变了脸色,却不好发作出来,直将自己一张脸憋的通红。 赫博医师眯了眯眼,看了眼毫无所觉仍将目光放在窗外的容时,自得的勾起唇角。 坐在最前方驾驶着飞行器的加西亚·安德森,赖于强大的体质和超强的警觉性,对于身后几虫间小小的暗流涌动早有察觉。 他不动声色地透过上方的后视镜悄悄观察了一阵雄虫,见对方似乎并未受到影响,顾自欣赏着窗外安德森庄园的景色,心情还算不错的样子,便没有多管,放任了几人虫之间的小机锋。 …… 军部办公大楼,顶层。 奢华大气的元帅办公室内,修·洛哈特整个人靠坐在身后的高背软椅中,姿势慵懒而危险,仿佛一头处于休憩中的黑色猎豹,随时可能一跃而起扑向猎物。 他面上的神情是带着享受意味的懒散舒适,野兽一般幽绿的眸子微微眯起,戴着雪白手套的修长手指在身前半虫光滑的皮肤上若即若离、肆意抚弄。 伴随着一声闷哼,靠立在雌虫元帅和厚重办公桌之间的半虫身形一软,缓缓向雌虫怀里倒来。 英俊的雌虫元帅啧了一声,瞬间兴致全无,伸出一根手指抵住对方靠过来的身体,懒散的道了一声, “无趣。” 他睁开双眼看向半虫,目光中带着些意兴阑珊的冷淡和嫌弃, “趁着你做摆设用的两条腿起开,如果你不想让我叫人进来把你抬出去。” 面容温雅柔和的半虫无奈一笑,用好似要溢出来般满含柔情与包容的眼神看了雌虫一眼,扶着桌子支撑着自己发软的身体,勉强走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他对于自己几乎称得上半裸的状态毫不在意,只随意扯了两下衣服,便靠在沙发上不再动弹。 带着斑驳红痕的白皙肌肤衬着那泛红的脸颊,迷离的眼神,以及微喘的气息,让他犹如欲与色的化身,无时无刻不散发着勾动人心底兽.性的引.诱意味。 英俊的雌虫元帅却仿佛毫无所觉,他动作优雅的摘掉手套,扔进一旁的垃圾处理箱,然后有些不耐的用力扯了扯领口,调换了一个坐姿,却仍旧无法压下身体里那股仿佛自骨缝中渗透而出的、莫名的空虚烦躁。 凌厉的眉眼越拧越紧,雌虫猛地坐直身体想要说什么,却在这时,门外响起规律的敲门声。 “进来!” 凌厉的气势没有因为外来者的打扰而有所收敛,反而越发肆无忌惮,雌虫元帅的一双幽绿瞳孔紧缩成一条细缝,越发显得整只虫冷酷暴戾。 副官显然从声音中听出了他此刻心情不太好,进来时显得有些小心翼翼,目不斜视的走到办公桌前,低声说道: “元帅,属下刚收到下面传过来的消息,说……” 然后,副官停住了话头没有再继续往下。 修·洛哈特转头看向旁边沙发上的半虫,眼神没有丝毫变化, “你先回去,下次有时间我再叫你。” 说完,毫不留恋的收回了视线。 第160章 遗失在时光中的珍宝 您的正文还在路上, 请到晋江文学城补足订阅,支持正版,谢谢!  用罢早膳, 容时并没有急着回学舍, 他与朱闻琅,严知鹤二人一起沿着学院中的回廊小道慢慢走着, 同在的还有其他三名从别的学班挑选出来帮忙接待白石学院众人的学子, 有些事不便直言,容时便隐晦的与几人表明了学院的态度。 “容兄所言, 我们都明白了, 多谢容兄提醒。”一名二十来许,容貌清俊,终身气质温文尔雅的学子拱手道,他叫黄开树, 是从别班选出的学生之一。 另两人则一人叫张达文, 国字脸,性格严肃,为人正直。还有一人名为杨启云, 生得一张圆胖的脸,整日笑嘻嘻,为人圆滑, 看着倒不像个书生, 反而更像是生意场上笑面迎人的商人,此时这两人也俱是一一道谢。 容时摇摇头正待再说什么,就见不远处负责看护学院大门的徐伯匆匆朝这个方向小跑过来,容时停下欲出口的话,侧转过身, 等他上前来。 徐伯一路小跑到几人跟前停下,先抚着胸口喘了几口气,待气息平顺之后,开口道,“容秀才,那白石书院的人到了,现在就在大门口那等着呢。” 容时朝他点点头,“我知道了,有劳徐伯了,你先过去,我们稍后就来。”说罢转头向一边的张达文,请他先去通知院长和夫子白石的人已到。 徐伯应了一声,又转身小跑着往书院门口去了。 容时又看向黄开树,“烦请黄兄去向授课夫子提前通知一声,稍后我们会将白石的人直接带过去。” “好,在下这就去。”黄开树微一拱手转身便往学舍的方向去了。 容时看他走远,整整衣袖道,“我们便也去书院门口。”说着当先抬步向外走去,其余几人连忙跟上。 此时县学学院门口。 只见一行十数人身穿红色学子服的年轻男子熙熙攘攘的站在大门口处,里面年龄大的看起来不过二十一二,最年轻的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此时众人正看着学院内的方向愤愤不平。 “这歧县的县学也太不知礼数了些,我等来了这么久,也不见一个人出来迎接一下。”说话的是一个细眼薄唇,个子高瘦的青年,此时他一张长脸上满是嘲讽,不屑的目光扫在站在对面不远处的徐伯身上。 “李兄消消气,虽说是官学,但到底只是一个小小县城的学院,底蕴不足,有失礼之处也在所难免。”他身边一白脸男子状似劝解道,脸上的表情却是同样的嘲笑与不悦。 “这县学的人还想让我们等多久?”一瓜子脸,面容阴柔俊美的青年道,“莫不是想给咱们白石一个下马威?”说着他看向身侧那位俊眉凤目,挺鼻薄唇,一袭红衣风流敛艳的青年。 “成彧兄,你觉得呢?” 被他称呼成兄的男子轻轻一摇手中的墨色金纹缎面折扇,声调懒散,“看看不就知道了。”赫然便是之前与梁晚照相交锦衣男子。 此时他当先站于前方,一众学子围绕在他身边,隐隐以他马首是瞻。 正当众人心浮气躁,吵嚷的渐渐大声的时候,几道模糊的身影从远方慢慢走过来,随着人影越走越近,众人视线渐渐清晰,直到彻底看清来人。 人群七嘴八舌的声音一一停止,越来越少,直至全场寂静无声。 成彧的目光紧紧落在当先而来的男子身上,手中的折扇都忘了挥动,他感觉自己全身上下的血液在倾刻间都沸腾了起来,整个身体,甚至激动得微微颤抖,然而他无法将丝毫注意力放到这上面,他甚至不能转移开哪怕一丝的目光。 煌煌日月,浩渺星辰 ,不及他眼底轻波;山河万里,世间锦绣,怎堪他抬手风华;四季轮转,风月无边,为诱他垂眸一看;举世生音,不止刹那,只求他一念聆听。 一路漫步走来,尚隔许远便听到书院门口众人口出不逊,容时几人神色未变,只行走的速度愈渐迟缓几分,待行至众人身前丈许远,才停步站住。 几人拱手为礼,容时看向面前众人“各位久等了,在下容时,乃书院甲班学子。各位此次在县学书院的交流学习,一应事务便由在下代为负责。” 被一语惊醒,白石书院众人接连回神,连忙抬手回礼,为首的成彧上前一步,双眼仍紧盯着容时。 “有劳容公子了,在下成彧,乃此次白石书院游学的主要负责人,往后有关我白石一众学子在贵书院期间的任何事宜,容公子都可来找我。”他说着,灼灼凤目眼波流转,向着容时露出了一个分外诚挚的笑容。 容时看了他一眼,颔首道,“往后成公子若有相关事宜也请千万告知。”然后转头面向众人。 “此处不宜多言,诸位请随我来。”说罢转身,引路向前。 而一众之前还愤懑不满,意见颇大的白石学子,此时一个个都表现的极为文雅知礼,风度翩翩,众人纷纷出言道谢,然后鱼贯跟在容时几人身后进了书院。 一路往前,容时时不时为身后众人介绍沿途建筑和景色,且将书院大致的位置分布与环境说与众人知道,声音不疾不徐,轻缓如同微风。 而他身后众人看似听得认真,实际却并未将多少注意力放在话中所说的内容上,只盯着身前的那道背影,频频失神。 注意到这一幕的严知鹤等人却无丝毫惊讶,反而是一脸早有所料的表情,几人相互对视一眼,话未出口,却已道尽。 在课舍外停住,容时转过身,面向众人道,“此时夫子正在里面授课,各位可先旁听感受一二,明日开始诸位便与本院学子一同学习,想来各位应并无异议。” 众人纷纷应是,在一片“并无意义”,“荣幸之至”,“劳烦了”的声音之中,成彧清朗风流的声音响起,“不知容弟可是与我等同一处听课?”短短一段路程,他便已自动将称呼转变。 “不错。”容时微微颔首。 成彧温雅含笑,“那在下也无异议了。” “那诸位便随我进来,切莫出声喧哗。”容时抬手在课舍门上轻敲两下,室内夫子讲课的声音停下片刻,门被从里面打开。 须发花白,面容沉肃夫子出现在门内,他第一眼便看到容时,登时刻板严肃的脸上露出和蔼笑容,“是阿时啊!且都先进来。”说着侧身让开。 容时拱手,微微躬身。“打搅夫子授课了。” 老夫子连连摆手“无妨无妨,些许小事而已,若阿时实在歉意,不若何时再与老夫对弈一盘。”声音里很是期待。 容时直起身,“自当奉陪。” “好,那便如此说定了,到时老夫去找你可莫要推辞了。”夫子连忙将此事定下,再不给他一丝反悔的机会。 “学生既已应下,自无反悔之理。”言罢招引众人,一一进入课舍,待所有人尽皆入座,夫子才继续接上之前的内容开始授课。 昌荣街,左宅。 宽阔的演武场上,一道人影手持利剑,腾挪翻越间矫如骖龙,疾若闪电,剑光烁烁,动如雷霆怒吼,罢如江海清凝,一招一式,如携万钧之力。 半晌,人止剑收,剑光散去,飞沙落地,露出那一身黑衣之人的面貌,深邃凛然,眸如利剑,煞气逼人,赫然便是左朝归。 他一手将长剑入鞘,一手接过身边下人递过来的毛巾,把长剑随手扔给对方,那仆从赶忙伸手接住。 “各处势力都撤退得如何了?”他一手用毛巾擦拭脸上的汗,一边朝那仆从问道。 “回主子,已撤出有大约三分之一的人手了,其他的则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做到滴水不漏。”那仆从抬起头来,正是之前在西山庄子多次出现的黑衣男子。 “主子,此后您就打算隐在此处了吗?可是此地已有人知晓您的身份,怕是不太安全了。”仆从打扮的男子脸上挂着些许担忧。 “此事我自有分寸,你不必多管。”左朝归随手将毛巾一折拿在手中,面上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是,属下多嘴了。”男子连忙躬身认错。 “那药的效用可出来了?”左朝归也未再多言,转而问起另一件事。 男子暗中松了一口气,连忙答道,“据甲十一传出的消息,前几日已初见成效,那位偶感风寒已罢朝休养好几天了。” “那便让人继续盯着,几位皇子处在长成之前也让人照料一二,不要被人害了。到底是我左家数代征战沙场九死一生才打下的这太平江山,可不能因后继无人而再生动荡。” “是,属下领命。”男子面色犹豫片刻,头垂得更低,“主子既不想让这天下再起战乱纷争,为何不自己……”说到最后,他砰的一声跪到地上,“属下多事,请主子责罚。” 左朝归看了他一眼,这一次却没有多说什么,“起来,此话应该不止是你一人想问?”边说着他边提步往演武场外走去。 男子站起身来,躬身跟在他身后,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 左朝归也无需他回答,“新帝虽多疑寡恩,却勉强也能做一守成之君,我暗中下药令他活不过三十便是要让他用往后数十年寿数来偿还这几年对我将军府打压暗杀之仇。” 第161章 遗失在时光中的珍宝 容时身形灵活的避开了这次危机, 那名朝他撞过来的半虫却没有这个好运。 对方被冷俊雌虫惊怒之下,饱含力量的一脚踹在侧腰,整个顺着力道抛飞出去, 越过拱桥栏杆, 坠入了桥下汹涌的河水中。 甚至没有来得及挣扎呼救一声,眨眼间就被翻滚的水流吞没,不见了踪影。 “殿下您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没有任何虫去关注落水的那只虫族,一个个脚步飞快的聚拢到容时身边, 目光在他身上仔细打量,唯恐雄虫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受到了伤害。 冷峻雌虫更是直接一把握住了容时的手腕,仿佛担心他下一刻又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东西撞到河里一般。 “我没事, 不曾真的撞到, 你们不用担心。” 容时解释了一句, 见众虫仍是不太放心, 冷峻雌虫甚至有想要将他带回治疗室彻底检查一番的模样,便干脆转移话题。 或许由于他是“稀有物种”的原因, 自从来到帝星,所接触的人一个个都将他当成了易碎品,保护欲总是过渡泛滥,有时难免会让人困扰。 他将目光投向桥下深不见底的河面,提醒握着自己手臂不放开的雌虫。 “不用将人救上来吗?” 就算对方很大可能是早有预谋,想要假装意外将他撞下河去, 但若就这样将之放任不管,任由对方淹死似乎也不太好? 毕竟若是想要查些什么,还是留一个活口比较方便。 “等河流出了花园的范围,就会有守卫将他捞起, 距离很近,这么一点时间不会死的,殿下不用担心。” 加西亚跟着朝河里投去一个眼神,随后又漫不经心地收回来,将目光重新落在雄虫身上,眼中露出歉意之色, “是加西亚没有管束好下仆,让他们冒冒失失胡乱冲撞,不但扰了殿下游玩的兴致,还让您受惊差点遇到危险。” “不如我先送殿下回去休息,等确定您身体无碍,想再什么时候出来游玩,加西亚随时奉陪,您看可好?” 冷峻雌虫声线压得极低,仿佛怕惊着了面前的雄虫,握住对方的手一直没有放开,大有想要一直握着,将对方护送回去的意思。 他没有说刚才撞过来的仆人很大可能不是意外,而是存心想要取对方的性命,雄虫向来体质孱弱,如今殿下精神力又不稳定,这种事情说出来恐怕会让对方心生不安,加重精神负担。 而那只半虫也多半不是什么真正的仆人,至于到底是混进来的杀手,还是早就埋伏在安德森庄园的其他势力,还需进一步调查才能确定。 容时看着对方郑重其事道歉的样子,心中浮起一丝好笑之感,这是怕吓到他? 倒看不出这位冷漠稳重的雌虫上将,心思这样的细腻多思,仿佛这一场刺杀,比他这个遇刺目标受到的影响还要大。 他将手从对方掌心抽出来,朝雌虫勾了勾唇角,声音平静悠闲, “安德森先生有事尽管去忙,刚才的事我并没有放在心上,难得出来一次,这般仓促回去实在可惜,我和几位医师在随处逛一逛,想来不会这么快又第二次遇到这种事情。” “安德森先生觉得呢?” 雌虫愣愣的站在原地,目光定定的看着面前人,除了刚开始的几句,完全没注意到对方后面的话说了什么。 听到叫出自己的名字,他条件反射的,第一时间点了点头,其实脑海中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答应的是什么。 而旁边的赫博医师等虫,与他也都是差不多的反应,等看到雄虫转身继续往桥下走,一个个自然的抬脚跟上。 走出一段距离,容时停住脚步,转身回望,看着仍跟在身后的雌虫,挑了挑眉, “安德森先生是还有什么事吗?若实在不放心,不如遣几个你信得过的虫跟着?” 加西亚顿住脚步,这才猛然回神,反应过来自己之前答应了什么。他有心想要拒绝,不想离开,又不愿让雄虫觉得自己言而无信。 沉默片刻,才不甘不愿的点头,打开通讯器,叫来星舰队的几名下属远远跟着陪同保护。 直到容时一行虫渐渐走远,雌虫才安静的收回视线,带着旁边仍在探头远望的副手离开。 …… 游园结束,回到住处,一众相陪守卫的虫不舍的相继告辞离开,容时用过一顿清淡且丰盛的晚餐,又往浴室去,洗去了一身散步时沁出的薄汗。 当他披着轻薄柔软的白色睡服出来,庄园内外已亮起了点点灯火。 黑夜还未完全降下,黛青色的天空犹如一片墨蓝的湖面般通透澄澈,零落的星子早早出现,闪烁着粼粼的微光,与东边皎洁的半轮明月和金红色球体遥映争辉。 容时倒了一杯清水,端着水晶杯走到阳台的摇椅上躺下。 露天的大阳台上花枝缠绕,或粉或白,或艳红如血的蔷薇花,正盛放到最好的时候,夜风吹拂,将薄纱的帘幔如云一般荡开,带动花枝轻颤,簌簌而响。 摇椅轻轻摇晃,容时眼眸微阖,放空思绪享受这一刻的宁静夜景。 水晶杯在他手中泛着细碎的微光,清水在其中微微荡漾,似乎想要隔着杯壁吻上那玉白的指尖。 墨染似的长发从肩头滑落,欲坠不坠的挂在臂弯处,如同白玉点漆,衬得那肤色愈白,乌发更黑,分明是最简单的色彩,偏偏蕴染出了浓烈到惊心动魄的美感。 明月渐渐西斜,舒适的夜风中开始掺入微微凉意,容时抬了抬手臂,将早已无丝毫温度的水杯放到石台上,然后撑着摇椅起身,缓步向室内走去。 他一身白衣乌发,瞧着却迤逦风流之极,只是一个背影,便令人止不住的心腔颤动,神魂颠倒。 “砰——啪!” 一声细微的空气爆裂声之后,是玻璃碎裂炸开的声音,水晶杯被疾速射来的能源弹击中,瞬间在强大的能量震颤中化为齑粉,纷纷扬扬,被夜风吹散到整个露台。 能量振动带起的气流裹携着扑簌簌落下的花瓣卷上半空,和着点点晶莹,如同在这小片的空间中,下了一场芳菲无尽的雪,流光回舞,如梦似幻。 容时在风中停住脚步,任凭风声猎猎,侧身往子弹袭来的方向望去。 与此同时,远处的灯光快速聚集亮起,武器发射与肢体碰撞的声音,伴随着呵斥警告远远传来,若隐若现,并不听得真切。 在原地站了片刻,容时便收回了目光,继续往屋里走去。还不等他近到床边,急促的敲门声便在门外响起。 他只得脚步一转,过去将门打开。 门外是穿着一身半湿不干睡袍的加西亚,他发上还滴着水,衣襟凌乱地随意用腰带系住,光着脚站在那里,气息微喘,目中满是焦灼和惊惧。 见到容时出现在门后,他猛的吐出一口气,上前一步抬起手,然手臂在空中顿了一下,又克制的放下,垂落在身侧,双手紧握成拳。 “殿下,刚刚在外面抓住了两名盗窃者,对方身上携带有能源枪,拒捕时开了几枪,其中一枪的方向就是这里,子弹是否射进了房间,可有惊到您?” 加西亚用目光将容时上下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在对方身上看到任何昭示不祥的色彩,眼中的担忧这才褪去一些,开始解释自己的来意。 这时候还不忘将袭击者粉饰成窃贼,唯恐真相说出来会吓到面前“柔弱”的雄虫,这样除了让对方担惊受怕外,没有任何益处。 更甚至会让雄虫联想到白日桥上发生的事,岂不是更要终日惶惶不安,小心翼翼不敢出门。 这样的结果是雌虫不愿意看到的,他只希望殿下可以随心所欲,不要有任何烦忧,肆意享受这世间的一切美好,予取予求,不用缘由。 容时并不知道面前的雌虫脑海中在想些什么,也不清楚自己在对方眼中成了一个需要小心呵护的娇贵宝物,他松开门把手侧身退开,让对方可自由进来,口中随意说道, “没什么事,子弹打在露台上,击碎了一只水杯,动静不大,我倒是没有受到什么惊吓。” 至于他当时距离水杯不到两米的距离,就没必要特意说出来让这只雌虫着急后怕了。 容时扫一眼对方踩在冰凉地板上的两只光脚丫,心中淡淡想道。 加西亚自然的往前踏出几步,想要跟进房中,这一动才发现自己身上淅淅沥沥的滴着水,脚下已经积了一小片。 他顿时停住脚步,隔着门朝里仔细打量了一圈,发现的确没有什么受到袭击的迹象,便收回视线看向容时。片刻,他抿了抿唇,轻声说道: “那我就不进去打扰了,殿下早些休息。” “您睡前记得关好露台的落地窗,夜间寒冷,小心着凉。” 他刚刚扫视的那一眼,注意到通往阳台的落地窗大敞,夜风将纱帘吹得高高扬起,若是这样吹一夜,以雄虫的体质,第二天起来肯定会难受。 这般想着,他的视线又忍不住落在那敞开的地方,脚下动了动,十分想要自己进去,亲自将那窗户关上锁紧。 “好,我知道了,安德森先生也快些回去清理一番,早些休息。” 容时见对方没有进来的意思,便重新握上门把手,等待话题结束。 “那加西亚就先告退了,祝殿下一夜好眠,明日见。” 雌虫蠢蠢欲动的脚步重新停住,目光落在面前雄虫身上,氤氲出一片灯光般的暖色。 “明天见。” 朝对方点了点头,容时不再多说,后退一步关上了房门。 第162章 遗失在时光中的珍宝 看着房门被关上, 雌虫又静静在原地站了片刻,才转身离去,走到一半时, 遇到了听到动静跑来查看的赫博医师等虫。 加西亚伸手拦住他们还要往前走的步伐, 眼神凌厉的扫视了一圈,冷冷道: “殿下已经睡下了,你们就不要再去打扰了。” 几虫不得不停下脚步,注意到他来的方向以及话中含义, 猜到他是刚刚探视了雄虫殿下返回,一时再顾不得其他, 纷纷七嘴八舌的询问: “安德森先生,我们听到外面的动静,是不是又发现了袭击者,容时殿下怎么样了?可有被可恶的袭击者伤到?” “看安德森阁下一脸从容的模样,殿下应该是没有受到伤害的, 那可有受惊?需不需要为殿下开一剂镇定宁神的药剂?” …… 七嘴八舌, 你来我往,原本安静的回廊瞬间嘈杂一片,加西亚面色一冷, 低斥一声打断他们, “够了!” “你们与其现在在此处争论, 去送什么宁神药剂打扰殿下休息,倒不如下次早一点, 在殿下入眠之前把东西送上。” 说着,雌虫冷沉的目光一一从他们脸上划过。 一众研究虫顿时有些讪讪,他们听出来了,安德森上将话里的意思, 是指责他们姗姗来迟,没有尽到医师职责,对雄虫的照顾过于懈怠懒散了。 众虫们心中一时也不由生出自责,虽他们在听到动静的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但身为体制普通的雌虫,平日里又是进行注重脑力的研究工作,缺少锻炼,这就导致他们的反应能力及速度,远远无法与安德森这样的军部雌虫相比较。 更无法第一时间为雄虫提供及时周到的服务,虽然不是他们的本意,却仍让几名研究虫止不心生愧疚。 “安德森先生说的是,其实我早就想提出这个建议了,我们作为雄虫殿下的私人医生,却住在距离此地小半个庄园之外的地方,来往麻烦不说,殿下若有什么不适也无法及时照顾到,着实不太方便。” 赫博医师说着叹了一口气,顿了片刻又继续说道: “我看不如就将我们这些医师的住处也都迁到这边来,住在同一栋楼里,殿下若是夜间有个头疼脑热什么的,我们也能第一时间发现,为殿下诊治。” “若是担心虫数过多打扰到殿下休息,就我单独一虫过来也是可以的。” “安德森先生觉得呢?” 说罢抬头看向面前的雌虫上将,在对方冰冷目光的逼视下,温和有礼的笑了笑,廊上的灯光照射在他的平光眼镜上,折射出一片刺目的白光。 冷峻雌虫冷冷看着他,没有对他的话语作出反应,片刻后收回视线,继续向前走去,直到身影快消失在拐角处,才有冷沉的话语从那处传来, “殿下的安危高于一切,在没有彻底确认谁可以信任之前,任何虫都不能居住在距离殿下的安全范围之内。” “所以你们最好尽快离开,否则庄园内的守卫会请你们“回去”。” 被留在原地的一众研究虫面面相觑,到底顾忌着安德森的警告,不敢再多做停留,转身原路返回。 走在最后的赫博医师回头望着雄虫居所的方向,站了好一会儿,才无奈的转身离开。 …… 雌虫走到院外,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先抬头望向雄虫卧室露台的方向,发现那里的灯光已被调成了适合睡眠的暗色,这才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方向却不是他自己居住的小楼,而是庄园内专门用来关押审讯犯人的刑讯暗牢。 他刚刚对雄虫说的话其实有所隐瞒,今日庄园内的确是遣入了两名暗杀者,但在一番缠斗之后,最终成功抓住的却只有一虫,另一名在被能源弹击中后,负伤逃离。 而他现在则要去连夜审讯被抓住的那名袭击者,争取能够在最短时间里,从他口中问出落脚点所在,好在另一名暗杀者回去报信前,将之一网打尽。 …… 距离安德森庄园不远处的一座小楼外,一道穿着极不起眼的身影突然出现,抬手在门上有规律的敲击了几下,下一秒,门从里面打开,身影速度极快地钻了进去,门被重新合上。 这一串动作发生的极快,只在数秒之间,除非是一直特意盯着,否则几乎没有虫会注意到。 那道身影一进入楼中,便闷不吭声的径直往前走,身后为他开门虫一叠声追问, “十三你回来了?怎么就你一个虫,十九呢?” “任务怎么样?成功了没有?我猜肯定是完成了,十三你哪次出任务不是手到擒来?” “诶,你和我说说,这次出让过程怎么样?顺不顺利?刺不刺激?那可是大议员的府邸!” …… 对方喋喋不休,情绪比出任务的虫还要兴奋,而被他称作十三的人影却仿若未觉,一语不发地径直进入小楼内。 他在一面墙壁前停下,形似随意地在墙上按了几下,墙面便向两侧裂开,露出了一条通往地下的升降梯。 十三抬脚跨了进去,墙面缓缓合上,遮去了他的身影。 他全程面无表情,若是仔细看便能发现,他眼底光芒变幻剧烈,那是情绪波动起伏过大才会有的表现。 看着合上的墙壁,被留在外面的虫,此时才慢半拍的发觉有些不对劲,这十三怎么自从回来半句话都不说,他往常虽然也沉默不爱说话,却也没到这地步啊! 还有问他怎么一个人回来也不回答,十九也不知道哪里去了,总不能是任务失败了? 守门虫胡思乱想一通也没弄明白,最后拍了拍脑袋转身走了,走了几步才注意到地上星星点点的红色,顿时心里好大一声,“卧槽!” 这十三也太变态了,受了伤竟然一声不吭,跟没事虫一样面不改色,果然不愧是接近的S级体质的雌虫吗?就是牛批! 而正被人称赞牛批的十三,一路随着升降梯抵达了地下最底层,在跨出升降梯时,脚下一个踉跄,若非他反应迅速的扶住了旁边的墙壁,只怕就会在地上摔个五体投地。 有路过的虫注意到了他的情况,连忙走过来搀扶,原本想送他去医务室,却被拒绝,最后直接将他扶到了顶头上官的办公室里。 装饰简洁干练的办公室里,气氛一片凝肃,办公桌后一身军服的虫皱眉望过来, “你是说不但任务失败了,十九还被议员府抓住了?” “是。” 十三微垂着头,捂在肩头的手被血液染成猩红,他却仿佛没有感觉般,声音平静的继续说道, “我们成功潜入了议员府邸,但还没等成功动手,就被守卫的虫发现了,然后与他们交了火,十九在动手过程中不慎被抓住,对方虫多势众,我只能避其锋芒,在翻出庄园时,被从远处射过来的一枪击中了肩膀。” “之后属下特意往外城绕了一圈,直到确定身后没有了眼线,这才返了回来。” “没来得及动手就被发现,难不成你们连目标在哪里都没找到?” 上官的脸色很不好看,十三可是元帅手下最能力出众的下属,只差一线就到S级的体质,竟然连他都没有办法突破议员府防守,这岂不是说明了对方守卫的严密? 而议员府邸守卫如此森严,更是侧面表明了那个被保护者身份的重要性…… 上官脸色更凝重了几分,看来那条消息的真实性几乎可以确定了,不是故弄玄虚,也不是垂死挣扎,议会的的确确不知从哪里找到了一个真正的雄虫! 而且还护的这么严实,让人几乎无从下手。 上官脑海中思绪翻滚,所以没有注意到,对面的十三在听到他的问话后,脸上的表情恍惚了一瞬,只有极短的时间,几乎下一刻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 他将头往下压得更低了一点,微微垂眸遮住眼中的神情,声音平静毫无波澜, “属下等寻到了目标的住处,但还没来得及靠近,也没有见到对方就被发现了。” “而且经此一事,恐怕议员府邸的虫会立刻为对方调整住处,并且愈发加强防备,除非以后副官大人派去的虫能够做到一击得手,否则基本不可能成功。” 副官此时也听出了他话里的不对劲,拧眉望过来, “十三,你的意思是,之后不打算再接这个任务了?” 十三仍旧面无表情,没有丝毫心虚的直接道: “是,属下这次出手就失败了,还受了伤,连十九都被擒住,再次出手恐怕也难以成功,所以不打算再接这个任务。” 上官闻言,眉毛几乎拧成结,声音也渐渐变得严厉, “十三,你要知道你是元帅大人手下的第一员强兵,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怎么能因为这样区区的困难就退缩不前,那以后在战场上遇到更大的困境,你又当如何面对解决?” “而且你们这一批虫里面,你是体质等级最高、战斗能力最强的那一个,如果连你都拒绝接受这个任务,还有谁敢接呢?谁又有能力成功完成它?” “十三,你要知道不论是我,还是修元帅,都对你寄予厚望,你可不能让我们失望啊!至于伤势你不用担心,我会让医官给你使用最高级别的治疗药剂,半日之内就可彻底痊愈,绝不会影响你之后的行动。” “十三的确无能为力,恐怕要辜负副官大人的期望了。属下多嘴提醒您一句,大人也不必再派其他虫去了,有那位加西亚上将在,谁也不可能成功。” “属下这伤就是他留的,我猜测,他很有可能已经突破S级了。” 十三语气平淡的扔下一颗炸弹,也不管对方是何反应,行了一个礼,就径直离开了办公室。 第163章 遗失在时光中的珍宝 安德森庄园。 阴冷昏暗的地下暗牢, 常年不见阳光,连空气中都仿佛散发着腐朽的冰冷味道。各式的刑具,或年代久远、或先进新颖, 哪怕看起来整洁干净, 在一些不被人注意的边角缝隙中,仍残留着乌黑的印记。 那黑色的污迹是什么,结合这些东西的用处,便显而易见了。 刑台上, 今日擒住的袭击者被锁住手脚绑在上面,他此时状态看起来十分不好, 反抗时留下的伤口鲜血淋漓,染红了一身仆人服。 绵长的线路将他头顶戴着的金属头盔,与旁边的仪器相连,头盔上一闪一闪的指示灯照在那张脸上,将那惨白难看的形容映得一览无遗。 “怎么, 还是不肯说出来么?” 庄园的年轻主人站在他面前, 已换了一身利落的作战服,神情平静的像是在看一个物件, “这台仪器是最新研究出来的, 不会对你的身体有任何伤害,它的攻击只针对你的精神领域, 带给人的痛苦却远不是身体上那点疼痛可比的,相信你刚才也体会到了。” “你若是想再次尝试那滋味, 我当然可以成全你,不过好心提醒你一句,没有谁可以受得住仪器连续五次的精神干扰,超过了五次, 你大概就会像……” 雌虫冷峻的眉眼轻轻皱起,似是在为难该如何形容那惨状,数秒后才找到合适的词汇, “案板上的肉见过?那时你大概就会变成那样一块任人摆布的肉,当然,不用担心,你并没有死,身体还是好好活着的。” 袭击者无神的双眼动了动,挂满冷汗的脸庞肌肉抽搐了几下。 雌虫面容平淡,“考虑好了么?说,还是不说?” 一片沉默。 雌虫面色不变,毫不在意的抬了抬手。守在仪器旁的下属点点头,抬手按住了启动键。 “……” 袭击者嘴唇蠕动了几下,声音低不可闻。 雌虫一个眼神止住了下属启动仪器的动作,抬脚往前走了几步,靠近袭击者,微微俯身,问, “你刚刚说的什么,声音大一点。” 袭击者黯淡浑浊的眼珠转了转,对上面前的年轻雌虫,眼神却恍惚的像是透过他看向了别处, “……让我见……就对他说……” 他的声音低哑含糊,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般,若非雌虫靠得极近,又一直将注意力放在他的嘴巴上,恐怕根本无法听清楚他说的什么。 然对方终于开了口,雌虫却没有半分喜色,他神色冰冷的站起身,脸色不复之前的平静无波,再不看被绑住的袭击者一眼,径直朝外走去。 直到身影被幽暗的走廊吞没,才有冰冷的两个字转入暗牢众虫耳中, ——“杀了。” …… 弗罗舍宫。 议长办公室里,褐发议员看完孙子传送过来的密信,眼中骤然划过一抹浓烈的怒火,从座位上猛地站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走了几圈,口中咬牙切齿, “军部!好你个修·洛哈特!” 金发议会长看着他这怒火冲天的模样,脸色微微一变,也跟着站起身, “怎么了?是不是容时殿下出事了?” 褐发议员闻言停住脚步,脸色稍霁, “殿下无碍。” “但昨天庄园内混入了两拨袭击者,还跑到殿下面前动了手,只差一点就真的让他们伤了殿下,” 褐发议员说到这里,口气又变得咬牙切齿起来, “幸亏最后有惊无险,殿下侥幸避了开去。” “但那袭击者却没全部抓住,还跑了一个。” 褐发议员说到最后,自嘲的摇摇头, “亏我还觉得自己的议员府邸守卫严密,很安全。不想却跟别人家的后花园一般,让人来去自如。” 金发议会长的眉头也跟着皱起, “这样的确不行。此次是我们运气好,对方才没有成功,若是再多来几次,殿下岂不危险了?” “而且,又怎能让殿下每日生活在这样危机四伏的境况里。” 他沉吟着,片刻后叹了一口气, “看来,只能寻求外援了。” 见褐发议员疑惑的看过来,议会长沉声说道, “大公爵菲尔曼·莫拉莱斯,如果有他的势力帮助,军部再伤不到殿下分毫。” 褐发议员脸色变了变,没有立刻否定,显然也是认同他的说法,犹豫了片刻才说道, “我不否认他的确有这个能力,但是,他是否会愿意与我们合作,你可别忘了之前竞选时,他在星网上的发言。” 金发议会长自然没忘,其实他心中也没抱多大希望,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说道: “试一试,总不能让军部一直这么猖狂。” 褐发议员没有再说话,默认了这个提议。 帝国星网上这一段时间极其的热闹,这是因为接连有几件大事发生。一是竞选之后,成功选出了让民众喜爱的未来虫皇,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万众期待的登位大典日益临近。 第二件事则是数日前,来自克拉克帝国的使团抵达了帝星,听说这次来的是克拉克帝国名义上的亲王,实际上的掌权者萨其·梅尔特阁下。 这则消息一经放出,星网上便立刻沸腾了,实在是这位亲王阁下不仅在他们自己的国家,在整个星际都称得上万众瞩目,人气之高连许多蜚声星坛的明星都要略逊三分。 这一切不仅因对方长着一张足以称霸星际娱乐圈的盛世美颜,更因为他年纪轻轻不足百岁,就将宇宙最强大的一个帝国掌控在了手中,真正的万万人之上。 这样的一个人,容貌、权势、地位、财富,加上他本身令人望尘莫及的优秀,如何不令普通民众疯狂崇拜追捧呢? 所以自从萨其·梅尔特首次在国际新闻节目中露脸,就以极快的速度在星际各国间,拥有了一大批迷弟迷妹,并且数量每一日都在疯涨。 偏偏这位亲王阁下与娱乐圈的明星不同,高贵的身份让他愈加的高不可攀,除了偶尔在政界要闻中露个脸,平时基本听不到关于他的任何信息。 这让数量庞大的粉丝们愈发疯狂,一旦在哪里听到他的消息,就会立刻蜂拥而至,其号召力让许多星际巨星们暗地里羡慕嫉妒不已。 所以,帝国如今的星网便处于这样一片狂欢状态中,尤其是看到帝国外交部在官网发布的回应称,亲王阁下会留在帝星,直到观礼虫皇陛下登基大典后,才会返回克拉克帝国。 对于亲王的虫族粉丝们,这简直是天降惊喜好么?尤其是身居帝星的虫粉们,恨不得盯星网上的每一条信息,企图根据亲王阁下的动态,抽丝剥茧出他的行程路线,好制造机会偶遇。 当然,这都是粉丝们异想天开的幻想罢了。别说他们无法从那寥寥的官方信息中看出什么来,即便发现了,有些地方也不是他们想去便能去的。 就好比如此刻的国宴大厅。 豪华庄重的大厅里灯火璀璨,亮如白昼。整个帝国几乎所有政军两界的人物,都出现在了这里,往日里哪怕彼此间多有不合龃龉,此刻面上也都是一片友好,其乐融融。 毕竟就算内里再怎么不合,斗得不可开交,也不能在外国使臣面前丢了帝国的脸面,更让人觉得帝国内部不稳,有机可乘。 新闻媒体部门工作人员在旁边架着拍摄设备,挑选着完美角度记录下这一场,两国间的友好交流。 像是知道帝国民众们期待着什么一般,媒体虫手中的镜头,总是在那位克拉克亲王阁下身上流连,还有意无意的,每次都将不远处的菲尔曼·莫拉莱斯公爵带入其中。 可以想象当这些图片公布到官网,会引起民众怎样鬼哭狼嚎的欢呼。 夜近凌晨,宴会开始散场,一个个帝国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们,言笑晏晏的相携离开会场,在重重警卫的保护下,上了各自的座驾,驱动飞行器离开。 克拉克亲王微笑着与又一位帝国官员打过招呼,转身走向不远处的银发虫族。 “许久不见,公爵阁下还是一如既往的威严冷酷。” 虫族原本正侧头听着身边的下属说着什么,闻言转过头来。他一头长而柔软的银发如月华一般披在身后,肤色冷白,面容似冰雕雪刻,一双极淡的银灰色眸子,清凌凌的望过来,几乎要冻到人的骨子里。 他挥手止住了身旁下属的汇报,看着走近的异族。 “梅尔特亲王有事?” 萨其·梅尔特也不在意对方的冷漠,左右这个与他亦敌亦友的虫族,贯来都是这样一副死人脸,看谁都像是在看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高高在上的让人想揍一顿。 “这不是为了之前的救命之恩,特地来向公爵阁下道谢么?” 克拉克亲王说着挥了挥手,身后的手下托着一个精致的盒子送上前来。 “这是巴拉特矿源石,一小颗就可抵一个星球50年的能源消耗,用在武器上可谓如虎添翼,你不是要改进新舰武器系统吗,这里有一匣子足够你用,如何,我这道谢够诚意?” “救命之恩?” 银发虫族看都不看那匣子一眼,语气冷漠, “你也配让我救?” “……” 梅尔特亲王气得几乎想打人,咬牙切齿的在心里不停默念:这是在外面,丢不起这个人。 好不容易才压下了动手的欲望。 “配不配的,你既救了我,我萨其·梅尔特……” 说到这里,异族亲王猛地顿住,才反应过来对方话中含义,看着银发虫族惊道: “你没有派星舰去救援?” 第164章 遗失在时光中的珍宝 银发雌虫冷漠无言。 亲王阁下眉头皱起, 倒不是怀疑对方的话,这只虫子贯来是什么德行他是知道的,从不屑说谎, 他既否认,便是真的与他没有关系。 可若不是他派的舰队,又是谁下的令, 那星舰里的虫族还与这家伙一般的欠揍且油盐不进, 连他堂堂亲王的面子都不给, 消灭那些星盗之后便扬长而去。 下属却以为他不信,怕对方与自家公爵起冲突, 忙在一旁接过话题问道: “不知亲王阁下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您又怎会认为是我们公爵大人派去的舰队?” 梅尔特亲王兀自沉思, 还是手下在旁边回道: “大约十日前,就是我们抵达帝星前一天, 在帝星外的乱流中遭遇了星盗伏击, 当时情况危急,我们亲王大人在信号切断前,给公爵阁下发送了求援信息。” “后来的确有一支舰队赶到,剿灭星盗为我们解了围。是以我等以为是公爵阁下派来的人……” 下属转头看向自家公爵大人,这事他还真不清楚。 银发虫族冷冷的扫了他们一眼, 沉默不语地打开手腕上的通讯器, 翻到来信页面, 只见寥寥无几的信息整齐排列在上面,众人很轻易就找到了发送者为梅尔特亲王的那一条。 通红的“未读”标志显眼的挂在旁边。 气氛一时有些难言的尴尬。 …… 看着克拉克亲王一行人离去,属下静默了片刻,见公爵大人丝毫不受影响的模样,便也默默的转身,去将公爵的飞行器开过来。 直到两虫都坐上了飞行器, 属下已完全恢复自然,他一边驾驶飞行器起飞,一边重新向银发虫族汇报,之前被克拉克亲王打断的事。 待他说完,一直望着飞行器外的虫族目光都未变一下,冷漠的声音没有半分犹豫, “回绝他们,以后议会再有这样的讯息发来,不用告诉我,全部拒绝。” “是。” 下属应下,心中忍不住暗叹一声,议会的那些大人注定要失望了,他们公爵虽不在意皇位的最终归属,却更不希望帝国的未来被过去束缚,从而止步不前。 …… 无论外界怎样的热闹喧嚣,容时所处的安德森庄园却始终平静安宁,外国来使交流这样的盛事,在这里的虫眼中,甚至都比不上雄虫用餐时,是否多喝了小半碗汤来得让他们在意。 自从那日袭击者潜入之后,加西亚又一次加强了庄园内外的防守,或许对方也知晓想要再次动手不容易,这段时间再没出现任何不对,连从前在庄园外形迹可疑的虫,都瞬间没了踪迹。 看起来好似对方彻底放弃了,但加西亚却不敢有任何放松警惕,反而将心中的警惕升到了最高。 从雄虫的居所出来,他默默站了片刻,转身开始去检查庄园的警报系统,这是每一日他例行要做的事,从不会有丝毫松懈。 将最后一个可能存在的漏洞在三试验查看,确保万无一失后,雌虫转身准备往庄园中心去。心中忍不住想,这个时候还未到雄虫平日里用餐的时间,自己是否可以去陪殿下一同用午餐。 这般想着,他的脚步不由加快了几分,然而似乎越是期待便越容易落空,当他走到半路,就见庄园的管家速度飞快的朝他跑来。 “少爷!您快上星网,出、出事了!” 哪怕是a级体质管家,这一路下来也跑得气喘吁吁,不等近前,只远远看到加西亚的身影,他便高声喊道。 加西亚这才想起,自己之前为了防止干扰系统检查的准确性,将光脑和通讯设备全部关闭了,直到现在也没开启。 此刻见管家这般模样,他不敢耽搁,连忙启动光脑连上了星网。 一登录上去,首先便是数十条来自管家的信息提示,他没有管这些,直接去看星网上的最新消息。 只见一排标着红色火焰大爆标志,加粗的字体挂在最上方。 『hot!』1、据神秘工作者透露,议会方疑似找到真正的雄虫,消失七百年的雄虫重现帝国,是确有其事,还是又一次以假乱真? 『hot!』2、竞选虽已结束,皇位归属却尚未定论,当雄虫重新出现,帝位迎来名正言顺的主人,竞选胜利者桑迪·坎贝尔,又将何去何从? 『hot!』3、雄虫重新出现,灭绝之说是否为谎言?第三体征虫的加入,将为帝国带来什么?是希望还是混乱?xx社会学专家作出预测…… …… 全部是这样内容相差无几的标题,从上到下,占据了整个星网的首页,各个领域的XX专家XX学者们,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论点出发,对这件事情看似客观理智,实则高高在上的大肆点评。 帖子下面,无数网友抱着吃瓜看热闹的心态点进来,留下的评论盖起了高楼,相互之间讨论的热火朝天。 雌虫沉着脸点进去,一目十行的飞快往下翻。 只见最开始网友的讨论还算比较理智,多数是表示高兴惊讶的,毕竟都是虫族,知道另一性别的虫没有真正消失,当然会为之开心。 再顺便表达一下自己的疑惑和好奇,从未见过雄虫,真正的雄虫是怎么样的?会不会跟竞选时的那几名“雄虫”一样? 然后话题到这儿就开始变了,仿佛被人刻意引导,单纯的疑问渐渐变为各种猜测,各种质疑,阴谋论,否定,层出不穷。 加西亚看着这些评论,心一点一点的收紧。 338L:虽然听说雄虫没有真的灭绝是有点高兴啦,但说实话,属于雄虫和雌虫的时代早就过去了,现在半虫代替了雄虫在种族中的存在,并且各个方面都做得很好,是否有第三种性别的加入,其实也不是那么重要? 879L:感觉现在的帝国有没有雄虫存在,其实都无所谓,而且据说雄虫的体质特别孱弱,比半虫都要柔弱的多,感觉他们根本适应不了现在的生存压力,毕竟身体那么弱,在这个半虫当雌虫使、雌虫当狗子使的社会,雄虫能干什么?怕不是养活自己都困难? 1274L:管他什么雄不雄虫的,不就是像之前竞选的那些讨厌鬼一样吗?你说死就死了,史书上都说死七百年了,安分一点不好么?又冒出来干什么?还帝国律规定的名正言顺的虫皇?拜托,竞选结果都出来了,虫皇明明是桑迪·坎贝尔大人,他凭什么跟坎贝尔大人抢? 1735L:先声明一下,我是一个半虫。对于雄虫的出现,我想很多半虫们应该都会像我一样感到不安,毕竟当初我们的出现,就是为了代替雄虫承担原本属于他们的、在种族繁衍中的责任。现在雄虫回来了,我们半虫是不是会变成多余的那一部分? 当然,虽然有不安,也就只是不安而已啦,因为我相信700年后的现在,我们半虫已经彻底成为了虫族的一份子,与雌虫共同承担起了对帝国和社会的责任,雌虫们和帝国是绝对不会抛弃我们的,所以即使不安,却绝不会放下肩上承担的责任!最后在此对雄虫们说一句:欢迎回来! 2003L:半虫们果然是最温柔可爱的!不论是1735L的半虫,还是桑迪·坎贝尔大人,都是那么的坚强努力又勇敢。所以你们完全不必因为雄虫的出现而不安,你们对帝国和虫族的贡献是有目共睹的,如果缺少了你们,帝国不可能是如今强大的帝国,无论是在帝国还是我们雌虫的心里,你们都是必不可少的存在,谁也无法取代你们。 (ps:1735L的半虫你真可爱!不知是否能有幸认识你,这是我的通讯号SB17……) …… 加西亚退出星网,闭了闭眼,努力控制心中翻涌的情绪。 他的牙关紧咬,两颊和眉心肌肉突突跳动,等到齿缝间尝到了血腥味,他才睁开眼睛,看向面前一脸忧色的管家, “殿下呢?他是否看到了这些东西?可有……” 说到一半,雌虫猛地顿住没有再继续。 他嘴唇紧紧抿起,幽深的眼眸黑沉如墨,眼底却仿佛燃着一团烈火,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的某个方向,骤然转身朝着庄园里大步而去。 管家匆忙跟上。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落到身上不仅湿透衣衫,凉意仿佛渗透进了骨缝里。 当加西亚赶到雄虫居住的小楼前,已经浑身湿透,他抬头看了一眼露台的位置,那里紧闭着,只有零星的花瓣被雨水打落,凋零在地上。 雌虫在原地站了片刻,终于克制不住心中的担忧,哪怕他知道,对方此时可能并不想被人打扰,他却还是想要去看一眼,即便只是一个影子。 雌虫这般想着,抬脚跨进了院中,直到靠近,他才发现门口处挤挤挨挨站着几道身影,正是赫博医师几虫。 每一虫脸上都带着担忧,目光不时瞥向楼里的方向,却不敢敲门,更不敢进去,见到加西亚,也没有任何说话的心情。 雌虫扫了他们一眼,也没有搭话的意思,只继续往前走,却不是朝大门的方向,而是来到了露台下面。 他伸出双手,紧紧扣住了墙壁上凸起的雕花纹路,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只几个呼吸之间,就攀到了露台上方,身形灵巧轻盈,没有发出半分声响。 楼下的众虫目瞪口呆的望着他。 第164章 遗失在时光中的珍宝 银发雌虫冷漠无言。 亲王阁下眉头皱起, 倒不是怀疑对方的话,这只虫子贯来是什么德行他是知道的,从不屑说谎, 他既否认,便是真的与他没有关系。 可若不是他派的舰队,又是谁下的令, 那星舰里的虫族还与这家伙一般的欠揍且油盐不进, 连他堂堂亲王的面子都不给, 消灭那些星盗之后便扬长而去。 下属却以为他不信,怕对方与自家公爵起冲突, 忙在一旁接过话题问道: “不知亲王阁下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您又怎会认为是我们公爵大人派去的舰队?” 梅尔特亲王兀自沉思, 还是手下在旁边回道: “大约十日前,就是我们抵达帝星前一天, 在帝星外的乱流中遭遇了星盗伏击, 当时情况危急,我们亲王大人在信号切断前,给公爵阁下发送了求援信息。” “后来的确有一支舰队赶到,剿灭星盗为我们解了围。是以我等以为是公爵阁下派来的人……” 下属转头看向自家公爵大人,这事他还真不清楚。 银发虫族冷冷的扫了他们一眼, 沉默不语地打开手腕上的通讯器, 翻到来信页面, 只见寥寥无几的信息整齐排列在上面,众人很轻易就找到了发送者为梅尔特亲王的那一条。 通红的“未读”标志显眼的挂在旁边。 气氛一时有些难言的尴尬。 …… 看着克拉克亲王一行人离去,属下静默了片刻,见公爵大人丝毫不受影响的模样,便也默默的转身,去将公爵的飞行器开过来。 直到两虫都坐上了飞行器, 属下已完全恢复自然,他一边驾驶飞行器起飞,一边重新向银发虫族汇报,之前被克拉克亲王打断的事。 待他说完,一直望着飞行器外的虫族目光都未变一下,冷漠的声音没有半分犹豫, “回绝他们,以后议会再有这样的讯息发来,不用告诉我,全部拒绝。” “是。” 下属应下,心中忍不住暗叹一声,议会的那些大人注定要失望了,他们公爵虽不在意皇位的最终归属,却更不希望帝国的未来被过去束缚,从而止步不前。 …… 无论外界怎样的热闹喧嚣,容时所处的安德森庄园却始终平静安宁,外国来使交流这样的盛事,在这里的虫眼中,甚至都比不上雄虫用餐时,是否多喝了小半碗汤来得让他们在意。 自从那日袭击者潜入之后,加西亚又一次加强了庄园内外的防守,或许对方也知晓想要再次动手不容易,这段时间再没出现任何不对,连从前在庄园外形迹可疑的虫,都瞬间没了踪迹。 看起来好似对方彻底放弃了,但加西亚却不敢有任何放松警惕,反而将心中的警惕升到了最高。 从雄虫的居所出来,他默默站了片刻,转身开始去检查庄园的警报系统,这是每一日他例行要做的事,从不会有丝毫松懈。 将最后一个可能存在的漏洞在三试验查看,确保万无一失后,雌虫转身准备往庄园中心去。心中忍不住想,这个时候还未到雄虫平日里用餐的时间,自己是否可以去陪殿下一同用午餐。 这般想着,他的脚步不由加快了几分,然而似乎越是期待便越容易落空,当他走到半路,就见庄园的管家速度飞快的朝他跑来。 “少爷!您快上星网,出、出事了!” 哪怕是a级体质管家,这一路下来也跑得气喘吁吁,不等近前,只远远看到加西亚的身影,他便高声喊道。 加西亚这才想起,自己之前为了防止干扰系统检查的准确性,将光脑和通讯设备全部关闭了,直到现在也没开启。 此刻见管家这般模样,他不敢耽搁,连忙启动光脑连上了星网。 一登录上去,首先便是数十条来自管家的信息提示,他没有管这些,直接去看星网上的最新消息。 只见一排标着红色火焰大爆标志,加粗的字体挂在最上方。 『hot!』1、据神秘工作者透露,议会方疑似找到真正的雄虫,消失七百年的雄虫重现帝国,是确有其事,还是又一次以假乱真? 『hot!』2、竞选虽已结束,皇位归属却尚未定论,当雄虫重新出现,帝位迎来名正言顺的主人,竞选胜利者桑迪·坎贝尔,又将何去何从? 『hot!』3、雄虫重新出现,灭绝之说是否为谎言?第三体征虫的加入,将为帝国带来什么?是希望还是混乱?xx社会学专家作出预测…… …… 全部是这样内容相差无几的标题,从上到下,占据了整个星网的首页,各个领域的XX专家XX学者们,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论点出发,对这件事情看似客观理智,实则高高在上的大肆点评。 帖子下面,无数网友抱着吃瓜看热闹的心态点进来,留下的评论盖起了高楼,相互之间讨论的热火朝天。 雌虫沉着脸点进去,一目十行的飞快往下翻。 只见最开始网友的讨论还算比较理智,多数是表示高兴惊讶的,毕竟都是虫族,知道另一性别的虫没有真正消失,当然会为之开心。 再顺便表达一下自己的疑惑和好奇,从未见过雄虫,真正的雄虫是怎么样的?会不会跟竞选时的那几名“雄虫”一样? 然后话题到这儿就开始变了,仿佛被人刻意引导,单纯的疑问渐渐变为各种猜测,各种质疑,阴谋论,否定,层出不穷。 加西亚看着这些评论,心一点一点的收紧。 338L:虽然听说雄虫没有真的灭绝是有点高兴啦,但说实话,属于雄虫和雌虫的时代早就过去了,现在半虫代替了雄虫在种族中的存在,并且各个方面都做得很好,是否有第三种性别的加入,其实也不是那么重要? 879L:感觉现在的帝国有没有雄虫存在,其实都无所谓,而且据说雄虫的体质特别孱弱,比半虫都要柔弱的多,感觉他们根本适应不了现在的生存压力,毕竟身体那么弱,在这个半虫当雌虫使、雌虫当狗子使的社会,雄虫能干什么?怕不是养活自己都困难? 1274L:管他什么雄不雄虫的,不就是像之前竞选的那些讨厌鬼一样吗?你说死就死了,史书上都说死七百年了,安分一点不好么?又冒出来干什么?还帝国律规定的名正言顺的虫皇?拜托,竞选结果都出来了,虫皇明明是桑迪·坎贝尔大人,他凭什么跟坎贝尔大人抢? 1735L:先声明一下,我是一个半虫。对于雄虫的出现,我想很多半虫们应该都会像我一样感到不安,毕竟当初我们的出现,就是为了代替雄虫承担原本属于他们的、在种族繁衍中的责任。现在雄虫回来了,我们半虫是不是会变成多余的那一部分? 当然,虽然有不安,也就只是不安而已啦,因为我相信700年后的现在,我们半虫已经彻底成为了虫族的一份子,与雌虫共同承担起了对帝国和社会的责任,雌虫们和帝国是绝对不会抛弃我们的,所以即使不安,却绝不会放下肩上承担的责任!最后在此对雄虫们说一句:欢迎回来! 2003L:半虫们果然是最温柔可爱的!不论是1735L的半虫,还是桑迪·坎贝尔大人,都是那么的坚强努力又勇敢。所以你们完全不必因为雄虫的出现而不安,你们对帝国和虫族的贡献是有目共睹的,如果缺少了你们,帝国不可能是如今强大的帝国,无论是在帝国还是我们雌虫的心里,你们都是必不可少的存在,谁也无法取代你们。 (ps:1735L的半虫你真可爱!不知是否能有幸认识你,这是我的通讯号SB17……) …… 加西亚退出星网,闭了闭眼,努力控制心中翻涌的情绪。 他的牙关紧咬,两颊和眉心肌肉突突跳动,等到齿缝间尝到了血腥味,他才睁开眼睛,看向面前一脸忧色的管家, “殿下呢?他是否看到了这些东西?可有……” 说到一半,雌虫猛地顿住没有再继续。 他嘴唇紧紧抿起,幽深的眼眸黑沉如墨,眼底却仿佛燃着一团烈火,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的某个方向,骤然转身朝着庄园里大步而去。 管家匆忙跟上。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落到身上不仅湿透衣衫,凉意仿佛渗透进了骨缝里。 当加西亚赶到雄虫居住的小楼前,已经浑身湿透,他抬头看了一眼露台的位置,那里紧闭着,只有零星的花瓣被雨水打落,凋零在地上。 雌虫在原地站了片刻,终于克制不住心中的担忧,哪怕他知道,对方此时可能并不想被人打扰,他却还是想要去看一眼,即便只是一个影子。 雌虫这般想着,抬脚跨进了院中,直到靠近,他才发现门口处挤挤挨挨站着几道身影,正是赫博医师几虫。 每一虫脸上都带着担忧,目光不时瞥向楼里的方向,却不敢敲门,更不敢进去,见到加西亚,也没有任何说话的心情。 雌虫扫了他们一眼,也没有搭话的意思,只继续往前走,却不是朝大门的方向,而是来到了露台下面。 他伸出双手,紧紧扣住了墙壁上凸起的雕花纹路,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只几个呼吸之间,就攀到了露台上方,身形灵巧轻盈,没有发出半分声响。 楼下的众虫目瞪口呆的望着他。 第165章 遗失在时光中的珍宝 没有理会那些惊讶错愕的目光, 雌虫小心翼翼地,从带刺的蔷薇花枝间穿过,悄无声息的闪身到了落地窗前, 躲在花架的阴影里。 他透过窗帘的缝隙,默默将视线投向室内,第一时间便发现了雄虫的身影:他斜靠在软椅上, 姿势慵懒而放松, 手中握着一卷书籍, 不时翻动一页。 宁静悠闲的氛围,让人的心也不自觉跟着放松下来。 看着看着, 雌虫冷峻锋锐的眉眼渐渐柔和下来, 一时忘了离开。 等他回过神来才注意到,雄虫不知何时离开了座位, 正朝着落地窗的方向走来, 似乎是发现了自己。 雌虫顿时僵在原地,眼中闪过一抹慌乱,脚步不自觉往后挪了挪,想要离开却又不敢,只呆呆的看着门内的身影越走越近。 当容时拉开落地窗, 看到的便是一只抿着嘴唇强制镇定, 周身上下写满了无措的雌虫。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不动声色的将扣紧能源枪的手指松开。 看着站在花架与墙壁夹角阴影里,愣愣望着自己的年轻庄园主人,容时无奈的叹了一声,将落地窗整个打开。 “安德森先生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正门不走,反倒爬起阳台来了。” “如果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找我,怎么不直接拨打通讯器?” 非要放着好好的楼梯不走, 在自己家里干起了□□爬楼的事。 雌虫动了动嘴唇,什么都没有说。 容时也不在意,后退一步, “先进来,外面还下着雨。安德森先生若实在喜欢这种不寻常的见面方式,下次记得给自己打一把伞。” 说完转身朝浴室的方向去,准备给浑身湿透的雌虫拿一条干毛巾。 加西亚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的狼狈,又看向室内整洁干爽、铺着卡比兽绒毯的地面,站着没动。 等容时从浴室出来,对上对方疑惑的目光,他随手抹去脸上的雨水,低声道: “属下就不进去了,待会还有些事情要去处理。” “刚刚收到消息,星网上爆发了一种病毒,会无差别攻击联网的光脑,蔓延速度极快。所以请殿下这几日内,暂时先不要登录星网,等事情解决后,属下会再向您汇报。” 看雄虫的神态,他猜测对方应该还没有看到,星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消息。 容时递毛巾的手一顿,眼中划过一抹了然。他抬头对上雌虫黑沉的目光,那里面藏着不自觉的小心翼翼,和关切担忧。 将毛巾塞到对方手中,容时有些好笑地问道: “所以安德森上将特意爬我的阳台,其实是因为看了星网上的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制造的舆论……” “这才慌不择路的,想要来阻止我登上星网?” 这般说着,他眼中便有微微的笑意跟着浮现。 “上将大人不必担心,我并不会为那种无关之人的恶意而生气,犬吠尚且能够扰人,这般隔着屏幕后,躲躲藏藏的叫嚣,却是令人连看一眼,都提不起兴致来的。” 雌虫神情先是一惊,因为对方话中表露出的,已经知晓网上风浪的含义,但他心中的担忧还未来得及升起,就被雄虫随后的话压了下去。 浑身湿透的雌虫握着干毛巾,愣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雄虫,不知是为对方眼中的笑意,还是话语中透出的目下无尘似的冷漠,半晌无法回神。 直到毛巾被他紧握的手捏成一团,才掩饰般地去擦脸上的雨水,形似随意的问道: “殿下以前过得很不好吗?” 他知道对方从前居住的地方是一颗偏远星球,但雄虫的家庭情况,是否还有什么亲人,他除了一个西泽林·普莱斯外,其他一无所知。 虽然祖父在他将雄虫接回后,就查清楚了雄虫从小到大的所有人生经历,以及相关的社会关系,并不是为了窥探什么,而是为了了解雄虫,能够更好的照顾保护他。 同时祖父心中或许还有一分没有说出口的怀疑,雄虫的血脉表现、虫纹,都与雌虫甚至是半虫有所不同,为何却从来没有消息传出,是没有被发现,还是有虫蓄意遮掩? 若非殿下精神力不稳定,引起了钥石共鸣,恐怕他们根本就无法发现殿下的存在,更遑论循着指引找到对方。而这偌大的帝国,甚至星际中,是否还有其他的雄虫,存在于他们不知道的地方。 期望让虫忍不住生出这种怀疑,然而理智却知道,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祖父才没有为这丝怀疑采取什么措施,否则哪怕有一丝可能,褐发议员也不会放任有雄虫流落在外受苦。 此刻雌虫听到曾经的是流落在外一员的雄虫,语气平淡的说着对诋毁流言漠然无谓的话,心中止不住生出酸胀之感,若非雄虫以前过的不好,在那些日子里经受过太多的苦楚磨难,又怎会练出了这样一副强大的心性? 容时不知面前的雌虫心里在想什么,对他突如其来的疑问并未放在心上,随口道:“能够吃饱穿暖。” 他说的是自己做那个梦之前,那之后,容时回想了一下,自己似乎成了一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若非有管家种的那些蔬菜,恐怕连饭都吃不上。 也不知管家在兄长那里过得怎么样?等事情解决,问问对方要不要回来好了。 容时这般想着,随手捏住一片被风吹来的花瓣,望着窗外的绵绵细雨,漫不经心道: “若我没猜错,你们应该是打算让人压下星网上的这些流言蜚语,” 他手指轻轻用力,艳红的花瓣被揉碎,浸出殷红的汁液,将那指尖染成旖旎的绯色。 “其实不用那么麻烦,消息既然放出去了,便干脆承认好了,对方想要用舆论造势,浑水摸鱼,若水不但浑浊,还是滔天巨浪,到时是摸鱼还是葬身鱼腹,就说不定了。何况……” 容时将手伸入雨幕中,让雨水洗去指尖的艳红,口中吐出的话分外冷淡, “总是被人偷偷摸摸惦记,想要取走性命的感觉实在不怎么好。” “想要拿,就光明正大的来好了,总是使这样的小把戏,实在让人厌烦。” …… 星网沸腾了!就像有人往烧沸的油锅里加了一把火,冲天的热度瞬间引爆全网,甚至蔓延到了帝国之外的其他国家。 所有的虫族民众和吃瓜异族,都知道了虫族在700年后,又有了雄虫出现的消息,而且还是切实可靠,由议会会长罗德里格斯,亲自在官网上发布声的明视频。 视频中,金发的议会长面容肃穆,神情带着难掩的激动,吐字清晰、掷地有声的说道: “针对近期星网上的种种猜测疑问,我代表议会,在此向帝国民众们作出回复,网上流传帝国重新出现雄虫的消息,的确是真的。” “目前雄虫殿下已被接回帝星,由议会进行严密的保护和照顾,至于民众们关心的帝位归属问题,大家可以去翻帝国最高律法,第一条。” “另外,请所有在星网上发出,对雄虫殿下不敬言论的虫民,立刻删除言论并实名道歉,否则三日之后,你们将收到由帝国法务部发出的,控告你们违反雄虫保护法的信函。” “轻者处巨额罚款拘禁,严重者将会上帝国最高法庭,请民众们勿要以身试探帝国律法。” 视频并不长,只有短短的两三分钟,然而它抛出的信息,却犹如一枚巨型能源弹,瞬间将看这则视频的人炸得头晕目眩。 星网上各个版块贴论坛,高楼如雨后春笋一般,遍布各个角落。从那些声嘶力竭、咆哮一般的标题,可以看出贴主疯狂的内心波动。 刚开始,网友们讨论更多的还是雄虫竟然真的存在,并且现在就身处在帝星这件事,对于删除评论,触犯雄虫保护法及控告函的事情根本没放在心上。 在他们看来,不过就是几句连辱骂都算不上的质疑猜测,怎么可能就会触犯了律法?虽然没听说过什么《雄虫保护法》,但半虫保护条例每只虫却都知道一些,这种程度的言论,完全不会有任何问题。 哪怕真的违反了哪一条,也顶多不过是被罚一些星币罢了,至于议会长口中说的什么巨额罚款,更加没有虫在意,一千年前的巨额罚款叫巨额,放到现在的帝国虫民身上不过是小意思,星际币的日益贬值,让许多虫账户中的存款是一个天文数字。 所以网民们兴致勃勃,十分头铁的继续在各种贴论坛中发表自己的高见,甚至对雄虫一出现,就仗着《雄虫保护法》限制他们的言论自由,觉得十分的反感和看不惯。 网友们当然不会认为这是议会长的错,若非雄虫仗着自己“独一无二”的珍贵身份向议会告状,公务繁忙的议长大人又怎会关注这种小事? 在这种种想法和情绪的影响下,网友们讨论得越发肆无忌惮,甚至有人猜到那只雄虫,肯定也在暗暗关注星网上的舆论,便越发的言词犀利尖酸刻薄起来,发出的评论专挑难听的来,什么刺耳过分便说什么,力求要把对方气到怀疑虫生。 直到有一位学法的年轻虫,因为好奇特意去查了一下《雄虫保护法》,并且由于太过惊讶,专门在星网法律论坛开了一个帖子,向其他懂法的网友吐槽其内容的变态苛刻。 然后,这个帖子被虫扒了出来,并且挂上了星网的热点首页。 第165章 遗失在时光中的珍宝 没有理会那些惊讶错愕的目光, 雌虫小心翼翼地,从带刺的蔷薇花枝间穿过,悄无声息的闪身到了落地窗前, 躲在花架的阴影里。 他透过窗帘的缝隙,默默将视线投向室内,第一时间便发现了雄虫的身影:他斜靠在软椅上, 姿势慵懒而放松, 手中握着一卷书籍, 不时翻动一页。 宁静悠闲的氛围,让人的心也不自觉跟着放松下来。 看着看着, 雌虫冷峻锋锐的眉眼渐渐柔和下来, 一时忘了离开。 等他回过神来才注意到,雄虫不知何时离开了座位, 正朝着落地窗的方向走来, 似乎是发现了自己。 雌虫顿时僵在原地,眼中闪过一抹慌乱,脚步不自觉往后挪了挪,想要离开却又不敢,只呆呆的看着门内的身影越走越近。 当容时拉开落地窗, 看到的便是一只抿着嘴唇强制镇定, 周身上下写满了无措的雌虫。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不动声色的将扣紧能源枪的手指松开。 看着站在花架与墙壁夹角阴影里,愣愣望着自己的年轻庄园主人,容时无奈的叹了一声,将落地窗整个打开。 “安德森先生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正门不走,反倒爬起阳台来了。” “如果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找我,怎么不直接拨打通讯器?” 非要放着好好的楼梯不走, 在自己家里干起了□□爬楼的事。 雌虫动了动嘴唇,什么都没有说。 容时也不在意,后退一步, “先进来,外面还下着雨。安德森先生若实在喜欢这种不寻常的见面方式,下次记得给自己打一把伞。” 说完转身朝浴室的方向去,准备给浑身湿透的雌虫拿一条干毛巾。 加西亚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的狼狈,又看向室内整洁干爽、铺着卡比兽绒毯的地面,站着没动。 等容时从浴室出来,对上对方疑惑的目光,他随手抹去脸上的雨水,低声道: “属下就不进去了,待会还有些事情要去处理。” “刚刚收到消息,星网上爆发了一种病毒,会无差别攻击联网的光脑,蔓延速度极快。所以请殿下这几日内,暂时先不要登录星网,等事情解决后,属下会再向您汇报。” 看雄虫的神态,他猜测对方应该还没有看到,星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消息。 容时递毛巾的手一顿,眼中划过一抹了然。他抬头对上雌虫黑沉的目光,那里面藏着不自觉的小心翼翼,和关切担忧。 将毛巾塞到对方手中,容时有些好笑地问道: “所以安德森上将特意爬我的阳台,其实是因为看了星网上的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制造的舆论……” “这才慌不择路的,想要来阻止我登上星网?” 这般说着,他眼中便有微微的笑意跟着浮现。 “上将大人不必担心,我并不会为那种无关之人的恶意而生气,犬吠尚且能够扰人,这般隔着屏幕后,躲躲藏藏的叫嚣,却是令人连看一眼,都提不起兴致来的。” 雌虫神情先是一惊,因为对方话中表露出的,已经知晓网上风浪的含义,但他心中的担忧还未来得及升起,就被雄虫随后的话压了下去。 浑身湿透的雌虫握着干毛巾,愣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雄虫,不知是为对方眼中的笑意,还是话语中透出的目下无尘似的冷漠,半晌无法回神。 直到毛巾被他紧握的手捏成一团,才掩饰般地去擦脸上的雨水,形似随意的问道: “殿下以前过得很不好吗?” 他知道对方从前居住的地方是一颗偏远星球,但雄虫的家庭情况,是否还有什么亲人,他除了一个西泽林·普莱斯外,其他一无所知。 虽然祖父在他将雄虫接回后,就查清楚了雄虫从小到大的所有人生经历,以及相关的社会关系,并不是为了窥探什么,而是为了了解雄虫,能够更好的照顾保护他。 同时祖父心中或许还有一分没有说出口的怀疑,雄虫的血脉表现、虫纹,都与雌虫甚至是半虫有所不同,为何却从来没有消息传出,是没有被发现,还是有虫蓄意遮掩? 若非殿下精神力不稳定,引起了钥石共鸣,恐怕他们根本就无法发现殿下的存在,更遑论循着指引找到对方。而这偌大的帝国,甚至星际中,是否还有其他的雄虫,存在于他们不知道的地方。 期望让虫忍不住生出这种怀疑,然而理智却知道,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祖父才没有为这丝怀疑采取什么措施,否则哪怕有一丝可能,褐发议员也不会放任有雄虫流落在外受苦。 此刻雌虫听到曾经的是流落在外一员的雄虫,语气平淡的说着对诋毁流言漠然无谓的话,心中止不住生出酸胀之感,若非雄虫以前过的不好,在那些日子里经受过太多的苦楚磨难,又怎会练出了这样一副强大的心性? 容时不知面前的雌虫心里在想什么,对他突如其来的疑问并未放在心上,随口道:“能够吃饱穿暖。” 他说的是自己做那个梦之前,那之后,容时回想了一下,自己似乎成了一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若非有管家种的那些蔬菜,恐怕连饭都吃不上。 也不知管家在兄长那里过得怎么样?等事情解决,问问对方要不要回来好了。 容时这般想着,随手捏住一片被风吹来的花瓣,望着窗外的绵绵细雨,漫不经心道: “若我没猜错,你们应该是打算让人压下星网上的这些流言蜚语,” 他手指轻轻用力,艳红的花瓣被揉碎,浸出殷红的汁液,将那指尖染成旖旎的绯色。 “其实不用那么麻烦,消息既然放出去了,便干脆承认好了,对方想要用舆论造势,浑水摸鱼,若水不但浑浊,还是滔天巨浪,到时是摸鱼还是葬身鱼腹,就说不定了。何况……” 容时将手伸入雨幕中,让雨水洗去指尖的艳红,口中吐出的话分外冷淡, “总是被人偷偷摸摸惦记,想要取走性命的感觉实在不怎么好。” “想要拿,就光明正大的来好了,总是使这样的小把戏,实在让人厌烦。” …… 星网沸腾了!就像有人往烧沸的油锅里加了一把火,冲天的热度瞬间引爆全网,甚至蔓延到了帝国之外的其他国家。 所有的虫族民众和吃瓜异族,都知道了虫族在700年后,又有了雄虫出现的消息,而且还是切实可靠,由议会会长罗德里格斯,亲自在官网上发布声的明视频。 视频中,金发的议会长面容肃穆,神情带着难掩的激动,吐字清晰、掷地有声的说道: “针对近期星网上的种种猜测疑问,我代表议会,在此向帝国民众们作出回复,网上流传帝国重新出现雄虫的消息,的确是真的。” “目前雄虫殿下已被接回帝星,由议会进行严密的保护和照顾,至于民众们关心的帝位归属问题,大家可以去翻帝国最高律法,第一条。” “另外,请所有在星网上发出,对雄虫殿下不敬言论的虫民,立刻删除言论并实名道歉,否则三日之后,你们将收到由帝国法务部发出的,控告你们违反雄虫保护法的信函。” “轻者处巨额罚款拘禁,严重者将会上帝国最高法庭,请民众们勿要以身试探帝国律法。” 视频并不长,只有短短的两三分钟,然而它抛出的信息,却犹如一枚巨型能源弹,瞬间将看这则视频的人炸得头晕目眩。 星网上各个版块贴论坛,高楼如雨后春笋一般,遍布各个角落。从那些声嘶力竭、咆哮一般的标题,可以看出贴主疯狂的内心波动。 刚开始,网友们讨论更多的还是雄虫竟然真的存在,并且现在就身处在帝星这件事,对于删除评论,触犯雄虫保护法及控告函的事情根本没放在心上。 在他们看来,不过就是几句连辱骂都算不上的质疑猜测,怎么可能就会触犯了律法?虽然没听说过什么《雄虫保护法》,但半虫保护条例每只虫却都知道一些,这种程度的言论,完全不会有任何问题。 哪怕真的违反了哪一条,也顶多不过是被罚一些星币罢了,至于议会长口中说的什么巨额罚款,更加没有虫在意,一千年前的巨额罚款叫巨额,放到现在的帝国虫民身上不过是小意思,星际币的日益贬值,让许多虫账户中的存款是一个天文数字。 所以网民们兴致勃勃,十分头铁的继续在各种贴论坛中发表自己的高见,甚至对雄虫一出现,就仗着《雄虫保护法》限制他们的言论自由,觉得十分的反感和看不惯。 网友们当然不会认为这是议会长的错,若非雄虫仗着自己“独一无二”的珍贵身份向议会告状,公务繁忙的议长大人又怎会关注这种小事? 在这种种想法和情绪的影响下,网友们讨论得越发肆无忌惮,甚至有人猜到那只雄虫,肯定也在暗暗关注星网上的舆论,便越发的言词犀利尖酸刻薄起来,发出的评论专挑难听的来,什么刺耳过分便说什么,力求要把对方气到怀疑虫生。 直到有一位学法的年轻虫,因为好奇特意去查了一下《雄虫保护法》,并且由于太过惊讶,专门在星网法律论坛开了一个帖子,向其他懂法的网友吐槽其内容的变态苛刻。 然后,这个帖子被虫扒了出来,并且挂上了星网的热点首页。 第166章 遗失在时光中的珍宝 这位贴主的标题是这样的:惊掉了我的钛合金狗眼, 《雄虫保护法》应该改名叫《我在帝国当祖宗》! 随后是这位贴主的一串自述: 楼主是一名法律专业的在校雌虫学生,这不是恰逢周末吗?闲的无聊,便上星网找瓜吃, 瓜成功吃到了,还是一个大瓜。没错!就是议长阁下的声明视频。 楼主是法律专业的,又有那么一点强迫症, 看完视频之后,我就再也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好奇心了。因为楼主虽然是学法律的,但真的从来没有接触过《雄虫保护法》, 对它完全一无所知,我相信很多同专业的网友们, 应该和我是一样的。 所以楼主就火速进入学校的书库,抢在其他虫之前,借出了这部一直搁在角落落灰的《帝国雄虫保护法》,开始细细研读。 然后, 楼主的三观开始裂了……裂就裂, 但楼主是坚强的(强迫症伤不起), 我捂住自己受到惊吓的小心脏, 勇敢的坚持了下去。 看到三分之一时, 楼主满脑子怀疑虫生,觉得自己看的不是一部法典, 而是半虫小学生写出来的、满足王子病自我幻想的yy小日记,但楼主没有放弃, 咬牙继续往后翻。看到三分之二,此时楼主已经恍恍惚惚了,什么都想不起来,大脑一片空白, 只知道机械的继续。 直到翻完最后一页,楼主彻底佛了。我觉得我的眼界和心灵得到了一次完整的升华,以后看到再过分的案例,碰到再蛮不讲理的虫,我都不会再生气了。 然后我第一次这么诚心的感谢我的雌父和虫父,谢谢他们将我生在了这个时代,从前我总觉得自己运气不好,以后我再也不会这么想了,我分明在出生时就中了宇宙级的大奖! 好了,就说这么多。楼主此时已心态平和,稳如老狗,大家有什么想问的就尽管畅所欲言。『叼烟.jpg』 下面是一连十几楼的……和!!! 直到第18L,才有网友发出了前面所有楼层的灵魂迷惑。 18L:不是,楼主你哔哔了这么多,你倒是说一说那部律法里都写了什么呀?不然光你一个人感想这么丰富,咱们也看不懂啊! 19L:附议楼上。 23L:+星网账号10086 …… 又是连续十几楼的点赞后,楼主开始现身说法。 37L:我是楼主,既然大家都这么好奇,我就随便挑几条具有代表意义的条例给大家说一说,先说第一条,也是一开始就让楼主怀疑虫生那条,原文如下: 凡雄虫触犯律法者,其相关责任、处罚都由雄虫监护人一力承担,监护人可为雌虫长辈、兄弟、伴侣、国家抚育机构管理虫,禁止对雄虫施加任何形式上的刑罚(危害种族帝国安全罪除外)。 大家都是学法的,应该都看得懂不用楼主解释?这一条就在整部法典的第1页,所以楼主为什么怀疑虫生,想必大家现在也都体会到了这种感觉! 38L:!!! 46L:!!!!!! 53L:!!!!!!!!楼主你确定拿的是真正的法典,不是什么毁三观的yy小说?除了叛国罪,违法竟然不用承担任何责任?!封建皇朝的皇帝都没有这么牛批的! 68L:53L兄弟,接受现实。楼主一开始也是和你同样的想法,然鹅我现在只能遗憾的告诉你,这就是帝国的法典,而且!现、在、仍、在、实、行、中!并且你以为叛国罪就会判刑了吗?你太天真了! 法典第二条就是针对叛国罪的处罚(保护),上面明确规定,犯罪的雄虫会受到帝国军部五十年的贴身监视,若50年内没有再次危害国家的行为,则可以无罪解释。 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很惊喜? 然后你们以为这就是极限了吗?咱们来看看下一条。 第十一条:雄虫可自由选择是否从事社会劳动,享有帝国财政终身赡养。 来来来,伙计们都来猜一猜,国家财政每月的发放的金额有多少。 79L:楼主直接说,这变态程度估计不是我等屁虫所能想象的。 97L:就是,楼主就别卖关子了,反正不管多少我都酸成柠檬园了,要是国家也给我一个可以当咸鱼的机会,只要每天给口饭吃,给两身衣服,再有一个塞得下我的狗窝就成,然鹅我知道这只是一个永远都不可能实现的梦。『惆怅jpg』 118L:行,想不到大家这么快就被□□得失去了活力,比楼主可差远了。言归正传,雄虫们获得的赡养金是没有定数的,它会随着雄虫的年龄,以及入学、成家、生子、疾病……等等,许多因素依次递增,是的,只有增没有减。(让楼主先擦一擦从嘴角流出的羡慕的泪水) 楼主直接说个最低金额让大家跟着高兴高兴,保护法中规定,当国家财政遭遇重大危机时,发放给雄虫的最低赡养金额为五百万星币/月,若有疾病或其他特殊需求的,则酌情增加。 147L:嫉妒使虫质壁分离! 179L:羡慕使我语无伦次!为什么劳资是一个雌虫?!苍天负我!!! 211L:呵呵,你们以为这就够了吗?楼主再来说一说,雄虫在帝国、在社会中的权利和义务。众所周知,雌虫和半虫自成年参加工作起,就要开始每年向帝国缴纳数额不等的税收,并且必须承担起了相关的社会责任,才能享受对应的一些帮扶政策,甚至c级体质以上的雌虫还必须服从规定年限的兵役,而这些,通通与雄虫们无关! 当然,相对于前面的那几条,这些都是毛毛雨。 我们再来看看雄虫在人际关系,婚姻生活以及择偶方面受到的保护,《保护法》第四十一条规定:任何虫未经过雄虫的允许,不得靠近其两米之内;不得擅自对雄虫有任何形式的肢体接触(若情况特殊,事后必须开具书面声明加以解释) 第七十九条规定:雄虫在婚姻中享有绝对的自由,有权力可随时单方面解除婚姻关系,雌虫不得以任何形式对雄虫实行暴力、虐待、侮辱……等等一切身体或精神上的伤害。违者立刻解除与雄虫的婚姻关系,列入雄虫来往黑名单,并且将受到帝国最高法庭的审判。 …… 如此种种,事无巨细,从生活的方方面面边边角角,全方位的对雄虫进行了周密的保护,整部法典足有数千条之多,可以说最天才精明的犯罪者,也无法从其中找到任何漏洞。 哦,差点忘了!楼主最后提醒各位朋友们一句,如果之前在星网上发布过任何包含贬低、猜疑、指责、辱骂……等等性质的,针对雄虫的言论,最好立刻去删除干净并且道歉,原因我就不细述了,只能告诉大家,议会长阁下在视频中的警告,已经算是很温和了。 好了,吐槽就到此结束,希望后来的朋友们谨慎发言,毕竟楼主可不希望因为某些罪名被连坐,就这样,八八! 245L:楼主你回来!你最后的话是什么意思?回来说清楚啊啊啊! 366L:楼主!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不过是几句话而已,后果真有那么严重?! 511L:管他是不是危言耸听夸大其词,我不管了,删帖去了,苟命要紧!!! 671L:刚删帖道完歉回来,瞬间一身轻!奉劝各位一句,还是不要有侥幸心理的好,别忘了楼主科普时说过的话,《雄虫保护法》可不再像以前一样形同虚设,它现在可是有了保护的对象,一旦那位雄虫追究起来,各位都想想后果!可别惦记着什么法不责众,告诉你,不存在的。 868L:啊啊啊啊啊!一进这栋楼就把我吓出了猪叫,赶紧连滚带爬的去删评! 1174L:切!说的这么危言耸听,我才不怕,老子家里有的是钱,不就是罚款吗?尽管罚呗!劳资就要做个畅所欲言,不畏强权的虫,让我把说出去的话吞回来,休想! 1175L:刚删完评论回来,表示我们与楼上的傻逼不认识,请有关部门调查时明察秋毫,千万不要把我们跟那货连坐,拜托拜托! 1326L:与1174L傻逼不认识,求不连坐! 2007L:傻逼不认识,求不背锅。 2174L:艹! …… 当这则帖子被转到星网首页最高处,情况便更加一发不可收拾,广大网友纷纷捂着心口大呼不可能! 暗地里则有偷偷去查阅《帝国雄虫保护法》,寻求佐证的;有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立刻去删除评论乖乖道歉的;有摇摆不定,但见大家都在这么干,便跟风一起删评的;当然,更少不了自认远见卓识、曲高和寡,不屑于随波逐流,始终坚持不肯删评的。 可以说是十分的热闹了。 第167章 遗失在时光中的珍宝 帝国星网的这份热闹很快蔓延到了外网上, 帝国之外的异族民众们,也跟着吃了一波惊天大瓜。短寿种族除了津津有味,觉得看了一场好戏外,倒是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想。 而一些长寿种们, 例如与帝国齐名的克拉克帝国子民, 还有多木国的树人族们。曾经历过帝国那一场震惊宇宙的灾变, 至今仍然存活于世的老一辈们, 则更多了震撼与感叹,还有一种熟悉的,皮又开始绷紧, 再也不能继续在星际中随便浪的憋屈感。 实在是对于这些从千年前, 一活到现在的老怪物们来说, 雄虫还未消失, 整个虫族像巨龙守护着珍宝一般, 牢牢将雄虫捧在掌心的时光,与他们而言实在算不上美妙。 那是真正的恶龙的逆鳞,谁若胆敢碰触一下,哪怕只是觊觎,也要做好被撕碎的准备。 当初雄虫灭绝的消息从帝国过来, 异族们惊讶之余,未尝没有感觉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担心什么时候一个不注意,招惹到那些金尊玉贵的祖宗们,被整个虫族追杀了。 虽说自从雄虫消失后, 帝国的那些雌虫变得疯批了许多,阴晴不定凶残暴躁,也不再只守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了,时不时就要与星兽, 或周边的小国家干上一场,但好歹都会给人留一口气在,令人瞬间安全感翻倍。 可惜谁能料得到,这好日子过了700年,一个晴空响雷降下,都不给他们留一个安度晚年的机会,雄虫又回来了。 当然这样的话,老古董们是不敢说出口的,他们只是瞬间缩起了自己的尾巴,并且严厉警告后辈子孙们,以后出门把眼珠子擦亮点,遇到雄虫第一时间避开,不许去招惹,连看都最好不要看。 有脾气大的后辈便不爽了,嘴贱的非要唱反调,说他算哪根葱,要小爷对他退避三舍,天王老子也没这面儿,招惹就招惹,他能怎么着! 然后就被自家长辈揪住往死里锤了一顿,捶玩看着像烂泥一样瘫在地上的他们,冷哼一声,说: “要是招惹了你就不用回来了,以后是生是死都看你的运气,要是哪天没了命,也不要指望谁去给你收尸。”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嘴贱的后辈们一个个愣在地上,连身上的痛苦都感觉不到了,心里一阵寒风吹过般的哇凉,因为他们感觉得到,长辈们说那话时是认真的。 虽然语气平静的像是开玩笑,但那眼神却跟看死人也差不了多少,好像立刻就能把他们扫地出门,当作从来不认识一般。 这些被长辈伤到一颗玻璃心的年轻后辈们,是如何怀疑人生的暂且不说,帝国这边,星网上的网友们也一个个心情暴躁,憋了一肚子火。 自从议会长亲自现身星网,公布了雄虫的存在,并且警告了所有口无遮拦,对雄虫评头论足,恶意诋毁的网民后,星网上的风向可以说是一波三折。 从一开始的非要作死,到发现《雄虫保护法》科普帖后的惊吓,疯狂删帖删评论,在所有可能招来麻烦的东西都被清除掉后,他们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冷静了下来,然后开始回想自己之前的行为,结果越想越不爽,羞耻恼怒的情绪几乎要化为实质。 他们觉得明明自己说的就是事实,结果就因为一部让虫刷新三观的辣鸡雄虫保护法,就要忍着憋屈,把吐出去的唾沫再吃回来,真是既恶心虫的胃,又恶心虫的精神,双倍的难受和反胃。 然而他们再如何不甘,也只能自己吞回肚子里,最多跟身边亲近的朋友,偷偷躲起来吐槽一阵,明目张胆的肆意点评,或者在星网上留言,这次再也不敢了。 至于星网上偶尔出现的一两个,网名画风清奇,叫什么“雄虫殿下请看我”、“我是殿下最忠心的护卫”、“殿下什么时候举行登位大殿,想见QAQ”等等奇奇怪怪名字的网友,在各个帖子论坛中,对雄虫720度螺旋无死角的花式彩虹屁,并且严厉批评警告训斥其他网友的话,都被众虫有志一同的回以各种“呵呵”、黑人问号脸,给嘲讽了回去。 在他们看来,这些网名充斥着满满脑残粉气息,说话老气横秋,派头比自家长辈还要大、啰里啰嗦的网友,十有八九是那个雄虫花星币雇过来的水军,反正花的不是自己的钱,国家给报销,呵呵!(嫉妒的泪水从嘴角疯狂往下流oQo) 还真把自己当成虫虫都要捧着的祖宗了,瞧瞧教给那些水军的话术,彩虹屁吹得他们简直尴尬癌都要犯了,恨不得用脚爪子抠出一座城堡。 别跟他们说那是水军的自我发挥,或是纯路人网友的表白,明明连人家高矮胖瘦、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却把虫吹得天上有,地下无。就这?能有一句大实话? 也不怕到时真人是一个丑哔,那简直笑掉虫能咬碎星兽坚硬骨头的大牙。 但网友们心里再如何愤愤不平、阴阳怪气的嘲讽,星网上的风波至少表面上暂时平息了。 不过由于心里多多少少憋着一口气,所以每每有虫在网上为雄虫说话时,网友们便会拿着放大镜,针对对方的发言,从话语的真实性,逻辑性,可信值,修饰手法……甚至一个标点符号,全方位各角度的进行批判反驳。 甚至最后干脆一个复制粘贴扔过去:不听,不信,不想说话,有本事真人露脸现身说法,不然就是水军在发洗脑包。 气得星网屏幕后,那些强压着自家子孙为雄虫说话,甚至自己也跟着磕磕巴巴发帖、发评论的老一辈虫族们,虫纹都要控制不住冒出来了! 他们大多都是千年前传袭到如今的老牌贵族,手中握有的能量资本不可小觑,本不必这样自己亲身上阵,还硬逼着子孙一起,落得心中对他们满腹抱怨。 只需一个眼神的示意,甚至不用开口,就能像网友们说的那样,水军席卷全网,满屏再不会有一句对雄虫不敬,让他们火冒三丈的评论。 但谁让罗德里格斯议长大人下了命令,禁止他们过度插手控制星网上的舆论风向,说这是议会多次开会,经过无数考量,最终选定出来的处理方法。 原本还有许多虫不满意,金发议会长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们一眼,最后意味深长地说道: “今日他们在网上的嘴硬,来日总会受到深刻的教训,你们现在要做的,是约束好自家后辈,别忘了……” “殿下如今,可还未立雌君,虽说陛下登位后可有三君四侍,但这帝国的雌虫有多少,不用我与你们说?” “而且这样的处理方法,也是殿下的意思。” 只最后一句话,便让这些在千年时光中,被磨砺的心性固执狠绝,手段雷厉风行的老贵族们,一个个乖乖偃旗息鼓,收了心中的那些想法。 更何况,还有前面的那一根大萝卜吊着,让他们有再多的不甘心,也能勉强暂时忍住。只要想想星网上,现在有多少跳的欢的蠢货,就意味着不久的将来有多少虫自动出局,他们便心情都好了几分。 这种好心情当然不是为自家同样愚蠢的后辈,而是因着万一自家有哪一个子孙被殿下看中,自己岂非也能跟着沾光,能够时不时见到尊贵的雄虫殿下。 所以才有了老贵族们,即使看自家后辈也万般不顺眼,却还是硬逼着他们在星网上怒喷网友,花式夸奖殿下,虽然既没有心意在,行动上也毫无用处,但起码态度是站住了。 年轻虫们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家里的长辈当成了一个工具虫来使用,苦逼兮兮的按着收到的模板,在星网上水评论。 而老贵族们,则是万分看不惯星网上那些无知网友的言论,每每被气得不轻,一个个连身份都不顾了,亲自上网与虫嘴炮撕B。 偏偏撕B还撕不过人家,现在他们就一个个看着星网光幕上,那虽然不带半个脏字,但嘲讽意味满满的“没见过雄虫本虫,不好说,不太相信”的回复刷屏,脸色顿时变成了和屏幕一个颜色。 特别是旁边后辈投过来的,表示深有同感的眼神,让他们差点控制不住当场教训不肖子孙。 …… 老牌贵族们是如何的暴跳如雷,将家族的年轻一辈收拾得鬼哭狼嚎,这些容时都不知道。 此时,他刚刚登上了一艘超大号、装饰豪华舒适的飞行器,身旁坐着加西亚和几名雌虫护卫、以及赫博医师,从安德森庄园的停降坪起飞,驶向了帝星最负盛名的空中花园餐厅。 在他乘坐的飞行器后面,另有两架外形十分不起眼,唯有精于此道的专业人士,才能看出其性能不凡的小飞行器,远远跟在后面。 大号飞行器里,加西亚将一杯刚榨好的,最受帝国民众喜爱的萝萝果汁,放到雄虫面前的小桌上。 这艘飞行器不愧是星际最新款,集舒适度、性能、防御能力于一体的限量版豪华尊驾,非顶级权贵世家连订购的资格都没有。 不但内部空间大,如一座小型的公寓,其中的装饰也按主人提前预定的要求布置,各种生活必需品,小型家电器具一应俱全,全智能操控,可以说是一些喜爱在星际中,四处流浪旅行的流浪者们出行的首选。 容时坐在飞行器小客厅的软座上,手中随意翻看着一本飞行器中自备的,星际(接作话) 第168章 遗失在时光中的珍宝 册中的图片选角别出心裁, 将那些地方的景色拍得美轮美奂,让人只是看着这小小的一张图,便忍不住心生向往, 想要身临其境。 加西亚动作轻巧地在雄虫身侧的位置坐下, 不动声色将果汁杯往对方面前移了移, 试探着问道: “殿下对这些地方的景色感兴趣?等您登位后, 解决了安全隐患, 就可以去这上面的任何地方。” 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 “在做好安全防卫准备的前提下。” 容时闻言抬头看他一眼,端起面前的果汁喝了一口, 将画册继续往后翻,随口回了句,“是么?” 加西亚却误以为他是真的感兴趣, 毕竟雄虫自小在偏远星球长大, 困居一隅, 从未亲眼见过星际时代,宇宙中浩瀚无垠的瑰丽壮阔奇奥诡妙。 如今接触到了, 会为之向往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心中这般想着, 见雄虫不再说话, 他不由有些担心,对方是否是因为不能立刻前往, 所以心生失落。 他不由努力思索,想要找到一个话题转移雄虫的注意力, 从而变得高兴起来。 还未等他想出好办法,一旁的赫博医师忽而微笑着开口了, “殿下喜欢风景秀美的地方, 那稍后到了柏瑞丽斯,可要好好逛一逛,它奇幻昳丽,变化无端的景色完全不负空中花园的美誉” “珀瑞丽斯就如同它的名字一般,是一座悬浮于星球地表上千米,由强化水晶整个建成,型如弯月,鲜花遍布,带着纯净无瑕童话般美丽的梦幻庄园。” “有传言说,这是许多年前一位雌虫富豪为自己心爱的虫特意建造的,为了讨对方的欢心……” 容时听到这里,不由起了些兴趣,放下手中的画册,抬头看过去, “悬浮于空中?” 赫博医师见他感兴趣,虽然感兴趣的点与自己想表达的完全无关,但脸上的笑容仍大了几分,他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对面的加西亚,似含挑衅。 加西亚目不斜视,只将所有视线放在雄虫的身上,连眼神都未分给他一分。 赫博医师遗憾收回目光,继续说道: “据空中花园的现任拥有者弗里曼先生,曾在采访节目中透露出的消息,有专业虫事后推断,当初的建造者是以建造新舰的方式来打造的珀瑞丽斯,然而对方却又不知用了何种方法,让星球的防卫系统完全忽略了它的存在。” “虽然弗里曼先生表示,这是由于珀瑞丽斯完全不具备任何攻击体统,所以才会如此,但这个说法一直无法让大众完全相信。” “不过也没有多少虫会去深究这些,毕竟珀瑞丽斯只是一座餐厅,而它别具一格的浪漫,也恰好让它成为了帝星民众们心中的约会游玩圣地,再”所以空中花园还有一个别称……” “叫做恋爱天堂,所有热恋期的年轻雌虫半虫们,无不向往能够来这里度过一段美妙的独处时光,”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看向容时,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亲昵笑容,既不让双方间的关系显得疏远,又不会过于亲近而让对方觉得不快,状似玩笑的打趣, “以后殿下如果有了喜欢的雌虫,便可以和他一起去珀瑞丽斯约会,享受美妙的恋爱时光。” 容时重新拿起画册,显然对之后的内容不再感兴趣,对于他的玩笑也没有多大反应,随口回了两个字, “不会。” 赫博医师和一直将目光放在雄虫身上的加西亚,都微微一怔,不由心中思绪几转,猜测对方说的不会,是不会有喜欢的虫,还是不会和喜欢的虫到珀瑞丽斯约会。 正当他们胡思乱想间,飞行器已到达了目的地,降落在珀瑞丽斯餐厅的升降台。 容时从座位上起身,当先向着舱门方向走去。 加西亚二虫连忙跟上。 飞行器舱门打开,几名雌虫护卫先走了出去,确定周围安全后,便分散在四周,防止有虫随意冲撞伤到雄虫,或有心怀不轨者借机靠近。 连餐厅的服务虫员都被他们格挡在了外面,不得接近。 容时一踏出飞行器,感觉到的便是扑面而来、微凉的,带着幽幽沉郁花香的气息。 空气似含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即便今日阳光灿烂,洒落下来也变得柔和如纱,于是容时抬眼望去,见到的便是金色柔光中,被阳光镀上了一层鎏金的剔透建筑,像一轮弯月,缠满各色盛放的花蔓。 而他就身处在这轮弯月的月牙儿尖上,身后不远处,是千米高空下的星球地面,可以想象在下方抬头看,该是怎样巧夺天工的美轮美奂。 容时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才抬脚向着建筑内走去,加西亚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其余虫紧随其后,不让任何一个试图上前的虫靠近半步,并且试图用冷厉的目光逼退那些,自雄虫下飞行器后便过于明目张胆的视线。 待到那一行身影消失在餐厅的镂花旋转门后,升降台上的来客才一个个开始回神,然后像怕错过什么一般,快步朝餐厅入口去走去。 留下几名空中花园的侍者,无奈的望着那个方向,却不得不停住了想要跟随的脚步,神情挣扎又空落。 这是雄虫自来到帝星后的第一次出门,加西亚等虫都特意放慢脚步,想要陪着容时将感兴趣的地方都随意逛一遍,然容时却没给他们这个机会,让一名熟悉这里环境的雌虫护卫在前带路,径直向预定好的位置行去。 至于为何不是餐厅工作虫带路,对方自来到他们面前起,便是一副呆愣愣完全无法沟通的模样,再加上护卫们有心不想让陌生虫靠近,便顺势而为的接管了这项工作。 当他们消失在餐厅一楼的拐角处时,一行虫恰好从餐厅另一侧的旋转楼梯上下来,为首身形高大修长的雌虫正不耐的扯动着喉间的领结,将原本整齐利落的一身作战服,撕得领口打开,透出几分不羁张狂来。 他幽绿色的眸子转动,神情间是掩藏得很好的烦躁,跟着他身旁的温雅青年完全未察觉,神情柔和的不断说着什么。 雌虫强行忍耐着心中莫名的空茫燥意,完全没有心思去理会身旁的半虫在说什么,当他踏下最后一层阶梯,一抬眸间视线无意掠过拐角,小半个侧影从他视野中一闪而过,让他胸腔猛的一跳,莫名的情绪瞬间席卷全身,整个站在了原地。 跟在他身后半步远的半虫不得不跟着停住脚步,疑惑的抬头望他, “修,怎么了?” 雌虫、也就是军部元帅修·洛哈特,他并未理会半虫的疑惑,视线看向拐角的方向,一双原本幽绿暗沉的瞳眸像是陡然被注入了某种光芒,变得清透如洗。 然他自己却似乎毫无所觉,收回目光后,有些迷惑的皱了皱眉,为自己刚刚突如其来的反应,也为此刻心腔中不知因何而起的低落。 不过这种迷惑很快就消失无踪,因为他同时也发现了,那股一直存在于自己体内,总会在某些时候时不时冒出来,搅得他燥郁难安的情绪,今日竟只持续了短短的时间,便消失无踪了。 年轻的雌虫元帅第一时间发现了这点不同,却无法想透其中缘由,终于在半虫又一次的呼唤声中,选择暂时压下想法,不再深究。 他心中的烦躁消失一空,终于有心情去听身边的半虫说什么,遂转头看过去,还算温声的询问: “怎么了?你刚刚说了什么?” 面容温雅秀致,皮肤白皙,有着一双茶色玉润瞳子的半虫嘴角笑意微微一僵,很快又不动声色的掩饰过去,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半是包容半是抱怨的嗔了一句, “今天好不容易才有空出来陪我约会,还是在这帝星有名的情侣餐厅,你就算再忙,也好歹分一点注意力在我身上呀!” 雌虫继续往餐厅外走,闻言极其敷衍的应了一声,随口说道: “所以下次就不要再来这种地方了,浪费时间又麻烦,还要提前预约,有这时间够我处理多少工作。” 他这番话说出口,没有让身后的半虫变色,却让一对从他身边经过的半雌情侣,双双转头向他看来,神情间有种一言难尽的微妙。 等到看清这位直雌癌发言的竟然是修元帅后,神情瞬间又变了,然后齐齐转头,将原本投向半虫的同情目光,变成了羡慕嫌弃,谴责他不够体贴的眼神。 却又在认出他的一瞬间,脸色极其扭曲的转开视线,低下头快步朝前走了。 半虫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好,又或是听多了类似的话,对于别人的目光也毫不在意,神态自然的将话题转回了下楼之前, “修,星网上的事情要怎么处理?还有雄虫,我们接下去该如何应对?难道真的就此认输,仅凭一纸法律条文,之前的竞选就全都不算数了,我们筹谋了这么久的皇座,就得乖乖拱手让出去?” 他说话的神情十分平静柔和,声音压得极低,若不知话中内容,完全看不出他说的是这样重要,并且与他自身命运息息相关的事情。 雌虫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一个方向,那是弗罗舍宫所在位置,片刻后他收回目光,眯起双眸意味深长道: “不必管,他们现在多高调,摔下来时便有多凄惨。” “民众的意愿怎会是靠强压就能屈服的,真以为有那一纸法律条文在,所有虫便都会无条件遵从,议会的那些老家伙,脑子里也就只剩过去的那些辉煌,根本适应不了现在的帝国。” “真不知他们为何要坚持活到现在,既然那么放不下曾经,就随着过去一起湮灭在时光里不好么?” 第169章 遗失在时光中的珍宝 当容时一行虫回到安德森庄园, 已是临近傍晚,霞光染红了半边天空,容时正准备进去居住的小楼,却被冷峻雌虫叫住。 加西亚抿了抿唇, 犹豫了数秒才开口, “殿下, 祖父发来信息让我向您请示,他们想要剪辑一段您的影像发布到星网上,想要征求您的意见。” 容时不在意的点点头, “可以, 让安德森议员他们看着处理,我没什么意见,若有需要我配合的地方尽管说直说。” 雌虫张了张嘴, 想要出口的话停在了嘴边, 他本是想说, 若是雄虫不喜欢这种方式, 其实拒绝也没关系, 殿下完全不必为了一些无知民众而做出妥协。 甚至他私心里,是希望殿下拒绝的, 这样就不会有那么多的虫知道, 真正的殿下是怎样的,不会有那么多饱含侵略性、想要得到的目光落在雄虫身上。 容时在原地站了片刻, 见他没有别的话说, 便招呼一声, 进了小楼。 加西亚在门口站了一会,才转身离开。 得到了孙子发送过来的确认答复,褐发议员第一时间将命令传达下去, 让专业人士将提前剪辑好的视频立刻发布到议会行政官网上。 就直接挂在上次议会长公告的视频下方,禁止转载截图,网络安全部门的工作虫必须时刻盯紧,有任何想要窃取雄虫殿下肖像视频的,第一时间严肃处理。 于是这一夜临近凌晨,帝国星网终于迎来了自运行以来的首次崩溃。 紧急被上级领导要求半夜起来加班的虫们,一时不知是该感叹帝国竟有如此多的夜猫子,还是该埋怨在深夜搞出这么大动静的虫太会挑时间,更或者震惊于星网竟然也会问题? 他们原本以为星网永远也不会有出故障的那一天,毕竟他们自从进了这个部门,就一直是相当于摆设一样的存在,闲得长霉,只能每日自己从别的部门找一点事做打发时间。 此时他们还不知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造成了星网有史以来的第一次的崩溃,只能一边手忙脚乱的开始修复,一边竖起耳朵听旁边值班同事的八卦。 等了解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后,所有虫都觉得匪夷所思,虽然是帝国如今唯一存世雄虫的首次公开亮相,但也没必要如此夸张? 八卦的同事值班时偷偷睡觉,并没有看到那则视频,所知的一切也都是道听途说,听到他们的质疑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嗫嚅了片刻,才干巴巴的说了一句, “啊,那可能是还有什么其他原因。” 与他们这里堪称云淡风轻的气氛完全相反,帝国广袤星域中,无数或坐或躺,守在星网光幕前的网友们,在网络崩溃的那一刻,几乎自己也同时发了疯。 他们一遍遍的试图重新连上星网,想要再次看到那道身影,然而光脑一次有一次显示出的,始终是连接失败的提醒。 这让他们几乎无法控制住心中的情绪,那道身影甫一出现,便如同有魔力一般,彻底攫取了他们的视线、呼吸、和全部心神,甚至连胸腔都在为之震动,想要时时刻刻看到他的存在。 如今骤然的失去,好像一瞬间将内心深处,身体里所有潜藏的,连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空虚不安以及狂躁,倾刻释放了出来。 仿佛等待已久的,心和灵魂最向往的归属之地,终于见得了一丝曙光后,又立刻消失在眼前。 那种骤然的空落,茫然不知归处,不是绝望,却深刻的仿佛从每一丝血肉中,从灵魂深处渗透出来的寂寥无趣,让承受者几乎要发疯。 冥冥之中的本能让他们知道,自己需要的“药”在哪里,偏偏却因为一道网络的故障,让他们与对方瞬间遥不可及。 有网友这时灵光一闪,终于反应过来,打开通讯设备四处@亲戚朋友寻求帮助,想要找到某个下载了视频的虫分享一份。 然而询问了半天,将通讯录里所有的号码问过一遍,却没有任何一个虫收藏了视频。不是没有收藏成功,而是完全忘记了要去做这件事。 属于议会治下网络安全部门的工作虫们,严阵以待了半个晚上,与他们所预料的截然相反,并未遇到任何妄图使用,各种千奇百怪手段窃取视频的虫。 他们刚开始以为,这些网友是被雄虫殿下的风采所震慑,所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然而他们绷着神经等啊等,面前的光幕突然一黑,他们集体从星网上掉线了。 工作虫员们面面相觑,没有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半晌后,还有一虫犹豫的开口, “这…好像是星网出问题了?” 其他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猜测,然后瞬间放松了精神,齐齐靠向身后的椅背,长长舒出一口气。 仿佛是兢兢业业,劳心尽力的工作了太久,星网庞大智能系统也想要休息一下,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故障,整整持续了近一周还没有任何修复的迹象。 网民们从一开始的暴躁愤怒,对着无法连接的星网破口大骂,到转移目标;斥责网络维护部门的无能;以及如今,几乎是低声下气的请求修复星网的工作虫们,拿出他们最大的本事来,赶快让网络恢复运行。 然星网的断联,让他们所有或愤怒或可怜的诉求,都只能止步于对身旁亲朋好友的碎碎念,并且每次不忘表达一番自己对雄虫的喜爱仰慕。 这让那些没有看过视频的虫,觉得十分困惑且莫名其妙,不明白为何仅仅一夜过去,之前还在心中颇多微词的好友/亲人,全部改了口风,对那位雄虫大肆吹捧起来。 那些赞美的话,与之前网络上流传的洗脑包如出一辙,甚至要更为夸张。 所以哪怕说出这些话的,是自己亲近信任的朋友亲人,却没有多少虫真的把那些优美如诗歌朗诵的溢美之词当真。 因为谁都知道,那样的美从来只存在于文字和幻想中,光辉的化身,宇宙中最美的存在,星辰也要成为陪衬的人…… 他们摇摇头,只当听了一个玩笑,一笑而过。 在帝国将近一半民众的翘首以盼中,星网终于在两日后恢复了正常,得到消息后,他们第一时间连上光脑,登录进议会官网账号。 这次他们学到了教训,以最快的速度找到视频,点击收藏下载,然后屏住呼吸,等待收藏成功的提示。 随后,所有虫便目瞪口呆的发现,他们根本无法进行收藏,官网的程序禁止了他们这项操作。网友们想要向官方客服提出抗议,又发现,只要是针对视频的意见与评论,都无法成功发出。 这让每一个虫心里都抓心挠肺般的渴望和不安,唯恐什么时候星网又出现故障,然而他们尝试了无数种方法,仍不能使官网开放权限后。 最后只能带着所有不甘和倾诉的欲望,转战到各个论坛贴。 这是属于狂欢的一天,然而帝国的虫民却并未意识到,他们这种重获至宝般的心情,是因何而来。 甚至许多的虫,对这种心情都未能清晰的意识到,只是如同本能般的为之喜悦,并且想要将自己极致的心情表达出来。 结果就看到个人页面,自己曾经一字一句打下的,对雄虫的随意污蔑和点评。 瞬间,他们被满满的愧疚和后悔掩没了。 边担忧心疼着雄虫,看到这些混账话时会如何的难过,一边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巴掌,再将那个发布评论的自己打死,然后手忙脚乱的将所有发言删除得干干净净。 转而换上自己搜肠刮肚,几经修改后完成的道歉信,其间夹杂着各种自以为含蓄,实则不能更明显的仰慕之语。 甚至在最后满含羞愧的表示,自己愿意接受帝国律法的惩罚,无论是要巨额罚款,或是付出其他代价,都毫无怨言。 只希望雄虫能够看在他们诚心悔过,并且受到处罚的份上,原谅他们,哪怕不原谅,只不再为他们之前愚蠢的行为生气也行。 可以说是很卑微了。 虫民们这种近乎于狂热、突如其来的喜爱,是所有虫都没有预料到的,不论是作出放出视频决定的议会众虫;还是自认胜券在握的军部;或者冷眼一旁,想要静观其变的其他势力,都为这如山呼海啸般爆发的浪潮感到惊讶。 他们不由对视频中出现的雄虫生出好奇来,到底是怎样的魅力,才让这些不久前还满心反感的网友,陡然像变了一只虫。 这种好奇心驱使着他们打开了自己的光脑,联网登入议会官方账号,然后找到了那则视频,开始播放。 视频非常的短,只有堪堪一分钟的镜头,仿佛剪辑者也吝啬得不愿将更多内容分享出来。 这个想法从脑海中一闪而过,让观看视频的众多势力高层们心中一哂,觉得自己果真是被那些网友过度的反应影响了。 视频的最开始,是一艘缓缓降下的飞行器,他们一眼便看出,这是安德森议员府邸的停降坪,他们没有过多在意,继续往下看去。 只见舱门打开,一个身影从飞行器中走出,是大家熟悉的虫,安德森议员的雌虫孙子,对方会出现在视频中,倒也不如何让虫惊讶,他们的视线随意扫过。 此时,视频的播放时间还剩最后十秒。 一道清瘦修长的身影,缓缓从舱门内的阴影中走出。 先是一只手虚扶住门框,指尖按上雪白的舱壁,那手指玉润修长,让观看视频的虫不知为何,心中微微一颤。 随后,那身影整个踏出飞行器,抬起头来。 第170章 遗失在时光中的珍宝 大公爵府邸, 书房。 莫拉莱斯公爵坐在长桌后,目光从面前的光幕中收回,眼中有着片刻的怔然。 坐在他不远处的萨其·梅尔特亲王, 发出一声饱含惊诧的, “是他!” 二人眼前的光幕中, 播放的正是议会发布到官网上的那则视频。 当星网上的舆论反转风向达到最高时,萨其·梅尔特亲王恰巧在公爵府拜访,与许多人一样, 他也被这声势浩大的道歉狂潮勾起了好奇心,硬是拉着当时同在书房的银发雌虫, 点开了视频想要一探究竟。 没想到会在里面看到一个眼熟的身影。 莫拉莱斯公爵转头望向他, “你认识他?” 他本是一贯对人事漠然的性子,此刻却主动询问, 可见反常。 然而梅尔特亲王却完全没有察觉出来,他将视线从屏幕中收回,语气奇异的点头, “之前我不是说过,半个多月前被星盗伏击过, 当时那伙星盗除了围困住我的星舰外,还有一艘倒霉的恰好撞进包围圈的飞船。” “当时, 你们虫族的这位雄虫殿下,恰好就在那艘飞船上。” 银发雌虫敏锐的察觉到他口气中的异样,声音不易察觉的低沉了些许, “你做了什么?” 梅尔特亲王没想到他反应这么锐利,轻咳了一声, “也没什么,当时不是情况危急么, 救援会不会来也无法保证,正好发现你们这位雄虫殿下似乎有脱困的办法,就顺便请他帮个忙了……” 说着说着,感觉到从银发雌虫身上散发过来的冷气,他不自在的调整了一下坐姿,有些心虚的赶紧辩解, “你可别误会,我当时虽然威胁他们了,但也就嘴上说说,并没真的打算干什么,反倒是各位雄虫殿下,手段可真是非同一般,差点没让我血溅当场……” 他整个人不自觉地抖了下,当时他虽然神志被对方操控,无法左右自己的动作,但意识其实是清醒的,对周围发生的一切都感知得一清二楚,最后那把能源枪从胸口挪开时,全身都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银发雌虫看他一眼,对他脸上劫后余生的表情视而不见,对他的遭遇也毫不关心,问起另一个问题, “所以,你们之后是一起被那支星舰队救走的?” 梅尔特亲王摇摇头,感叹道: “哪里,我不是说你们这位雄虫殿下手段非凡么?人家哪里需要人特意来救,直接就让星盗松口,然后从包围圈中光明正大地扬长而去。” “之前从不曾听说过,你们虫族的雄虫都是这么……变态的吗?” 想了半天都想不出,一个合适形容词的梅尔特亲王,最终还是用了这个感觉最为贴切的词,在银发雌虫看过来的淡淡眼神中,继续说下去, “能力这般强的一个群体,竟然就这么从星际中消失了,果真是天妒英才啊。” 银发雌虫对他的感慨没有什么表示,收回视线, “你之前不是在找救你的人吗?据我之前查到的消息,属于议会掌控的落星舰队曾经出动过,也正是在你们被星盗伏击的第二日,将雄虫接回的帝星。” 梅尔特亲王愣了好一会儿,才猛地反应过来,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当日将星盗团歼灭,救下我们的其实飞船里的人?” 银发雌虫没有回答他的疑问,站起身来向书房外走去,冷淡的下逐客令, “梅尔特亲王想必事务繁忙,公爵府就不多留了,不送。” 说完径直离开了书房。 克拉克亲王还没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就被主人毫不留情的往外赶,登时脸上也挂不住了,加上也有心想要去查证刚刚的猜测,便气冲冲的下楼,带着一干属下离开了公爵府。 管家兼亲卫副官客气的将一行人送出了门外,回到大厅中,本打算偷摸找个地方躲起来刷视频,好尽情一览雄虫殿下的风采,不料刚从楼下经过,就被上方的公爵大人叫住。 他不得不停下脚步,调整了一下脸上过于急切的表情,转过身恭敬的询问, “请问公爵大人有什么吩咐?” 菲尔曼·莫拉莱斯站在二楼栏杆处,垂眸望下来,眼中快速掠过一抹不自在,幸而副官半垂着头才没有发现。 只听得自家公爵用惯来的清冷低沉声音问道:“之前议会找上公爵府,想要合作的事,你可回绝了?” 副官脸上掠过一丝疑惑,不明白这么多天过去了,阁下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不过他还是第一时间答道: “是,当时属下按照您的吩咐,第二日就向议会那边作出答复,传达了您拒绝合作的态度。” 空气中一时陷入了沉默,半晌没有其他话语传来。 正当副官心中忍不住对视频的迫切,想要抬头主动询问的时候,上方终于又传来了公爵阁下的声音, “律法既然明文规定了虫皇之位的归属,想来并不是没有其道理的,而我之前的选择或许还是多欠考虑,过于武断了……” 副官微微张大嘴巴,已经被这一连串话惊得暂时忘记了心中对于视频的惦记,如果他没理解错,自家公爵大人这话中的意思,难道是改了主意,答应与议会那边的合作了? 果然下一刻,便听冰冷的声音这样说道: “你稍后便跟议会那边联系,就说合作的事并非不能再商量……” 副官心中的混乱已经不能用言语来形容,还不等他想好该用怎样的表情,应对自家公爵大人的吩咐,上方的态度又陡然变了。 “算了,不用你了,还是我亲自去联系。” 菲尔曼·莫拉莱斯看了一眼楼下,始终半低着头的下属,淡淡的说道: “行了,没什么事了,你去忙。” 说完,便消失在了二楼雕花栏杆前。 副官脑海中简直像炸开了花,在空无一人的大厅站了好半晌,直到有负责卫生的仆人进来打扫,诧异的看了他好几眼,他才慢慢悠悠、木着一张脸离开。 雄虫视频公布出去后,反响不是一般的好,议会成员们觉得时机足够了,这一日,从安德森议员府邸发出了无数张请帖,邀请帝国上层阶级,各势力及贵族们,前往安德森庄园参加宴会。 之所以做出这般隆重的姿态,最主要的当然是做给军部和帝国民众看的,届时如果帝国各大高层都齐聚安德森庄园,那么不论到时真实情况如何,落在旁人眼中,只会认为这些势力就算没有与议会达成联盟,也至少是中立不对立的态度。 这对于之后,他们放出雄虫殿下登位的消息,会有很大的帮助。 收到请帖的各势力领头虫,这次也一改之前从来都模棱两可的态度,或当面或不久后在通讯中,纷纷表达了承蒙邀请,必定会如约赴宴的回复。 甚至连只是出于礼节性的、送上一张请帖的大公爵府,安德森议员都在不久后,收到了对方通过通讯器传递过来的简讯。虽只有短短的“收到”两字,但的确是会前来赴宴的意思。 这让褐发议员不由生出一丝惊讶,其他势力态度的转变他们都毫无意外,甚至觉得理所当然,没想到这位一向以冷酷无情著称的前元帅,竟也同意了赴宴的邀请。 不过惊讶的情绪也只是一闪而过,他并未过多在意,毕竟对方早已拒绝了议会的合作邀请,这次赴宴,也不知是否有着什么其他打算。 这般想着,褐发议员心中陡然一凛,决定到时定要对这一位多加注意。 请帖上写明的宴会举办日期很近,距离发出的时间只有两天,而这两日也很快在眨眼之间过去。 当璀璨的能源灯与天空中的星辰,同时一盏盏亮起,安德森庄园内占地广阔的停降坪上,已经落满了各种款式新颖豪华的飞行器。 前来赴宴的贵客,一个个被庄园仆人恭敬的引向举办宴会的露天场地,并且体贴的时不时随着客人停下脚步,为对方介绍感兴趣的景致和建筑。 而几乎每一位仆人,总会被这些贵客状似有意无意的询问关于雄虫的信息,例如对方的居所所在,又或是今夜的宴会可会出席。 仆人们早已被庄园的少主人,和管家耳提面命的交代过,总会热情而不失礼貌的、不着痕迹的回避或岔开这些话题。 一次两次过后,客人们也就知道了庄园上下对于雄虫的保护态度,从善如流的不再继续追问。 只不过每从一座看似有虫居住楼院前经过,他们都会不着痕迹的将目光从那窗户阳台等地方掠过,试图寻到视频中的那道身影,然而结果却都令他们失望了。 这些贵客自然不会知道,仆人们带着他们经过的每一段路线,都是由加西亚和庄园管家提前规划好的,绝对不会从雄虫居住的小楼路过。 华丽精致的能源的像暗夜中绽放光芒的宝珠,将广阔的宴会场地,照得亮如白昼。鲜花和美酒的香气萦绕鼻尖,被宴会主人特邀请来的,星际著名的异族音乐家旁若无人的演奏着,从指尖下流淌出华丽的乐章。 从宴会正式开始便一直心怀期待的客人们,终于不得不失望的承认,雄虫可能真的不会在宴会中出现,这让他们对于宴会的热情,几乎瞬间消去了大半。 褐发议员笑呵呵的与一位新兴大贵族结束交谈,还未来得及转身离开,便立刻又被几名衣着考究的雌虫围上。 熟练而圆滑的应对完几虫对于雄虫消息的打探,褐发议员最后才忧心而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第171章 遗失在时光中的珍宝 “雄虫体质孱弱, 相信各位都是知道的,殿下又有伤病在身,宴会这般吵闹, 实在不适合殿下出席。” 周边竖起耳朵悄悄偷听的众虫顿时纷纷变了脸色, 询问的几虫更是脱口惊道: “雄虫受伤了?!怎么会!严重吗!?” 他们的声音因为惊讶显得特别大声,一时大半个宴会客人的视线, 都被吸引了过来。 褐发议员脸上闪过一抹忧色, 却瞬间又掩饰过去, 笑着宽慰众虫, “医生说需要静养, 不能劳累多思,必须保持心情平稳愉快, 更不能受惊, 只要注意到这些, 就不会有什么大碍。” 看着周围众虫脸上控制不住露出的, 惊虑交加的表情, 褐发议员心里冷哼一声, 现在上赶着想要见到殿下了?以前一个个不是对他们保护雄虫的行为很看不上么? 还让殿下出席宴会来见你们这些讨厌的家伙, 脸皮不厚, 想得倒是挺美,他怎么可能会用这种琐事去打扰殿下? 周围的众虫好半晌才消化了这个消息, 正想要开口说什么,却见庄园管家步履匆匆的走过来,凑到安德森议员身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离的近的几虫敏锐地听到了对方的话, 顿时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军部元帅修·洛哈特?他竟然也来出席这场宴会了?!而且看情况,议员府根本没给对方送请帖,不然也不会需要庄园管家特意前来请示了。 褐发议员低声向管家吩咐了几句, 这才抬头对旁边面有异色的几虫笑着说道: “各位想来是猜到了,稍后宴会还有一位贵客到,倒的确出乎了我的预料。” 陪同的几虫纷纷收起脸上神色,假装不知的笑着询问,是什么贵客?怎么这样姗姗来迟?又说了许多客气话。 一时气氛正好。没过多久,两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在庄园管家的陪同下,缓缓朝着这边走来。 许多虫见了,脸上纷纷露出与刚才几虫一般的惊讶神色,但到底都不是一般人物,只瞬间又恢复了常态。 褐发议员脸上看不出丝毫,对不速之客的不欢迎,面带笑容的迎上去, “洛哈特元帅有意前来参加宴会,怎不提前告知一声,好将请帖送去府上,也省得阁下被我庄园的防卫系统拦在外面了。” 高大的雌虫碧色的眼眸,先在场中扫视了一圈,才满不在意的回道: “安德森议员客气话就不必多说了,我不过是偶然从他虫口中,得知贵府有宴会召开,这才临时起意前来,不过以后若是庄园有宴会,倒也不必吝啬一张请帖,否则也未免失了议员府邸的气度,” “您觉得呢?安德森议员?” 这话说的很不客气,分明是指责议员府邸不将他堂堂帝国元帅放在眼里,召开宴会连一张请柬的吝啬于送上。 围观相熟的众虫之间,不动声色交换一个眼神,这位元帅阁下不请自来,看来果然是来者不善啊! 被对方当众指责议员府邸行事难看,褐发议员脸色没有丝毫变化,笑呵呵的轻描淡写回道: “洛哈特元帅说笑了,议员府当然不至于舍不得一张请帖,只是请柬发出去,请来的是端方知礼的贵客,还是别有居心的恶客,可就未必了。” 安德森议员这意有所指的话说出,周围众虫都觉得这位帝国元帅会当场发怒,少不了一场冲突,然而出乎众虫的意料,修·洛哈特竟只是哼笑了一声,没有再纠缠。 他随意理了理身上,显示着帝国元帅身份的制服袖口,目光扫视了遍庄园内的景色,随意的说道: “这还是本元帅第一次到安德森议员府来,心中很好奇,议员阁下不妨找个虫给带路,让我好领略一番议员府的美景,如何?” 褐发议员面上笑呵呵,心里警惕性瞬间升高,他叫过跟在身侧的加西亚,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当然可以,就让我这孙子为元帅领路路好了。” 原本他还想让自己的孙子,特意在宴会上盯紧那位莫拉莱斯大公爵,现在看来,那边还是由管家去看着,由加西亚亲自盯着这不请自来的军部元帅,他才能放得下心来。 加西亚自然明白祖父的意思,他上前一步,冷峻的面容上没有丝毫表情,对着这位从元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元帅阁下请随我来,由我亲自招待,必定让您将庄园的景致欣赏到满意。” 碧色眸子的雌虫元帅眯了眯眼,意味深长的说了句, “那是自然,不看到令我满意的景色,本元帅今夜可舍不得离开。” 加西亚目中闪过一抹冷色,瞬间听懂了对方话中这意有所指的暗示,他不带丝毫笑意的勾了勾嘴角,冷淡道: “那恐怕注定元帅今晚要失望而归了,我议员府邸的景色在这帝星不过寻常,而且庄园虫口众多,没有多余的住处,怕是不能让元帅留宿了。” 说完,转身当先朝前引路。 待几虫的身影消失,在有心虫的特意调动下,会场内的气氛很快恢复了和谐。至少表面是如此,虽然不知有多少虫望着离去的几道背影,心里暗暗羡慕嫉妒,十分想要也跟着一起去。 刚刚雌虫元帅的那几句暗指,何止加西亚,几乎所有在场客人都明白那话中的意思,显然对方来参加宴会的目的与他们一样,也是奔着雄虫而来。 一处灯火阑珊的角落,片刻前还被庄园主人,在心中防备惦记的银发雌虫,同样在望着那几虫离去的方向。 “本还以为来参加宴会,就可以见到本王的那位救命恩人,没想到白来一趟。” 克拉克帝国的梅尔特亲王同样被邀请来了参加这场宴会,此时他便坐在银发雌虫的对面,手中端着酒杯,百无聊赖的看着宴会中的场景说道。 他这几日将星盗团被灭的事查了个大概,虽不能完全确定,却也有大半把握自己星舰危困被解除,跟那艘飞船脱不了干系。 这让他一时心情有些难言。 克拉克亲王喝了口酒,还想再说什么,却见对面的银发雌虫突然站起身,朝着会场外走去。 他刚要出口的话堵在喉咙里,愣了愣,在询问已来不及,只能看着银发雌虫特意绕开引人注目的位置,挑着偏僻的路线离开了会场。 身影消失的方向,正是之前几虫离开的方位。 等到褐发议员找到机会,吩咐管家去注意着银发雌虫的动向,却被告知对方已消失不见。 那一瞬间的心情,让这位活了十几个世纪的老者,额角青筋猛跳,几乎想要立刻吩咐下去,让庄园里所有的仆人都去搜寻,将对方找出来,然后扔出庄园去。 但他最后还是控制住了,这个兴师动众的念头,只让管家多带着几名守卫,沿着雄虫殿下居所的路线去寻找。 管家第一时间将命令执行了下去。 另一边,加西亚领着雌虫元帅和他的下属,走在庄园的道路中,一路上没有任何一虫说话,雌虫元帅也仿佛真的在欣赏风景般,目光兴致勃勃的四处打量着。 当经过一道岔路口时,他看着那位庄园的少主人,直直的将他们向着右侧路口带,顿时挑了挑眉,停下脚步,指着左侧说道: “本元帅对这一侧的风景比较感兴趣,不如安德森上将领我沿途去看看?” 说着,不等对方答应,领着身后下属径直踏上了左侧的岔道。 加西亚脚步顿住,看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跟着改变了前进的方向。 …… 小楼里,容时如往常一般,躺在露台的摇椅上,听着从夜色中隐隐传来的,远处宴会中优雅动听的乐曲声。 从那断断续续的曲调中,便可分辨出奏曲者技艺的高超,容时听着听着,忽的起了几分兴致,他伸手从旁边的小灌盆栽上折了一片树叶,用双手拇食两指夹住,含进唇间。 不过片刻,轻盈悦耳的曲调从他双唇间发出,悠悠扬扬的回荡在这一小片夜空下。 曲声欢快灵动,就像大片的花,在幽幽的月光下,仿佛有生命一般轻轻颤动,当露水染上那娇嫩的芽尖儿,闭合的花苞如蝴蝶的翅膀,颤颤巍巍的绽放开来,盛进满朵银辉。 满架的蔷薇随着夜风轻轻摇摆,在悠扬的曲调中,似乎也被赋予了生机,显得愈发娇艳起来。 不过是一首随性拈来的小调,只短短几分钟便到了尾声,容时看了看西沉的月勾,站起身来,准备回室内休息。 手指间的叶片被轻风带走,伴着片片花瓣吹落到楼下,他不在意的扫了一眼,走到石台边,端起水杯,将杯中的清水一饮而尽。 正当他准备转身离开时,却察觉一道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容时放下水杯,循着目光望来的方向看过去,却见小楼之下的雕花栏外,一道身形修长的身影笔直地站在那里,正抬头向着他所在的方向望来。 对方满头银发在夜色下,如流淌的月华垂落,一双浅灰色、几乎透明的眸子,自下而上遥遥望过来,仿佛猫科动物锁定目标一般,闪着幽冷的光。 是一名陌生雌虫。 也不知对方在楼下站了多久,容时猜测可能是今夜受邀到庄园参加宴会的来客,只是对方为何会跑到这与宴会场地,完全截然相反的方向来,就耐人寻味了,总不可能是迷路才过来的。 容时站在露台边,目光平静的迎上对方的视线,手臂却状似随意的搭上栏杆,借着藤蔓的遮掩,握住了台上那把能源枪。 楼下的银发雌虫,就在此时突然动了。 第172章 遗失在时光中的珍宝 容时瞬间扣住了指尖。 只见银发的雌虫抬起右手, 从额前一拂而过,然后长臂舒展,如揽月入怀般, 掌心按在了胸膛心脏部位, 对着露台的方向躬下身来。 竟是行了一个帝国的最高礼节。 容时动作一顿,将瞄准对方的枪口默默移了开去。 他望着下方已直起身来的雌虫, 朝对方微微点头示意, 便收回了目光, 无意去探究对方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并朝他行那样庄重的礼节, 转身回了室内。 菲尔曼·莫拉莱斯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露台深处,才收回目光, 他又在原地站了片刻, 确定对方不会再出现, 便转身打算返回宴会会场。 他刚刚转过身, 还未来得及迈步, 就见几道身影向着这个方向走来, 最前方的正是那位, 早早离开宴会的雌虫元帅修·洛哈特。 对方显然也没预料到会在此处碰到这位大公爵, 脸上划过一抹惊讶之色,随后扬起笑容, 主动招呼道: “公爵阁下也在这里么?可是也对庄园的景色感兴趣,不如一起同行如何?” 说着,他的目光却望向了露台之上, 不久之前容时站立的方位。他的视线在阳台的花枝间扫视了几个来回,确定不久前,自己在远处看到的那道身影已经离开, 只得收回了视线。 只能说不愧是安德森那只老狐狸唯一的孙子,竟然将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那一套玩得这般娴熟,哪怕他有着属下交上的庄园简易地图,也仍是被对方带着绕了几次远路。 耽误了许多功夫才寻到这里,结果就只远远看到一道背影。 并且看情况,他来之前就想好的,让十三将那碍事的小安德森引开,自己偷偷潜入的计划,今次怕是无法实行了,只能另外再寻找机会。 修·洛哈特压下心中的念头,开始应对眼前的难缠角色。 在这位大公爵阁下面前,即便是他,也不敢轻易掉以轻心,别看对方在竞选后期,似乎选择站台军部这方,在为军部说话,但雌虫元帅心里很清楚,这不过是因为对方不看好议会的选择,所以才顺势推了军部一把。 说白了,就是利用军部的势将议会压下去,让事情朝他想要的方向发展。不过,对方今夜既出现在了这里,怕是心中的偏向已有了改变? 银发雌虫先看向朝他致礼的加西亚,颔首与对方示意后,才将目光落在雌虫元帅身上,从前一如既往的冰冷, “既然这样,那便一道走。” 这里地位最高的虫做下了决定,其他几虫自然没有异议,于是,这单独从宴会中离群的几虫,最后却结伴一起回到了宴会场上,让注意到的虫暗暗惊讶不已。 时间过得很快,一直到凌晨将近,宴会才开始散场,作为庄园的主人,褐发议员和加西亚一一与贵客告别,然后安排仆从送宾客离开。 等到最后一名客人离去,二虫回到府邸的前院大厅,还没进门,就见管家凑上前来低声说道: “议员大人,大公爵阁下在厅内等您,说是有事要与您商议。” 褐发议员面露惊讶,适才送客时没有见到这位大公爵,他还以为对方早已离开,没想到竟是特意到了前厅,还是专门为了等自己。 他脑海中思绪快速转动,猜测对方有什么目的,竟要这样特意避开其他人,这么晚了也要等自己。 他一边想着一边快速往前厅的方向走去,快要到达时,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之前的某件事来,他的脚步因为某种猜测而微微停顿,下一刻整个人的速度猛的加快,只几个呼吸间就跨进了前厅大门。 正站在客厅中,欣赏着墙上悬挂画作的银发雌虫,听到声音转过头来,往日里如玄冰般冰冷,高不可攀的大公爵阁下,此时面容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温和。 他转过身来,对着因速度过快,而有些气息不稳的褐发议员道: “多有打扰了,安德森议员。” “我之所以深夜了还留下,是有一件事想要与议员商议,关于阁下之前让属下,通过我副官发送邀约的那件事情。” 褐发议员眼睛陡然睁大了一分,虽然在刚刚见到对方第一眼时,他心中的预感便几乎化为实质,但现在听耳听到,仍无法做到完全的保持平静。 不过他到底是老谋深算的虫,只一瞬间,面上再看不出任何异常,笑着与银发雌虫你来我往的寒暄,丝毫看不出急切之色,仿佛对对方口中所说之事并不在意。 最后还是银发雌虫又一次主动提起,两虫才移步进入庄园防卫最严密的书房。 他们具体在书房交谈了什么,除了当事虫外,再无第二虫知晓清楚。 只是帝国所有的民众,第二日一登上星网,目之所见的,全都是铺天盖地、关于准虫皇的赞美和美好祝愿,以及登位大典的举办日期。 同一时间,各个官方网站上,以及新闻媒体频道,都在来回播放着这件事情。对于这件事情的讨论,更是占据了现实生活中虫民们的主要话题。 这一次星网上的言论风向,比之之前雄虫存在被曝出时,不知好了多少,虽仍有少数表示不赞同的,但都能保持理智的发表评论,再不敢刻意做出一些,带有引导性的、毫无根据的推测言论。 这一切大半要归功于不久前星网上发生的事情。 当时有人匿名在网上发布了一则帖子,帖子的内容便是关于帝位归属的问题。 这位帖主语气极其激动的,表示了对于律法中定立的,由雄虫继承皇位这一条例的不认同,认为这侵犯了其他两种性别虫民的权益,太不公平了,分明有着歧视的意味。 别的不说,光说雌虫,尤其是体质强大的雌虫,为帝国的强大和民众的安居乐业作出了多少贡献?凭什么连他们都被排除在外,禁止登上那最高的权力宝座,明明他们才是帝国中最有资格的虫,强烈建议帝国删除这一律例。 还有理有据的提出意见,认为最好能够将《帝国雄虫保护法》一同废除,这种使某一部分虫,高高凌驾于整个群体中其他成员的,明目张胆的优待,对于帝国的未来是没有好处的,将会激发下层社会民众间的矛盾。 然后语调嘲讽的称,选立虫皇可不是选美大赛,跟竞选者是什么性别也没有任何关系,只需要对方能力足够优秀,能够切切实实将帝国和民众放在心中,为虫族的未来做贡献,就是最好的虫皇,而不是一个看不出任何优点和能力,只空有条文支持的继任者。 帖主在最后语气夸张地说了一大通极近赞美之词,夸赞在竞选中胜出的桑迪·坎贝尔,将他在竞选过程中的事迹一一道来,对方的每一言一行,哪怕是最细枝末节的一件小事,也能分析出非同寻常的含义来。 通篇帖子从开始到结束,没有一句指名道姓的,对雄虫的贬低指责,但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无不是在表达这个意思,甚至将律法对雄虫的优待,上升到了一个危害帝国和虫族未来的高度。 然而网友们又怎会看不出来这么浅显的套路,这篇帖子一经发现,就被已经彻底成为雄虫脑残粉的网友,愤怒的撕上了星网首页热榜。 然后被更多的网友追着怒喷。 我为殿下打call:帖主这么给我们雄虫殿下戴高帽,还上升到帝国社会大义的高度,其实心里已经快羡慕嫉妒恨疯了?这么浓的、从里到外透着的酸气,当谁看不见似的?! 每天舔视频一千遍:就是,表面说的这么大义凛然,是想忽悠我们跟你一起抨击雄虫殿下?竟然还敢阴阳怪气的讽刺我们殿下只有容貌,没有能力。 呵,我们就爱臣服在殿下的倾世美颜之下,星际世界颜狗当道,不知道吗?往往只有长得丑的虫,才会总拿别人的能力说事,因为他知道自己在这一项上已经输无可输,无可争辩了,呵呵! 我是殿下的忠实舔dog:帖主这么正义凛然,有本事不要匿名,光明正大的发言啊,那我还敬你一分,这么鬼鬼祟祟、偷偷摸摸,也知道你那些肮脏的心思见不得人? 还嘴皮子轻轻一碰,就想要废除《雄虫保护法》和《帝国最高律法》,你以为你是谁?还真以为帝国法律给了你言论自由,你就能上天了?先搞搞清楚帝国两个字的含义,再出来秀你那低于平均值的智商。 从帝国有史料记载开始,就一直延续至今的律法,是你想废就能废的?别说是你这躲在网络后哔哔的小人,就算是掌控着军部和议会的那几位,也无权提出这个议案。整个帝国唯一有资格说出这话的,只有我们将要举行登位大典的雄虫殿下、哦,不对,应该是陛下了!明白吗,xzz? 典礼为什么还要这么久,好期待啊啊啊:顶楼上,帖主为什么发这种极具引导意味的帖子,还在帖子里反复提出对不同性别虫民的不公平,并且大肆吹捧桑迪·坎贝尔,其中有什么心思,我就不深究了。 我只想说明一个事实,据史料记载,自虫族帝国建立以来,一直到新纪元年之前,有虫皇在位的这一段时期内,这亿万年的历史进程中,帝国内部从未发生过任何权利阶级间的内斗和战争,除了与外敌的征战,内部始终处在一种和平、稳定的环境中。 从一个专门研究星际史的历史工作者角度来看,你们知道这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吗?星际中数不胜数的大小国家,无数政权在历史长河中被大浪淘沙,又有无数新的制度建立,没有任何一个做到了真正的长久,哪怕是如今与帝国齐名的克拉克帝国,政权建立至今也不过万年历史。 这片宇宙中,唯有虫族帝国始终屹立不倒,而其中的原因,至今还没有确切答案。但我想当初立下《帝国最高律法》的先辈们,或许早在亿万年前,就已洞悉了这其中千丝万缕的联系。 楼主说这么多,只是想表示帖主所谓的,雄虫殿下登位会影响帝国及社会稳定的猜测,完全是毫无根据的恶意污蔑,你必须立刻向殿下道歉。并且在此对帖主口中的公平言论作出回应,作为一名雌虫,我完全不觉得《雄虫保护法》侵犯了我的权益,甚至还有想要绞尽脑汁,寻找漏洞将其补上的冲动,我相信帝国的雌虫们应该都是与我同样的想法。 第173章 遗失在时光中的珍宝 引得下面一片雌虫网友跟着附和, 纷纷表示自己有着同样的想法,遗憾的是智商不达标,除了每看一次就被那条“若无雄虫同意, 不得私自收藏与雄虫有关的任何物品,包括影像, 图片, 私人物品……”的规定梗得想吐血外, 别说漏洞,连错误标点符号都没发现一个。 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现在对于《雄虫保护法》的每一项条款,他们都能做到倒背如流了。 这一句话说出来, 几乎可以隔着屏幕窥见,网络那边的雌虫脸上,是怎样憋屈又自豪的嘚瑟表情。 当然,并非所有的网友都是这样赞同的发言, 有一部分持中立观望态度, 还有一小波网友则站在帖主这一边,时而在评论区中冒出一个,为他摇旗呐喊, 表示对帝国这种区别对待雄虫和半虫的态度表示不满。 虽然也有半虫保护协会,但半虫在各方面得到的的权利和优待, 与雄虫根本无法相提并论,都是帝国子民中弱势的一方, 凭什么享受到的保护还要分个等级高低。 这样的发言一条两条,刚开始都被雌虫网友们嘲讽了回去,表示你这么不满,可以去向半虫保护协会发起抗议呀, 让协会主席把这件事在国会上提一提,加油哦,大家会在精神上给你鼓励哒! 然后态度又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在末尾纷纷表示,就算条例真的改了,不好意思,他们雌虫也不吃这套,为了雄虫殿下臣服弯腰、赴汤蹈火,如珠如宝的护着他们乐意;为了半虫,那对不起,都是第一次做虫,你各方面能力还不如我,凭什么想要骑到我头上当祖宗?凭你废么? 这明晃晃的双标态度,理所当然的理直气壮,气得那一小拨网友破口大骂,你来我往,发展成了一场不小规模的网络骂战。最后甚至升级到相互人肉,互相爆料对方的信息,以及在网络上发表一些脑残言论。 这一场伤敌一千,自损数百的战斗结束后,网友们发现,那些表示中立或赞同的,竟都是半虫,哪怕在星网中显示是雌虫,被扒出来后,现实中的身份也是半虫。 至于发帖的那位半虫,则是坎贝尔家族的一位远房表亲,想要为自家表弟打抱不平,这才忍不住在网上开了一个帖子,想要挑动网友情绪,谁知最后不但没成功,还被一众雌虫网民骂成了狗,连真实身份都被扒了出来,不得不在网上实名道歉。 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在极短的时间内,后遗症直接影响了现在,再没有谁敢随意在网上大肆评论,有不满也尽数收了起来。 因为半虫们陡然明白过来,似乎因为雄虫的突然出现,雌虫们对于他们的包容度不再如以往那般,而他们试图借机寻求更高一层社会地位的想法,也不是那么容易实现的。 这让一部分半虫们心里分外不解,虽说他们在这件事情中,有些别有用心的推波助澜意味,但雄虫独特的、凌驾于所有虫之上的社会地位和所享受的资源,与他们作出的贡献不相符却是事实,为何这些明明是受到影响最大的雌虫,却分毫都不在意。 半虫们的这些疑问,没有雌虫为之解答,或许就算说了,他们也无法理解,就如同此刻的坎贝尔侯爵府。 巨大的装饰奢华的卧室中,桑迪·坎贝尔坐在书桌前,看着面前虚空中的光幕,温雅秀美的面容上一片疑惑和凝重,他快速打开光脑,拨通了排在首位的那个号码。 等待接通的提示音一直在响,足足过了半分钟之久,光幕中才出现一道挺拔的身影。这道人影甫一出现,半虫青年便迫不及待的出声唤道: “修,我总算联系上你了。” 不等雌虫回应,他又语速飞快的接着继续,这一天早上,他足足给雌虫拨去了三次通讯,却直到这第四次才被接通,此时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急切焦躁, “你应该知道星网上的消息了?怎么会变成这样?之前你不是说民众们绝对不会同意,由一个突然冒出来的、空有名头的雄虫上位么?为什么现在的情况却和你预料的完全相反?” “连登基大典的时间都公布出来了,我这个竞选胜利者,就这么连一句通知都不需要,直接被放弃了么?军部难道也同意了这件事?” 因为急切,半虫的声音又急又快,还有一些原本期望近在眼前,结果却瞬间落空的愤怒和不甘,通通在话语中显露无疑。 “怎么?你是在质问我么?” 光幕中的修·洛哈特斜靠在身后椅背上,懒洋洋掀起的眼皮下,一双幽暗的碧绿眸子直直穿透屏幕射过来,其中的冷光让情绪激动的半虫瞬间回过神来。 他脸色微不可察的一白,眼睛眨了眨,茶色的眼眸中浮起几分湿意,语调平静下来,柔和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歉意, “没有,修你误会了,我只是一时情绪有些激动,所以才口气不太好,是我不对,你原谅我好不好?” 雌虫元帅扫了他一眼,无所谓的将目光收回,指尖轻轻在身下扶手上轻点,规律的敲击声衬着他的声音,似乎也多了几分公事公办的冰冷, “无妨,不过是些许小事而已。” 温雅半虫神色一喜,但未等他开口,雌虫冷漠的声音从光幕中传出,瞬间让他脸上的喜色凝固。 “星网上的那些消息既然已经发出去了,便绝无再更改的可能,至于虫皇之位,你也别再惦记了,不是你的,你再惦记也没用。” 听着这冷漠的话,温雅半虫心中的情绪翻江倒海,他极力克制脸上的神情,好不容易才作出一副惊愕中夹杂些许委屈的模样,声音满是疑惑不平, “为什么?明明我们之前的计划都实行的很好,马上就要成功了,为什么你现在让我放弃?当初不是你说的,只要计划成功,我顺利登上虫皇之位后,我们就立刻举办婚礼,帮你将帝国的权利拿到手中,现在距离成功不过一步之遥,难道你就这么眼睁睁的放弃了?明明你为这个目的筹划了许久,不知付出了多少,不是么?” 光幕中的雌虫元帅仍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然而这丝无谓在此时,却分明带着一丝独属于政客的残忍,他轻轻一笑,语气轻柔, “谁说我放弃了?原本本元帅想着,为了我独掌帝国大权的目标,随意找一个合适的半虫合作结婚,也不是不能接受,不过现在这个计划既然行不通了,也就没必要再强求,左右……” “这条路走不通,不是还有另一条路么?” “你……这是什么意思?” 半虫嗓音干涩,心中有了猜测,却仍觉不敢置信。 雌虫的声音却直直地钻入他耳中, “我们之间的交易到此为止,以后你也不用再联系我了,看在之前的合作还算愉快的份上,稍后我的副官会给你送上丰厚的报酬,本元帅相信你足够聪明,哪些事能说,哪些事情不能说,想必不用我一一交代了。” “就这样,别在联系我,当然,你就算联系本元帅也不会再接,不见。” 说着,雌虫就要挂断通讯。 “等等!” 半虫猛地从位置上起身,冲到光幕前,语速飞快, “修,等等!就算你不想再继续合作,可是我们难道不是情侣关系么?这么久的感情,你也说不要就不要了么?我不相信你真的这般无情!” 碧色眸子的雌虫闻言顿了顿,就在半虫以为对方动摇了时,雌虫元帅轻呵一声,幽绿眼眸看笑话般扫了他一眼,下一刻,屏幕彻底暗了下去。 桑迪·坎贝尔盯着屏幕消失的方向,双目通红,柔软的唇瓣几乎被他牙齿咬出血来。 他无法相信,这段自己小心翼翼维持,并且为之百般谋划隐忍的关系,在目的还未达成前,竟然就被对方这般随意轻松的宣布结束,自己也被如同扔掉什么残次品一般,被雌虫轻而易举的舍弃掉。 没有虫知道,他为了让自己能够在竞选中表现足够优秀脱颖而出,付出了多大的努力,你严格要求自己的一言一行,硬逼着自己去学习那些枯燥无味的知识,甚至为了最后竞选演讲的胜利,强忍着惧怕,一次次去看那些狰狞可怖的星兽攻击视频。 但他知道,只要为了最终的胜利,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可是现在,就在他准备摘取胜利果实的最后一刻,他心心念念的荣耀和权利,却被一只突然冒出的虫捷足先登,自己也被一直以来认定的盟友,和未来雌君无情抛弃。 这让他如何能够甘心? 温雅半虫的脸上,再无丝毫以往的温和从容,他面容扭曲成狰狞的神色,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愤怒的火焰从充血的眼中射出,仿佛想要将伤害他的虫烧成灰烬。 然而不过短短一分钟后,所有情绪就从他的脸上褪去,他重新连上星网,一条条的、慢条斯理浏览网上的各种信息评论,神情平静,脸上甚至带着微微的笑意。 当雌虫元帅的副官联系上他时,他看着对方目光中隐隐流露的同情之色,却仿佛毫无察觉般,面带微笑的接下了对方代为转交的报酬。 等到通讯被切断,他才收起脸上的笑,面无表情的打开个人账户页面,看着那上面多出的巨额星币值,心情才似乎好了点,唇角重新勾起了笑意。 第174章 遗失在时光中的珍宝 时间就在星辰周而复始的转动间快速流逝, 眨眼到了登位大典前一周。 容时身上穿着加西亚亲自送来的礼服,确定只有一些小瑕疵后,他才在众虫呆愣的目光中返回室内, 不一会儿,便换了一身衣衫重新出来。 将手中的礼服交到上前的加西亚手中, 见对方动作十分小心翼翼的折叠整齐, 收进盒中。容时看了他两眼, 没说什么,待对方将礼服彻底收好,才提出自己准备外出的事。 加西亚闻言,将装有礼服的盒子交给身边的副官, 让对方送回去修改,又特意交代了一番需要整改的细节,才让副官离去。 他这才走到容时身边,动作极其自然的, 为对方将身后微乱的长发理顺, 语气低柔, “殿下想去哪里,加西亚这就让护卫去安排, 您若是有什么想带的,也请尽管说。” 容时在对方伸手过来时只随意扫了一眼, 便放任了他的动作,实在是这一段时间以来, 对方总是喜欢若有似无的做出一些过于亲密的动作,次数多了以后,他也懒得再管,干脆放任自流了。 听得对方询问, 他随意回道: “没什么具体想去的地方,只是出去走走罢了。” “好,殿下稍等,很快就可以出行了。” 加西亚不动声色的将手中掉落的一根发丝收进掌中,望着雄虫的目光表面平静,底下却仿佛冰湖回春,柔波万千。 雌虫说很快出发,的确很快,10分钟后容时便登上了飞往庄园外的飞行器。 由于没有特定的目的地,加西亚将自动导航切换到了,近期帝星最热闹繁华、风景最好的去处。 所以当容时从飞行器中下来,入目所见的便是一片人来人往,宽广繁华的广场。 处在各种年龄阶段的虫族,在广场上玩闹嬉戏,中央巨大的音乐喷泉,随着乐声不断变换各种形状,飞扬的水雾在阳光照射下,化出一座七彩的虹桥,横亘在整座广场上空。 自容时一行虫出现,周边便有无数目光望过来,并且随着时间还有越来越多的架势。加西亚早有准备,他从口袋中掏出一只雪白的一次性口罩,往容时的方向递了递, “殿下?” 容时伸手接过,将口罩戴好,随着虫流踏入广场中,周围一直似有若无望过来的目光,这才渐渐减少。 或许由于恰好是周末的原因,广场上幼小的虫族分外多,跟在长辈的身边跑前跑后,彼此追逐打闹,欢声笑语不断,整片空气中仿佛都萦绕着欢快的味道。 容时还看到几只小雌虫跑着跑着,一对幼小的骨翼突然撕裂衣衫,从背上伸出,带着雌虫娇小的身体,颤颤巍巍的飞上了空中。 而他们的长辈也仿佛见怪不怪,随意的扫了一眼,便继续跟身边的同伴聊着自己的话题,只有当小雌虫晃晃悠悠的支持不住,几乎快要掉下来时,才会有雌虫长辈飞到半空将他接住。 容时饶有兴致的看着,在虫族中,唯有雌虫才生来就有骨翼,具备飞行的能力,雄虫或是半虫都是没有的。 容时将目光落在那骨翼上,正看得专心,手背突然被一道冰凉的触感碰了碰,同时伴随着加西亚仿佛近在耳畔的轻唤声。 “殿下。” 容时收回目光,这才注意到冷峻雌虫手中拿着一道的造型精致的冰镇甜品,甜品被雕成花型的水晶杯盛着,杯壁上凝结着一层水珠,刚刚碰到自己手背的冰凉触感,显然就是它了。 容时将视线从甜品落到雌虫一本正经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 “给我的?” 他怎么看也不觉得,对方像是自己喜欢吃甜品的模样。 果然,就见雌虫将手中的甜品递到他面前,声音中带着隐隐的邀功之色, “我看殿下似乎对这个感兴趣,就让护卫去买了一些来,殿下尝尝看喜不喜欢。” 容时顺着对方的视线望过去,就像刚刚被他注视的几只小雌虫,其中一个手中就捧着这样一份冰镇甜品。 小雌虫显然对甜品很是喜爱,吃得十分小心翼翼,好半晌才会挖出一小勺放入口中,然后大大的眼睛弯成月牙,抿着小嘴等甜品在口中慢慢融化。 容时默默收回视线,看了雌虫一眼,实在无法理解对方是如何看出,自己对小雌虫手中的甜品感兴趣的,并且他敏锐的注意到了雌虫口中的话语,一些…… 他转头望向身后,不出意料的发现跟着的几名护卫手中,双手各托着一份甜品,见他看过去,几名护卫眼中一亮,冲着他咧嘴露出了一个有些憨傻的笑容。 容时转过头去,无奈的从雌虫手中接过那份甜品,甜品已经被体贴的打开,放上一只银制的小匙。 他挖上一勺放入口中,感受着甜品在口中缓慢融化的滋味,才对目露期待的雌虫点了点头, “味道很好,谢谢。” “我有这一份就够了,吃不了许多,其他的你们分了,”说到此处,想起是虫数几倍的甜品数量,又加了一句,“如果吃不完的话,也可以送人。” 听到雄虫的回答,冷峻雌虫眸中快速闪过一抹亮光,唇角微不可见的弯了弯,然后才轻声应下,扬手朝身后的几虫作了一个手势。 片刻后,便有护卫拿着多出的甜品上前,交到那几名小雌虫手中。 得了甜品的小雌虫,犹如被突然降落的惊喜砸中,在得到长辈的首肯后,高采烈的接过甜品,然后超大声的道谢,并附送上一个见牙不见眼大大笑容。 等护卫离开后,几名小雌虫更是高兴的捧着甜品杯原地蹦跳个不停,大笑声引得周围其他虫不断望那边张望。 容时看着身后几名护卫人手一份甜点,唯有身边的雌虫两手空空,颇有些格格不入的可怜意味,便举了举手中的甜品, “味道还不错,你可要尝尝?” 加西亚闻言猛地抬眼,视线落在雄虫脸上,因为戴着口罩的缘故,他只能看见雄虫的一双星河盈辉般的眼眸,此时这双眼眸的主人正望着他,所有的视线都汇聚在他一虫身上。 雌虫头脑中有片刻的空白,胸腔中猛的跳动了几下,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点下了头,此时手中正拿着雄虫用过的那把银制小匙,将一勺甜品放进了口中。 他整只虫瞬间僵硬,连口中的甜品是什么滋味都无暇注意,小心翼翼的抬起视线,正对上雄虫看过来的诧异目光,整只虫顿时更僵硬了。 容时挑了挑眉,干脆将手中的甜品,整个塞到手足无措得,似乎下一秒就要落荒而逃的雌虫手中,为了让对方不过于紧张而将手中杯子捏碎,他好心的收回了视线。 从袋中掏出帕子,将唇上不小心沾上的甜品拭去,容时目光重新投向了的广场中来往的虫群。 说起来星际时代科技高速发达,首要就从方方面面便利了虫民们的生活,就拿口罩来说,一支小小的一次性口罩,为了让使用者方便,不仅分出了各种类型,更是直接让口罩可以根据使用者心意,随心所欲的在有形和无形之间转换,而不管有形或是无形,在视觉之中,它遮挡的效果始终存在。 所以广场上戴着口罩,一边饮水吃东西的虫实在不在少数。 片刻后,感觉身旁的雌虫应该已将情绪调整的差不多了,容时便抬手指向不远处,说道: “我们去那里看看。” 那是一片类似于科技展览馆的场地,各种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飞船、星舰、太空航艇,绕着空中的人造小星球盘旋飞舞,从这个星球跳到那颗星球,又从这片星域飞到那片星域。 许多小虫族站在下面,仰着小脑袋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因为两颗星球碰撞在一起,造成的小型爆炸而惊呼出声。 不久前被护卫们送了甜品的几名小雌虫,也赫然身在其中。 雄虫殿下提出要求,其他虫自然都没有异议,加西亚此时面上也恢复了平静,他紧紧跟在雄虫的身后,目光始终停留在前方的身影上,瞬息不移。 到达那一小片的人造太空下,容时仔细看去,发现这些小型星球,果然无论是位置或是移动轨迹,都与太空中真正的那颗星球完全一致。 而每一艘飞船和星舰的航行轨迹,穿过宇宙中的凶险地带,或是遭遇星球爆炸时,所做出的反应,也都是堪称教科书级别的应对策略。 容时收回目光,心中不由感叹,果然不愧是宇宙中最强大的帝国,将关于战斗意识和对于危险的应对教育,融入到生活中的方方面面,让小虫族自小便具备了优秀的作战意识。 旁边几名小雌虫发现了给他们送过甜品的护卫,顿时欢快的凑上前来,兴高采烈的和他打招呼,然后不知怎的,目光渐渐被旁边的容时吸引,一个个挤挤挨挨地,小心翼翼凑到他身边来,小脸上满是害羞的看着他。 容时觉得有趣,看着几只小雌虫,问道: “怎么?你们有话想和我说?” 为首的长着一头红发的小雌虫,害羞的抿着嘴角笑,然后摇了摇头,飞快的转身跑了。 他这一跑,带动得其他小雌虫也跟着呼啦啦全部跑开,却没有跑出多远,一个个躲在承接人造天体的柱子后面,探出小脑袋瓜,偷偷摸摸的望向容时。 偏偏等容时抬眼望回去的时候,他们又嗖地一下缩回头,只留下几缕晃动的头发丝在外面颤颤悠悠。 容时眼中掠过一丝笑意,看着那火红的一缕呆毛,如同龙须花一般随风摆动,他正想恶趣味的好心提醒对方没有藏好。 却在此时,天空中一艘足有小型飞行器大小的星舰模型,不知为何脱离了原本的航行轨道,笔直的朝着下方飞速撞来! 那方向,赫然正对着红发小雌虫藏身的柱子。 周围霎时间一片混乱,惊叫混合着小虫族的哭声响作一片,在虫群奔跑躲避的身影中,容时注意到那名小雌虫还愣愣站在原地,似乎被吓呆了。 他眉头微皱,反射性的就想往那边跑,却被身后的雌虫第一时间抱起,往相反的方向快速掠去,一旦星舰模型撞上石柱,引发的倒塌和小型爆炸,足以将方圆百米之内的所有活物重伤。 当然,加西亚也没有忘记那只小雌虫,他一边退后一边飞快打手势,让一名护卫去将对方带出来。 之前为小雌虫们送甜点的护卫第一时间冲了过去,一把抄起吓呆的小雌虫,此时星舰模型距离他们已不足10米,以它下坠的速度,大概只在一息的时间内。 如此短的时间内,护卫是绝对无法成功带着小雌虫跑出爆炸范围的,周围许多虫纷纷惊呼转开脸去,不敢再看。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一道耀眼的能源光束划破扭曲的空气,穿过虫群,疾速射向飞快下坠的星舰模型,将它重新击回高空,撞上另一艘正在航行的飞船模型。 轰的一声,爆炸开来。 绚丽的火焰,如同璨然绽开的烟火,染红了那一小片天空。 然而没有虫去关心那份独特的美丽,他们循着能源光束射来的方向望过去,只见一艘军用飞行器的舱门打开,当先从里面走出来一名身形高大,身穿作战服的英俊雌虫。 那张脸,是帝国所有民众都眼熟的面容,军部现在的最高掌权者,帝国元帅,修·洛哈特。 第175章 遗失在时光中的珍宝 “元帅!是洛哈特元帅!” 被突发意外惊到的民众, 见到将危机化解得竟是一直颇受虫民爱戴的军部元帅,顿时面露惊喜感激之色,纷纷道谢。 “修大人, 多亏了您将危机化解,谢谢元帅!” “谢谢元帅大人!” “元帅阁下, 谢谢您救了我家孩子,若不是您出手,我以后就见不到他了, 真的太感谢您了!” 小雌虫的长辈终于反应过来, 将护卫手中的红发小雌虫抱进怀中,一边激动得落泪, 一边连连朝雌虫元帅鞠躬道谢,满脸劫后余生的感激。 修·洛哈特环视了周围一圈,先安抚了几句情绪热切的民众, 便将剩余的事情,交给跟着下飞行器的下属, 他的视线最后转向容时等虫所在的方向, 抬步朝这边走来。 “殿下, 不曾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您,殿下可有受惊?” 雌虫元帅嘴角勾起笑容,目光落在容时被口罩遮挡的半张脸上。 “殿下没有见过,想必还不认识我,我是军部如今的统帅,修·洛哈特。曾在视频中见过殿下风采,所以印象深刻,一眼便认了出来。” 见容时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修·洛哈特不等询问, 便笑着开口解释道。 容时点点头, “洛哈特元帅,久仰大名。” 雌虫元帅碧绿的眸中划过一缕微光,神情温文有礼中透着热情, “殿下难得出来游玩,有幸遇上,不如让修在一旁作陪,为殿下介绍介绍这帝星的景致,” “刚好距离午时还有不久,到时就由修请客,大家一起去珀瑞丽斯用午餐,殿下觉得如何?” 容时正要说话,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加西亚,突然低声说道: “殿下,民众们好像都认出您了,为了殿下的安全考虑,属下必须立刻护送您回去。” “请殿下见谅。” 说着闪身站到了容时身侧,阻隔了一部分看过来的视线。 容时依言望去,只见之前还因为意外,情绪激动得向军部雌虫道谢的虫,此时目光都望向了这里,神情间带着些疑惑不确定,相互间低声说着什么。 慢慢的有几名年轻虫似乎猜出了什么,眼中爆发出猛烈的亮光,抬脚就要往这边走来。 “那便回去。” 容时对护在他身侧的加西亚道,然后冲对面的雌虫元帅微一点头, “多谢洛哈特元帅美意,不过今日就算了,以后有机会再说。” 说罢不等对方回答,转身在加西亚的维护下,向着飞行器所在的方向走去,几名雌虫护卫连忙跟上。 或许是不敢置信,此时虫群虽频频望向这里,却并未有多少虫聚集过来,他们从虫群间穿过还算十分容易。 只是当快要脱离虫群时,容时却被一道高大的身影轻轻撞了下肩膀,对方第一时间侧身让开,并且低声道歉。 容时转头看过去,是刚刚跟随那位洛哈特元帅,自军用飞行器中下来的雌虫下属,对方也正望着他,接触到容时的视线,第一时间躬身表示尊重。 雌虫元帅站在原地,看着雄虫一行虫渐渐走远,想到刚刚那碍眼的小安德森,要不是对方打岔,雄虫可能就同意了自己的邀约,他心中升起不爽,轻轻啧了一声。 转身往飞行器的方向走,经过之前不小心撞到容时的高大身影时,随口招呼了句, “走,去军部,十三你来驾驶飞行器。” 高大身影应了声,跟着上了飞行器。 …… 回到安德森庄园,加西亚将容时送回了居住的小楼,当他告辞准备离开时,却被容时开口叫住。 “有一样东西给你。” 雄虫将手伸到他面前,掌心是一颗小小的圆珠,小巧莹润,光泽无比。 加西亚怔了怔,伸手接过那珠子,然后不解的看向容时, “殿下为何给属下这个?里面是……” 这种珠子是一种专门用于收入储存某种虚拟资料的容器,在星际中很是常见,不过一般的留存珠大多龙眼大小,像这种米粒大小的却是不多见。 雌虫不明白殿下为何突然给他这个东西。 “刚刚在广场上,有虫悄悄给我的,交给你了,看看里面藏着什么东西。” 容时挥了挥手,不在意的说道,随后转身进了小楼中。 雌虫愣了愣,在原地沉思了片刻,才转身离去。 一周的时间,在帝国民众们的万众期待中,一天一天的过去,谁说登位大典举办之日的日益临近,整个帝国的氛围也一日比一日高涨,虫民们的情绪肉眼可见的变得激动兴奋起来,无论是现实生活中还是星网上,关于这件事的讨论随处可见。 所以当这一天真正到来,直播时间还未到,官网的频道还在随意播放,一些普通的社会新闻时,星网屏幕前就已经聚集了无数观众。 许多虫激动得满脸通红,看着光幕右下角的时间播报器,时间一分一秒的跳过,开始倒数时,他们的呼吸也几乎随之收紧。 在这一刻,整个虫族帝国无边无际的星域中,数不清的星球上,无论是在学习还是工作,在逛街还是游玩,民众们几乎都停下了手中的事,看向了身边距离最近的直播光幕。 大厦、广场、街道、餐厅……由政府操控投放的巨大光幕在空中展开,无数虫停住脚步,去观看这一场千年来,帝国的最大盛事。 连帝国之外的许多异族国家,也以两国的友好交流为理由,从帝国获取直播权限。 于是便在万众瞩目中,数不清的光幕内,画面陡然一变。 首先出现的,是绵延无际的巨大宫城,在视野中从上至下,徐徐展现在所有虫眼中,仅一眼,便给人无限巍峨恢弘、壮阔秀丽的震撼。 随着镜头的渐渐接近,宫城内无尽的奢华,富丽堂皇也一一展现,虽只是一扫而过,但只从这快速闪过的镜头,捕捉住的零星画面,便可窥见整座宫城建造得,是怎样的惊心动魄,巧夺天工。 这就是帝国的皇宫。 无数民众看着光幕中的画面,一时被震撼的失去了言语,这千百年来始终紧闭,民众们只闻其名,不知其貌的宏伟建筑,终于被揭开了神秘面纱,首次向所有虫展露出了,它作为代表帝国最高权力建筑的不凡。 镜头一点点变化,向宫城深处延伸而去,最终在一座最为高大威严的殿宇前停住,由灰白色能量石铸造而成的宫殿,高耸如云,金色的檐顶在阳光照射下,神圣而耀眼,巨大的议政殿三字悬在半空,令人不能直视。 高高的石阶从上往下,一路延伸到遥远的宫门尽头,身姿英挺,目光凌厉的卫队统一身着白金色制服,规律的从宫门口,一直排列到议政大殿,将整座宫殿团团护住。 议会和军部的帝国高层们,以及受邀参加典礼的他国来使,伴随着浩荡恢宏的乐声,鱼贯从宫门口进入,沿着数不尽的能量石台阶,有序向议政殿走去。 镜头跟随着这些掌权者们进入议政殿,让光幕前的所有观众,直白而清晰的见到了,这座庄严大殿的威严不可侵犯。 殿内可谓金碧辉煌,镶嵌着金玉宝石的梁柱上,精雕细琢着无数巨大的虫兽,环绕拱卫着最高处,那把由源晶石打造的,精致华丽的宽大御座。 永远不会熄灭的源石灯,将整座仿佛看不到边际的殿宇照的纤毫必现。 那虫兽在光辉下,如同活物一般,利齿尖爪、骨翅大张,冰冷的复眼从高处,居高临下的俯视殿中众虫,仿佛随时可能从石柱中飞扑而下,择人而噬。 光幕前的所有虫族立刻认了出来,那是虫族最原始时的形态,也是力量最为强大的血脉返祖的表现,至今已有数千万年不曾出现过。 高座之下,无数能源石打造的座椅并列排放,衣着华丽庄重、装扮一新的帝国高层们,按照职位的高低,依次在座位上坐下。 似乎谁也没有心思闲聊,他们或是整理自己的衣衫,不让自己有一丝失礼之处;或是不动声色的打量这座从未见过,而以后将要时常来到的殿宇,安静的等着典礼正式开始。 圣殿之中。 容时站在大殿的正中,抬头看着高台之上,呈骨翼环绕形状的雕塑,此时那里空空如也,显然少了原本应该呆在那里的东西。 “那放置钥石的圣台,之前属下知道了殿下的存在,为了寻找到您,便将钥石从圣台上暂且取了出来,而现在,是时候将它重新送回去了。” 褐发议员站在旁边,小心翼翼的从随身携带的盒中,取出去没拳头大小,莹润如玉的月白色晶石。 他将晶石捧在手中,向高台的方向走去。 容时的目光从圣台上收回,落到褐发议员掌中的晶石上,心中一动, “议员是说,当初你们找到我,就是靠的这个东西?” “是的,据说这钥石从圣殿建立便存在于此,也没有什么别的用处,唯一的作用便是能够与雄虫殿下的精神力产生共鸣,当殿下精神力不稳时,钥石便会被点亮。” 褐发议员笑着回道,见容时目光一直落在他手中,不由加了一句, “殿下可要看看?” 说着,将手中的钥石递向了容时的方向。 容时没有拒绝,伸手接过了那颗月白色的晶石。 触手温润,外表并不如眼睛所看到的光滑一片,而是粗糙的带着微小的凸起,容时转动着将整颗晶石打量了一遍,并未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便伸手准备将晶石递还给褐发议员。 “议员……” 然而他只说了两个字,脑海中突如其来的剧痛,如闪电般猛地炸开,瞬间将他所有的思绪吞没,只剩一片空白。 第176章 遗失在时光中珍宝 金碧辉煌的宫殿中, 无数排列整齐的大臣站在高台之下,分明有着位置,却没有任何人能够安心坐着,他们脸上的情绪, 是如出一辙的慌乱凝重, 彼此间争论着什么。 最后,站在最前方的一名白发老臣, 向高台上的身影躬身行了一礼, 沉痛的说道: “陛下, 如今疫情扩散严重,帝国医疗资源严重不足, 老臣建议将所有病重的, 生存几率低雌虫全部流放到荒星上,为可能在扩散的疫情中, 增加的患病雄虫保存足够治疗机会。” “雄虫不能够再继续减少了,请陛下下令!” 说,老臣的身体弯了下去。 一众大臣在他身后跟着齐齐弯腰, 高声齐呼, “请陛下下令!” 高台之上的身影看着他们,许久没有说话,半晌, 才有一道平静而沉冷的声音响起, “同本的治疗条件下, 雌虫的存活几率远远高于雄虫,若要将病重的雌虫留放荒星,雄虫自然也不能例外,不如便一起。” 台下众臣瞬间慌乱, 纷纷开口惊呼, “陛下不可!” “陛下,不能将雄虫们一起流放啊!” “将雄虫们送去荒星,与直接杀了他们有什么区别?” “将雌虫送过去,难道便不是放弃他们,让他们直接送死?” 高座上的身影语气冰冷, “既然你们都不同意,以后便不要再提流放荒星的事,帝国的子民,在生死面前一视同仁,没有什么雄虫雌虫之分。” “至于医疗物资紧缺的问题,便想办法与周边其他星际国家进行交换,谅他们也不敢趁火打劫,若是有不知死活的,便直接抢过来好了。” …… 装饰奢华舒适的寝殿内,昏迷许久的君主从深沉的睡眠中清醒,不等他意识彻底恢复,便听到自殿外传来低低的交谈声,似乎怕打扰了他,声音压的几不可闻。 久病的君主,凝神细听了一会儿,发现他们谈论的,竟是近期帝国内,无数的雌虫因为雄虫全部患病,存活数每日剧减,而无法接受这一事实,大批量轻生自杀。 如今每一日因自杀死去的雌虫,几乎与因病死亡的雄虫数量不相上下。 雄虫君主躺在病床上,皱起了眉头,扬声将外面的人叫了进来。 …… 军部最精锐的武力全部出动,分散在帝国所有星域,任何一颗偏远的星球都没有被放过,将每一个民众留存收藏的,关于雄虫所有资料信息全部收缴,反抗者直接武力镇压。最后,将所有收集到的东西整理精减,统一送往了帝国中心的凡赛提星。 金红色的星球上,火焰一般的花树如漫天的云霞铺展,金色的花朵随风飘飞,仿佛万千星辰如雨落下。 白发老臣站在行宫之外,侍卫面色冰冷的拦在前方,虚空中巨大的光幕展开。 屏幕里,风姿绝世的君主容颜苍白,额头的印纹若隐若现,他看着屏幕这边的几人,目光落在白发老臣身后的青年身上,声音难得温和, “安德森议长,想必这位就是你的孙子,小安德森先生,的确能力卓绝,这次全帝国内清缴雄虫资料的事情做的很好。” “早早入议会历练一番,日后你也算后继有人了。” 白发老臣眼中闪过浓重的忧色,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笑着说道: “陛下这话说到了老臣的心坎上,我也是这样想的,待我老马奥里退下去,以后就由我这孙子为陛下您分忧解劳,所以特地带他来见一见陛下您。” “安德森议长有心了,如今帝国的事务就要你们更加费心,多辛苦一些了。” 白发老臣连忙恭敬的回复不敢,两人你来我往,气氛一十分外融洽。 站在白发老臣身后的褐发雌虫,在此时悄悄的抬起头来,看向了光幕中的那道身影,他的视线落到对方身上,整个人瞬间呆愣住了,半晌没有收回目光。 直到屏幕中的君主似乎发现了他的注视,朝着他微微点头示意,青年雌虫才猛的回过神来,正手足无措的不知该如何回应,对方却已转移了视线。 褐发雌虫脸上顿时划过一抹不自知的失落神色。 …… 还是那一间奢华的寝殿,褐发雌虫弯腰站在床边,微微低着头,极力压制着心中翻涌的各种情绪,尽力让自己将躺在床上的,雄虫君主的每一句话都听进耳中。 “自此之后,凡赛提星便封存起来,不允许有任何人踏足,除非疫病找到有效的治疗方法,否则这个期限将是永久。” 雄虫似乎呼吸很是困难,一段话说得十分缓慢, “疫病爆发的那一年,便改作新纪元年,在之后的帝国史中,尽量淡化雄虫的影响力和存在,这一段时期的历史也精简……” …… 仿佛经历了千百年的时光,又似乎只在一瞬之间,容时的脑海中闪过无数光怪陆离的画面,那些画面仿佛早已存在,只是蒙着一层尘埃,如今尘埃被拭去,一切便清晰可见起来。 当所有画面串联成连贯的始末,那种翻搅般的剧痛也随之渐渐散去,容时的意识恢复清明。 他睁开眼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张在记忆中熟悉的,如今却苍老了许多的面孔。 他揉了揉额头,发现自己仍旧身处圣殿之中,因为脑海中突如其来的剧痛,他此时正一手扶在柱子上,才让自己保持了平稳,没有摔倒在地。 “殿下您怎么样?可是精神力又不稳定了,您等等,臣这就将医师找来!” 褐发议员神情急切担忧的站在一旁, 手中快速拨打通讯器,心中一时不由有些后悔,应当让自己的孙子也跟着一起过来的。 容时伸手阻止了对方的动作,他这才发现,原本被他拿在手中的钥石,此时竟不见了踪影,而在他面前的地面上,却有着一小片白色的粉末。 钥石哪里去了,不言而喻。 想必是里面的能量被他彻底吸收,这才最终化为了齑粉。容时站直了身体,敏锐的感觉到精神领域内,始终存在的隐隐胀痛,此时缓解了许多。 他看向面前这张苍老而熟悉的面孔,在褐发议员又要再一次拨通讯器叫虫来之前,先开了口, “小安德森议员,许久不见了。”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一梦千年般,物是人非的叹息。 褐发议员正摆弄着通讯器的身形猛然一震,他缓缓抬起头来,目光不敢置信的望向面前的容时,脸上满是震惊。 片刻后,他脸上的情绪重新恢复平静,唯有一双淡棕色瞳眸中的情绪复杂无比,喜悦、震惊、激动……还有早有预料般的果然如此。 褐发议员退后两步,面向雄虫,单膝跪地深深的弯下腰去。 “陛下,臣安德胜恭迎陛下归来。” 声音带着隐隐的颤抖,许久不曾直起身来。 容时上前两步,伸手扶住褐发议员的手臂, “起来,想不到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我们竟还会有见面之期。” 褐发议员顺从的随着他的力道起身,闻言抬起头来,一双眼中有着点点湿意, “安德森当初第一次见到陛下,其实心中便有所怀疑,毕竟陛下的容貌与当初并无多大变化……只是陛下那时似乎记忆有碍,并没有认出臣来,所以臣也不能十分确定。” “陛下这么多年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成为了偏远星球上的一只普通半虫,臣记得您当初分明是……” 后面的话褐发议员没有再说下去,陛下如今竟然回来了,他便不想再将那个不祥的字眼,与对方联系在一起。 无需他再说下去,容时自然明白他问的是什么,他摇了摇头, “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清楚,不过800年前,我应该的确是死了的。” 毕竟他当时若是没有留下尸体,而是不知所踪,整个帝国绝不会那般风平浪静,恐怕会为了寻找他,将整个虫族乃至星际翻个底朝天。 至于自己为何在死亡这么多年之后,又重获新生并且恢复了之前的记忆,容时也不知其中有什么奥秘,不过他记起从前,或许是吸收了钥石中的能量,修复了部分精神领域内的伤势,才有了这个结果。 “既然一时找不到答案,陛下也不用过于探寻,或许之后某一日,答案会自见分晓。” 褐发议员见雄虫垂眸沉思,连忙开口劝慰, “还有陛下的身份,臣日后必定守口如瓶,绝不会让任何虫知晓,哪怕是最亲近的虫也绝不会透露半分,请陛下放心。” 褐发议员神色十分郑重,这种几乎称得上是死而复生的奇异经历,所代表的巨大诱惑,足以引来星际中任何种族国家的窥视,无论是为了陛下还是帝国,都绝不能泄露出去。 他虽对帝国强大的实力有信心,不惧任何威胁挑战,但也从不会盲目自信。 容时收敛思绪,摆了摆手,不在意的说道: “议员不必过于将此事放在心上,我自然是信得过你的,而且即便说出去,这样匪夷所思的事,只怕也没有谁会相信。” 褐发议员此时已控制住了自己重见旧主的激动心情,他朝着雄虫臣服的弯下身去,声音恭敬无比,从深深低垂的头颅下传来, “多谢陛下对臣的信任。” “如此,便请陛下移步议政殿,开始您的登位大典。” “至今日后,我虫族将迎来新一任的虫皇,统领整个帝国,万千臣民都将臣服于您,供您驱使,您的意志所指,便是帝国的前进方向,刀锋所向。” 第177章 遗失在时光中的珍宝 议政殿。 高大巍峨的殿宇中, 随着空气中的乐声突然停止,整座宫殿瞬间陷入寂静,所有人都收起脸上的神情, 沉声静气。 偌大的殿内, 原本轻松随意的氛围瞬间变作庄严肃穆。 所有人都从位置上起身, 便在此时,地面开始轻轻摇晃,随着晃动渐渐剧烈,在场众人脸上纷纷露出疑惑惊慌之色, 然不等他们惊呼出声, 所有的声音都被眼前见到的场景压回了喉咙中。 屏幕前观看直播的民众, 却没有他们那般强大镇定的心性, 一个个被光幕中显示出的画面所震撼,抑制不住发出惊呼。 身处其中的人切身感受或许还不够明显, 屏幕前的所有人却全都瞪大了眼睛,惊讶的看着那一座巨大的、能量石建造的宫殿,在震动中如同一只苏醒过来的庞然大物,从穹顶开始裂开,墙壁缓缓下降,与之相反的, 地面开始升高。 周围所有的建筑都随之发生了变化, 就像整座宫城被突然赋予的生命, 在震动和机关运转的咔咔声中,变换成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面貌。 等到地面停止了震颤,身处其中的所有大臣惊愕的微微张着嘴,望着悬浮在半空中的高台,御座高高在上, 原本隐在石柱中的无数虫兽雕像,一个个裂石而出,成为了王座前最无坚不摧的守卫者。 巨大的石柱伫立在空旷的广场中,以一种规律的而神秘的顺序排列着,阳光投射下来,原本消失一空的穹顶,突然放射出耀眼的金光,将整座宫城笼罩在了其中。 一瞬间,仿佛春回大地,银河坠落,当金光褪去,皇宫内已无半分之前荒凉萧条的气息,满城春色,繁花盛开,银色的雪从空中纷纷坠落,落在身上却不觉丝毫寒冷。 一声浑厚遥远的钟声从宫城的东面传来,瞬间将屏幕内外所有人的思绪,都从震惊中拉了回来。 直播下方的交流弹幕区,瞬间如同疯狂般,快速刷过各种惊叹的声音,一连串震惊的!!!和我%Ψ%∈…… 显然已经被面前所见,震撼得语无伦次了。 然而很快,他们的注意力便全部从这堪称,神工鬼斧的奇幻中转移开去,因为一艘从未见过这般造型的飞船,穿过被花海覆盖的层层宫殿,出现在了所有人视野之内。 当飞船降落在广场中央,在场的所有贵族大臣们,齐齐弯下了腰。唯有站在最前方的,议会和军部的最高领袖,修·洛哈特和金发议会长从人群中越众而出,快步到了飞船前等候在一旁。 直播镜头如同有所感应般,转向了飞船的舱门。 随着舱门被打开,一道金红色的修长身影出现在屏幕中,军部元帅和议会长二虫同时弯下了腰,当那一截点缀着金丝纹路,艳丽如火的衣摆从眼前划过,他们才直起腰来,保持着特定的距离,亦步亦趋跟随在那道身影之后。 屏幕前的万千民众,望着镜头中的那道修长身影,着急得几乎忍不住抓耳挠腮,仿佛是故意的般,从雄虫出现,镜头中出现的,便只有对方小半段玉白的手掌,和帝王礼服上精致华丽的金纹装饰。 钟声又一次响起,由远及近,从仿若不可闻的低沉缥缈,渐渐转为清越激。 当那道金红色的身影来到悬空的高台之下,伴随着又一声浑厚凝重的钟声,飞掠翱翔在高台四周的虫兽,一瞬间扇动着巨大的骨翼,向着这个方向汇聚。 它们以一种几乎是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相互撞击扑打,随之虫兽间激烈的争斗,一道悬空的阶梯,从高台之上缓缓延伸而下,停留在金红色身影的脚下。 容时抬脚迈上台阶,独自一人,一步一步向着高台之上走去,每当他走过一段距离,身后有虫兽拼接而成的阶梯,便如完成了使命般分崩离析,重新化作了悬浮于四周的守卫者,环绕着高台轻盈飞行,当长长的骨翼划过枝头,便带起一片花雨落下。 当那道身影踏上最后一层阶梯,远处传来的钟声也随之戛然而止。 广场上有序排列的众臣如同涌动的海浪,同时单膝下跪,垂首沉声高呼: “恭喜陛下登位!” 高台之上,容时转过身来,看向台下众人,带着芬芳气息的空气拂动着他额前的碎发,平静清冷的声音随之响起, “众位请起。” 星网前,无数观看着直播的民众,愣愣地望着屏幕中的那道身影,哪怕曾经见过,当这身影又一次出现在他们眼前,却仍旧令他们无法控制的,感觉呼吸收紧,心神震颤。 不知是为了那将满城春华,映衬的黯淡无光的面容,还是从心底升起的,不容忽视的喜悦。 一袭金红色的帝王冕服穿在身上,令那道身影更多出了几分,当初视频中没有的尊贵,和冷漠威严。 独立云台,高不可攀,令人不由自主的为之敬畏臣服,却又难以抑制的生出追逐仰慕的妄想。 随着那一道声音响起,典礼现场的所有大臣陆续站起身来,他们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情绪,抬头看向了高台之上的身影。 与此同时,屏幕外的观众似乎听到了一阵齐齐的吸气声,然而却没有任何人感到诧异,或觉得这些高层的失礼,屏幕下的弹幕区是从未有过的干干净净,连表示惊叹震撼的符号都不曾出现过一个。 当容时坐上那把象征着最高权力的王座,空气中又传来一声浑厚古朴的钟声,下方军部和议会的大臣们,开始一个一个按职位的高低,单独出列,向王座上的虫皇陛下送上自己的登位祝词,并陈述各自的身份及职务。 排在第一、第二位的自然是金发的议会长和军部元帅两位,当他们二虫行礼退下后,随后走上前的便是在整个帝国中,声望很高的大公爵菲尔曼·莫拉莱斯。 当对方单独出现在台下,在场的某些大臣心中不由升起微微的警惕来,连观看直播的某些民众,忆起对方曾经在星网上发布的公告,也不由得紧张的咬住了牙关。 毕竟依照这位大公爵阁下当初的话语来看,对方似乎对雄虫登位并没有多大好感,甚至是持反对意见的,如今在整个帝国的众目睽睽之下,谁也无法预料到,对方是否会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来。 抱着同样的想法,分属议会的部分大臣们,以及那些军部高官,一个个都将眼神投向了银发雌虫身上,打定主意,对方若是敢有丝毫出言不逊,便要立刻制止,绝不能让对方扰了陛下今日的登位大典。 仿佛没有察觉周围众虫目光中的虎视眈眈,又似乎是毫不在意,银发雌虫站在台下,抬起头来,高高仰望着上方王座上的那道身影。 随后,他抬手弯腰,向着台上深深的躬下身去,过了足足有半分钟,他才重新直起身来。 一双淡灰色的浅淡眼眸,落在雄虫仿佛散发着光晕的面容上,声音平静而低沉,带着显而易见的认真, “恭祝陛下登位大喜,臣是菲尔曼·莫拉莱斯,曾任军部元帅,现任帝国大公爵,愿为陛下效劳。” 后方的众臣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既为对方的态度,也未银发雌虫前所未有的堪称柔和的说话语调,要知道在场哪一位,不曾被对方冷冰冰,仿佛三九寒冬中冰层下的湖水一般,冻得虫骨头缝掉冰渣子的语气冻过,现在这幅姿态,当真是前所未见。 这比之前那位军部元帅,安安份份的做自我介绍,没有搞任何幺蛾子的表现,都要来的令他们惊讶。 更别说,对方竟当众做出了这般直接表示臣服的礼节,大臣们心中担心对方捣乱的警惕顿时落了下去,却又升起了另一种更浓重的防备。 看着对方无比出众的外形,他们不由在心中冷哼,亏他们还以为这位大公爵阁下,会一如既往的冰冷傲慢,高不可攀,结果在陛下面前,却装出这般温文有礼的模样,果然是心机深沉。 容时自然不知下方那一张张严肃的面容下,在转动着什么样的心思,他看着台下的银发雌虫,认出对方就是那夜出现在楼下的虫,平静的点点头: “莫拉莱斯公爵,帝国唯一的双S体质雌虫,曾听虫提起过你,请起。” 银发雌虫收回显得过于直白的目光,垂下眼眸,又一次微微弯腰, “能被陛下知晓,是菲尔曼的荣幸。” 见座上的雄虫君主微微颔首,没有再说话,银发雌虫这才退回了队伍中。 一位位大臣送上了祝词,待到结束,一声浑厚钟声又一次响起,这次的钟声仿佛直接响在了帝国每一位民众的耳侧,然后钻入了他们的灵魂中。 屏幕前的每一个虫,都在那一瞬间,感到心中升起了一股难言酸胀的情绪,让他们的眼眶也跟着酸涩起来,却不知是因何原因。 同一时间,整个帝国浩瀚星域的上空,瞬间被漫天绽放的璀璨烟火覆盖,各色流光映衬着微蓝的天幕,比万千星辰更加耀眼。 当直播镜头的彻底暗下,星网前的民众们仍旧呆呆的坐在原位,好半晌后才缓缓回过神来,关掉眼前幽蓝的光幕,仿佛此时才从那种莫名的,无法发出任何声音的氛围中脱离出来,一个个突然疯狂的尖叫出声,挥动着双手蹦跳狂呼。 这些激动的尖叫,与帝国上空烟火爆炸的声音交织成一片,绘织出一片无比繁华热闹的盛世之景,震撼人心。 第178章 遗失在时光中的珍宝 登位大典后, 整个帝国一连许多天都处在喜气的氛围中,民众们兴高采烈,相互间谈论的话题, 几乎都是盛典直播中发生的事。 这种热烈的氛围, 直到将近过去了一周,才开始稍稍缓和下来, 待虫民们兴奋的情绪褪去, 每天将直播翻来覆去观看,在屏幕前嗷嗷叫着舔屏的他们,这才想起还没将直播记录收藏下来。 当他们采取行动时,却不料一个个又重复了之前, 想要收藏视频时的遭遇,无论他们使用什么办法, 除了可以在官网上观看外,任何想要将内容据为私有的行为全部无法奏效。 民众们在星网上抗议无效后,退而求其次,开始在各个帝国机构官网上, 不论是军部或是议会制下的, 疯狂留评, 在线卑微恳求官方多放一些有虫皇陛下的入镜的影像出来。 哪怕像那位克拉克亲王一般,时不时在帝国时政要闻中露个脸也行,他们要求不高。 当然,这样的留言被帝国上层们一致无视了过去,因为即便是他们自己,除了每月一次的大会,若是没有重要事情,也是无法随意进入皇宫见到虫皇陛下的。 没错, 自从大典过后,容时便从安德森庄园搬进了虫皇宫殿,整座宫城在大典过后,仿佛瞬间活了过来,萧条荒凉之气一息之间褪得干干净净。 加西亚仍旧跟在他的身旁,被安德森议员安排了守卫皇宫安全的重任,不过主要目标却不再是企图伤害雄虫的不轨之徒,而是某些别有用心,想要接近陛下的形形色色的虫。 因为在大典举办后不到一月,帝国上层间不知何时开始,变得气氛诡异起来,彼此之间互看不顺眼,特别是一些年轻的雌虫,遇见了总少不了相互挖苦几句。 这种彼此间的不对付,达不到让他们在公务中针锋相对的程度,私下里却多有攀比较量,并且时不时便会有虫到宫门前溜达,然后被守卫的雌虫赶走。 容时从议政殿出来,身旁跟着议会的几位大臣,虽说他如今是虫皇,可实际真的需要他处理的政务并不多,除了一些重要事务需要向他这位虫皇请示批复,其他大大小小的事情,在军部和议会中就被处理了。 几位议会官员陆续告辞离开,只有褐发议员和金发议会长留了下来,他们正要开口说什么话,却见加西亚从宫门远远走来,看他沉着的脸色,显然又是刚刚赶走了一批在宫门前徘徊,企图好运能见到虫皇出宫的民众。 金发议会长见状一笑, “陛下魅力非凡,每日都会有许多雌虫甚至是半虫在宫门外徘徊,只为想要偶遇见上陛下一面,难怪加西亚上将这一段时间脸色始终不太好呢。” 容时向走近的雌虫投去一眼,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雌虫神情肉眼可见的缓和,倒看不出来什么脸色不好的迹象。不过议会长既这么说,想必不会是假的。 金发议会长察觉他的动作,又看了一眼走近的年轻雌虫,脸上笑意更浓了几分, “陛下每天在皇宫里呆着也是无趣,您没事可以多出宫走一走,有加西亚上将保护您的安全,陛下尽管放心。” 刚刚走到几虫身边的雌虫,正好听到金发议会长这一句话,看了对方一眼没做什么表示,只朝着容时行了一礼, “陛下。” 容时点点头,看向金发议会长两虫, “罗德里格斯议长,你们先回去,偏远星球的事,你们与军部协商一番,必要的话从帝星派一支舰队前去查探,尽快查清民众无故失踪的真相。” 金发议会长脸上的神色恢复严肃,躬了躬身, “陛下尽管放心,臣下稍后便联络军部那边商议,由他们派遣军队前去偏远星域。” 容时微微颔首,两虫随后告退离开。加西亚跟在容时身后随意走在花园中,谁也没有说话,气氛十分安静,却并不显得不自然。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花海之中,一时间竟显得无比和谐。 刚从宫门外被雌虫护卫带进来,想要求见虫皇陛下的洛哈特元帅,远远看到这幅场景,那双幽绿色的眸子顿时微微眯了起来。 星网之上,不知从何而来,一则消息开始在整个网络上蔓延开,引得整个帝国的上下瞬间震动。 他们的虫皇陛下要开始选择雌君伴侣了! 这条消息引起的效果,不亚于无形中的地震,整个帝国上下刚刚没有平复多久的狂热情绪,又被这一条暂时不知真假的消息彻底点燃。 民众第一时间登上皇室官网账号,自从陛下上位后,荒废已久的皇室账号,便开始有了专人打理,凡是关于他们虫皇陛下的任何消息,都会在这个账号中发出,虽然至今为止,账号中仍旧空空荡荡没有发过半个字,却并不妨碍民众们一日刷三遍,万一什么时候就刷出消息了呢? 所以挑选雌君的风声一出,皇室官网差点如同之前的星网一般,由于虫数太多而崩溃,幸亏最后还是□□的坚持住了,然后满怀兴奋期待的虫民们,看着光秃秃的网站一脸懵逼。 不是说虫皇陛下要挑选君后吗?消息呢? 半晌后,所有虫才反应过来——他们又被不知哪里来的假消息给糊弄了! 众网友们气的要死,却又找不到罪魁祸首,只能将火气咽进肚子里,不过等他们一开始,那股热血上头的兴奋劲过去后,这件事情却没有就此过去,而是稍微拐了个弯。 因为经这一提醒,帝国的公民们这才反应过来,他们的虫皇陛下还是单身呢!这代表什么?代表陛下迟早有一天要选出可能不止一位雌虫伴侣。 是的,在将《帝国雄虫保护法》背得滚瓜烂熟之后,民众们都知道虫皇的法定结婚对象,并非像普通虫族一般规定的一雌一虫,而是可以有三君四侍的。 不得不说,刚刚知晓时,半虫们心里是如何羡慕嫉妒恨,雌虫又是如何的吐槽觉得不公,但现在,半虫心里的想法先不说,有些雌虫心中却一时忍不住生出庆幸来。 星网上,关于虫皇陛下何时选君后和雌侍的议论一时间甚嚣尘上,热闹的气氛不亚于举办大典之前。 这股莫名的风潮不但影响了下层民众,帝国上层的贵族们也开始纷纷躁动起来,一时间,在皇宫外街道上假装路过的雌虫半虫更多了。 不要问为什么还会有半虫,只能说不管什么时代,喜好与众不同的人总会存在。 宫门外的守卫一时压力骤增,眼睛死死盯住来往的每一只虫,加西亚更是直接从舰队中抽取了部分成员,将整个宫墙围得水泄不通。 影响甚至不止如此,容时接见前来汇报事务的大臣时,也开始时不时有虫明里暗里的试探,想要打探他的喜好和口风。 刚开始时,那些过于隐晦的询问,容时还没有察觉出对方的意思,但当某一日他闲暇时登上星网,看到了上面五花八门,关于他喜欢什么样雌虫的猜测,以及他未来婚姻对象身份的讨论,这才明白了近几日某些大臣和贵族,吞吞吐吐的话语是什么意思。 他好笑的退出了星网,在有大臣含糊其辞的询问时,便都一个冷淡的眼神扫过去,对方瞬间便结结巴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在网上一片热闹欢腾时,从帝国边境传回的一条消息,瞬间让整个虫族上层轻松的心情尽褪,陷入了凝重的氛围中。 议政殿中,议会和军部掌握实权的大臣和贵族们齐聚一堂,容时坐在上方,听着所有人的议论。 “陛下,属下半个月前受军部和议会派遣,带领舰队前往西部星域,查探偏远星球虫民消失的事,属下无能,并没有查出什么有用消息来。” “但是属下却发现了另一件事,属下身处偏远星球那段时间,发现有星兽潮正在星域中聚集,刚开始属下怕消息不准确,便反复探查了多次,等到彻底确认后,属下不敢耽搁,第一时间返回帝星禀报。” “如今想必小规模的兽潮已经与边境军队开始交手,若只是如此,属下决不会在关键时候回返,但根据当初设备探测结果显示,帝国即将面对的,绝不仅仅是小规模的兽潮,在后方的宇宙中,还有大片的星兽潮在聚集,按照它们的聚集速度推测,最多再过半个月,兽潮便会抵达帝国边境。” 军部的一位将领从座位上起身,踏前两步躬身对上首的容时说道。 他面上的神情无比凝重, “而且,属下依照以往经历过的兽潮分析出,这次星兽汇聚的规模前所未有,帝国若是应对不当,边境三级星域区怕是会被全部攻破。” “届时数万颗星球的虫民,都将沦为星兽口中的食物。” 这位将领口中的话一出,在场许多虫的脸色瞬间大变,三级星域全部沦陷是什么概念,要知道帝国边境的星域根据危险程度,被划分成了三个不同的等级,最危险的、也就是一级星域,是靠近帝国最外围的那一片,位于中间和靠近帝国方向的,则分别是二、三级。 当边星兽来袭,边境军队支撑不住时,便会层层向后撤退,在两片不同的星域间,有着帝国树立的防卫屏障,现在对方却说,三个星域没有任何一道屏障能够成功挡住兽潮,怎么能不令在座的大臣脸上变色? 第179章 遗失在时光中的珍宝 在完全确定消息的准确性后, 所有大臣最后不得不认清现实,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端坐右前方的身影。 如今帝国体质等级最高的那一位。 修·洛哈特眼中掠过一丝暗芒, 感觉到诸多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他脸上带着自若的笑容从容起身, 看向端坐于上方尊贵的虫皇陛下。 目光在对方摄人心魂的面容上停留片刻, 才转开视线, 说道: “虫潮来袭事发突然, 又这般来势汹汹,以边境目前的军队数量,只怕支撑不了多久, 臣向陛下请命,愿亲自带领战舰大军前往边境, 誓死为陛下护卫帝国疆域和民众的安全。” 说着, 雌虫元帅气势凛然的行了一个帝国军礼。 容时对上那双幽绿的碧瞳,神色冷静, “此次的战役,洛哈特元帅有几分把握?” 修·洛哈特没有正面回答, “陛下尽管放心, 臣愿以性命起誓, 必会将星兽大军剿灭于边境线外, 不让其踏进帝国星域半步, 若一日没有驱退兽潮, 臣便一日驻守在边境。” 说到这里, 他话锋突然一转, “臣只有一个请求,若臣凯旋归来, 到时想要向陛下讨一样奖赏,希望陛下能够应允。” “这样的话,有陛下的许诺在,臣心中振奋,对与星兽大军的战争也会更有把握几分,或许能够更快将兽潮覆灭也说不定。” 雌虫元帅的话一出口,周围便响起了低低的议论声,饱含各种情绪的目光在他身上一一刮过,金发议会长蓦地冷哼一声,目光凌厉的扫向他, “洛哈特元帅这是什么意思,莫非陛下若是不答应你的要求,你就会无心打仗,将战争无限拖延下去,或是直接战败不成?” “元帅阁下若是对这场仗没有把握,不如留在地心好了,再派军部其他将领,率领部队出征也是一样的。” 议会内一名官员跟着说道。 话说的轻易,然而整个军部如今也找不出一位S级体质以上,且作战经验丰富的雌虫将领,心中这般想着,许多大臣的目光不由自主瞥向,一直静默端坐于座位之上的银发公爵。 原本这位前元帅的大公爵阁下,是此次率军出战的最好虫选,以对方从无败绩的辉煌战绩,战争的胜利几乎是板上钉钉。 只可惜对方在当年,从军部退下的与星兽的最后一场战役中,受了重伤,此后再不能轻易动用双S级的体质能力,也是因此,当时年轻的雌虫才会从元帅之位上退下来。 下方众虫还在七嘴八舌的声讨雌虫元帅,容时抬手让他们安静下来,他将目光落在修·洛哈特身上,神情平静,语气也十分平淡, “可以,若洛哈特元帅真能做到歼灭兽潮大军,将之拒在帝国星域之外,待你战胜凯旋归来后,想要什么奖赏,我都可以应允你。” 说完,雄虫君主没有去看对方带着笑容谢恩的模样,也没有理会其他大臣骤变的脸色,直接下令道: “出征的其他事项及所需物资,各部全力配合军部调动,力求早日将星兽潮击退,若有违抗,按帝国律严惩。” 下方众大臣只得无奈的纷纷躬身领命。 议政殿的大会过后,星兽潮在边境星域聚集,即将大举来犯的消息,就在星网上流传开来,连同帝国时政频道中,也都在播放着政府对于即将爆发的战争,所作出的一系列准备。 各种物资的调动,和出现在画面中冰冷而强悍的战舰,以及训练有素的雌虫军队,都给了普通民众足够的信心。 虽然听说这一次来犯的兽潮数量庞大,但其实帝国的战争从未停止,偏远星域时不时便会受到星兽攻击,所以其实并无多少民众真心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加上还是由声望颇高的洛哈特元帅带队出战,所以谁也不怀疑帝国最终会获得胜利。 皇宫花园中,加西亚跟在雄虫君主的身后,陪着对方散步消食,他看着前方的身影,神情变幻不定,数次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便说。” 雄虫如清玉相激的声音自前方传来, “从跟着我开始,你的脸色就一直变来变去,让人想直接视而不见都无法做到。” 雌虫怔了怔,眼中闪过一丝不明显的懊恼之色,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低声开口, “陛下,我听祖父说您答应了军部元帅修·洛哈特一个要求,等他出征归来,就会满足她的愿望……” 路旁一片火红的荣荻花开得格外娇艳,雄虫停住脚步,看着在枝头翩翩飞舞的几只粉白彩蝶,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唔,没错。怎么了?” 雌虫神情僵硬了一瞬,眼底光芒不停闪烁,脸上闪过一抹挣扎,半晌后才又一次开口, “那……如果洛哈特元帅提出,想要做您的君后,你也会答应么?” 说完这句话,他抬起眼来,牢牢的盯在了雄虫的侧脸上,唯恐错过对方的任何一个表情。 雄虫的神色却没有丝毫变化,嘴唇微动,吐出两个字来, “自然。” 加西亚眸光一震,收回视线,目光落在脚下的土地上,眼中情绪翻滚,直到雄虫抬脚继续往前走去,才涩声问道: “陛下一开始,为何要答应洛哈特元帅的这个要求,难道您……喜欢他?” 雄虫闻言,似乎对他会生出如此猜测感到诧异,回头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语气中带了一分笑意, “我倒没看出,原来安德森上将是如此…感情丰富细腻的一只虫,政治交换而已,你喜欢有什么关系?” 说罢他又转身继续朝前走去。 听到这个回答,雌虫一时愣在原地,心中的情绪复杂难言,比起之前听到对方的话,竟有些分不清自己此刻是否应该觉得高兴。 在原地站了片刻,他才收拾好心里复杂的情绪,抬脚跟上已经走出不远去的雄虫陛下。 大公爵府邸,莫拉莱斯庄园。 还是曾经的那间书房,克拉克帝国的梅尔特亲王坐在老位置上,手中晃动着桌上的一叠资料,望着面前的银发大公爵,语气惊讶的开口, “菲尔曼,你查这些资料干什么?你不会是也想要带军前往你们边境星域作战?你可别忘了,你数百年前受过的暗伤一直没有恢复,何况你们不是已经选出了,由军部现在的那位元帅领命出征么?” 银发雌虫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眸光冰冷的拿过他手中的文件,没有说话。 这沉默不语的态度显然就是默认了的意思,梅尔特亲王顿时正了脸色,收起脸上夸张的表情,他刚才那般问,其实开玩笑的成分更多,可现在看对方的表情,显然是真有这般打算。 异族亲王神情严肃的看向银发雌虫,语气认真的劝诫道: “菲尔曼,你可要想好了,虽说你现在的体质仍旧保持在双S级上,但你的身体绝对再经受不住任何的伤害,否则下一次,迎接你的将是身体的全面崩溃。” “上一次你好运的从我手中买到了可以稳定伤势的药剂,下一次可就没有了这样的运气,那种药剂是我克拉克帝国,最伟大的药剂大师此生的得意之作,星际仅此一支,若非你救过我的命,当初我是绝对不会卖给你的。” “现在你若是执意去边境,跟直接去送死没有区别。” 梅尔特亲王说着不由情绪烦躁起来,见对方始终无动于衷的表情,不由拍了下桌子, “我说你到底瞎凑什么热闹?你是对你们帝国军部,现在那位元帅的能力有多瞧不上?在已经确定人家是带兵统帅后,还跟在后面瞎掺和,擦屁股。” 这个家伙可以说是他萨其·梅尔特多年来唯一的朋友,虽然从前为了各自国家的利益,免不了相互算计几分,但即便是算计,也都是各凭本事,不会用一些肮脏手段,反倒是在你来我往的交锋中,生出了些惺惺相惜之情。 所以他实在是不希望,对方最后会落得体质崩溃,吐血而亡的下场。 “他不行。” 或许是被异族亲王脸上真切的担忧所触动,银发雌虫终于开了尊口,从唇间吐出几个字。 “这次的星兽潮来袭,没有那么简单,根据我留在边境的人手传回的消息显示,星兽早在一个月前,就开始在帝国的边境星域聚集,却始终是围而不攻,哪怕发生战争,也只是小规模的冲突,星兽最强大的那部分战力,始终停留在后方,这很不正常。” 银发雌虫脸上表情平静,浅灰色的眼眸却无比冰冷,他快速将手中的资料又仔仔细细翻看了一遍,语气平淡的做出最后结论, “洛哈特虽然曾打过几场优秀的战役,但他自视甚高,又怀着其他心思指挥作战,这一次的边境危机,他解决不了。” 梅尔特亲王瞠目结舌的听着,银发雌虫的这一番唱衰言论,过了片刻,才眼中带着一丝怀疑的看着他,将信将疑道: “你说的这些是真的?现在大军已经出发了,如果你这么不看好对方,那你当初为什么不阻止由他带军出战的提议?” “那时我还只是有所怀疑,并不能确定,即便现在我也只有不到五成的把握,要确定我的猜测是否正确,还需要验证一番。” “由洛哈特先行前往边境指挥,以他的能力,虽然无法胜利,但起码可以将边境将士的伤亡,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还可以顺势验证我的猜测。” 仿佛为了印证银发雌虫的话般,两天之后,从边境传来了消息—— 边境一星域被兽潮攻破了。 第180章 遗失在时光中的珍宝 边境第三星域沦陷的消息, 很快在星网上扩散开来。民众们一时有些不安,尤其是身居的星球靠近帝国边境,随时有可能成为直面星兽潮第一防线的偏远星球住民们。 然而还未等这种恐慌的情绪在星网上蔓延开来, 帝国前元帅菲尔曼·莫拉莱斯大公爵, 向虫皇陛下请命前往边境, 接替修·洛哈特作战的消息就引起了所有人的震惊。 帝国民众都知晓, 莫拉莱斯元帅当初是因为什么从元帅之位上退下来,成为了位同他国亲王的之尊的大公爵,现在这位从无败绩的前元帅,在此刻提出重返战场的决定,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担忧。 忧虑这一次的星兽潮难道真的如此来势汹汹,战场情况已经危及到这个程度了吗?竟需要曾经的帝国战神带伤上前线。 当所有虫民心中喜忧参半时,前线的最新消息又传入了帝星, 这一次却不再是战败的消息, 洛哈特元帅率领舰队将星兽赶出了帝国星域范围, 夺回了第三星域的所有帝国管辖内星球。 星网上, 民众们的担忧顿时一扫而空,也没有谁再去关注, 大公爵请命出战的消息是真是假, 虫皇陛下又是否同意,在此之后, 边境的捷报频频传来,星兽潮被洛哈特元帅带领星舰军团打得节节败退, 每日剿灭的星兽数量化为战报上,代表荣耀的数字传往帝星。 民众们可以从新闻和官网贴出的最新战况了解到这一切,修·洛哈特一时成为了帝国最炙手可热的人, 民众们将他奉为新一代的战神,疯狂膜拜追捧,星网上随处可见对洛哈特元帅表达敬仰崇拜,和爱慕之情的言论。 就这般过了将近两个月,兽潮被彻底消灭驱散,帝国虫民们为之欢呼疯狂的洛哈特元帅,也即将率领舰队返回帝星,接受帝国给予他的奖励和属于他的荣耀。 当帝国元帅乘坐的战舰降落在帝星时,无数民众聚集在军部专用的停降场外,哪怕守卫的士兵再三驱赶,表示军部重地不允许靠近停留,也无法控制赶来欢迎洛哈特元帅的虫民越聚越多的事实。 当那道仿佛携着硝烟和战火的身影从通道中走出来,外面瞬间爆发出来的欢呼声,如同陡然席卷的浪潮,呼啸着震撼人的耳膜,若不是警卫鸣枪示警,只怕还会有虫控制不住冲上来索要签名。 这样的场面,比无数星际巨星被粉丝围追堵截还要狂热。 修·洛哈特微笑着挥手向欢迎他的帝星民众们表示了感谢,然后坐着前来迎接他的飞行器前往皇宫。 议政殿内,掌握着帝国最高权力的一波虫一个不漏的齐聚在一起,他们看着从殿外走进来的那道,因为在杀戮和鲜血中浸染,而显得愈发气势逼人意气风发的身影,脸色一个个却都不怎么好看。 修·洛哈特大踏步走到高台之下,先是行了一个礼,然后抬头看向上方那道风华绝世的身影,眼中掠过一抹志在必得,微笑着语调轻柔的说道: “陛下,臣如约凯旋归来了。” …… 帝国内对于消灭星兽大胜归来的元帅阁下,狂热的崇拜风潮还没过去,另一条突然爆出的消息,便将他们的所有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不知是真是假的传言,有人在星网上说,洛哈特元帅在返回帝星后的第一次大朝会上,拒绝了帝国给予他的所有表彰击退兽潮的奖励,而是向虫皇陛下提出了,想要成为陛下唯一的君后这件事作为奖赏。 而他们的虫皇陛下,竟然答应了! 随后又有消息表示,虫皇陛下之所以答应,是因为洛哈特元帅在出征之前,便向陛下提出了归来后要自主选择奖励的要求,虫皇陛下为了让洛哈特元帅更快的结束战争,击退兽潮,满足了对方的愿望。 看到这些消息的一瞬间,帝国境内数以亿万计的雌虫和半虫们,心中情绪顿时复杂难言,一时说不清是嫉妒还是恼火,连对这位新任战神元帅的崇拜信任情绪,都仿佛消退了下去。 修·洛哈特在星网上的风评顿时呈现两极分化的趋势,小部分民众觉得他潇洒肆意,不但能力出众,为帝国的安定做出巨大的贡献,对喜欢的虫也敢于追求,为了讨得欢心,甚至愿意上战场以九死一生的搏杀来换取一个机会。 而大部分虫民却觉得对方身为帝国元帅,抵御星兽保卫帝国是应尽的责任,却以此为交换想要成为他们尊贵的虫皇陛下唯一的君后,未免有胁迫之嫌,即便他真的对陛下存有爱慕渴求之心,但不管于公于私,他的举动都令虫不快。 更何况,陛下是属于帝国所有虫民的陛下,整个帝国有谁不是对陛下满怀仰慕,现在却突然有一只虫可以光明正大站在陛下身边,并且拥有他,而且对方还得寸进尺的要求成为唯一的一个,让他们怎能不心生嫉妒不满? 但不管他们心中的想法如何,在许多雌虫满心期待着这是一个假消息的时候,皇室官网公布了虫皇陛下择选出了心仪的君后,不日即将大婚的消息,君后虫选正是星网上热议的修·洛哈特元帅。 安德森庄园。 地下演练场内,褐发议员看着在虚拟空间战场内疯狂屠戮星兽的孙子,场地内一片血流成河,残肢断臂无处不在。 他恨铁不成钢的冷哼了一声, “臭小子就会在这里发疯,早干什么去了?谁叫你白长一个木疙瘩脑子,天天近水楼台结果反倒让别的虫抢了先,这都是你自找的。” 说完,他见对方仿佛没有听见般毫无反应,顿时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好气的道: “行了!别在那里发疯了,修·洛哈特他成不了君后。” 一顿无形的能量扫射,将虚拟战场中遍地的尸骸血液化为气体消散,清扫一空后,里面的雌虫这才停下动作,转头看了过来,那双原本黑沉的双眸此时遍布血丝,神情无比的冷厉漠然。 “爷爷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嘶哑干涩,仿佛许久没有开口说过话。 褐发议员见到自己孙子如今的模样,眼中掠过一抹复杂之色,原本想要转头就走,不再搭理这个臭小子的想法也消退了下去,叹了口气,解释道: “几个月前你自己交给我的东西,难道忘了?” 见对方脸上闪过一丝疑惑,褐发议员顿时又没好气了,也懒得再细说,随意甩下一句, “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便转身离开了地下演练场。 被抛在原地的雌虫眉头拧起,若有所思,过了半晌,眼中突然升起一抹亮光,那点亮光冲破了他眼中的暮色沉沉,让整只虫都仿佛突然重新活了过来一般。 坎贝尔侯爵家族庄园。 清新雅致的卧室内,温雅的半虫青年看着眼前的光幕,屏幕停留在皇室官网发布虫皇婚讯的页面上,那个代表未来君后的、无比熟悉的名字,落在他眼中,几乎刺得他眼睛生疼。 这种疼从眼睛蔓延到脑海以及心脏,然后化为一股熊熊燃烧的火焰,烧得他面容扭曲,双目赤红,再也无法保留任何一丝理智。 他动作飞快的登上自己的星网个人账号,作为曾经帝位竞选的胜利者,差一点就登上虫皇之位的半虫,哪怕时至今日,他的个人账号关注虫数也很可观,评论区最新的一条留言,甚至就在半分钟前。 见此,半虫略显消瘦的脸上浮起一个满意的笑容,只见他手指在光幕上连续轻点,下一刻,个人账号的最新更新变为了今日,而那堪称爆炸性的标题瞬间引来了无数网友,将这个个人账号送上了星网首页第一位。 『半虫之光』*桑迪·坎贝尔:帝国元帅修·洛哈特曾在帝位竞选中作假、抹黑对手,欺骗民众,制造引导舆论,侮辱、打压、刺杀雄虫,堪称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这样的雌虫,费尽心机谋求君后之位,所求为何? 在这个标题之后,贴出的是一系列图片,截取的录音、视频等等相关证据,更有一段模糊不清,但可以清楚分辨出其中两个声音所属、纠缠暧昧的音频。 星网上的风浪可以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自己仰慕崇敬虫皇陛下将要成婚这件事,带给他们的心理冲击还没过去,民众们紧接着又得知了,他们很不爽的这位未来君后,原来暗地里做过这么多不能见人的恶心事,根本不是他们表面看到的那个样子。 从那一段段影像和音频中,网友们听出了前不久还被他们追捧崇拜的修·洛哈特是怎样的心机深沉,早在竞选开始之前就费尽心机的在谋取帝位,野心勃勃的想要将整个帝国掌控在手中。 为此不择手段,甚至做出了刺杀雄虫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刚开始网友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下一刻他们想起整个帝国可只有一位雄虫,就是如今的虫皇陛下,这岂不是说对方曾经暗杀的,就是他们的陛下?! 网友们瞬间炸了,尽管桑迪·凯贝尔贴出的音频中只是修·洛哈特,与其副官间语焉不详的几句交谈,,并不能作为真正的证据,但仅仅是这几句话,就足以让愤怒的虫民,尤其是雌虫们有想要将对话的两只虫人道毁灭的冲动。 尤其是这样一只妄图伤害雄虫,甚至极有可能已经付诸于行动的雌虫,如今却真的堂而皇之成为了他们虫皇陛下的未来君后,这是想要做什么?! 别告诉他们对方是因为爱慕他们的陛下才这样做的,三岁的小雌虫都不会相信这样可笑的谎言,他们只能想到一种可能,那就是这只野心勃勃的雌虫想要利用君后的身份,杀死他们的虫皇陛下,进而掌控整个帝国! 第181章 遗失在时光中的珍宝 一时间, 星网上无数虫民开始声讨修·洛哈特的种种罪行,这种愤怒不仅仅是针对于对方所作所为的不能容忍,更因为得知自己竟然是被对方有意操控愚弄, 去伤害打压雄虫这个事实所生出的报复心理。 他们可都没有忘记, 当初雄虫的存在刚在星网上曝出时,自己看了那些具有引导性的言论,跟着在网上发布了许多诋毁虫皇陛下的言论, 虽然主要原因是他们自己, 但这些别有用心的引导同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若是没有这些引导言论, 他们很可能根本不会在星网上乱说话,也就不会导致如今陛下不喜欢他们,自出现在公众面前至今, 就只公布了两条视频影像, 无论他们如何打滚哀求都毫无作用,甚至还禁止他们将这仅有的两则影像资源收藏起来。 虽然他们随时都可以登上官网膜拜跪舔陛下的风采, 但有过一次的星网崩溃经历让网友们十分的没有安全感,总觉得没有藏进自己兜里的宝贝随时都有丢失的可能。 至于这两件事间的因果逻辑是不是合理, 就不在网友们的考虑范围内了。 对于星网上这突如其来的风波, 刚准备有所动作的议会下属成员们,表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明明是他们的工作,怎么就被别的虫捷足先登了呢? 不过既然这一步已经完成, 那就直接开始下一步计划好了。 这一天, 属于军部元帅修·洛哈特的势力被一网打尽,凡是与其来往密切的将领和贵族都被逮捕,如果说刚开始的行事还算隐蔽,在星网上对这些人呈现一片谩骂之声后, 抓捕行动便再无丝毫掩饰。 而作为所有事件中心人物的修·洛哈特,则是在皇宫中,专门为他举办的庆功宴会上,被最高军事法庭的执法者带走的,与他一同被带走的,还有关系亲密的下属副官,包括他曾经的同盟坎贝尔侯爵父子。 修·洛哈特看着被拖着从他身边经过,望着自己的目光中满是得意,与报复的快感的桑迪·坎贝尔,皱了皱眉,随即嗤笑一声,冷冷的说了一句, “蠢货。” 对方难道以为,凭借着他知道的那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能够将自己扳倒吗?不过是自找罪受罢了,即便有半虫保护条例在,也得付出一定的代价。 雌虫碧色的眼眸中划过一丝嘲讽,他无视身边团团围住自己的执法虫员,转头看向被万众瞩目的那道身影,在一片静默的氛围中,怡然自得的笑道: “陛下,看来你我的大婚日期需要往后延一延了,等臣处理好这些小事,再来向陛下道歉。” 说着,他遗憾的叹了一口气,似乎对于婚期不得不延迟这件事,感到很是不满。 而对于自己是否能够成功脱身的问题,他没有丝毫的怀疑,因为他有足够的自信,即便这其中有议会插了一脚,以那些老家伙的能力,也不可能成功抓到他的把柄。 对于他表现出的期待和自信,雄虫君主的神情却十分平淡,只淡淡的说了一句, “如果你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想要换一个奖励,看在你所立战功的份上,我可以答应你。” 雌虫元帅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他环顾一圈周围,大部分虫惊讶中带着不解的看着他,显然也不明白这是什么状况,而当他的视线对上金发议会长与褐发议员那两虫,二者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那仿佛胜券在握的笑容,让他的眼神冷了冷。 他冷漠的收回视线,看雄虫的目光不再满是志在必得,不过即便心中有不好的猜测,他也没有半分失态,双眸微眯,轻笑了一声, “陛下放心,臣既然已经选择了想要的奖励,便绝不会再更改,臣相信陛下也会信守承诺,不会再有第二位君后,对么?” 雄虫君主望过来的目光如星空一般浩瀚平静,他轻轻颔首, “自然。” “如此,臣就放心了。” 无视其他虫骤然微变的脸色,雌虫笑着说道。 然后,他以手拂额,手臂舒展躬身,向着雄虫的方向深深的弯下腰去,起身后不再看任何虫,霍然转身向着宴会出口的方向大步走去。 包围在他周围的执法者连忙紧紧跟上。 不久前还是帝国英雄的修·洛哈特,被最高军事法庭逮捕的消息,成为了当日时政新闻中篇幅最长的报道,第一时间被整个帝国的民众所知晓,连帝国之外的其他星际国家,都纷纷得知了这个消息。 异族们表现出的震惊却反而比帝国民众更深刻,不明白明明就是几日时间,这位战功赫赫的元帅怎么就沦为了阶下之囚,难道是那位登位不久的虫皇起了忌惮之心,也玩起了人族兔死狗烹的那一套? 像是这般想,他们心中其实并不太信,也不觉得一个刚刚登位几个月的皇帝,有能力将一位根基牢固大元帅彻底除掉,指不定折腾一圈,最终还得放出来。 这些各有心思的猜测,对于帝国内部自然没有丝毫影响,一连半个多月,当星网上关于此事的热度渐渐消退,修·洛哈特的最终审判结果才公布出来。 抹消体质,流放荒星。 星际时代,帝国早已废除了死刑,所以当这个结果出来后,民众们竟并不感到惊讶,不说其他,单单对方伤害雄虫这一项罪名,就足够对方牢底坐穿。 如今早已对《雄虫保护法》倒背如流的网友们,也只能半是同情半是痛快的说一句,不作不死为什么这么想不开? 判决结果下来,当所有民众都觉得事情到此为止的时候,从边境传递而来的消息如一颗炸雷,炸得整个帝国都震了几震。 星兽潮卷土重来,帝国边境二、三级星域皆被攻破,而作为最后的一层防护的一级星域也岌岌可危! 一股比之前数量更为庞大的兽潮,不知用何种方法,悄无声息的躲过了监测设备的探测,突然间对边境星域发起了攻击。 由于事先毫无防备,驻扎的军队措不及防之下受到袭击,伤亡惨重,二、三级星域的住民避开了前一次的兽潮,在星球陷落之前安全撤离,却没能逃过星兽这一次的突然袭击。 无数没有自保之力的低等级体质虫族,沦为了星兽口中的食物,尸骨无存,星球地表在星兽庞大的身躯和利爪下成为一片废墟,从传递回来的影像中拍摄到的画面,令所有见到的人心中都忍不住升起无限的悲凉和愤怒。 然而再如何愤怒,此时也必须将所有情绪压下,当务之急,最重要的是派遣星舰队前去支援,然而由何人带队,在此时却成了一个难题。 星网上,在消息传回来后便陷入了一片恐慌之中,部分民众甚至第一时间提出,要求最高军事法庭暂时释放修·洛哈特,让这位之前成功打退了星兽的前元帅重新领兵出战,戴罪立功。 他们似乎坚信对方上一次既然能够成功将星兽剿灭,这一次也绝对不会有问题。 随着时间过去,这种呼声甚至有越来越高的趋势,另一批网友则气得要死,狂喷了一顿对方是傻逼言论后,气势凛然的表示,自己宁愿亲上前线去杀星兽,也绝不愿意为了活命去放过一个罪犯,还是一只伤害雄虫的垃圾,以乞求对方的保护。 与星网上的吵闹不休一般无二,此时的议政殿中也几乎成了菜市场,所有大臣唾沫横飞的,绞尽脑汁的陈述战场上的种种危机,有理有据的力求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打消上方这位尊贵陛下危险的想法。 这些分别属于议会和军部及贵族势力的代表,在这一刻简直前所未有的团结,相互配合无间,你来我往的慷慨陈词,时不时互相补充几句,简直将帝国偏远的星域的战场,描述成了一片十死无生,有去无回的修罗地狱。 连往日在朝会上相当于隐形虫般一言不发的菲尔曼·莫拉莱斯公爵,此时也皱起眉头,以一种不赞同的眼神看向上方的雄虫君主,语气决然地道: “不可。” 这一切的起因,皆是由于朝会刚刚开始时,位于上方的雄虫陡然扔下的,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帝国暂时找不出合适的将领领兵出战,但边境战况耽误不得,吾经过深思熟虑,决定亲自带兵前往边境,各部务必以最快的时间处理好出征事宜。” “这段时间帝国内的各项事务,就由罗德里格斯议长、安德森议员和莫拉莱斯公爵协同处理,其余大臣积极配合,若有违令不尊者,事后必将严惩。” 这般语气平淡的一番话下来,瞬间将一众原本忧心忡忡的大臣骇得魂飞魄散,倾刻间整个大殿如同炸开了锅,纷纷出口反对。 容时坐在上方,看着台下这些年龄各不相同的臣子,一个个急得脸红脖子粗的,劝他打消亲自出征的念头,几乎有片刻怀疑,刚刚自己说的不是要带军前往边境,而是活的不耐烦了,准备去边境舍身投喂星兽。 你来我往的反对声音夹杂在一起,听在容时的耳中只余一片嗡嗡的吵闹声,他伸手揉了揉额头,眸光微转间对上了右下首银发雌虫不赞同的视线,他移开目光,下一瞬,却又恰巧与褐发议员反对的眼神撞个正着。 将目光收回,容时心中叹了口气,做了个手势让下方众人安静下来后,才沉声说道: “罗德里格斯,安德森以及莫拉莱斯三人留下随我来,其他人各自去准备出征事业。” 说完起身向殿外走去。 第182章 遗失在时光中的珍宝 新纪1065年春, 帝国迎来了千年以来的唯一一位雄虫君主,八月,帝国边境星兽作乱, 二、三星域被兽潮攻陷,守卫军退守一星域区苦苦支撑,随时有被攻破的危机。 帝国上下虫心惶惶,一部分虫民面对战争的威胁, 一致要求帝国释放被逮捕的前元帅修·洛哈特,哪怕被其他国民嘲讽贪生怕死, 最高法庭明言拒绝称没有这种先例, 仍旧不肯放弃, 在边境情况一日比一日危急后, 这种呼声越来越高。 与之相对的, 许多体制等级达到标准的雌虫纷纷报名,想要奔赴战场绞杀星兽。 这种混乱的情况直到皇室官网上贴出公告, 将由虫皇陛下亲自带军前往前线,军部和议会坐镇帝国,全力支持前方战役,望帝国上下同力一心, 共渡危机。 公告的最后,将近期在星网上叫嚣,甚至发起□□示威要求释放罪虫修·洛哈特的一众虫民,进行了严厉的申斥警告, 并表示将在战后追究所有人的责任。 公告一经发出,之前在星网上蹦达的欢的虫民顿时偃旗息鼓,再不敢冒头;反倒是那些呼吁着与帝国共进退,忙碌于检查体质报名参军事宜的民众, 瞬间炸开了锅。 一时间,反对陛下带军亲征的声浪席卷了整个帝国,声势比之前边境沦陷的消息传来时,愈加的猛烈。 然而无论他们如何言辞激烈的抗议,官网上的公告始终挂在那里,丝毫没有撤下或更改的意思。 到最后,所有虫民似乎都被迫认清了这件事再无从更改的现实,他们不再做无意义的反对行为,而是一边将之前在星网上,摇旗呐喊释放修·洛哈特的虫骂了个狗血淋头,一边以最快的速度,向军部有关部门提交参军的报名申请。 军部接收到的符合条件的虫选瞬间暴涨,许多从军事学院毕业,却投身于其他行业的优秀雌虫,将包袱一裹火速奔往集合点,短短半日内,便将所需名额招满,工作虫员再三发布结束招兵声明却毫无用处,最后不得不直接撤销了相关网页。 外界的这些喧闹暂时还未传进皇宫里,容时结束了与莫拉莱斯大公爵关于边境情况,及之后应对战术的讨论,从议政殿出来。 加西亚站在殿外等候,第一时间迎了上来,容时与跟在身后的银发雌虫交谈了几句,让对方离开后,才对上了他的视线。 不等雌虫开口,容时摇了摇头,抢先说道: “行了,你要去便去,不过到了边境后,你必须听从命令,不可过多干涉我的决定,不然你就还是留在帝星帮你祖父处理政务。” 加西亚眼中一亮,冷峻的面容一扫这一日夜来的冷凝,眉眼舒展开来,沉声保证, “是,属下一定听从陛下命令,绝不敢违抗。” 容时将他一系列的神情变化收入眼底,无奈的摇摇头,昨日他费尽了口舌,好不容易才半是命令半是说服的,将安德森议员三虫的反对压了下去,成功让他们同意了他亲自前往边境的决定,只要他们三者没有了意见,其他大臣的反对,自然会有他们三虫去解决。 他的想法也的确没错,偏偏有了加西亚这个例外,对方也不直接反对他的决定,只是直言表示要一同前往边境,被拒绝后也不放弃,一刻不离的跟在容时身后,用一种固执的眼神望着他。 一整天下来容时也被磨得服气,本不是一件多大的事,他随口拒绝也不过是因为对方并不隶属于军部,身份职责都与上战场不相关,特意变动实在没必要。 不过既然对方执意要一同前往,他也不好强行阻止,容时自然知道加西亚为何这般固执,不过等上了战场,知道了他并非毫无自保能力,对方那有些过度的保护欲和责任心想必也能松懈一二,不必再时时刻刻绷紧神经。 当日,一支庞大的舰队从帝星出发,开往帝国最遥远的边境星域,无数虫抬头望向了天空,仿佛想要穿透空间的阻隔,看到那列不断向危险的战场靠近的星舰群。 自帝座的主人离开了帝星,星网都仿佛陷入了沉寂,平日里喜欢在各种论坛贴闲逛的网友们,要么没有了上网闲聊的心情,要么不敢在这个时刻蹦哒的太欢快,哪怕相互交流也是小心翼翼、客客气气,网上的风气都瞬间为之一清。 帝国上层的官员和大臣们,每一日都要前往议政殿,交换各方得到的消息,整理分析,想要从有限的消息内窥探出遥远战场的真实情况,以便为他们身处危险中的皇提供最快速有效的帮助。 来自克拉克帝国的使团归期也一推再推,秉持着友邦互助的原则,萨其·梅尔特亲王主动提出结盟,表示帝国若有需要,无论人力或物力,克拉克帝国必定全力相助。 以罗德里格是议长为首的帝国上层自然欣然接受,郑重对克拉克帝国使团、尤其是梅尔特亲王阁下表示了真挚感谢,并承诺了两国之间友谊长存,互帮互助的未来发展路线。 有了星际另一大国的慷慨相助,发往帝国边境的资源源源不断,若非前线一再表示物资充足,按这架势,只怕恨不得将整个帝国的弹药物资都送往边境。 时间在所有人焦灼的等待中缓慢过去,前线始终没有更进一步的战况传来,没有胜利的捷报,也没有战败的消息,帝国上下全都吊着一颗心脏,却又不免松了一口气。 这么多天没有战败的消息,这至少代表着边境战况已经基本稳定,不如一开始的凶险危急,只有稳住了当下,才有可能寻找机会进行反扑。 帝国边境星域,逻萨尔星。 容时站在一片废墟中,他身着一身简洁利落的作战服,头发重新被剪成了清爽的短发,身姿挺拔,在这一片荒凉中愈发耀眼夺目。 分散四周的兵士不时将目光看过来,下一刻又连忙转过头继续搜寻,恨不得立刻找到有用的线索,好让雄虫陛下尽快回到军队驻点。 他们可没有忘记,这颗星球目前还被星兽占领着,危机四伏。 容时没有去管那些遮遮掩掩的视线,他一眼便将周围的大致情况收入眼中,随处可见的房屋倒塌,残垣断壁,草木枯黄断折,不见半分生机。 墙上、地面,随处可见片片深色的痕迹,容时知道那是什么,除了这些血迹的存在昭示着这里曾经有过虫族生存,再看不出任何一星半点,这里曾经是一颗虫族遍布的星球的痕迹。 容时将目光从地面巨大的兽爪印上收回,他抵达边境已经数日,第一时间与前线驻边将领商议出有效的策略,将战况控制住,稳稳把兽潮阻拦在第一星域区外后,便带领着一部分战舰深入了被星兽占领的二星域范围内。 以他自抵达边境后所见到的情况来分析,星兽攻击虽然猛烈,却远远达不到将二、三星域一举攻破的程度,当初帝星会收到一星域危在旦夕的战报,也是因为边境军在之前的兽潮攻击中伤亡过大,紧急撤离之下,许多弹药能源都没能带走,两相叠加之下,才造成了之后只能苦苦支撑的后果。 如今有了足够的补给和兵力支援,自然便能够将防线牢牢守住,甚至反攻也不是问题。 容时却按下了边境将领的这个提议,在没有找到边境军之前为何,会如此惨败的原因前,即便一时反攻胜利了,也没有什么意义,二、三星域如今皆已成为一片废墟,最紧要的事便不再是夺回这两片星域,而是找到星兽成功突击的秘密。 他此次冒着危险带人潜入二星域,便是想要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然而一连降落了数个被星兽啃噬一空的星球,却都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容时眉头微微皱起,示意一直跟在身后的加西亚,将分散出去寻找线索的兵士召回,准备转移阵地再去其它星球看看,容时便转身向着星舰所在的方向走去。 加西亚掏出信号枪朝天空开了一枪,变跟在雄虫的身后一同朝星舰的位置走去,他手中握着一只最新型的小号能源炮发射器,时刻注意周围动静。 两人先后登上星舰,加西亚收起能源炮,正准备转身关上舱门—— “小心!” 前方的雄虫突然转身一把将他拉开,手中的能源枪对准舱门上方的虚空的位置,一连开了数枪。 这一系列的动作只在数秒之间,加西亚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听见星兽的惨嚎响在耳畔。 他神情猛的一变,能源炮对准舱门的方位,快速闪身挡在了雄虫的身前,戒备的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星舰地面上凭空多出了一小滩的黑色兽血,随即扑通一声,那滩黑色血液四溅开来,一只形似狼犬,身负肉翼的星兽凭空在地上现出身形来。 星兽的翅膀、腹部、后腰都有着一个冒血的小洞,显然是被雄虫刚刚射出的能源弹所伤,它龇牙咧嘴的低声嘶吼,绿莹莹的兽瞳凶狠的盯着面前的虫族,挣扎着想要发动攻击,被雌虫一个能源炮轰出了星舰外。 听到动静的兵将快速围拢过来,惊疑不定的望着舱门口地面的血迹,又看看外面只剩半条命在地上挣扎的狼形星兽,神情骇然,不敢相信他们竟然差点让星兽潜入了星舰内部。 若非陛下察觉,后果不堪设想。 容时从雌虫的身后走出,摆了摆手阻止了对方还要遮挡的动作,他看着那只狼形星兽,想到对方刚刚差点成功隐匿身形潜入,忆起曾在罗布星荒山猎杀的最后那只星兽,似乎也是形似飞狼。 他面上浮起几分若有所思,周围的兵将不敢大声说话,既怕冒犯了尊贵的陛下,又担心打乱了他的思绪。 “去两个人将那只星兽抓住,用笼子关起来放到星舰上,准备返航回一星域驻点。” 容时收回目光,吩咐了几句,便转身向星舰内走去。 几名雌虫士兵连忙领命开始行动。 片刻后,几艘星舰陆陆续续的起飞升空,离开了这颗荒无人烟的残破星球。 当星舰的最后一抹影子消失在空中后,一抹巨大的阴影伴随着嚎叫声从远处的地平线出现,飞快的向着星舰停降的位置接近。 若是容时等人没有离开,此时便会发现,这只身形巨大,双翼伸展开足以遮天蔽日的巨兽,模样与闯入星舰、被他们抓住的那只飞狼兽一般无二。 第183章 遗失在时光中的珍宝 一星域军事重地, 守卫最为森严的研究基地深处,嗷呜嗷呜的狼嚎声从那里断断续续响起,引得基地内进出的虫, 忧心忡忡的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前两日, 虫皇陛下从已成为荒凉废弃星球的逻萨尔星带回一只星兽幼崽的事, 整个军事驻地的上层都基本知晓, 那只星兽似乎有什么特别之处,直接被送进了军备研究室,连虫皇陛下都跟着一起进了实验室,连续两天没有露面。 这两天内, 时不时便从研究所实验室传出凶残的星兽嚎叫声,让外面路过的一众雌虫将士听得胆战心惊, 唯恐星兽挣脱束缚,伤到尊贵的陛下。 实验室内,可以承受能源炮连续数十次轰击, 而丝毫不受损的钢化玻璃墙外,容时与几名研究人员站在一起,看着玻璃墙另一边被单独关在其中的星兽幼崽。 狼形的星兽幼崽煽动着翅膀悬浮在半空中,一下又一下猛烈撞击着透明的防护墙,砰砰的撞击声伴随着咆哮从扩音器中传出。更为奇特的是,星兽的身形在虚空中时隐时现,上一秒还在玻璃墙对面的顶端, 下一瞬, 突然出现在了与研究员面对面的玻璃那侧。 兽口大张,闪着寒光的獠牙涎水滴答,冷酷充满兽性的眼瞳中满是贪婪和凶残的食欲,与研究员之间仅隔着一层薄薄的透明玻璃。 首次出现这种情况的时候, 差点与星兽来个隔着玻璃贴面吻的研究虫员,直接吓的大叫一声,踉跄着后退一个屁股蹲摔在地上,那可怜的模样让其他人同情不已,此后纷纷心有余悸的站在距离玻璃墙数米远。 “陛下,您的猜测果然没错,这只星兽具有的隐蔽能力不但可以逃脱我们肉眼的观测,连基地内目前最先进的仪器都无法捕捉,看来之前第二、三星域被星兽突袭,很大可能也是受到了这种能力的干扰,这才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几乎全军覆没。” 一名研究员看着身边毫无反应的监测仪器,情绪激动的说道,其他虫也一个个跟着振奋起来,自从前方被攻破,整个第三星域防御基地内便一直在寻找原因,研究员们更是废寝忘食。 因为这不仅代表着他们能不能成功反杀星兽,为已经牺牲的战友和同胞报仇;更关乎他们身后无数星球亿万计虫民的生死,然而即便心情迫切,在今日之前他们始终没有得到丝毫头绪。 现在终于找到了有效的线索,一些研究员克制不住的眼眶泛红,情绪激荡,整个研究室内的瞬间溢满了欢呼沸腾的声音。 “先别高兴的太早,原因虽然找到了,但该如何应对我们现在却还没有丝毫头绪,而且以这只星兽的能力强度来看,它明显不具备将整个兽潮隐蔽起来,毫无破绽的送进边境军驻扎地的能力。” 所有人中最为年老的那名研究员,面容严肃的提高了声音说道。 “我们目前最重要的,是要想办法该如何应对星兽这种隐蔽潜行的能力,当下一次的兽潮来袭时,我们基地是否能提前发现,做出最有效快速的应对措施?” 他这话一出,一众激动喜悦的研究员,脸上的情绪纷纷淡了下去,现场气氛重新变得凝重肃穆起来,几名刚才表现得特别兴奋的年轻研究员,面上更是浮现起了隐隐羞愧之色。 “好了,多余的话我也就不说了,我知道各位都是知道轻重的人,只是因许久找不到头绪,这才为一时的进展激动得失了分寸,后面该做什么想必不用我来说,大家都各自忙去,不要再聚集在这里。” 一众研究员纷纷应声,三三两两的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开始为后面的研究方向进行准备。 看着所有虫陆续离开,年长的研究员这才转向身旁一直没有出声的雄虫,特意压低的声音询问, “陛下,您真的要这么做么?要知道您精神领域内的伤势始终没有完全痊愈,如今精神力虽尚算稳定,但您若是要配合研究新型检测仪,恐怕会让您的伤势朝不可预测的方向恶化。” 年老研究员刻满皱纹的脸上带着满满的不赞同,眼中溢满忧虑,实在不怎么想配合对方接下来的研究。 容时将目光从玻璃墙后的星兽身上收回,没有回答研究员的老生重弹问话,直接转身向着另一侧的实验室走去,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走,这件事你对任何人都不能透露,研究过程中造成的任何后果,自有吾一力承担,不会让人怪到你头上。” 老研究员看着那道往前走的身影,脸上忍不住露出微微苦笑,他哪里是怕被怪罪,他只是担心帝国千年来的第一位虫皇陛下,会因为研究出现什么不好的后果,更何况身为一名雌虫,怎么会愿意让一名珍贵的雄虫去进行任何危险的事情。 只是现在的情况,明显没有他反对的余地,老研究员只能无奈的跟着走进了对面的实验室中。 …… 又是两天后。 加西亚站在研究基地的门口,目光不时望向从基地中走出的身影,发现不是自己等待的虫后,便移开视线继续等候,直到那道携带着满身星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他的表情才陡然一变,面部的线条在瞬间变得柔和下来。 他快步迎上前,目光扫过对方略有些苍白的脸色,眸光微微一暗,却没有说什么,而是低声回道: “陛下,您吩咐的事我已经给祖父递过信去了,祖父今日一早回信,说您早先吩咐要找的东西已经有了眉目,再过几天,就会让虫护送过来,虽然没有预想中的数量,但他会继续让人搜寻。” 雄虫没有什么表情的点了点头,表示知晓了,他抬手揉着额头,以眼神示意对方跟着,向研究基地外走去。 加西亚跟在雄虫身后,数次欲言又止,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控制不住开口道: “陛下,您是不是头又疼了,我看您的脸色不太好,不如这几天您就别再去研究室了,那只星兽的研究事宜,就先让其他研究虫员去进行,您的身体要紧,需要好好休息。” 容时放下手来, “不用,研究已经有些许眉目了,再过不久想来就会出结果,我的身体没事,现在最要紧的是抓紧时间,星兽不知何时会再次偷袭,若是不能在此之前想出有效的应对措施,到时后果会不堪设想。” 雄虫的声音中透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听在加西亚耳中显得清晰无比,他嘴唇紧紧抿起,过了片刻才用分外低沉执拗的声音说道: “保护陛下和帝国虫民是所有边境军和每一只雌虫的责任,为之身死也在所不惜,但这不是陛下的责任,而保护您的安全却是属下的任务,对于属下来说,您的身体健康才是目前最要紧的事,比实验室的研究更重要。” “所以,从明天开始,属下会阻止您再去研究基地,直到赫博医师跟随祖父派遣的队伍抵达驻地,确定您的身体无碍,并且劳累的研究工作对您没有影响,属下才会不在干涉您的决定。” 正不紧不慢往前走的雄虫,闻言脚步顿住,他转身看向垂眸不看自己的雌虫,眉间轻轻蹙起, “你……” 他正想说什么,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耳的警报声,随即是轰隆的炮火伴随着冲天的亮光,将附近一整片星域都染成了赤红的颜色。 各色的能源光束将天空切割成无数小块,灼热的气浪下仿佛连虚空都被扭曲,无数战舰飞船升空而起,对准了基地上空。 只见一大片巨大的阴影从上空掠过,速度快的如同幻觉,炮弹从它的尾端擦过,相互撞击在一起,轰的一声爆炸开来。 滚滚热浪裹挟着气流激荡开来,被极致的高温灼烧过的空气,飞灰如雪般飘然落下,如此声势浩大的爆炸,却没有伤到那片阴影分毫。 阴影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陡然调转方向,朝着空中有序排开的星舰发出一声声奔雷般的吼叫,肉眼可见的波纹以阴影的兽口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所过之处,悬浮在空中的星舰如同遭遇巨浪的小船,震荡着相互碰撞,摇摇欲坠,时而有几艘小型飞船失去控制,如同流星一般直直跌落地面,在巨大的轰鸣声中化为一团火光。 容时早在警报响起的一瞬间,便被身边的雌虫一把揽住,带着向不远处的主舰奔去,躲避着飞船坠毁爆炸和炮弹轰起四溅的碎片,两虫在其他士兵的掩护下,快速登上了主舰舱。 一直停留在原地等候的主星舰这才开始升空。 容时和加西亚来到主控室,这才从星舰的监控屏幕中看到阴影的全貌,那是一只体型巨大,形如狼犬般的星兽,一双肉翼伸展开来,足以将整艘主星舰包裹。 从屏幕的放大画面中可以看出,星兽身上的毛发如同钢针般根根竖起,飞船发出的能源炮落在上面,留不下一丝痕迹。 容时一眼辨认出来,这只星兽正是实验室中关着的那只星兽幼崽的放大版,加西亚同样认了出来,他的神情变得凝重。 “斜正上30度角,以最大火力攻击其下颚。” 容时看着屏幕中不时张口嘶吼的巨兽,对着操控台前的士兵说道。 正因屡次发射攻击,都被星兽躲过而无计可施的士兵一愣,来不及深想,反射性的按照话语中的指示行动。 第184章 遗失在时光中的珍宝 蓝紫色的能源光束包裹着亮眼的白光穿破虚空, 直直地射向星兽的下颚,抵达时却慢了那么0.1微秒,擦着星兽闭合的下唇颚击在了腹部, 留下一片浅浅的烧灼痕迹。 “左上45度, 最大火力,右眼。” 不等士兵为差一点成功击中,却被险险避开的攻击而懊恼, 耳畔又传来了一道指令, 他以最快的速度作出反应,这一次炮弹被快速闭合的眼睑挡住。 接下来的数次攻击,都在极微小的时间差中被星兽躲了过去。 操控台前把控着攻击方向的士兵牙关紧咬, 汗水顺着他的额角一滴滴滑落, 流进眼角刺得双目赤红,他也顾不得擦一下,只想让自己的动作快一点, 再快一点,这样就能够成功击中目标。 “你让开, 我来。” 一直站在身后观看的加西亚突然上前两步,将操控台前的士兵拎起放到一边,自己坐在位置上, 双手放在启控装置上方,等待雄虫的指令。 容时微微一顿,下一秒, 愈发简洁的指令从他口中吐出, “上浮20度左旋,右下角67度,右翼下。” 雌虫的双手几乎在话音落下的一瞬间, 便按照指令完成了相关动作,耀眼的光束像一往无前的彗星,猛的冲向了那道巨大的兽影。 刺目的白光轰然炸开,将所有人的视线全部遮挡,只听得一声掺杂着痛意的嘶吼,从监控屏的扩声器中传出。 待得白光散去,屏幕中的星兽整个掉了个个儿,从原本的右翼朝向变成了左翼正对星舰,身形向下坠了好一段距离才堪堪停住,黑色的兽血如雨般落下。 它似乎察觉到了威胁的来源处,调转身形,巨大的兽口冲着主星舰的方向怒吼,声波如浪潮荡漾开来,许多原本便摇摇欲坠的小型星舰飞船,彻底支撑不住从空中坠落,炸开遍地烟火。 原本因为攻击成功击中目标,而准备欢呼的一众将士,声音猛的卡在了喉中。 容时的声音猛的冷了三分, “左上75度,左眼下。” 雌虫操控启动按钮的手同时按下。 巨兽又一次嘶吼着淹没在白光中,光芒散去,星兽原本绿莹莹的左眼紧闭,血液染黑了脸上的毛发。 “正前方,左15度,下颚。” 星兽口喷鲜血,断了几颗兽牙,若非躲避得快,只怕小半张下颚都会被炸飞,而不是掉几颗牙那么简单。 “左下71度,左眼。” 渗血的兽眼成了一个血窟窿。 “正上11度,腹部。” …… 时间仿佛过去了许久,实则只有短短几分钟,原本强大的仿佛无坚不摧的星兽,此时伤痕累累,摇摇欲坠的、勉强支撑着悬浮在空中。 主星舰操控室内,所有旁观了这场战斗的将领士兵们一个个激动得难以自抑,心中汹涌的情绪让他们想要大叫出声,却又害怕打扰了两虫的配合无间,只能一个个强制闭紧了嘴巴,憋得脸色涨红。 “正中0度,鼻吻部。” 白光激射而出,所有虫看着屏幕中星兽的惨状,都相信再要不了多久,就能够成功将之彻底击杀,他们一个个双目放光的紧盯着屏幕,等待预料中的结果。 却在能源光束刚刚脱离炮口的一瞬间,从基地实验室的方向突然传出一道尖而细的嚎叫声,空中原本犹如困兽的星兽,在声音响起的瞬间猛地向着实验室的方向疾掠而去。 原本应该正中脆弱吻部的能源炮,只堪堪在皮毛上留下一道烧灼的焦痕,便在虚空中消散。 操控台前的加西亚反应迅速的启动主星舰追上去,最后抢先一步将星舰悬停在了研究基地的上空,密集的炮火攻击让星兽不得不停下了飞行的速度。 巨大的狼形星兽满身溢着鲜血,只剩一只的兽眼凶光四溢,冰冷而警惕的望着对面的钢铁巨兽。 它的口中响起低沉而焦躁的嘶鸣,仿佛你来我往的交流般,与下方实验室中传出的细细狼嚎连成一片,高低起伏,低沉与稚嫩交织在一起的声音,让这一片遍布炮火的空间,仿佛瞬间多了几丝温情。 然而这丝温情却丝毫无法动摇坐在操控台前的雌虫,加西亚将炮火填满,就要彻底按下启动键,却在这时,巨兽突然仰天一声长长的嘶吼。 所有的战舰都在声浪中摇摆不定,连容时等人所处的主星舰,都控制不住震荡起来。 正当所有人心中警惕时,星兽扇动着肉翼,调转身形,洒落一片黑色的雨点,快速飞离边境军驻扎地的范围,消失在遥远的虚空中。 下方细细的狼嚎又响了几声,似乎因为得不到回应,渐渐的便低了下去。 待星舰稳定下来,星兽已消失的不见踪影,雌虫也没有继续追击的意思,从主控位上站起身来,他先是环顾了一圈舱内的一众兵士,冷沉的目光直将所有虫看得不自觉低下头去。 特别是先前负责攻击操控的那名雌虫士兵,想起正是由于自己之前三番两次反应速度不够迅速,才导致了攻击失效,不但浪费了能源,若是没有自己造成的差错,这只从未见过的强大星兽,很有可能在今日被彻底击杀,而不是逃逸出去,给日后留下隐患。 想到这里,士兵的脸上布满羞愧,根本不敢抬头直视雌虫上将扫来的目光,整个舱室里原本还激动狂热的气氛,瞬间冷静下来。 “整体的作战素质还需要多加训练,要知道你们在战场上做下的每一个决定,关乎的不仅是你们自己的性命,更牵扯到你们身后千千万万的民众,和整个帝国的利益。” “就你们现在的水平,帝国边境现在还安然无恙,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后我会向你们的长官反应,在作战期间针对性的对你们进行训教,希望你们做好准备。” “现在都下去收拾战场,看看坠毁的飞船中是否还有活着的战友,驻地防卫的缺口也赶紧补上。” 加西亚的一番训话近乎是不近人情,将在场所有兵将训得头几乎要缩到脖子里去,才大发慈悲的松口让众虫离开。 兵士们向虫皇陛下行了一礼,操控着星舰降落于地面,便纷纷逃也似的下了星舰。 待到舱内渐渐空荡下来,雌虫才似心有余悸的松了一口气,看向一直默不作声望着屏幕中,星兽消失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的雄虫, “陛下,我们也下去,属下先送您回住处休息?” 容时收回目光,随意的点了点头,一边往外走一边仍旧思索着什么,踏出星舰时才侧头对雌虫说道: “不用回去休息,你还是送我回研究……后退!” 他未出口的话猛然变成了警告,拉住身边雌虫的手臂就要退回星舰舱内。 雌虫也似乎从空气中气流的变化察觉出了不对劲,在话音落的瞬间,第一时间闪身将雄虫护到怀中,后背大开对着舱门口,虚空中突然凭空浮现出巨大的兽爪,狠狠一爪拍挠在雌虫毫无防护的背部! 只着一层单薄衣料的背部瞬间皮开肉绽,露出断裂的骨骼。 加西亚猛的吐出一口鲜血,红色的血液混合着细碎的内脏碎块喷吐而出,被他在最后关头侧头避开,才没有溅了容时满身。 两人直接被那巨力拍得倒飞回星舰内,重重的摔在铺着地毯的地面上。 容时身形在空中时便快速掏出腰间的能源枪,对准舱门的方向瞬间连开数十枪,另一只手牢牢固定住雌虫的身体,不让对方在摔落的过程中造成太大的冲撞。 原以为会摔个头晕目眩,落地时容时却感觉脑后和肩膀被温暖的手掌护住,他微微一怔,不及多想,就着摔倒在地的姿势,举枪瞄准大张着往舱门内挤的兽口,又是一连数十枪,全部打在巨兽的口中。 逼得巨兽不得不后退躲避,容时又一枪射在舱门的关闭控键上,星舰厚重坚固的舱门瞬间闭合得不留一丝缝隙,只听到外面传来隐隐的星兽咆哮怒吼,抓挠拍打着舰体的声音。 容时没有去管外面的星兽如何,他侧头看向靠在身上的加西亚,雌虫双眸半合,口中涌出大股大股粘稠的血液,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对方大半个背部血肉模糊,碎裂的骨头向下凹陷,明显扎进了内脏中。 这样严重的伤势,若是不能尽快得到有效的治疗,只怕撑不了多久。 容时闭了闭眼,片刻后重新睁开,他抬手擦去雌虫眼角溅上的一滴鲜血,凑到对方耳边,低声说道: “撑住了。” 雌虫的眼睛动了动,目光混沌,显然已无多少意识。 容时没有再多说什么,他伸手扶住雌虫的上半身,动作小心翼翼的将自己挪出来,让雌虫依然保持着俯趴的姿势躺在地上,大致检查了对方身上的伤势,与之前猜测的差不多,脏腑受损严重,多处骨骼断裂。 他转身便欲往星舰主舱去,想找找是否有什么能用的药剂。 舱门外已没有了星兽抓挠撞击的声响,显然是已经离开,然而他才刚刚挪动脚步,便觉得脚踝处一紧,被什么东西桎梏住。 容时低下头。 只见刚刚还意识模糊不清的雌虫,此时竟微微抬起头,似乎是想要看到容时的面容,然他费尽所有力气,却也只能堪堪看见对方握枪的手。 他一手抓住容时的脚踝,嘴唇轻轻开合,除了血液不断的涌出,根本无法听清他在说什么。 容时蹲下身来,握住他的手腕,将之从自己的脚踝拿开, “放心。” 第185章 遗失在时光中的珍宝 容时转身以最快的速度进到主舱室内, 除了一些基本的外伤医用品,并没能找到任何对雌虫目前伤势有用的药品,他匆匆拿了几支止血剂便返回了受伤的雌虫身边。 雌虫仍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 仿佛已陷入了昏迷,在他靠近时也只是眼皮颤了颤,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容时飞快打开药剂瓶塞, 将药液洒在雌虫后背狰狞可怖的伤口上, 好在药液虽被涌出的鲜血冲去不少, 伤口出血的速度却减缓下来, 他紧接着将剩余的几管药剂都倒了上去,血液终于不在渗出。 昏迷的雌虫似乎感觉到伤口被药剂侵入的疼痛,身体颤了颤,却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情况仿佛有所好转, 但容时知道, 这只能暂时稳住雌虫的伤势不在快速恶化, 若不尽快得到有效的治疗,单单内腑受到的损伤和出血, 就能让雌虫在极短的时间内失去性命。 他脑中念头快速急转,忽然整个人冲着雌虫俯下身去, 额头贴上对方侧向一边的前额, 脑海中的精神力陡然沸腾起来,一股脑顺着双方接触的部位,涌入雌虫的精神领域中。 雌虫那原本黯淡无光的精神识海,毫无抵抗的接收了这些不带丝毫攻击性, 甚至让它感到亲昵欢喜的精神力能量,如同得到了滋养般,整片精神海瞬间焕发出生机, 雌虫粗重艰难的呼吸声,也渐渐变的轻缓平和。 与之相对的,却是雄虫脑海中原本便斑驳、伤痕累累的识海,光芒更黯淡了一分,那些堪堪稳定住的旧伤,在这一刻又有了隐隐恶化的趋势。 容时将额头撤离雌虫,直起身来,刚刚站直的身体有些不稳的晃了晃,金色的繁复虫纹在他额间若隐若现,闪烁着神秘而华丽的光芒。 他眉眼沉静,除了脸色微微苍白,在看不出丝毫刚刚的行为带给他的影响,最后看了一眼俯卧在地的雌虫,容时转身向着主控室的方向走去。 将星舰的防御探测功能全部开启,容时望着操控台上巨大的光幕中,呈现出的整个驻地如今的情况,他的手快速在主控台上无数令人眼花缭乱的操控按钮间跳跃,光幕中的画面随之不断变化。 片刻后,屏幕中的画面陡然停住,只见天空中无数飞船战舰悬浮,呈现出相互防卫、警惕对外的姿态,戒备着遥远的虚空中,随时可能出现的敌人。 然而陡然间,那一片的战舰失去控制,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操控着般,如同桌面上的玻璃球,相互冲撞,然后彻底失控坠向地面,化为一团燃烧的废铁。 只短短时间内,守卫着那一片区域的星舰便损失了三分之一的数量,剩下的也伤痕累累,防备的阵型彻底散乱,如同无头苍蝇般,搜寻警惕着看不见的敌人。 仿佛戏耍够了般,虚空中突然浮现出大大小小的星兽,它们在瞬间扑向措不及防来不及反应的战舰群,啃咬撞击,能源炮的光束从炮□□出,击伤了星兽却也难免误伤己方战舰。 待剩余的战舰群重新形成有效的防卫之势,开始进行反击,空中的星兽如同早有预料般,瞬间又消失了踪影。 然后一切如片刻前倒带重来。 容时脸色变得冷凝,他将光幕中的画面切换,其他的领空或地面都是差不多的情况,短短时间内,整个军事驻地便损失惨重。 他快速打开主星舰连接其他战舰的传导器,发布命令, “全军听令,收拢阵型,开启温控及声波检测设备,进行虚空无差别攻击。” “计算好相互间攻击距离,先清理出近军安全地带,由近向远处推进。” 声音通过传导设备,传递到每一架战舰上,星舰中,正因星兽诡异莫测的攻击而慌乱无措,一筹莫展的士兵们,听到这个声音从传导器中传出,瞬间找到了主心骨般,控制着彼此的星舰相互靠近,一边清扫看似安全的虚空,一边向驻地收拢靠近。 许多隐身在暗处的星兽,被连成一片的炮火阻挡了偷袭的脚步,不得不躲避后退;或者被陡然绽开在空中的鲜血暴露行迹,引来更猛烈的攻击。 战场上的情势暂时得到了控制,然而这样无差别的持续攻击,对于能量的消耗显然是巨大的,一旦星舰的能量耗尽,等待所有人的便是彻底沦为兽口中的食物。 除非能够将所有人失去的“眼睛”找回,才有可能挽回战局。 见情势暂时被控制住,容时不再关注光幕中的画面,他启动主星舰的攻击系统,一边清扫周围的区域,向着研究基地的方向靠近。 当主星舰缓缓降落在基地大门口,绕着基地上空戒备的巡逻战舰,第一时间将之纳入保护范围,防备任何可能突然出现的存在,对走出星舰保护的人发出偷袭。 容时早已通知了研究基地内的成员做好准备,是以战舰的舱门一打开,等候在大门口的研究和医护虫员便快步向星舰内冲去。 看到俯卧在地面上的雌虫,齐齐吸了一口冷气,在雄虫的示意下丝毫不敢耽搁,小心翼翼的将对方抬起,放到移动床上,推进了研究基地内。 容时跟在后面,一同走进基地配备的治疗室,他站在门边看着医护虫员迅速而效率的为雌虫做出诊断治疗,待情况稳定下来,确定了有救治的把握后,便转身离开了治疗室。 他并未直接往基地外走,而是脚步一转,来到了这段时间一直呆的实验室。 此时实验室内空无一人,容时径直走到放着许多瓶瓶罐罐的储物架前,从上面取了两支药剂打开,仰头一饮而尽。 这是这几日在帮助实验的过程中,为了稳定他精神领域中的伤势不受影响,老研究员特意配备出的抚慰稳定精神力的药剂。 将空了的药剂瓶随手扔进回纳箱,又取了两管药剂在手中,容时转身便向门外走去,走到一半注意到身上被雌虫的血染红的上衣,脚步一顿,在实验室中翻出了之前备置的衣服换上,然后才踏出了实验室。 外界的炮火声持续不断的传递进来,让往日里安静一片的研究基地内,也莫名多出了几分严阵以待的紧张,来往的工作虫员神色肃穆行色匆匆,见到容时忙不跌地停下行礼。 容时随意摆了摆手让他们不必在意,经过关着星兽幼崽的实验室门口,听见从里面传出的哼唧声,眸光微闪,转身进了实验室。 片刻后,他手中推着一只可滑动的铁笼子走了出来,笼中关着的,赫然是那只狼犬大小的星兽。 它浑身无力的趴伏在笼子的底部,呲着尖牙,向推着它的雄虫露出凶狠的目光,喉咙中传出威胁的低呜声,可惜由于被注射药剂的缘故,连头都抬不起来。 容时推着星兽上了主星舰中,阻止了想要跟随保护的护卫, “你们便留在这里,保护好基地内的安全。” 从帝星跟随而来的护卫队长面露犹豫, “那陛下您……” 容时摇了摇头, “我在星舰内不会有什么危险,如果星舰被攻破,就算多了你们也无济于事。” 说完,不等对方反应,便关闭了舱门。 巨大的星舰缓缓升空,驶离了研究基地的范围,飞向远处轰鸣一片的战场,护卫队长看着,不知为何心情陡然变得沉重起来。 …… 从天空到地面,横亘一片连绵不绝的炮火,持续不断的射向虚空,将驻地外的一整片星域,染成了火焰的红色。 容时操控着星舰从炮火墙的最高处穿过,主星舰如海浪中的巨石般屹立在虚空中,蓝紫色的能源光束环绕着它射向远处,为它清理出一条安全的道路,缓缓向前推进。 下一瞬,连绵不绝的炮火轰鸣陡然停止,天地仿佛瞬间陷入了死寂,主星舰面向虚空的舱壁,缓缓化作了一片虚无般的透明颜色,将星舰舱内的情形彻底显露出来。 里面所有的一切,让对面无形的存在倾刻间一览无遗。 容时站在透明的星舰舱里,悠悠望了一眼对面仿佛没有尽头的虚空,转身推出了一只笼子,里面正是被他从实验室中带出的那只星兽幼崽。 他抬手不知按在了笼子的哪处,原本坚固无比的钢铁笼从顶部裂开,向四周收缩折叠,最终变为了一座小小的平台,将原本被囚困在其中的星兽,暴露在了空气中。 星兽幼崽察觉到周围的变化,龇牙低低地咆哮,挣扎着想要发起攻击,却只能在小台上费力的挪移。 容时的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柄光剑,他神情冷淡无比,眸光平静的抬手—— 下一瞬,黑色的鲜血喷洒在透明的舱壁上,溅开点点墨梅,一声凄厉的幼兽惨叫从星舰特意外放的传导器中,扩散到此刻寂静无比的整片虚空中。 只见主星舰舱内,星兽幼崽后背的鲜血源源不断的涌出,染黑了星舰内铺着地毯的地面,一只形状丑陋的肉翼落在上面,还在一颤一颤的抖动。 狼形星兽一边发出痛嚎,一边用仇恨噬血的眼神盯着面前的虫族,森白的牙齿闪烁着寒光,几次想要扑腾起来,却只能堪堪抬起头颅。 而他面前的雄虫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将手中光洁如新,没有沾染丝毫血迹的光剑又一次高高举起。 虚空中似乎有一声愤怒的低吼响起,遥遥传来,似真似假,听得并不真切。 光剑破开空气,带着低低的嗡鸣划出一道闪亮的白光—— 第186章 遗失在时光中的珍宝(完) 连绵的炮火从天际到地面, 密不透风的笼罩整片空间,在瞬间扑向远处的虚空中—— 黑色的血液如同满空烟火,在不远处同时绽放开来, 伴随着星兽此起彼伏的嚎叫声。 炮火丝毫没有停歇, 甚至以匀速渐渐向前推进,不久后, 便有大大小小的星兽尸体, 雨点般从空中掉落。 直到再没有血迹在空中绽放,连绵如织的炮火又在瞬间停止, 片刻之前的杀戮和硝烟仿佛是一种错觉。 无人看见, 远处的太空中,身形巨大的星兽仅剩的唯一一只眼,牢牢盯着那架星舰,口中呼哧喘着粗气, 愤怒的血丝蔓延上它幽绿的兽瞳。 在它的周围,以拱卫的姿态环绕着数不清的, 大大小小的星兽, 或许是被片刻之前同伴的死亡吓住, 尽管眼中充斥着无尽的凶残和噬血的欲望,它们仍维持着群体的阵型止步不前。 双方似乎一时陷入了僵持的态势。 虚空对面,主星舰内, 容时收回故意挥空的剑势, 他看了眼星兽幼崽兽瞳中流露的那丝, 仿佛嘲笑他虚张声势的眼神, 眼中划过一缕果然如此的神色。 这种不曾在记录中出现过的星兽,智力果然不同一般,虽未必及得上智慧种族的程度, 却绝对超过了普通星兽的范围。 脑海中思绪转动,容时手下的动作却迅疾无比,又是一道剑光闪过,星兽肉翼伴随着乌黑的血液飞上半空,然后扑通一声掉落在地,扑腾的姿势仿佛还在准备振翅飞行。 毫无准备之下,星兽幼崽痛得发出尖利的嚎叫,若非行动无力,只怕整个会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黑色的兽血将它身上的毛发打湿,可怜的粘成一缕缕,将身形都衬得更小了几分。 随后发生的一切,如同片刻前的旧事重演,除了地面上堆积的星兽尸体更厚了一层。 这般你来我往几次三番,此时狼形的星兽幼崽已整个变为一团黑乎乎的血团,连小小的挣扎都似乎已无力从心,趴在地上轻声的哼唧。 容时伸手掏出早有准备的止血药剂,到在星兽幼崽的伤口处,洒了一半药剂管陡然从他手中掉落,咕噜噜滚到边上。 天地仿佛有瞬间的倒转,各色混乱的光斑笼罩了整片视野,无形的攻击如尖锐的刀锋扎入识海,想要将一切彻底搅碎毁灭。 容时用力一咬舌尖,以全部的理智调动精神海中仅剩的能量进行反击,手中的光剑用力往下刺去,随着一声有气无力的嚎叫,识海中攻击的力量陡然散去。 扶着星舰舱壁在原地站了片刻,容时才从剧烈的疼痛晕眩中缓过神来,他取出之前准备好的精神力稳定药剂,费力的打开,将药剂全部喝了下去。 直到神智又重新恢复清明,他才垂头看向下方的星兽,哪怕在疼痛中,他那一剑也下意识的刺偏了去,没有伤到要害,所以星兽幼崽除了身上又多出一个冒血的窟窿,并不会立刻丢了命。 他偏头看向落在旁边的止血药剂,管中已空空如也,剩下的药液早已被厚厚的地毯一丝不漏的吸收了去。 容时收回视线,看向星兽幼崽似乎想说什么,却在此时,传导器中传出了其他战舰作战员的报告声, “——报告长官,13号星舰能源不足,只剩30%,请求下一步指示。” “——报告长官,2号星舰能源不足,仅余25%,请求指示。” “——报告长官……” …… 连续不断能源告罄的报告声,仿佛约好一般陆陆续续响起,容时脸色不变,只是看向远处虚空的眼眸,眸光变冷。 他没有理会各子星舰传递过来的请示声,而是转身向主控室走去,在操控台前站定,容时定定的望着光幕中的情形半晌,最终在那个代表着危险意味的空栏中输入了一个数字。 双手在操控台上飞快地动作,最后指尖放在了最上方边沿的红色按钮上,稳稳的按了下去。 一阵极轻微的波动在瞬间笼罩了整座星舰,转瞬即逝,片刻后又恢复如常。 容时仿佛没有察觉般,对着传导器命令道: “全军听令,停止继续前进,原地保持阵型,暂停攻击,一级戒备。” 他一连说了两遍,确定命令传达到了每一艘星舰中,才返身回到星兽幼崽所在地。 将光剑重新握在手中,剑尖正对着星兽幼崽的咽喉处,只需稍稍用劲,便可切断那脆弱的喉管,甚至将头颅斩下。 容时却没有立刻动作,他抬头看向远处,仿佛望到了那个想要看到的目标,唇角向上勾了勾,眼中却殊无笑意。 长剑被高高扬起,再重重挥下—— “吼——!” 愤怒的咆哮在远处响起,仿佛有无形的屏障被这声怒吼撕裂,一阵肉眼可见的波动过后,远处的虚空中,浮现出隐隐绰绰,如浪潮般的起伏奔腾的阴影。 那是庞大的星兽潮。 一只体型分外巨大,外表颇为狼狈,满身血污伤痕的狼形星兽,怒吼着从星兽群中央正是振翅向着星舰方向扑了过来! 它硕大的兽瞳完全被怒火充斥,仇恨凶戾的目光中带着要将猎物撕碎吞噬的狂暴,一双肉翼伸展开来,如乌云蔽日,卷起的狂风将附近的其它星兽都掀飞了出去。 来势汹汹,强大而冷酷的气势几乎令人胆寒。 容时执剑的手稳稳停住,剑尖落在星兽幼崽咽喉半寸处,一缕切断的毛发慢悠悠飘落在地。 看着距离越来越近的巨大星兽,容时站在原地,脸上没有半分异色,他心中默数着时间: 五、四…… ……二 一。 一直平稳于虚空中前进的庞大星舰,仿佛突然间被唤醒,在星兽距离数百米时,猛地升空飞起,化为一道弧形的流光,迅疾无比的往对面的虚空中掠去! 星兽遭到戏耍的怒吼声被抛在身后,那丑陋狰狞的巨大肉翼从容时的眼前一晃而过,气流带起的狂风鼓动,让舱壁都微微震颤了起来。 容时将目光从虚空收回,将星舰舱壁恢复成了原本模样,他俯身捏住已呈半死不活状态的星兽幼崽后颈,半拎半拖地将它带到储备室,扔进了一架逃生舱中。 正准备关闭,他的动作又顿了顿,将手腕上的光脑摘了下来。 后方形成了铜墙铁壁般防守之势的战舰群内,士兵们看着出现在视野中越来越近的巨兽,神经紧绷,等待最好的时机,随时准备发起攻击。 然而在他们将手按下的前一刻,巨大的星兽于空中拐了一个弯,带起的狂风几乎将他们的阵型吹乱,然后紧追着飞离的星舰而去。 星舰中的众虫神情莫名,不解长官的主星舰为何突然驶离,有心想要追击星兽,却因命令而不得不保持阵型,停留在原地。 他们通过星舰中监测设备捕捉反馈在光幕中的画面,看着那艘庞大的星舰越飞越远,无数星兽仿佛受到指令般,以飞蛾扑火之势,向着星舰围攻而去。 原本是庞然大物的钢铁巨兽,被密密麻麻、虫蚁一般不计其数的星兽淹没,几乎再看不出本来模样。 被军令如山勒住手脚,困守在原地的星舰团,无数兵将看着屏幕中的画面,心情焦灼得如同火烧,他们双目充血,几乎是屏住呼吸的等待着,从传导器中传出那一声进攻的命令。 然而直到星舰被彻底淹没在兽群中,再看不见丝毫身影,那一声进攻的号令都没有出现。 终于有人再也等不下去,愤怒的一拳捶在操控台上,启动战舰的追击功能,就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去支援。 “轰——” 却在这瞬间,冲天的火光在遥远的虚空中爆开,如巨浪般翻滚蔓延,顷刻吞没了周遭的一切。 那是比云霞更为璀璨艳丽的景色,一方星域被整个染成了赤金的色泽,金色的无形波浪层层叠叠荡漾开来,所过之处,一切都化为了齑粉,随波漂散。 …… 星舰内,所有人仿佛在瞬间,都失去了反应的能力,他们愣愣的望向云霞蔓延的方向,对从双耳中留下的血迹毫无所觉,满溢心中的焦灼迫切,都在这一刻化为了空落的茫然。 一艘艘在行驶中,前往支援的战舰,被金色的声浪余波扫过,加上没有了驾驶者的操控,摇摇晃晃的偏离了航线,朝两边飞去。 金色的熔光中,飞灰如同一场苍茫沉默的黑色雪,飘飘扬扬的弥漫整片星域…… …… 研究基地深处实验室中。 身处治疗舱内陷入昏迷沉睡中的加西亚,仿佛也感觉到了那一场惊天动地的爆炸,他的眉头紧紧皱起,嘴唇轻轻蠕动着,似乎在说着什么。 然而他的动作,仅只让营养液中浮起一串细小的泡泡,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 帝国广大星域中,无数雌虫在这一刻,陡然停住手中正在进行的动作,心中蓦然升起一股若有所失的空茫,这股莫名情绪不知来处,却如潮水般瞬间将人没顶。 以至于他们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到,颈侧若隐若现的红色纹路,直到强烈的烧灼感蔓延而上,雌虫们才抽着冷气捂住脖子。 一些刚巧站在镜子前的雌虫,清晰的看到自己颈部很少会出现的虫纹,突然浮现在皮肤上,伴随着烧灼的痛感加深,越来越艳丽,直到化为稠艳如血般的色泽,虫纹也蓦地如血一般晕散开来,消失不见。 不是颜色变淡,隐没在皮肤下,而是晕散成一团模糊的绯色,如滴墨如海,彻底消失不见。 清晰的看到这一幕发生的雌虫们怔怔的站在原地,完全无法作出反应。 …… 费尔伦最高层办公室。 正在商议着边境战事的褐发议员和金发议会长,也如其他雌虫般感觉到了虫纹的不适。 他们清晰的看到彼此的虫纹在颈部浮现,又化为血雾消散的全过程,莫名的感到不安。 这种情况从来不曾出现过,联想到片刻前心中陡然生出的茫然若失,两人的心情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平静,连政务也无心再讨论,各自离去,第一时间派虫去打探边境的消息。 …… 大公爵府,莫拉莱斯庄园。 银发雌虫一手捂住自己颈侧,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眉头微微皱起。 “菲尔曼,你的虫纹……!” 恰巧坐在银发雌虫对面的克拉克亲王面露惊讶,伸手指向对方的耳下的位置,仿佛看到了什么令他不解的事。 他虽是异族的身份,但对虫族的虫纹也有所了解,也曾遇到过一些雌虫情绪不稳,显露出虫纹的模样,绝对不是今日这般的情形。 银发雌虫看他一眼,也不询问,快速转身走向洗浴间,他将衣领拉到最大,恰好捕捉到最后一抹绯红色,如同消散的烟雾般,淡化消失的情形。 银发雌虫眉头皱的更紧,他定定的看着镜中自己颈部的位置,不知在想着什么,连散乱的衣襟也忘记打理。 …… 帝国新纪元1065年。 七月,兽潮犯境,虫皇陛下亲率军队前往边境,帝国虫民共进退,举国之力支援战场。 九月中旬,帝国无数虫民一夕之间,虫纹莫名消失,引起民众慌乱。 五日后,边境传来战争大获全胜的消息,不等举国欢庆,随之而来的虫皇陛下牺牲的噩耗,如同火焰遭临暴雪,所有的欢呼雀跃在瞬间被冻结。 民众们大呼着不可能,拒绝接受这个可怕得如同噩梦般的消息。 然不管所有虫如何的不愿相信,期待着他们尊贵的陛下会和返回的军队一同回到帝星,舰队回返的那一日,他们却并没能如愿从新闻中看到那道身影。 出现的,只有被冷峻雌虫捧在怀中的精致却冰冷的金属盒。 …… 皇宫,议政殿。 一如过去数月的每一次,帝国高层齐聚于此,只是今日,高座上没有了那道令人不敢直视的身影,殿中的气氛也如死寂一般沉默。 “到底发生了何事,加西亚·安德森上将,你既负责跟在陛下身边护卫陛下安全,为何你完好无损的回来了,而陛下却牺牲在了战场?” 半晌,一名军部将领冷冷开口,看着手捧金属盒的冷峻雌虫沉声质问道。 冷峻雌虫似因为大伤初愈,或是其他原因,脸色苍白,衬着他无比冰冷漠然的神情,整只虫如同寒潭边的初雪般,令人看一眼便觉冷透骨髓。 面对对方的质问,他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仿佛遭到质疑的并不是他一般,语气平静无波的开口, “是我的错,没有保护好陛下的安全,我愿为此接受任何惩罚。” 雌虫并没有任何辩解,直接认下了对方的所有指责,他的声音低沉漠然,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般。 他这样的反应让军部将领更是愤怒,既为对方没有保护好虫皇陛下,又因对方现在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破罐子破摔般的表现。 难道虫皇陛下在他的保护中,却牺牲在了战场这件事,他就一点也不为之感到羞愧吗?竟还能做出这般一副无所畏惧,理直气壮的态度来。 然而在场其他虫都能看得出来,冷峻雌虫的态度与其说是坦然无畏,毫无愧疚之心,不如说是死气沉沉的听之任之,随便在场的所有虫要怎样处置他,都不会有丝毫的反抗。 “好了,追究责任的事先放到一边,现在我们要先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出发前去战场的所有雌虫将领,都完好无损的回来了,而独独作为雄虫的陛下,却在战场牺牲!” 褐发议员踏前一步,他原本便花白的头发此时仿佛更白了几分,整只虫看上去苍老了数十岁,他目光冷冷的从一干雌虫将领的身上扫过,包括他的孙子加西亚在内。 “身为臣子没有保护好陛下,身为雌虫没有保护好雄虫,不管陛下因何牺牲,这都是你们所有虫最大的失职!” 被他目光扫过的虫纷纷低下头去,脸上露出羞愧自责的神色,唯有加西亚仍旧神色漠然,无动于衷。 “安德森上将,现在请你把手中的盒子打开,我们需要通过星舰的储存芯片,来查看当时发生的事情始末,单单众口之言并不能让广大的帝国民众信任,我们需要为陛下的牺牲作出交代。” 从会议开始,便一直沉默的莫拉莱斯大公爵突然开口,他上前几步,准备从冷峻雌虫从手中接过银色的金属小箱子。 在他指尖触碰到金属箱之前,冷峻雌虫突然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手。 “我来。” 没有看他一眼,冷峻雌虫小心翼翼的将金属箱放到中心的桌面上,经过了虹膜密码等一系列解锁,才将箱子成功开启。 他从里面拿出一个密封好的纸袋,取出里面米粒大小的存储芯片,放置进一旁早已准备好的读取仪器中。 这种芯片是以星际最坚不可摧的材质制造而成,材料稀少,每一艘星舰或重要成员的座驾中都有着一枚,目的便是为了防止任何意外发生后,能够将事情的始末还原。 冷峻雌虫将芯片放好后,便重新将金属箱抱在怀中,垂头站在了一旁,没有去看仪器投射出的光幕,芯片中的内容,他早已看了无数遍,然而无论看了多少遍,他都无法坦然面对最后出现的画面。 …… 屏幕中的画面缓缓推进,终于播放到了最后,停留在了一片铺天盖地的火光中。 整座大殿寂静无声,只有从屏幕中传出的爆炸的轰鸣,所有虫望着那仿佛要焚尽一切的火焰,情绪翻涌,根本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直到光幕彻底黯淡下去,都没有任何一虫开口说话。 “陛下……!” 一道仿佛瞬间苍老的声音在殿中响起,褐发议员跪在地上,望着暗淡的光幕老泪纵横。 他不能接受,难道陛下跨过千百年的时光,重新回到帝国,就是为了替虫族解决这场危机?然后再如八百年前一般,又一次消失? 他本没有享受到丝毫原该属于他的权势和尊荣,甚至整个帝国中,如今又有多少民众还念着他当初的付出,凭什么要让他的陛下又一次承担这沉重的责任,甚至为此湮灭于火海中,尸骨无存? 并且再也不会有归来的那一日。 褐发议员恍然忆起数日前,帝国雌虫突然间消散无踪的虫纹,在此刻他才反应过来,那仿佛就是一种预兆。 昭示着雄虫彻底从虫族,从帝国中消失,而这一次,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褐发议员仿佛一瞬间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斑驳深刻的皱纹爬满了整张面容,整只虫老态横生,再没有之前的精气矍铄。 仿佛被褐发议员的悲痛惊醒,殿内众虫回过神来,有虫连忙上前,想要将褐发议员扶起。 加西亚看着祖父一瞬间仿佛失去了所有信念,了无意趣的模样,黑沉沉的眸子中光芒闪了闪,他抬手摸了摸胸口的位置,犹豫片刻,还是拿出了被他小心翼翼藏起的光脑。 失去了主人的光脑可以直接翻阅到其中储存的内容,冷峻雌虫找到要播放的那一段视频,选择了外放模式。 殿中众虫甚至来不及惊讶质问冷峻私藏陛下物品的行为,便纷纷噤声,将注意力放在了出现的光幕中—— 雄虫的身影出现在光幕上,他的脸色苍白,神情间却没有丝毫身处危机中的不安和忐忑,那双黑眸一如往日般浩瀚如星河璀璨。 他的视线仿佛看向屏幕外的众虫,又似乎谁都没有注视,神情平淡的开口, “有些事情来不及当面交代,便只能以这种形式告知,如果救生舱没有受到损毁,光脑也完好无损的话。” “救生舱里的星兽幼崽如果还活着的话,先不要急着杀死,可以用它继续研究,星兽潮如经既出现了变异,便不可能是仅此一例,尔等必要防患于未然。” “虫皇之位之后重新空缺下来,尔等若要挑选继任者者,切记要德能兼备,心怀帝国与民众者才是合格人选,菲尔曼·莫拉莱斯可为首选,帝国律中雄虫继位的最高条例,此后便废除。” “凡赛提星上的那些东西,也是时候随着他们的主人消失在时光中,便都毁了。此后雌虫与半虫共治帝国,当携手共进,平等互助。” “其他的想来也不用我多言,帝国能屹立于宇宙亿万年,始终强大如昔,吾希望它的未来也也是同样的荣耀光辉。便这样……” 雄虫君主微微垂首,似乎打算关闭光脑,又陡然想起什么般,抬起头来,脸上的神色现出一丝温和, “安德森,过去的便让它过去,不必过分执着,今日我葬身于星海中无怨无悔,一如当初,你便当我重新回到了归处,而我们也早晚会在此处重聚。” “所以不必为我感到悲伤,最后,加西亚,感谢你危难之时的舍身相救,希望你能够恢复如初,早日痊愈,再见。” 雄虫冲着屏幕外的众虫微一点头,光幕微一摇晃,便彻底暗淡下去。 ——再见,陛下。 许多人看着屏幕中的身影,在心中默默念道。 褐发议员也仿佛从失控中回过神来,看着屏幕消失后的虚空,喃喃自语道: “是的,我们还有再见之日,到那时,我必将永伴于陛下左右。” 被雄虫点名为虫皇之位继任者的莫拉莱斯大公爵,面无表情的看着冷峻雌虫将光脑重新塞回怀中,他定定的看着对方口袋位置许久,才淡淡的垂下了目光。 …… 虫皇陛下牺牲的消息,连日来一直占据着星网的头条,即便如此,也有许多民众始终保持着不相信的态度,仿佛自欺欺人般,凡是说消息是真实的虫,都会被他们逮住喷一顿。 直到帝国各部门的官网,无论是议会或是军部,都在同一日同样的时间段,发布了这一条相同的信息,随之被贴出的还有剪辑而成的视频,向民众清楚的告知了,他们尊贵的陛下是因何而牺牲,又为帝国做出了多么伟大的贡献。 将视频看完的民众瞬间陷入了沉默,他们无法说清自己心中的感受,这种复杂的情绪,让他们在随后面对帝国官方发布的政令时,没有做出过激的反应。 沉默的看着那颗金红色的星球上,星舰来来往往;沉默的看着星网上,关于雄虫君主原本便少的可怜的影像被彻底删除,再找不到丝毫…… 直到那没有遗体的葬礼在帝星举行,他们终于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沉默。 无数虫乘坐飞船从帝国的四面八方赶往帝星,无法计数的飞船将帝星上空包围,明明是白昼,星球地表却仿佛陷入了黑夜。 无数双眼睛看着一列银白的星舰,载着空的棺椁送上那颗金红色的星球,然后环绕在星球周围,再不回返。 从这一天开始,帝国《雄虫保护法》又增加了一款条例—— 以任何形式做出对雄虫不敬言行的公民,将面临帝国最高军事法庭的诉讼追究,严重者以叛国罪论处。 第187章 豪门抱错假少爷 Y国N市的街头, 密集的枪声如雨点,子弹随处乱飞,车辆行人尖叫着逃窜躲避。 等到穿着制服荷枪实弹的Y国警察匆匆赶来, 乱战已经停歇, 剩下遍地鲜血和横盛的歹徒尸体。 与警察一同抵达现场的救护车门拉开,奔下一群抬着担架,手拎急救箱的医护人员, 迅速开始抢救活着的伤患。 一名面容周正俊雅的青年匆匆与为首的警察交接完, 一瘸一拐的拖着被子弹擦伤的腿, 矮身钻进救护车内。 他先是环视了一圈车内金发碧眼的医护人员,见没有人注意这边,才低声说道: “殷先生,歹徒都被我们的人击毙了,可惜没有留下活口,这些Y国警察想必查不出什么来。” 这般说着, 脸上却分明没有丝毫可惜之色。 他说的是夏国语, 周围都是Y国人, 基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即便有个别能听懂的,恐怕也无法察觉出那点微妙。 被他称呼为先生的人,年纪其实不大, 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年,只是分外冷静沉稳的神色,让人不自觉忽略了他的外表。 他一只手被绷带缠住挂在脖子上,脸上带着些许擦伤,靠在身后的车厢上,微阖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听到青年的问话, 轻轻嗯了一声, “我们的人伤亡怎样?” “有三个人受了重伤,不过都在抢救,没有生命危险。只除了几个月前入职的,那个名叫容杰的保镖,被子弹射穿了心肺,在救护车到来之前,就没气了。” 青年的语气有些沉重,说到最后脸上闪出一抹不忍。 “嗯。” “殷先生”眼睫颤了颤,却没有抬眼,声音平静的吩咐, “回国之后,你去查查他还有什么家人在,多加照顾一些,毕竟他是为了替我挡枪才没命的,算起来也该是我的救命恩人。” 这话说的一点也不夸张,虽说对方身为保镖,本就应该保护好雇主的安全,但青年看得清楚,当时要不是那个名叫容杰的保镖挡的那一下,殷先生不死也会重伤,那子弹可是笔直地朝着胸口去的。 可惜这人差了一点运道,成功救下了殷先生,自己却当场丢了命,不然哪怕多撑一时半刻,等到救护车赶到,以后都会有大好前程等着他,可惜就差那么一点,只能说一切都是命。 这般想着,他心中的那丝不忍褪去许多,富贵险中求,跟在殷先生身边危险与机遇并存,他若不是运气足够好,今天又怎么可能只是被子弹擦一下。 青年心里有的没的想了许多,其实只在数秒间,脸上却没有表露出分毫,第一时间接下了殷先生的话, “是,属下记住了。” …… 一个月后,夏国京市。 位于东郊的一栋别墅内,当日还瘸着腿在N市街头爬救护车的青年,此时轻巧而快速地行走在别墅的走廊上,他走到二楼最末尾的书房门口停下,敲了敲门,等里面传出应允才推门进去。 “殷先生,当日Y国袭击事件的幕后主使和帮凶都全部落网了,警局那边传来消息,说您的二叔殷莫俞先生,和您的母亲闻女士吵着要见您,杨局拿不准主意,将电话打到我这里询问您的意思。” 青年在厚重的原木书桌前一米处站定,垂头看着不远处的桌面,小心翼翼的开口询问。 不怪他这样谨慎,要知道在此事发生之前,这位殷莫俞先生与殷先生的关系,可以说是整个殷家最为亲近的,老殷总在世时都有所不及,两人年龄仅相差四五岁,几乎从小一起长大,说是隔了一辈的叔侄,实则更胜似亲兄弟。 两人关系之融洽,连外界都有所耳闻,更别说还夹了一位殷先生的亲生母亲在里面,不然公安厅的杨局也不会特意打电话来询问。 然而曾经越亲密的关系,在此时反而越变成了令人避之不及的□□,轻重态度实在不好拿捏,若非被杨局问到头上,又找不到倒霉蛋接手这个棘手问题,青年委实不愿意自己来触这个霉头。 果然,在他话问出口后,书房内一时陷入安静,连书页翻动的声音都消失了。 青年听着自己的呼吸声,眼皮都不敢动一下,默默地假装自己只是一具会呼吸的木偶,半点不敢去觎办公桌后人的脸色。 “不见。回复杨局,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一切按国家律法来,我殷家不做徇私枉法的事。” 仿佛过了许久,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嗓音才响起,并不如何低沉,语气也不激烈,冷静得令人听不出丝毫情绪。 然而正是这份如同对待陌生人的平静,让青年心中一凛,神经更绷紧的几分, “是,我稍后就打电话回复杨局,请他秉公办理。” “你还有什么事?没事先回去,公司的事务这段时间就辛苦你了,你的功劳我记下了。” 办公桌后传来书页翻动的声音,还有瞬间让青年精神都为之一振的话语。 他挺直了脊背,本来随时在准备迈开的脚步顿住,犹豫两秒,还是开口说了另一件事, “之前死了的那个保镖,我按您的意思让人去查了他的家庭情况,发现对方是一个孤儿,七岁开始在孤儿院长大,并没有父母或其他兄弟姐妹在世,后来参军退伍,在老家的小县城工地上干了一段时间,经战友介绍来给您当了保镖。” 说到这里,青年的声音顿了顿, “不过意外查出他有一个前女友,在与他分手后发现怀孕,生下了一个孩子,那孩子直接被前女友遗弃在了医院,我们在孤儿院找到了那个孩子,只是…情况出了点问题。” “那孩子不是他的?” 书桌后的人头也不抬地将书翻过一页。 “不是,根据我们的调查,孩子的身世的确没有问题,但却不是孤儿院里的那个孩子。” 察觉到书桌后扫过来的视线,青年不敢再卖关子的,一股脑将事情和盘托出,左右最后事情怎么解决,还是要看殷先生的意思。 “前女友生下的孩子的确是保镖的,但却并不是我们在孤儿院找到的那一个,据调查出的消息,那一日小县城主干道上发生连环车祸,县医院接诊了许多伤患,医护人员紧缺,可能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将这孩子与另一个孩子调换了。” “出院后那孩子被另一家人抱回了家,而对方似乎也没发现孩子抱错了,偏偏被留在孤儿院的孩子身体不太好,似乎是心脏有点什么问题。您看,要不要把孩子换回来?” 毕竟抱错孩子的那户人家家世不错,要是把孩子换回来,不仅两个孩子各归其位,孤儿院的这个能得到好的治疗,殷先生的感谢也能落在正主身上,可以说是两全其美。 “不用管,你把孤儿院那孩子接出来,找一户人家收养了,以后定期拨过去一笔钱,成年后再帮忙给安排个工作。” “出去。” 青年愣了一下,不敢再说什么,赶紧应下退出了书房。 等他踏出大门,回头去看这在寸土寸金的京市,占地广阔,花树山石俱全的欧式别墅楼,心中既敬畏又向往,至于之前在书房中的胆战心惊,都被他选择性的遗忘。 他相信如今还只是夏国京市,与其他家族平分秋色的殷家,早晚会走向其他家族无可企及的高度,毕竟他有了殷先生这样一位家主。 当一个人没有了弱点,还有什么东西能够绊住他的脚步?亲情不能,恩义亦不能。 …… 十八年后,夏国,H省。 H省首富温家的别墅,今天迎来了一位不知该如何定位的客人。 别墅的佣人张妈站在厨房里,听着客厅里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端着糕点准备往外送的脚步顿住,又默默退了回来。 装饰奢华的客厅里,妆容精致,衣饰华贵的贵妇人坐在单人沙发上,上方水晶灯投下的亮光照在她的脸上,衬得脸色雪白一片。 她神情震惊的看着站在面前的青年,嘴唇颤抖,半晌说不出话来。在她脚边的地面上,躺着一只摔成碎片的白瓷茶杯,茶水将她整个鞋面打湿都毫无所觉。 “你……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 足足过了数分钟,贵夫人才抖着声音开口,她的目光落在面前青年那张,与丈夫足有四五成相像,眉眼间的神韵却与自己如出一辙的面容上,心中的天平已经朝相信的这一方摇摆。 再加上有旁边世交卓家的孩子作证,信任已经上升到了七成。 “是真的,柳姨,我还带来了亲子鉴定检查报告,这上面是小优和您与温伯父间的亲缘关系鉴定,父子母子关系的可能占了99.99%,我找最权威的机构亲自盯着人做的,绝对不会有假。” 容貌英气阳光的青年上前几步,将手中拿着的鉴定报告交到贵妇人手中。 贵夫人抖着手接过,看到最后一行确定双方为亲生母子,父子关系的结论,猛的伸手捂住嘴巴,瞬间湿了眼眶。 看到贵夫人的反应,阳光青年松了口气,转头与旁边的另一名青年对视一眼,投给对方一个放心的眼神。 青年接受到他目光中的安抚意味,知道认亲的事应该已经过了最初的一关,心神一松的同时,脸上不由露出一个开心的小小笑容。 阳光青年没有错过那抹笑容,眼中不由跟着露出一抹柔色。 “这件事情我一人做不了主,要等你温伯父回来决定怎么处理,必要的时候,可能会需要再做一次鉴定。” 又过了片刻,贵夫人终于控制住情绪,微红着眼眶抬头看向二人,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在那名,极有可能是自己亲生儿子的青年身上。 看着对方与自己相似的眉眼,她心中不受控制的一软,放低了声音柔声说道: “你是叫林优,对?” 见对方拘谨的点点头,然后便似是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还冲自己露出了一个带着濡慕的笑容,神情更柔和了几分, “到时可能会需要你的一些配合,孩子你别多心,阿姨并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只是我们这样的家庭,如果要让别人信服,免得以后多出不必要的麻烦,还是要更谨慎一些为好。” “阿姨你放心,我知道的,等什么时候需要抽血,您通知我就是,我一定尽力配合。” 青年抬起头羞涩的笑了笑。 “好,好孩子。” 贵夫人拍了拍他的手, “时间也不早了,不如你们今天就先在家里吃了饭再走,阿姨也能多熟悉一下你。” 青年乖乖点头,“好,那打扰您了。” “你这孩子就是客气。” 贵夫人假意嗔怪了一句,随即便高兴的扬声吩咐佣人准备午饭。 躲在厨房的张妈连忙高声答应,想到自己刚刚听到的那些,心中不由对现在的少爷温时生出了一丝怜悯。 才刚刚出了车祸不久,现在人还躺在医院里呢,结果又发生这种事,造孽哟,听说一双腿都废了,以后可怎么办是好哦? 第188章 豪门抱错假少爷 H省最豪华、设备最先进的私人医院, 顶楼的高级病房里,躺在床上沉睡的青年猛的睁开眼睛。 谁也形容不出来那眼中的神色,只觉得看一眼便忍不住跟着心情沉郁, 好似被重担压得喘不过气来,却偏偏挣扎着不肯放弃。 室内寂静无声, 细碎的并不如何明亮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窗台前的花瓶中,那束没精打采半焉的花上。 于是粗重的喘息声被衬得份愈加明显, 好半晌才缓缓平复下去。 伴随着布料的摩擦声, 青年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他的动作看起来十分费力,连带着身下的病床跟着咯吱作响。 等他好不容易稳住身形, 头上已是出了一层毛毛的细汗。 青年伸手用力地捏了捏腿上的肌肉, 果然没有任何的痛感, 他面无表情的收回手,环顾了一圈所处的病房, 拿过床头柜上的遥控, 将对面墙壁上的液晶电视打开。 屏幕显示的是财经频道,漂亮又干练的女主持人举着话筒采访坐在对面, 西装笔挺一派成功人士模样的嘉宾。 两人的交谈有来有往,气氛十分融洽,显然是一场十分成功的商业营销。 青年的注意力却丝毫没有放在节目上, 他的目光落在屏幕右下角,当看清那行数字, 一双放在被子上的手瞬间紧握成拳,雪白的被子被抓出了一团褶皱。 他双目死死的盯着那几个数字,牙关咬紧, 唇被抿成了一条直线。 过了许久,直到节目结束的乐声响起,伴随着女主持人知性温柔的嗓音, “谢谢李特助今天来参加我们的节目,也谢谢您对我台工作的支持,那么我在此就预祝殷氏即将进军游戏行业能够大获成功,也期望我们下一次的合作……” 青年终于从激烈的情绪冲击中回过神来,抬手按灭了屏幕,将遥控随手扔回床头柜上,他看着窗台前半枯萎的花,终于确定了这个事实。 他回来了。 他眼中沉积的郁气在这一刻开始松动,那些如厚重的阴霾一般沉重的情绪,渐渐从眼底退去。 “扣、扣、扣。” 门外传来规律的敲击声,然后一名身着护士服,戴着口罩的年轻护士推门走了进来。 见到床上坐着的青年,她愣了一下,然后弯起眼睛,柔声说道: “温时先生,您醒了?我正好要给您量体温呢,时间刚刚好,不用打扰您休息。” “您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其他不舒服……” 年轻护士甜美轻柔的问候响在室内,连同着窗外照进来的陡然强烈的阳光,原本苍白单调的病房仿佛瞬间变得明亮而生机。 …… 一个月后,温家别墅。 佣人来来往往打扫着别墅内的卫生,修剪草坪的机器在前院花圃间来回转圈,自动洒水装置喷射出高高的水柱,给修剪一新的花草披上一层晶莹的露珠。 虽然忙碌,佣人却不敢有丝毫的抱怨,今天是温时少爷出院的日子,在医院一连住了几个月,终于康复出院,自然要将整个别墅内外打扫一新,好除一除之前出车祸,以及在医院住了许久的霉运。 不知道夫人会不会一个高兴,给他们发个红包喜庆一下,佣人们心中暗暗猜想,行动更加卖力的。 随着几声车鸣声响,一辆轿车从打开的雕花铁门间穿过,驶进了别墅内。 看到的佣人微微一愣,这好像不是去接温时少爷出院的车? 只见轿车停在大门不远处,从上面下来两个面貌出众的青年,其中一个是佣人们熟悉的卓钧卓少爷,另一个,当视线扫过那张脸,却是极其惊讶的张大了嘴。 是温昭少爷?!他不是出国留学去了吗?没听说近期要回来呀? 然而随着对方的走近,清楚的看清那张面容,佣人才发现对方并不是二少爷温昭,虽然两人长得有六七分相似,但一双眼睛却是完全不同。 温昭少爷的是多情潋滟的桃花眼,而这个青年则是一双眼尾微勾的杏眼,看着分外和善单纯的样子。 看着今早起了个大早的夫人,笑容满面的迎到门外,将陌生青年和卓少爷领了进去,又催促厨房快点摆上早餐,佣人们顿时面面相觑,心中各种猜测。 …… 当一早赶去医院接自家少爷出院的管家,带着接到的人坐车回到别墅,一打开车门,迎接他的就是佣人们古怪的眼神。 当他和司机配合着,从房车大开的车门里,将坐在轮椅上的青年抬下来后,那些视线瞬间似乎变得更强烈了几分。 管家顿时在心中暗暗皱眉,别墅的佣人近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看来需要找个时间好好敲打一番才行。 他俯身给坐在轮椅上的青年理了理腿上的毛毯,视线不着痕迹的环顾一圈,严厉的目光让那些看向这边的佣人纷纷讪讪的收回了视线。 “少爷,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适?” 管家挥手让司机去停车,自己则站在后面,作势要帮忙推轮椅。 “不用了王伯,你今天跑前跑后也辛苦了,我自己来就好。” 青年说着,手指在轮椅扶手上的键盘一按,轮椅便开始向前滑去。 管家连忙抬脚跟上,就怕自家少爷操作不当撞上哪里,隔了好一会儿,直到轮椅进入别墅,他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尽管如此,看着那道哪怕坐在轮椅中,也腰背挺直的身影,他还是忍不住心中一酸。 他家少爷是多么优秀出众的孩子,今年才18岁不到,以后却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往后的人生还不知道要承受多少的痛苦和磨难,年纪轻轻就被迫面对这样残酷的现实,老天也太不长眼了。 都怪那个天杀的歹徒,自己没有能力,在商场上赢不过温家赔得破产,却像孬种一样不敢认,把错怪到温家头上,竟然还想要杀人泄愤。 法院只是判了他区区十几年的刑期,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管家恨恨的在心中骂了几声,跟在轮椅后一同踏进了别墅大厅。 一进去他便注意到,开放餐厅里,夫人和两名年轻人坐在餐桌旁,正有说有笑的用着早餐,注意到他们进来,才停下了谈笑,一齐转头望过来。 脸上分明带着几丝惊讶。 管家心里顿时皱起了眉,难道夫人忘了今天是少爷出院的日子吗?否则怎么不但没有一句关心问候的话,还和其他人一起有说有笑的用餐,要知道少爷也才从医院回来,还没用过早饭呢。 “温时你回来了?怎么不提前通知一声,不然我们就等你一起用餐了,你也饿了,快过来一起吃早饭。” 别墅的女主人温夫人从主位上站起,脸色变了变,才笑着柔声说道。 她的目光落在青年身下的轮椅上,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说什么。 厨房帮佣连忙知机地送上一套干净餐具,和温热粥食,然后便匆匆退出了客厅。 “我今天出院,医生应该早就通知到家里。” 青年控制着轮椅滑向餐厅,在长形的餐桌对侧停下。 也不必转移到餐椅上,管家体贴的给他端来温水净了手,便拿起了刀叉。 他并未立刻开始用餐,而是看向对面的两道身影, “这位是新来的客人?,母亲不介绍下吗?跟二弟长得这般像,不知道的还以是我的另一位弟弟。” 温夫人怔了怔,看向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儿子,总觉得似乎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她心中念头转了转,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一旁的卓钧便抢先出口, “温时你别胡说八道,小优可不是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弟弟,他跟你可没有什么关系。” 卓钧的脸色不太好看,他最是厌恶私生子的那一类人,那个温昭便是温伯父从外面带回来的,温时将小优和他放在一起,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他看着对面的人坐在轮椅中,身形明显比住院前清瘦了不少,并没有丝毫同情,甚至在心中暗想,什么哥哥弟弟的,你也不过是出生时撞了大运,才抢了原本属于小优的身份,。 否则你一个普通工薪家庭出生的孩子,又有什么资格坐在这里,对小优指手画脚,竟然还侮辱小优是温伯父的私生子,明明你自己才是一只鸠占鹊巢的小偷。 若非顾及着自己的外人身份,和温家还未明确表明的处理态度,卓钧这些话恐怕就不会只在心里想想,而是会直接当面甩到对方脸上。 “卓少爷这么激动干什么?我不过随口一问罢了,毕竟他长得和温昭那么像,而温昭容貌却是像足了我父亲。” “不知道的,还以为从小跟你一起玩到大的是他,而不是我本人了。” 温时随意收回目光,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便不再开口说话,专心致志的开始用起餐来。 “你……!” 卓钧被他的话噎住,一时不知该怎么回才好,他看着对方举止闲适的用餐,一举一动都浸润着从骨子里透出的优雅,哪怕坐在轮椅中,也丝毫没有损了那分雍容气度。 看着看着,他心中不由烦躁起来。 还说什么从小一起长大,若不是他抢了小优的身份,从小和他一起玩耍长大的就是小优,根本不会和他有丝毫关系。 林优坐在卓钧旁,借着用餐的间隙,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对面的那个人。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对方,这个从最开始,就和他交换了命运的人,果然是从小在富贵家庭精心培养着长大,看起来的确很优秀。 不过…… 他的视线扫过对方身后的轮椅,眼中划过一丝怜悯。 可惜了。 第189章 豪门抱错假少爷 早餐时间很快过去, 之后没有谁在说话,从青年坐着轮椅出现在别墅中,到他从餐桌前离开,没有任何人问过一句他双腿的情况, 报告柳人在内。 由于别墅内没有安装私人电梯, 管家便在请示过柳夫人后, 让人将一楼的客房收拾出来, 按以前房间的风格简单布置了一番,作为温时少爷先暂时休息的卧室。 坐在这间匆忙收拾出来的卧室中,略显暗淡的光线以及有些阴凉的气温,都显示出这里并不是一个适合病人居住的地方。 青年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驱动轮椅到书桌前, 打开上面的电脑,开始敲打起来。 房间外, 少了一个人的气氛似乎更加和谐, 卓钧因为学校还有课, 用过早饭后便向柳夫人告辞, 留下林优便一人开车回学校了。 所以只有柳夫人和林优两人坐在客厅的沙发里,佣人都被遣了出去不准打扰, 听着林优谈论小时候发生过的趣事,柳夫人保养得宜的脸上始终挂着慈爱的笑容。 “这么说你养父母对你还不错, 只是他们的经济条件到底只是普通水平, 与咱们家根本不能比,说到底, 你还是受苦了。” 柳夫人脸上露出几分心疼,转而想起什么,担忧的问道: “对了, 我听卓钧说你从小好像心脏就不怎么好,现在情况怎么样了?你别担心,等你正式回到家,妈妈一定从国外请最好的心脏科医生来为你诊治。” 一时情急,连这段时间以来双方默契保持的称谓都变了。 林优先是微微一愣,随后眼眶开始泛红, “我的心脏病没事,只要按时吃药控制就不会影响日常生活,”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继续说道: “我、我还以为您不想认我……从第二次抽血检测后,我就一直在等消息,可是一连等了一个多月,都不见有谁来找我,我还以为是报告出了问题或者温家并不想认我。” “毕竟我普普通通一点都不优秀,根本不能和温时大哥相比,你们选择他我也是可以理解的。” 这般说着,他脸上的表情却满是失落,显然心里并不如他说的那样能够坦然接受。 柳夫人顿时更加心疼了,起身将他搂进怀里,像哄小孩一样拍着他的背,柔声安抚, “你胡说什么呢,我们怎么会不要你,之前之所以没联系你,也是因为担心你频繁的出入家里,恐怕会让附近的这一片住户生出些不好的猜测,这样对你以后回家来的名声不太好。” “而且妈妈今天不是特意请卓钧去学校接你了吗,就是你爸爸开的口,说是要见见你。” “真的?” 林优惊喜的抬起头, “是爸爸要见我?” “当然是真的,难道妈妈还会骗你?刚好你上午没有课,就在家等你爸爸回来,他去公司有个会要开,中午会回家来吃饭。” 柳夫人见到他脸上喜出望外的表情,心中满是温情,果然这才是她与丈夫的亲生孩子,还没见面就满是濡慕,分明是先天的血缘羁绊牵引。 不像温时,从小就只亲近他爷爷奶奶,对着她这个母亲却满是生疏,一点没有别人的孩子对于母亲的亲昵和濡慕。 所以她始终对那孩子生不出多少感情来。 “马上就要见到爸爸了我好高兴,我之前就偷偷在网上搜了爸爸的照片,知道了他长什么模样,可是我有些担心……妈妈你说爸爸他会不会喜欢我?” 林优有些忐忑不安的声音打断了柳夫人的思绪。 “不会的,你别胡乱担心,你爸爸怎么会不喜欢你?你可是他的亲生儿子。再说不是还有我吗,妈妈肯定会帮你的。” 她回过神来,顾不得再去想那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连忙安抚面前的少年,毕竟这可是她亏欠了十几年的亲生儿子。 客厅里的气氛一时被欢声笑语弥漫,满室温馨。 客房里,有赖于别墅优秀的隔音效果,温时丝毫没有被外界的声响所打扰,他专心致志的坐在电脑桌前,随着手指在键盘上不断的起落,一行行代码飞快的从屏幕上滑过。 这是他重生前,在人生的最后十年里,一直在做的事,如今重新再来一遍,哪怕隔着前世今生间十几年的时光,也只是让他的思维变得更流畅。 或许真的是年轻的身体让思想更活跃,曾经觉得已经很完美,无法再更进一步的东西,现在看来,却觉得处处是漏洞。 他全副心神都投入了进去,在键盘上跳跃的手指越来越快,最后成了凌乱的虚影。 等他将整个东西完成,条件反射地登上社交账号,想要将软件发送出去,才陡然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并不是那个三十岁的自己,一些事现在才刚刚开始,一些事还没有发生。 他看着屏幕中刚刚编写完成的软件,心中情绪一时五味杂陈,鼠标点在了删除键上,停顿半晌,终于还是没有按下去。 “扣扣扣、扣。” 门外传来三短一长的敲门声,随后是门把手被转动,管家探进半个身体, “少爷,先生回来了,叫您到客厅,说是有事和您说。” 温时抬手保存好软件的备份,一边删除电脑上的痕迹,回道: “知道了,我马上就来。” 等管家退出去,房门重新合上,温时动了动因为一直保持同一个姿势,而僵直的脖子和手臂,将电脑关闭后,他驱动轮椅出了房间。 一出房门,外面过于明亮的光线刺得他眼睛不自觉眯了眯,不是很清晰的视野中,看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不少人。 温时心中早有预料,毕竟是已经经历过了一次的事。 他表情平静的控制着轮椅滑了过去,听到动静,众人的视线顿时都看了过来。 “小时你怎么样?腿伤如何了?出院时医生怎么说?我问你妈她也不肯说,可真是气死我了!” 坐在最边上的贵气老太太一见到他,顿时从沙发上站起来,快步走到温时身边,抓着他的手一边上下打量,一边急声问道,脸上的担忧之情显而易见。 口中还不住埋怨女儿的不靠谱,她明明早就想来看外孙了,女儿却总是说外孙在养病,医生不让打扰,还说没有大碍,这样的话她怎么会信? 要不是她自己这段时间身子骨老毛病犯了,又怎么会耽搁到现在才来。 老太太看着自家外孙瘦了一圈的脸,心疼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不就是摔了下腿骨折了吗,怎么折腾的瘦了这么多?! “你这孩子是不是在医院没好好吃饭?怎么瘦成了这样?!你说你好好的下个台阶也能摔跤,还把腿给摔折了,你怎么就这么不小心!” 老太太又气又心疼地拍了两下外孙的手背, “你妈也真是,怎么照顾你的,养个病还把脸上的肉都给养没了,这样身体怎么吃得消?!你放心,后面几个月的三餐包在姥姥身上,一定给你把掉了的肉重新养回来。” “看这脸瘦的,都没以前俊了。” 老太太拉着温时就一顿连珠炮的关切念叨,好不容易停下喘口气,才给了别人插嘴的余地。 “我没事,您别着急,先坐下在说。” 温时犹豫片刻,到嘴边的那两个字终是被他又咽了回去,看着老太太脸上毫不作伪的关心,他压下心中复杂的情绪,搀着老太太的手让她坐回沙发上。 他自己也被老太太拉着手,只得将轮椅靠着对方的沙发扶手旁停下。 “不错,看起来状态还行,就该这样,遇事要沉得住气不能灰心,年轻人经历磨难,以后才能走得更长远。” 坐在老太太身旁面容板正严肃的老人将温时上下打量一圈,见他除了身形清瘦了一些外,精神状态还算不错的样子,顿时满意的点点头,眼中露出了一丝欣慰。 他的话说得含糊,但温时知道对方应该是清楚自己双腿废了的事,只是碍于老太太被蒙在鼓里,才没有说的太清楚。 “您教导得是,您放心,无论遇到任何事,我都绝对不会放弃自己,会努力让自己过得更好,并且实现自身的价值。” 他如同保证一般的话听在老人耳里,顿时放了心,古板的脸上露出一丝隐隐的笑意,这才收回了目光,看向坐在一侧的女儿女婿,脸上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说,有什么事火急火燎的找我来,还特意交代我不能告诉你妈。” “哼,还不告诉我,你一打来电话我就守在旁边,听了个清清楚楚,我是你妈,你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 老太太冷哼一声,带着些阴阳怪气的说道,显然对女儿想要串通老伴瞒着她什么事,感到很不高兴。 老人也就是柳老爷子,没有去管老妻的话,他目光落在对面两男一女的三人身上,尤其是中间那名长像与自家女婿,有五六分相像的少年人。 如此高的相似度,断然不可能是两个毫无关系的人,尤其是对方现在还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在这里,这几乎更确定他心里的猜测,表情猛的沉了下去, “而且这几位客人你们不打算介绍一下?他们是什么身份,温齐盛你来说!” 察觉到老头子语气里的不对劲,从进门开始就一直担心外孙子的老太太,这才正眼去打量那三人,她眯着一双老花眼,仔细辨认对方的相貌,片刻后,猛的一拍沙发扶手! “好啊,好你个温齐盛,18年前你搞了个私生子出来,那时我柳家遭遇危机,奈何你不得,18年后你还敢这么干,真当我柳家是软柿子,随你怎么拿捏不成?!” 第190章 豪门抱错假少爷 老太太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让对面的林优和一旁的柳夫人脸色都变了变,早上温时虽也说过类似的话,但却没有这样明晃晃的将私生子三个字说出口,简直是指着林优的鼻子骂一般。 这让他的表情瞬间变得很不好看, 心中对这个应该是他血缘关系上外婆的老太太, 完全没有了好印象,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 脸上露出委屈难堪的神色看向一旁的柳夫人。 “妈, 你别乱说,小优他不是齐盛的私生子,今天请你和爸爸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你先别生气, 这样让客人看的多不好?” 柳夫人接收到儿子难过的视线, 连忙出声打圆场。 “不是私生子能长那么像……” 见对面的几人都盯着自己, 老太太嘀咕了一声, 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既然女儿说不是私生子,这话她还是信的。 一旁的柳老爷子脸色也跟着稍稍缓和了下来。 见场面重新恢复安静,坐在柳夫人对面,一直没有出声的中年男人这才开口说话, 他一身西装革履, 领带系成了最工整的模样,显然是刚从公司赶回来,一开口便直奔主题, “岳父岳母,今天请你们过来是有一件事,原本可以事后在电话里告知您二位, 但我思来想去,还是您二位在场当面处理清楚才更妥当。” 男人、也就是温家主说着,伸手从身后助理手中接过一个文件袋,等助理退到了客厅之外,才将打开的文件袋递到两位老人面前。 “您二位看看这些资料,这是我让助理在最短的时间内查出来的,虽然可能并不完善,但绝对是真实不带半点掺假的。” 柳老爷子看了他一眼,伸手将文件袋接过。 他取出里面的一叠文件,开始翻看起来,老太太早已从包里翻出老花镜戴上,也跟着凑到一边。 一旁坐在轮椅上的温时收回落在文件袋上的目光,微微垂下了眼眸。 客厅里一时只剩下纸页被翻动的声音。 随着文件被往后翻,柳老爷子的表情渐渐变得难看起来,拿着文件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老太太的反应却远没有他那么镇定。 她一把抢过那张最终的鉴定报告,凑到眼镜前,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然后整个人仿佛被刺激到了般,捂着胸口直挺挺地往身后的沙发椅背上倒去。 这一下突发状况彻底吓到了众人,柳夫人惊叫一声扑了过来,其他人也纷纷站起身,柳老爷子扶住妻子的身体,让她不往下滑;温家主则高声吩咐管家叫救护车。 温时反应最快,第一时间拿过老太太随身带着的手包打开,在里面快速翻找,找到一只白色的小瓶子仔细辨认过后,赶忙倒出相应剂量的药丸喂到了老太太口中。 不知何时凑了过来的林优,反应飞快的从桌子上倒了一杯温水,小心翼翼伺候着老太太将药丸咽下。 几分钟后,老太太颤颤巍巍的睁开眼皮,先是剧烈的喘了几声,视线扫过一圈围着她的众人,当目光落到温时身上,才陡然反应过来般,一把拽过他的手,还没说话,就先开始老泪纵横。 如果还是当年的温时,此时大概会一边感到莫名的不安,一边又耐心而生疏的哄劝老太太,但此时的他,却只是安静地坐在轮椅中,任由老太太拉着他的手臂直掉眼泪。 他垂眸看着衣袖上,一点点被眼泪濡湿洇开的痕迹,心中生出几许波动,却在下一刻,被突然插进的声音打散。 “老奶奶,您快别哭了,您才刚刚恢复清醒,需要保持情绪稳定,老人家是最忌大喜大悲的,尤其您的身体本来就不好。” 林优的声音清澈干净,此时特意压低了声音柔声劝解,更显出十二分的关切来,听在旁人耳中,更觉得这个少年心性纯善。 本来自回到家就并未给予他多少关注的温家主,此时便抬头看了他一眼,才转头看向老太太, “这孩子说得对,您要保重身体,其他事情便挪到以后再说,今天先送您去医院。” 说着就要招呼管家备车。 “我不去医院!老太太我好的很,事情就要今天说清楚,干什么多此一举挪到以后?” 老太太一听要将事情推后,哪里肯,立刻高声反对,也顾不得再拽着温时的手臂哭了,胡乱抹了把脸上的眼泪,坐直身体铿锵有力的说道: “现在就给我把事情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要想胡乱糊弄我们,明明是老太太我疼了十八年的外孙子,怎么突然就又不是了,好好的孩子被你们养着,这也能弄错?!” “柳诗蓉,你给我说!现在就给我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清楚!” 老太太猛地拍了一下沙发扶手,指着柳夫人怒声斥道。 她没有第一时间去指责温家主,因为在老太太的观念里,男主外,女主内,外孙一直都是女儿从小带大的,结果现在好好的孩子,竟然在她的照顾下被换了,她还一无所知,一直过了这么多年才被发现。 不管是身为一个母亲,还是身为一个大家族的当家主母,她都太不称职了,难怪今天女婿要把他们叫过来,不然后面孩子被换过来,外面肯定会生出些风言风语,到时传进他们耳中,只怕也会跟着生出不好的猜测。 想到这里,老太太忆起之前自己说林优是私生子的话,脸上的表情便有些不自然,她看了一眼站在面前,手中还端着半杯水的少年,心中的情绪一时复杂。 “说罢,齐盛你来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柳老爷子从最开始的震惊过后,此时已恢复了冷静,他转头看向一边的女婿沉声问道。 佣人们早已在老太太喝骂柳夫人时便识趣的退了出去,此时客厅内又重新剩下与事件相关的当事人。 温家主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挥了挥手让众人都坐下,林优乖巧的将从地上一张张拾起的文件整理好放到桌上,才转身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那一对从开始就没有说过一句话的,神情拘谨的陌生夫妻,也连忙跟着坐在了儿子的两侧。 等到所有人都落座,温家主才开始讲述事情的始末,他的话语简洁有力,语气不疾不徐,等到讲述结束,客厅内一时陷入了沉静。 “所以说,孩子并不是之后被有心人故意偷换,而是一开始在出生的医院里就被意外抱错,是吗?这个结论有多大的准确性,确切可信吗?” 柳老爷子沉默了片刻,突然开口问道。 如果孩子是因为意外才导致了错换,并不存在人为偷换的因素,事情便会简单许多,不然单这份检测报告,在他眼里的可信度便要大大减低。 “我让信得过的助理去查了,还另外找了专业人士,两份报告得出的结果相差无几,除了一份更详尽些外,结论完全一样,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 “那天诗蓉生产医院所在的小县城里,发生了特大连环车祸,伤亡无数,光是孕妇就有好几名,医务人员和病床更是紧缺,许多病人都挤在同一间病房,等我派出的人找到他们母子,将他们接出院时,孩子就已经被抱错了。” 温家主并没有正面回答柳老爷子的问题,而是陈述了一遍查到的事情,这些其实文件里面都有记录,只是刚刚老太太突然发病,两人应该还没来得及看到这里。 “你说你当初好好的待在家里待产不干,搞得什么离家出走?跑到那么远的小县城里去,碰上车祸受惊早产不说,连孩子都给你抱错了,你图的是什么?!” 老太太一听温家主的话,顿时又火冒三丈,指着柳夫人就开始责骂, “你当时都多大年纪了?马上就要当孩子妈了,还挺着个大肚子玩离家出走那一套,你以为你还是谈恋爱的小姑娘呢?当初把你找回来后,我看你吃了苦头就没忍心骂你,现在看来我就不该心软,就该狠狠收拾你一顿,你看看你闹腾出的这些事!” 老太太疾言厉色的连珠炮般一顿呵斥,罢了还瞪着柳夫人,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气得很了。 柳夫人现在这么大年纪,还被母亲当着外人的面如此严厉教训,登时脸上有些挂不住,就想要开口反驳。 她当初又不是无缘无故的离家出走,若不是事出有因,谁会挺着个大肚子跑出家门,一个人孤零零的到那么偏远的地方去? 当时她孕期反应明显,不但身体各种不适,情绪更是起伏波动大,偏偏丈夫每天只顾着工作早出晚归,娘家公司更是遭遇危机,随时处在破产的边缘;而恰在这时候,丈夫的初恋又挺着个大肚子,跑到她跟前耀武扬威,信誓旦旦的说等她娘家破产,这温太太的位置到底由谁来坐还未可知。 她当时本来就情绪敏感容易激动,被这么一刺激,差点没当场流产,那贱人吓得匆匆忙忙跑了,等她被佣人送到医院,在病床上醒来,丈夫别说来看一眼,就是电话也只是随意说几句就匆匆挂断。 她当时躺在病床上,只觉又是绝望又是满心不甘愤恨,满脑子都是自己被背叛,并即将被抛弃的屈辱痛苦,让她继续留在这里,眼睁睁的看着那个贱人登堂入室,和丈夫成双入对,然后自己再像一块破抹布一样被扫地出门,她怎么愿意接受? 所以她的第一反应就是离开,这样至少可以保留自己最后的一点颜面。 第191章 豪门抱错假少爷 柳夫人哪怕是此时想起过去的事, 也无法全然的保持平静,但她自然不会再过度被那些情绪影响,所以很快调整过来, 想要反驳老太太的话, 但不等她说出口,旁边的温家主便先开了口, “岳母不要怪诗蓉, 那些都是因为我, 当时只顾着忙于工作没有照顾到她的情绪, 又有一些居心不良的人跑到她面前说三道四, 她才会一时想不开离家出走。” “幸好之后他们母子吉人自有天相, 没有真的发生什么意外,虽然当时留下了一些隐患,但事情现在被发现也不晚。” 说着,温家主的目光看向坐在轮椅上的温时,看不出什么情绪的说道: “关于我们讨论的事, 想必你也听懂了, 你有没有什么想要问的?” 柳老太太一怔,想要在责怪女儿几句的话也再说不出来,脸上过于激动的情绪缓缓褪去, 只剩下满心的复杂和担忧。 此时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事实已经造成,再去责怪谁也不能改变如今的情况,在这件事里面, 受伤害最大的还是两个孩子,尤其是温时。 老太太第一眼便看出了,对面那对夫妻家庭条件很是一般, 如果要将两个孩子换回来,另一个还好说,哪怕过往的生活环境让他在各方面有所欠缺,但只要有钱,这些问题都很好解决。 但温时却不同,他从小在优渥的条件中长大,哪怕算不上锦衣玉食,也称得上养尊处优,现在骤然得知自己并不是温家的孩子,甚至之后要回到家境普通的家庭生活,他怎么受得了? 何况他现在腿还伤着。 想到这里,老太太心中不由有些许埋怨女儿女婿,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把事情揭出来,等小时的腿伤养好后再说不行么,现在另一家这种经济条件,若是此时把两个孩子换回来,这腿伤还怎么好好养? 若是不换,另一个孩子心里又该怎么想? 可真的是拿也不是,放也不是,让人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 老太太心中的摇摆为难拿不定主意,温时并不知晓,当然哪怕知道了,他大概也只会淡淡一笑,并不会为此生出多少心绪来,失落?委屈?抑或难过愤恨,这些情绪早就被他一一品尝,在发现全都是无用的多余的东西后,又被他逐一舍弃。 有时候再难过的情绪,再激烈的感情,面对不为所动、早已有所选择的人时,被影响的便只有你自己而已。 此时面对着温家主的询问,温时神情平静的抬眼回望过去。 他的脸上没有露出丝毫突然被告知身世有异,整个人生将会从此颠覆的,属于他这个年纪年轻人应该有的惊慌无措来。 “我没有什么想要再问的,您之后作出的决定,我也没有异议。” 见到他神情如此平静,而且似乎对自己之后的决定早有预料的模样,温家主眼中不由闪过一抹惊讶。 他心中思绪几转,收起了脸上在此刻,显得有些过于冷淡的表情,放缓了声音说道: “你不要担心,不管爸爸之后做出了什么决定,你也始终都是我的儿子,我们十八年的父子感情难道会因为你不是我的亲生儿子就消失不见?血缘不过只是一种关系的证明罢了,它并不代表所有。” 话音落地,原本还忧心忡忡、为难不已的柳老太太,表情顿时一松,而坐在对面的对面林优,脸色控制不住的难看了一瞬,很快被他低头掩饰了过去。 一旁始终保持着安静的柳夫人,眉头皱了皱,随后想到什么,又很快松开。 温时笑了笑,没有对温家主的话做出什么回应,只是礼貌的说了两个字, “谢谢。” 温家主皱了皱眉,既为这生疏而客气的两个字,又为温时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反应,他总觉得今天见到这孩子以来,就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但到底有什么不同,却又说不上来。 此刻他才回过味儿来,大概是对方眼中的神情,全然没有了往日见到他时的濡慕和向往,而是一片让人捉摸不透的平静。 难道是因为车祸后废了双腿,接受不了打击,所以才心性大变?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并没有被他放在心上,下一刻,他直接说出了自己对于此事的最终处理决定, “既然两个孩子抱错了的事是事实,那我们也不能再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索性两个孩子现在还都年轻,趁如今将他们换回来,各归各位,不管是感情或是其他,都有时间再慢慢培养和适应,这样不论是对两个孩子,还是双方的家庭都好。” “林先生,林太太,你们觉得呢?” 从进门开始,就始终保持安静,战战兢兢不敢说一句话的林家夫妻,骤然被点到名,整个人都惊了惊,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连忙胡乱点头,嘴里一个劲的应着, “是、是这个说法,温先生您说的对,就照您的说法把孩子换回来,说起来都是我们对不起林优,给不了他好的生活,让他原本一个金尊玉贵的大少爷,跟着我们吃了那么多的苦,哎,说来真是惭愧!” 林先生说着,还抬起手擦了擦眼角,见他这般情态,原本还心中有些不满的柳夫人柳老太太等人,也没法儿再说什么了。 “爸,你别这么说,这些事都是阴差阳错造成的,跟你们又没有关系,你们没有哪里对不起我的,反而是我应该感谢你和妈,是你们含辛茹苦把我养大,供我吃穿上学,对我比别家父母对自己的亲生孩子还要好,不,你们就是把我当亲生孩子养的。” 林优眼眶泛红的看着林父,说着抱住林父的手臂,很是依恋的小声说道: “我记得小时候小朋友们最羡慕我的,就是我有这么好的爸爸妈妈,无论我想要什么,你们都会尽全力满足我的要求,就连我要到h大上大学,你们也二话不说离开小县城,背井离乡的跟着我到这边来生活,明明你们在这边一个人都不认识,没有亲人和朋友,出了门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林优的声音渐渐变得哽咽,猛得抽泣了几声,突然转身一把搂住了另一边的林母, “你们明明为我付出了这么多,却还说什么对不起我……爸、妈,你们没有对不起我,应该是我要向你们道谢,感谢你们让我无忧无虑的长大,谢谢你们这么多年来对我的养育之恩,你们放心,这些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你们也永远都是我的爸妈,以后我一定会报答您二老。” “你这孩子……妈哪里需要你的报答,只要你开开心心的,妈比什么都高兴。” 林母听到儿子的这一番话,也忍不住瞬间红了眼眶,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知道自己的辛苦,懂得感恩,那她做什么便都是值得的。 林父也跟着一脸感动的坐在旁边,一边抹泪,一边欣慰的拍着林优的肩膀。 他们一家三口的真情流露,让旁边看着的柳老太太等人也不免跟着生出动容来,连脸色古板的柳老爷子,眼中也浮现出几分温和。 温时坐在轮椅上,看着那从进门开始,就没有朝他的方向看过一眼的那对夫妻,此时却和养子上演着一家三口,父母慈爱儿子孝顺的温馨画面,眼中没有一丝波澜。 “好了好了,小优,快别难过了,你养父母他们现在不都是在这个城市吗,你以后如果想他们了,完全可以随时去看他们,又不是以后都不能见面了,可别哭了,当心情绪过于激动心脏受不了。” 柳夫人见儿子一时半会儿没有停下的意思,不由着急了,连忙上前温柔的拍着他的头轻声安抚,就怕儿子情绪一个激动,心脏病发作了可怎么办? 虽然说这病情因为长期的吃药控制,已经基本没有大碍,但小心一点总是没有错的。 “什么?小优这孩子有心脏病?!” 柳老夫人瞬间抓住了关键,看着女儿皱眉问道, “那可不能再哭了,心脏不好的人最忌讳情绪大起大伏,快,林先生林太太,你们快好好劝劝这孩子,可别再哭了,一个不好引发了心脏病,可不是闹着玩的。” 老太太也顾不得安然坐着了,连忙起身走了过去,跟着一起安抚林优的情绪。 等到对方心情彻底平复下来,已经是一刻钟后。 林优看着柳老太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对不起,让您担心了,其实我现在的心脏病一点都不严重,只要按时吃药就可以控制住,对日常生活几乎没有影响。” 柳老夫人板着脸,眼神却放松了几分,她转身走回位置上, “那也要多加注意,要知道你的身体可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要是生病你父母该有多担心。” “是,我知道了,以后一定会注意的。” 林优脸上闪过一丝失落,却还是笑着答应。 柳夫人见了,心疼的拍拍他的手,示意不要放在心上。 “虽然两孩子决定换回来了,但温时还是先暂时住在温家,等他把身体彻底养好,再跟着你们回去,林先生、林太太,你们看行不行?” 等到客厅里重新恢复了安静,柳老爷子突然开口说道: “当然,我们也不是霸道得要把你两个儿子都抢走,这只是单纯为孩子的身体考虑,你们虽然没有与他相处过,但作为亲生父母想必也能理解。” “啊?啊,是、是的,老先生您说的对,我们同意您的安排,就按您的意思来办好了。” 林父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连忙应下。 他脸上一瞬间的表情有些奇怪,柳老爷子只以为他心里不愿,又不敢表现出来,便放缓语气又加了一句, “当然,在此期间你们想两个孩子了,可以随时上门来看他们。” “齐盛,你觉得这样安排怎么样?” 柳老爷子看向温家主,征询他的意见。 “可以,就按岳父您说的办。” 温家主自然没有意见,别说只是养一个人一段时间,就是养一辈子,以他温家的财力也不值一提。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动,但不等他仔细思考心中的想法,便被一道声音冷静地打断, “不用了。” 众人循着声音看去,就见温时坐在轮椅上,脸上的表情十分平淡,却看得出目光中的坚决。 “谢谢…外公为我考虑,不过既然决定换回来了,就还是按说好的办,我稍后就跟着我亲生父母他们回去,若我还留在温家,也不利于父亲母亲和林优培养感情。” 第192章 豪门抱错假少爷 “你这孩子, 有什么影响不影响的,林优他又怎么会介意这个,你就安心在这里住下, 不然你这个样子回去,外婆怎么能放心?” 柳老太太不赞同的看着温时。 “或许林优不在意。” 温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 “只是我早晚是要回去的, 宜早不宜迟,不然林优该用什么身份回到温家,我若一直留在这里,到时外面的人免不了拿我们两个做对比,已经发生的事不能避免,却何必再给人制造更多的谈资?” “而且,您就当是我的私心,我想提前回去跟父母培养一下感情, 毕竟以后……” 后面未完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但在场的人都明白,将林优接回来简单,之后该怎么处理却麻烦, 若是不公布真相, 外面的人免不了胡乱猜测, 到时什么难听话都传得出来。 若是公布林优的真实身份, 温时的存在就会变得尴尬, 他留在温家,别人可不会管是不是他们这些长辈不舍得孩子, 在外人眼里,只会觉得是他贪慕富贵,嫌贫爱富, 不舍得离开温家这个富贵家庭,为此连亲生父母都不要。 客厅里一时安静下来,谁也不好再说什么。 “小时,既然你坚决要离开,我们也不好再阻拦,毕竟我们也都希望你以后能和亲生父母相处得好,这样的话,妈便让管家去帮你收拾东西了,不过你就算离开了,也还是妈妈的孩子,以后记得要常回来看看我们。” 柳夫人叹了口气,转身向外去寻管家了。 柳老太太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再提什么反对的话。 事情便就这样商定了,温家主随口又交代了两句,便以公事繁忙为由,返回了公司。 柳老爷子两夫妻呆了片刻后也决定离开,准备等温家正式召开宴会,公布亲外孙身份时再过来,临走前柳老太太将一张卡塞到温时手中。 老太太眼圈有些泛红,看着温时的目光里有慈爱有不舍,但活到她这个年纪的人,到底看清楚了世界上有些事情,仅仅只要身份发生了变动,以前一些理所当然的事情,便会瞬间变成不能触碰的东西,非要强求的话,也多半不会有好结果。 所以她才在温时提出要离开时,没有再执意反对,让这孩子回到亲生父母身边去,才是对他的未来更好,毕竟那里才是他真正的家。 然而理智知道这样的处理方式没有错,老太太心里却还是舍不得,这可是她从小疼到大的孙子,感情哪里是一朝之间身份转变,就能毫不在意的。 她一双稍显浑浊的眼看着温时,拍了拍他的手背。 “孩子,以后就好好过日子,不要想太多,如果遇到麻烦,可以来找外婆。” 温时握着手中薄薄的卡片,眼中闪过一抹复杂,原本打算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最后说出口的是, “您以后也多保重身体,记得按时吃药,要定期到医院去体检,还有外公也是。” 老太太不断点头,抬手擦了擦眼角,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往等候在大门的车子走去,柳老爷子站在车旁,向温时点了点头,随后两人先后上了车,随着车门关闭,汽车驶离了温家。 …… 温时将目光收回,控制着轮椅返回别墅客厅,一进去便感觉到林优投过来的视线,他抬眸回望过去。 见他看过来,林优目光闪了闪,笑着说道: “外婆对你真好,也是,毕竟前面这十八年,都是你代替我陪在他们身边。温时,我应该谢谢你,虽然前面的这段人生,我没能在父母和长辈身边陪伴他们,但你的存在却弥补了这段没有我的时光,让他们同样享受到了亲人间的天伦之乐。” “为了表达我的谢意,如果你之后在与林爸爸林妈妈的相处中遇到什么问题的话,可以随时和我联系,我和他们相处了十八年,对他们的性子和习惯还是有一定了解的,我也希望你们以后的相处能够和谐幸福。” 说到这里,他不好意思的拨了拨额前的头发。 还坐在客厅里,等待管家替温时收拾行李的林家夫妻,听到这一番话,脸上表情十分的欣慰。 温时看了对方一眼,丝毫没有对他这一番长篇大论作出反应的意思,他将写着密码的银行卡收起来,径直驱动轮椅向一楼的客房滑去。 其间,他没有分给坐在沙发上的林父林母一丝眼神。 林家夫妻俩见状,不由皱起了眉头。 客房里,管家指挥着佣人将一应物品分类打包,装进行李箱,他脸上的表情现在还有些恍惚,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样匪夷所思充满戏剧性的事,会发生在温家。 温时少爷竟不是先生夫人的亲生孩子,温家的大少爷也另有其人,而先生太太竟然准备直接将温时少爷送走,完全没有考虑到温时少爷现在这种状况,离开了温家,以后的生活该怎么办。 管家看着忙忙碌碌的佣人,心里忍不住叹息一声,果然有钱人家的想法就不是他们普通人能理解的,哪怕不是亲生的,好歹也养了近20年,不可能一点感情都没有,竟然也能说放弃就放弃。 “那些就不用放进去了,只需要将一些日常衣物装起来就好,其他的都不要动。” 一道清朗的声音突然响起,管家回过头去,就看到温时的轮椅停在门口,正望着将一些贵重配饰往箱子里放的佣人。 显然之前那话就是对他说的。 佣人顿时停住了手中的动作,看看温时又看看管家,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温时少爷,您怎么来了?这里灰尘大,您在客厅等着就好,不用亲自过来。” 管家连忙招呼道。 “王伯,不用再叫我少爷,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 温时并没有离开的意思,指了指箱子,示意佣人将箱子里的贵重物品重新拿出来。 “少、温先生,您不用如此,先生夫人并没有交代说不让您带这些东西走,夫人让我为您收拾私人用品,这些东西也是包含在里面的。” 管家赶紧解释,示意他们这样做并不是私自决定,而是得到了允许,让温时不用担心。 “不用了,只将衣物和一些日用品收起来就好,其他的都留下。” 温时并没有改变决定的意思。 “温先生,您这又是何必……哎……” 管家长叹一声,到底没有再说什么,示意房间里的佣人将东西重新整理。 虽然是重新收拾,但这次要收捡的东西很少,又是好几个人一起动作,所以速度很快的整理出了两个行李箱。 本来当然不可能这么少,温家毕竟是H省首屈一指的富豪之家,作为家主之子,温时的衣物怎么也不可能只有这么一点,只是那些不应季的衣服和零零碎碎的配件,在收拾时都被温时直接否定了。 “王伯,你们先将箱子拎出去,我找一本书。” 温时看着精简出来的两个行李箱,满意的点点头,对连连叹息的管家说道。 “好,温先生您慢点,要是需要帮忙的话请随时叫我。” 管家没有多问,提醒了一句便招呼着佣人,把行李箱拖到客厅中。 几名佣人陆续出去,房间里顿时空荡安静下来,温时操控着轮椅滑进去,他在特意布置得半人高的书架前停下,随意抽出一本书拿在手中,便往门口方向去。 经过床头柜时,他将一件东西放在上面,轻薄小巧,正是之前柳老太太塞到他手中的那张银行卡。 将房门带上,温时驱动轮椅来到了别墅门口,管家安排好的车停在不远处,佣人正把行李箱塞进车子后备箱中。 林父林母站在旁边,显然就等着他了。 消失了一段时间的柳夫人和林优站在一起,母子俩形容亲密的小声说着什么。 温时一眼扫过,没有多做停留,驱动轮椅来到车门边,林优见状连忙停下交谈,凑到林父林母身旁与两人道别。 等温时坐进车厢里,外面的三人又一个个红了眼眶,还是柳夫人上前劝解了几句,几人依依不舍的分开。 林家夫妻依次坐进车里,柳夫人站在车窗外十分真诚地道谢, “小优被教育得这么好,林太太这么多年想必付出了很多心力,实在太感谢您和您先生了,以后得空,欢迎两位过来温家做客。” 林家夫妻受宠若惊,平凡普通的面容浮上惊喜,没有想到这位贵太太竟对他们这般客气,忙不迭地回道: “您太客气了,小优也是我们的孩子,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接着双方又攀谈了几句,汽车才得以开动,温时向窗外的管家点点头当做道别,便随着车子离开温家的别墅,渐行渐远。 在前面开车的是温家雇用的几个司机之一,自然认识温时,当车子驶出这一片别墅区,便自然的开口询问, “少爷,您准备去哪里?” 司机显然还不知道今天在主家发生的事,温时也无意向他多做解释,没有管他的称呼,转头看向旁边的林家夫妻。 林父林母两人一直偷偷摸摸的拿眼偷瞧温时,见他突然看过来,霎时慌了片刻,过了好会儿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的报出家里地址。 “就按他说的地址去。” 温时说完,便靠在身后的椅背上,开始闭目养神。 司机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却没有说什么,虽然对双方的组合感到好奇,但他很有职业道德的压下了自己的好奇心。 第193章 豪门抱错假少爷 四十多分钟后, 车子停在了一片半旧不新的小区前,见温时睁开眼睛,憋了一路的林父终于有机会开口, 他吞吞吐吐的问道: “你、我、我们家只有两个房间,一间是我们两口子在住, 另、另外一间是小优的房间, 虽然他现在回了他亲生爸妈家,但是,但是这房间我们总得给他留着,指不定他什么时候就会回来看我和他妈呢,所、以……” 林父后面的话没有再说下去,但言外之意已经十分清楚,家里仅有的两间房间都有了主人,根本再塞不下多余的一个人了。 温时转头看着他, 平淡得近乎冷漠的目光,让他与林母两人脸上表情有些讪讪。 “你们回去,我不会住到你们家的。” 温时收回目光,懒得去看两人脸上瞬间露出的惊喜神色, 他转头对前方的司机报出了一个新的地址, 让对方把他送到地址上的地方去。 汽车很快重新开动, 林家夫妻站在小区前望着远去的车尾, 林母突然犹犹豫豫地开口, “他爸,我们这样, 是、是不是不太好?我看着他怪可怜的。” “有什么不好的,我们本来就不是他的亲生父母,谁知道他是哪家的崽子, 难不成还真把他留下来吃白食,更何况他还是一个断了腿的残废,到时候你伺候?” 林父说着径直转身朝小区里走去,还不忘一把扯过林母,话语声伴随着两人的脚步渐渐远去, “他再可怜好歹也享受了十几年的富贵,不比我们强?要怪就怪他亲爹妈,跟咱们有什么关系?用得着你咸吃萝卜淡操心?” “可、可是那笔钱……” “呸呸呸,你胡说八道什么,哪里有什么钱?我告诉你……” 随后刻意压低的话语声变得模糊不清,再听不真切。 …… 车子在一座封闭式小区大门前停下,司机开门下车,帮助温时自车上下来,又将行李箱从后备箱中抬出放好,才犹豫地看向温时, “少爷,那我……” “你回去,就当你已经把我送到了林家,其他的不用多说。” 温时点点头,解了对方的为难。 司机顿时松了一口气,在打算帮温时把行李搬进小区被谢绝后,才上了车开车离开。 等车子远去消失在车流中,小区大门旁边,一名早已等候在那儿,手中提着只公文包的年轻男人走上前来, “您好,请问是温时温先生吗?我是房屋中介的工作人员,姓李,我们一早约好在这里见面的,您还记得吗?” 温时看向眼前戴着眼镜的男人,目光从对方松垮西服前的工作牌上扫过,点了点头, “是我,我提前预定的房子准备好了吗?” “好了好了,房子都按您的要求,重新装修布置了一遍,有门槛台阶的地方也都处理过了。” 男人顿时松了一口气,他在这里已经等了有小半个小时了,差点以为对方忘了或是改了主意,若是那样的话,屋主非得找他算账不可,要知道若不是租户打算签超长期租赁合同,房屋的主人怎么可能愿意让人将自己的房子进行改造。 “那好,李先生,合同你带来了吗?我们先进屋,不过可能需要请你帮我拎一下行李箱,麻烦了。” 温时指了指身边的两个行李箱,抱歉地道。 李先生连连摆手, “不麻烦,不麻烦!” 说着把文件包往脖子上一挂,左右开弓,一手一个拎着大号的行李箱大步往小区里冲去。 温时控制着轮椅跟上。 温家别墅里,所有人由上到下行动起来,被柳夫人指挥的团团转,为新来的林优少爷布置房间,期间有佣人来请示管家,说温时少爷的房间要不要用防尘布盖起来,被刚巧在一旁的柳夫人听到,直接吩咐佣人给撤了。 等到处处妥帖,每一处都能看出费了不少心思的新房间布置出来,林优第一时间推门进去,立刻发出夸张的惊叹声,回身抱住柳夫人好一顿撒娇道谢。 柳夫人对于儿子的亲近显然很受用,风韵不减的脸上一直挂着温柔慈爱的笑容,将林优推进房间, “你喜欢就好,要是觉得还有哪里不合心意的话,就和妈妈说,妈妈吩咐佣人再重新布置。” “现在你该去午休了,下午学校不是还有课吗?就在新房间里好好睡个午觉,不用担心迟到,时间到了妈妈会来叫你。” 林优也正处在对新卧室的惊喜中,闻言没有拒绝,将柳夫人送到门口,甜甜的说了句“谢谢妈妈”后,便任由柳夫人带上了房门。 他站在房间中央,看着这间比得上他在林家卧室数倍大的新房间,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他顺着房间门口的置物架、书柜,到电脑桌上摆放着的,市面上最有名的品牌最新出的那一款电脑,一用手抚摸打量过去。 最后到了那张豪华大床边,雪白的羽被一见就让人想象得到,躺在上面的舒适柔软。林优往床上用力一扑,整个人陷在柔软的被子里,随着床垫起伏晃动。 他在宽大的床上一连打了好几个滚,才仰躺在床中央不动了,望着从连接着阳台的落地窗里洒进来的阳光,他激动的心情才渐渐开始平复。 “唔……现在成功认回了亲生父母,车祸这一劫也被我避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响起自言自语的声音,林优望着窗帘上精致的花纹,陷入沉思般喃喃低语, “……后面就只要在解决婚约问题,离渣男远远的,应该就可以完美改变这被炮灰的命运了……” 轻的低不可闻的话语在寂静无声的房间里浅浅回荡,最后消失无形,房间里恢复了沉寂,而床上的人仿佛陷入了沉睡,再没有丝毫动静。 楼下,柳夫人坐在沙发上,时不时看一眼墙上的壁钟,等发觉时间差不多了,便从沙发上起身,打算上楼去唤儿子起床。 恰在这时,管家从门外进来, “太太,卓先生来了,说是来接林优少爷一同去学校。” 柳夫人顿住脚步,看向门外的方向, “快请进来,你让卓先生先在客厅稍坐一会儿,小优在午睡,我去叫他起床。” 管家应了一声,便转身出去了。 等卓钧进来的时候,正巧林优从楼梯上走下来,柳夫人看着卓钧,笑容满面的打招呼, “卓钧过来了?快坐,我让人去准备果汁,难为你惦记着小优,还特意来接他去学校,小优在学校里有劳你多照顾了。” 卓钧礼貌的一笑, “不用了麻烦了伯母,时间快来不及了,我担心路上堵车,怕迟到,而且我跟小优是最好的朋友,他以前还帮过我,我多照顾他一些是应该的。” 说完抬头冲踏下最后一节台阶的林优一笑。 林优立刻回以一个大大的笑容, “卓大哥你怎么现在过来了?其实不用麻烦你特意来接我的,我让家里的司机直接送我去学校就好啦。” “没事,反正隔得也不算远,而且我主要是担心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你会忘记自己下午学校还有课的事,就干脆自己跑一趟了。” 卓钧毫不在意的说道, “你准备好了吗?如果没事了的话,我们该出发了,这一段时间正好是午后高峰期,路上车子比较多。” “好了,我们立刻出发。妈妈,我和卓大哥去学校了,下午放学再回来,您等我一起吃晚饭呀。” 林优快步走到卓钧身边,回头冲柳夫人欢快的挥挥手,两人便相携朝门走去。 “好,妈妈让厨师准备你爱吃的菜,等你回来。” 柳夫人看着儿子满是高兴的背影,笑着答应道。 车子行驶在车流如织的马路上,林优副驾驶座上,一路兴致勃勃的和卓钧说着今天上午发生的事,包括见到了亲外公外婆,以及他和温时的身份将彻底换回来的事情,说到高兴处还忍不住快乐的哼起歌来。 卓钧一直含笑听他说话,时不时回应几句,到得最后,说到温时从温家离开的事情,林优的神情突然变得郁郁起来,他半低着头,手指搅弄在一起, “要是我当初能早一点发现,我和温时抱错的事就好了,今天他离开的时候,我看到外公外婆、还有爸爸他们都十分担心他,你知道吗,” 林优侧过头来看着卓钧,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像是掺杂着同情和愧疚, “今天妈妈跟我说,原来温时的腿并不是简单的骨折,而是伤得很严重,他以后都站不起来了……” “现在他变成了这样,却不得不离开温家,以后的生活肯定会很艰难,我当时就在想,是不是我其实不应该回来,或者我要是更早一点发现,在车祸发生之前就和他换回来的话,他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那个车祸的肇事者针对的其实是爸爸,因为爸爸让他的公司破产,他怀恨在心,所以才想要报复温家,因为温时是爸爸的儿子,才会被他选为了报复目标,可是他其实并不是温家孩子,我才是……”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变得愈发低落愧疚。 恰逢红绿灯,卓钧将车停下,侧身看向林优,脸上是不赞同的神情, “小优,你别胡乱将事情揽在自己身上,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他占了你的身份,既然享受了原该属于你的富裕生活,这个身份带来的危险自然也要一起承担,何况这是他本来就欠你的,车祸的事也只当是还债了。”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闪了闪, “何况你之前也并不知道你们抱错的事,还是我机缘巧合发现不对,私下调查才发现的,等我确定事情真相告诉你时,车祸就已经发生了,只能说天意如此。” “所以,你就放宽心,好好和温伯父他们培养感情就好了,不要因为不相干的事情让自己受影响,我知道你是太善良才会同情他,但比起让你因为别人而忧心,我更想让你过得开心快乐,所以,不要让我担心,嗯?” 他最后一个字特意压低了声音,带着安抚诱哄的意味,听在林优的耳中分外低沉有磁性,其中满满的宠溺味道,让他忍不住耳垂发烫,双颊染上红晕。 他有些慌乱的低下头,声音变得细如蚊呐, “知、知道了,卓大哥,红灯过去了,你快开车,不然我们去学校要迟到了。” 仿佛应和他的话般,后方传来急促的喇叭声。 卓钧脸上浮起一丝笑意,没有在说话,发动了汽车。 第194章 豪门抱错假少少爷 将编写完成的小游戏代码复制发送给合作者, 温时拿起桌面的水杯喝了一口,这已经是他从温家离开的半个月后,独自一人的生活已经步入了正轨。 虽然有时免不了有些不便,但这样的生活他前世已过了十几年, 居所的布置都按照他的习惯进行了改造, 所以他的独居生活并不像林优等人猜测的那样艰难, 而是适应良好。 将电脑调成休眠模式后,温时操控轮椅进了厨房,灶台清洗池等都被调整成了适合他的高度,从冰箱里取出要用的食材,温时为自己简单的下了一碗面条,便端着今天的晚餐到了客厅。 这是一套结构简单的二居室,面积不大, 约摸百来平, 位于H省C市的高档公寓小区, 距离市中心商业街很近, 安保和环境都很不错, 上下有电梯, 楼下还有小型的活动场所,配备超市和独立小医院。 这样条件的房子租金自然不便宜, 提前一年的房租和押金交出去,温时卡里之前在医院用病房里的电脑,为一个小公司构筑防火墙赚的那点钱, 便去了一半。 而之前他出院时,医生还交代让定期去复查,要确定腿部的恢复情况是否稳定,以及损伤的神经还有没有自愈的可能, 这些都是一大笔费用。 他便只能利用前世学会的黑客技术,在网上先接一些小工作,网络对接,打款迅速,很合适他现在的情况。至于以后具体要从事什么,他暂时还没有想好。 将一碗卖相看起来不错,味道却是一言难尽的面条强撑着吃了大半,剩下的温时在不想再去碰,他在做饭方面可能实在没什么天赋,明明是按照着菜谱的步骤来进行,味道却与书里描写的天差地别。 看了一眼还剩下的小半碗面条,温时果断决定以后还是点外卖好了,什么健康卫生,在没有味道的支撑下都是废话,或者等以后经济充裕了,可以请一名家政来专门帮忙做饭。 温时这般想着,任由面碗留在客厅餐桌上,决定过会儿再来收拾,便重新进了让人改造成书房的那间房间。 他按亮电脑,发现社交软件有了新信息提示,点开来,是从他这里购买游戏软件的合作者,对方已经接收并且尝试运行了他发过去的文件,信息里是一连串的惊叹和夸赞之词,可以看出对成果很满意。 温时对这些赞美的话一扫而过,在最后看到了对方说已经打款的信息,他拿过在一旁充电的手机打开,果然见上面有银行发过来的到账信息。 给合作者回复了一句,“已收到,合作愉快”的信息,温时便关上了电脑,准备去楼下小区自带的花园小广场散散步,放松一下工作了一天的眼睛和神经。 他揣着钥匙,拎着一只保温杯就直接操控着轮椅出了门,15楼的高度在这座到处充满摩天大厦的城市刚刚好,既保证了光照和视野,又避免了噪音和浮尘的干扰,所以这一层都住满了住户。 温时到达电梯区域时,电梯前已经站着老少不一的六七人,有带着孩子的老人,神情亲密的夫妻,有妆容精致性感的妙龄女子,还有打扮非主流的年轻人,都是趁着这时候准备下楼散步,或去享受美妙夜生活的本层住户。 看到坐在轮椅上的温时,他们脸上有片刻的惊讶闪过,不过大多数人都只是看了一眼,便很有礼貌的移开了目光,只有靠在墙上打扮非主流的年轻人,视线一直落在温时的腿上,还极小声的嘀咕了句什么。 温时将轮椅停在人群外围,没有在意那些看过来的目光,安静的等电梯到来。 随着“叮”的一声轻响,电梯门打开,里面空无一人,住户们陆陆续续的进入电梯,温时打量了一下剩余的空间还足以容纳下轮椅,就控制着轮椅缓缓朝里滑。 由于电梯的宽度有限,加之空间狭小,所以他的动作进行得有些慢。 “嘁,死残废,不能走路就乖乖待在家里啊,干嘛出来乱跑妨碍别人,最近老是遇到你们这种废物,耽误老子多少时间知道吗?!就会给社会添乱的垃圾!” 站在电梯靠门口位置的非主流青年,看着温时的动作,满脸不耐烦的皱起眉头,他口中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嫌弃的大声骂道。 电梯里的人都愣了愣,看了看温时,又看了看满脸不好惹的非主流青年,没有人出声,连原本在说着悄悄话的夫妻也停下了交谈。 电梯里一时陷入了安静,只有非主流青年满脸嚣张的抖着腿,啪的一声吹出一个泡泡,满脸鄙视嘲笑地看着温时,见他没有任何反应,还颇为不屑的嗤了一声。 温时眉也不抬,神情平静的控制着轮椅在电梯狭小的空间里转身,这才抬头看向非主流青年。 非主流青年措不及防对上他的目光,整个人猛地呆了呆,气息不稳下,吹出的口香糖泡泡啪的一声糊了他满脸。 “艹!” 非主流青年低骂一声,手忙脚乱的扒开糊在脸上的口香糖,见温时还看着他,不由恼羞成怒, “看什么看!死残、艹,再看信不信老子揍你!” “既然你这么赶时间,不如就去爬楼梯好了。” 温时说着,在非主流青年没反应过来时,抬手扣住他的一只手臂,一推一甩间,便将人从电梯缓缓闭合的,合金大门空隙里推了出去。 “艹!” 非主流青年踉跄着往前猛地冲了几步,勉强稳住身形后飞快转身,满脸暴躁的往电梯扑来。 可惜他慢了一步,电梯大门在他眼前彻底合上。 透过最后的缝隙,他看到那个将他推出来的死残废那张毫无波动的脸,以及其他人脸上憋不住的笑意。 “艹!死瘸子,你给老子等着!” 非主流青年怒气冲冲地狠狠踹了一脚电梯门,恶狠狠的骂道。 电梯里,因为非主流青年狼狈的模样,而努力憋着笑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不知是谁一个没控制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笑过之后,他们重新注意到坐在轮椅上的温时,又不由生出几分尴尬来。 之前那非主流青年口出恶言,他们这些身体健全的人,却没有一个出口相帮的,此时对方受到了教训,他们固然为此感到心情舒爽,但面对温时,却也不免生出些不自在。 是以,电梯里一时又陷入了安静。 等到叮的一声响,电梯到了最底层,电梯门打开,外面站着不少等电梯的人。 温时控制着轮椅向电梯外驶去,在半个轮椅刚滑出电梯范围的时候,他握着保温杯的手臂,被一个侧身往里挤的中年男人一撞,保温杯咚的一声掉在地上,咕噜噜滚进了电梯里侧。 温时皱了皱眉,一时有些进退两难,就在他准备干脆放弃这只保温杯时,一只白皙、染着精致透粉指甲的手将保温杯递到他的面前。 “呶,帅哥,你的杯子。” 女子的声音清脆悦耳,娇媚之外还带着些许干练意味,可以想象得出,其主人应该是一名知性且颇具自信的年轻女性。 温时没有回头,抬手接住保温杯, “谢谢。” 然后控制着轮椅继续驶出了电梯的范围。 等轮椅滑出了公寓楼的大门,人变得不再那么密集,空气中也没有了那种令人呼吸不畅的逼仄感,温时才停住继续前行的势头。 他在公寓楼前的花坛边将轮椅停住,侧身望向从公寓大门里陆陆续续走出的人,看到那名目光时不时朝自己所在方向瞥,同乘一趟电梯下来的妙龄女子,温时向她点了点头,这才控制着轮椅朝不远处气氛欢快的小广场驶去。 年轻女子愣愣的停住脚步,站在原地看着轮椅上的背影,嘴里不自觉低喃出声, “没想到还真是位帅哥……” 之前一起等电梯,第一眼注意到对方坐着轮椅后,她便出于礼貌赶紧移开了视线,并没有看清对方的长相,把保温杯还给对方时,也不过是随口喊的一句帅哥,但没想到对方的长相真的如此出众。 “这么帅的人怎么偏偏就坐着轮椅,老天爷真是暴殄天物……” 年轻女子口中嘀咕着,继续朝小区的大门走去。 特意挑了一处相对人少的地方,温时在一棵盛放的正好的樱花树下停住,他轻呼出一口气,看着西面落日的余晖穿透高楼的阻隔,洒下一片金红霞光,彻底放松了紧绷一天的思绪。 一群老头老太太占据了广场最中央的位置,随着音乐的节拍跳着并不怎么标准优美的广场舞,神情惬意且陶醉。 孩子们脚上踩着溜冰鞋,欢呼着自温时眼前呼啸而过,从广场的这边,哧溜一下窜到广场的那边;更有年纪不一的男女,或聚在一起谈笑,或沿着广场空地遛弯;长石凳上坐着三三两两的人,偶尔低头刷手机,间或抬头望望广场上活动的人群。 所有人脸上,在这一刻都显露出了最轻松且惬意的神情。 …… 等温时回到家时,红彤彤的落日已经只剩下半边挂在窗台上,将整个室内染成了一片金橘色。 他将防盗门锁好,正准备收拾桌上之前留下的碗筷,就听见手机铃声从书房里传出。 控制轮椅进了书房,温时拿起手机,一眼看到屏幕上明晃晃跳动着的“辅导员”几个字,他顿时眉心一跳,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第195章 豪门抱错假少爷 “喂, 你好……” 温时接通电话,将手机放到耳边。 “你好,是温时温同学吗?我是H大美术系绘画专业的辅导员张老师。” 电话那头传出的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温时努力在脑海中思索,企图从记忆中找出这一位张老师的相关信息, 可惜过去的记忆太久远, 他绞尽脑汁也没能回忆起半点。 “你好, 张老师,我是温时。您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似乎松了口气, “温时同学,是这样的,之前你家里人来学校为你办理了长假,现在假期结束已经过去好几天了,我从你班里同学们那里了解到, 你似乎还没有返校开始上课, 老师就想问一下, 你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是一时忘记了, 还是事情没有处理完, 不过要是这样的话, 老师建议你还是先将事情暂时放一放,这学期已经快要到末尾了, 温时同学你前面的专业课差的实在有点多,还有系里专业老师们布置下来的任务,要是到学期结束你还没有完成的话, 恐怕会影响你最终的考核成绩,要知道这些都是要记录进你们总学分里的。” “如果你本年度的学分没有修满的话,下一学年系里恐怕就不得不将你留级处理了。所以为了学业着想,温时同学, 老师真诚的建议你暂时将手头的事放一放,毕竟你现在还只是一个学生,处在人生最重要的阶段,如果遇到的是什么实在无法解决的事,老师也建议你向家长求助,由他们出面帮你解决,想必会有更好的成效,你觉得呢?” 温时静静的听着这一番,可以称得上苦口婆心的劝解,脑海中终于模模糊糊的浮现出一道身影,那是一个架着厚厚的近视眼镜,面容很普通,却让人感觉十分敦厚沉稳的年轻男人。 他恍惚想起自己上一世好像也曾接到过这样一个电话,满溢着真心的劝解和谆谆教导,只不过那时候他被骤然失去双腿的残酷事实,和一夕间从天上到地下,称得上众叛亲离的身份转换,打击得完全失去了生存的意志,连话都没有听完对方讲,就直接挂了电话。 之后对方又打过来几次,他都没有理会。 温时此刻听着那跟上一世如出一辙的苦口婆心,在这一刻似乎才有了一种真正的,一切重新开始的真实感。 他这时候才终于记起,在过去的那段人生里,当一切变故发生之前,他那个时候的梦想,其实是想要当一名画家的。 无所谓出不出名,画出来的作品值不值钱,他只希望将一切他见到的,触动了他心弦波动的画面,都化作笔下或色彩斑斓或清隽出尘,被定格在永恒一瞬的画作。 只是后来连番的打击,让他完全陷入了自暴自弃当中,连自己的人生都彻底放弃,更何谈什么梦想,坚持? 每日坐在轮椅上四处游荡,被人肆意欺负,居无定所,无家可归,浑浑噩噩的随波逐流,比街边的流浪猫好不了多少。 直到…… “喂,喂!温同学,你还在听吗?” 耳边响起的呼唤,将他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温时定了定思绪,轻咳了一声, “张老师,我在的。” “您刚刚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很抱歉给您造成了麻烦,我这段时间请假的确是事出有因,不过现在事情也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今天是周五,下周一我会去学校准时报到。” “只是我现在的情况有些特殊,电话里说不清楚,到时我再当面向您解释,而且之后还有些事,恐怕需要麻烦到张老师您。” “是么,你下周一就能返校?” 电话那端的声音一下子变得高兴起来, “那好,老师周一在办公室里等你,你可要准时过来。” “至于你说的什么麻烦的话,只要老师能够帮的上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老师必定想办法帮你解决。你只要能安心回到学校继续学业,一些合乎情理的问题,学校这边都是能够体谅的。” 对方显然误解了温时的意思,以为他是担心这么长时间没有到学校上课,会赶不上进度,加之这几天严格算来,属于无故旷课,会被记入考勤中,所以想要请他帮忙说情。 温时也没有急于解释,总归一切到了周一自然可以一目了然,他听着对方又反复交代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温时握着暗下屏幕的手机,看着窗外最后一缕落日的余晖,心中泛起浅浅波澜。 或许这一次,可以将前世丢弃的梦想,再重新找回来。当一名画家,应该会比做一名暗中的黑客更有意思,虽然他现在的技术,许是因为再世重来,开了思窍的原故,比当初提升了不知多少。 但人生总是要有一些不一样的选择,尝试更多的新鲜事物,体验截然不同的人生,活成自己想活的样子,顺心而为,才不枉此生。 温时望着最后一丝光明隐没的地方,露出了一抹释然的轻笑。 两天的时间眨眼即过,周一这天,温时早早的起来收拾妥当,便拿着手机,拎着一个包出了门。 在小区门口登上早已等候在这里的出租车,因为一早便沟通好了,司机见到坐着轮椅出现的温时并没有什么意外,除了看清他的脸时愣了愣,便热心的下了车帮忙。 助温时坐进车里,又帮他将轮椅收拢放进后备箱,这才启动车子向着目的地H大驶去。 清晨的校园薄雾笼罩,破晓的曦光洒下来,让一切显得生机勃勃。 年轻的少年少女们青春洋溢,捧着书从花树拱桥间穿过,就像一副副时光剪影中的美好图片,初时浑然不觉,逝去了才感怅然若失,然后在忙碌的闲隙里,每每忆起便忍不住会心一笑。 温时在出租车司机的帮助下,坐上轮椅进入H大校园后,看到的便是这样的画面。 他用视线快速捕捉着每一帧可以入画的场景,在心中思考着,如果真的将之落到画纸上,怎样的角度才恰到好处,能够将这打动人心的美发挥到极致。 不过他到底没有忘记自己过来的目的,于是很快收回视线,驱动轮椅向教师办公大楼的方向驶去。 他当然是不记得十几年前走过的路线的,不过他对这情况早有预料,昨日就在网上搜出了H大的校园平面图,记在了心里,现在正好便用上了。 他坐着轮椅,靠着道路的边缘往前行驶,路中央不时有骑单车的学生经过,无论骑车的还是步行的,在从温时身边经过时,都会忍不住看几眼。 实在是在校园里,突然见到一个坐着轮椅的人,无法不令人感到奇怪。 不过到底是夏国知名学府的学生,礼貌素养方面大都不错,并没有人指指点点或是露出不礼貌的神情。 不远处林荫下的石亭里,几名男生姿态豪放的或坐或躺,百无聊赖的看着路边, “哎,真是的,也不知道飞哥非要这学校么早叫咱们起来干什么,上午的课不是要10:00才开始,还有这么长的时间躺在床上补眠不香吗?非要在这里干坐着,要知道我昨天打游戏一直打到凌晨三点,现在都困死了!” 一名男生边打哈欠边忍不住抱怨道,说着还抬手擦了擦从眼角滑下的生理性泪水。 其他人嗯嗯啊啊的随意附和了两句,显然也没多大的精力说话,连从树上飘下的一片叶子,瞧着都比他们有精神。 “咦?那个是不是温时?跟飞哥特别不对付的那个美术系的系草,他怎么坐着轮椅?” 一名靠着栏杆无聊地看着路边发呆的男生,突然猛地坐直身体,他上半身探到栅栏之外,眯起双眼,努力想要看清路对面的那道身影。 “切,你看错了,谁不知道美术系的温时已经好几个月没来学校了,他怎么可能会突然出现这里?” 其他人显然不信,懒洋洋的反驳道。 “没错,没错!真的是温时!虽然看起来好像变了不少,但真的是他没错,不信你们来看!” 当先那名男生一巴掌重重地拍在栏杆上,十分肯定的道。 “真的?真的?在哪里?我看看。” 其他人一听,这下也顾不得咸鱼瘫了,纷纷一跃而起,凑到了男生身边四顾张望。 “就那里,马路对面,坐轮椅的那个,瞧见没?是不是确实是温时?” “靠,竟然真的是那小子!” “这小子失踪几个月,终于来学校了!” “卧槽!你们看到没有?他竟然坐轮椅了,哈哈哈!这是平日里装B装的太厉害,被人教训打折腿了?!” “不行不行,你们分一个人去偷偷跟着那小子,看他去哪里,我去找飞哥过来,顺便通知他这个好消息,死对头竟然坐着轮椅来学校,怎么能不让人开心得大笑三声?果然是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让他抢咱们飞哥看上的女人,现在遭报应了!” 一名男生哈哈大笑着,转身飞快的朝一个方向跑了,显然是给他口中的飞哥通风报信去了。 其他人飞快地扒了扒凌乱的头发,纷纷起身往轮椅消失的方向追去,等到那道坐在轮椅上的身影重新出现在视野中,便装模作样状似散步般的远远缀在了后面。 温时没有察觉到身后跟着一串尾巴,他进了教职工大楼里,按照指示路标指引,找到了美术系辅导员的办公室。 他敲门后不到三秒,办公室大门就被飞快打开,出现的正是给温时打过电话的张老师。 第196章 豪门抱错假少爷 看到坐在轮椅上的温时, 张老师脸上闪过一抹惊讶, “温、你是温实同学?你这是怎么了?” 随即他察觉到自己的反应似乎有些过度了,忙收敛了脸上的神情, 将门完全打开, 笑着道: “温时同学, 快进来, 老师可一早就在等着你了。” “张老师,您好,我是温时。” 温时点点头, 肯定了对方的话, 然后顺着对方让开的地方进了办公室。 张老师随后将门关上。 走廊楼梯口的拐角处,几名偷偷摸摸跟过来的男生, 躲在墙后探头探脑, 见人进了办公室, 便干脆找了个台阶席地坐下, 一副就要在这等着温时出来的样子。 办公室里,温时向辅导员简单解释了一遍车祸以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最后说道: “我现在的情况,让我可能无法像正常学生一样准时上课考勤,但是并不想就这样退学,所以想请张老师帮我向学校解释一下, 看能不能允许我在家里自学?” 温时面色认真, “当然,相关的课业任务和考核, 我都会保证按要求完成。” 张老师自听完温时的诉说,心中便被震惊和不忍充满,他没想到只是几个月的时间, 这位学生身上就发生了这么多事,种种变故聚齐在一起,哪怕是一个阅历丰富的成年人,都不一定能扛得住。 但这位温时同学却看不出半点颓废消极的情绪,只是比出事情变得沉稳了许多,让他既觉得欣慰,又更为同情了几分,此刻听到温时的请求,他没有半分为难便答应了下来。 “没问题,这件事老师帮你解决。温时同学,突遭变故你能够保持良好的心态,坚持学业不放弃,这很好。老师希望你以后也能一直这么坚强下去,人生的路有很长,我们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遇到难以承受的挫折,但只要始终保持着坚定无畏的意志,相信未来总是会变得更美好。” 温时听着这一番含蓄又饱含真挚的鼓励,顺从的点点头, “我明白,张老师放心,我不会自暴自弃的。自学的事就麻烦您了,如果学校需要我提供相关病历的话,这些都没有问题。” “好,你尽管放心,老师一定帮你办妥。” …… 等温时被张老师送出办公室,远远守在楼梯口的那几名男生顿时慌忙找地方躲避,等确定温时朝着他们的方向过来后,赶紧拔腿朝着楼下跑。 他们刚跑下楼,就迎面撞上之前去通风报信的同伴,以及跟着一同过来的“飞哥”。 “人呢?你们不是说看到温时那小子了吗,人在哪呢?” “飞哥”左右张望了一圈,并没有看到那个讨厌的身影,顿时不耐的皱起眉头,不悦的看向老远将他叫过来的男生。 男生将目光投向跑下楼的一伙人。 “飞哥你别急,再等等,那小子就快下来了,我们亲眼看着他上的电梯。” 一名男生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说道,其他人在边上连连点头表示肯定。 “飞哥”脸色这才好看一点,站在旁边不在说话。 “飞哥,你不知道,温时那小子不知得罪了哪路阎王,被人打断了腿,他今天就是坐着轮椅来学校的。这么大的校园就他一个人坐在轮椅上,简直可以成为H大一景,路上的人哪个不是看猴似的看他,真是笑死人了!哈哈哈……” 一名男生看他兴致不高的样子,眼珠子转了转,赶紧将今天这个最大的新闻讲了出来,说到最后还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闭嘴!笑的跟鸭子一样还没点自知之明,声音难听就保持安静,不要出来伤害别人的耳朵,明白吗?!” “飞哥”突然沉喝道,脸上的表情十分嫌恶。 那男生剩下的笑声,顿时真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堵在喉咙口变成了“嗬嗬”的气音。 其他人面面相觑,不明白飞哥为什么突然发这么大脾气,一时都有些噤若寒蝉,不敢开口说话。 就在气氛变得尴尬而僵硬时,一个男生眼尖的看到从楼里出来的身影,连忙大声叫道: “飞哥,飞哥!那小子出来了!” 所有人的视线跟着移了过去,“飞哥”眯着眼睛,斜眼看向那个方向,等彻底看清那个人的模样,他冷哼一声,气势汹汹的大步走了过去。 温时结束与张老师的交谈,乘着电梯下楼教职工大楼,正控制着轮椅从台阶旁边的残疾人通道滑下,几道人影带着不好惹的气势挡在了他面前。 “哟,这不是温时温大少爷吗?怎么不好好呆在家里,还坐着轮椅出来晃悠?难不成是现在已经落魄到,连一个跑腿的人都没有了的境地?” 阴阳怪气的声音带着几分耳熟,钻进温时的耳朵里。 他停下轮椅,向说话的人看去,那一头标志性的显眼白毛迎风飞舞,英气十足的脸上,神情高傲且不屑,周身写满了来找茬的气息。 温时收回目光, “柳少爷有事?” 柳逸飞,柳家第三代唯一的男丁,柳氏集团将来铁板丁丁的继承人,他“曾经”的表弟,不过在他身份曝出的那一刻开始,两人自然再没有了任何关系。 作为曾经血缘十分亲近的表兄弟,按理来说,两人的关系就算不似亲兄弟般亲密无间,至少也该相处融洽,但事实却截然相反。 这位自小被柳家上下捧在掌心里,骄纵着养大的大少爷,不知为何,从小就看他不顺眼,有事没事给他制造点小麻烦,见面就要阴阳怪气的冷嘲热讽几句,似乎不给他找点茬,生活就会少了许多乐趣般。 所以现在对方带人出现在自己面前,温时虽没有提前料到,却也不算意外。 虽说现在彼此间的关系可以说是彻底断了,但这种事对于随心所欲的大少爷来说应该没有任何影响,至少他以前若是做得太过分,还会被家里的长辈责备一番,现在则完全没有了这方面的影响。 “我说温时,你也太没用了一些,虽说你不是我姑姑他们的亲儿子,但好歹也在温家住了那么多年,现在不过是一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山雀儿,就多了那么点儿血缘关系,竟然就把你从温家赶了出来?你从前不是惯会在我爸妈,和爷爷奶奶他们面前,装出一副温和有礼、优秀好孩子的模样么?” “让我每次跟你起了冲突,最后挨训的都是我,这次怎么不拿出你的拿手好戏,竟然就乖乖的被赶出了温家,不应该呀,你要是装得更乖一点,我姑姑姑父他们怎么也应该会收留你,给你口饭吃才对。” 柳逸飞口气极尽嘲讽,眼神上下打量着温时,偏偏做出的表情好似真的感到十分疑惑。 旁边其他男生骤然听到这样的八卦,一个个惊讶得张大了嘴。 温时淡淡的扫他一眼,丝毫没有跟他争论的意思,十分冷淡的丢下一句, “随你怎么猜想。” 便控制着轮椅打算绕开几人。 “你!温时你给我站住,不,你给我把轮椅停下!” 柳逸飞被他这一副冷淡无视的模样气得火冒三丈,见温时半点没有理会他的意思,顿时几个大步上前,伸手就去拽轮椅的扶手。 其他男生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帮忙,欺负一个断腿的伤患实在没品了些,而且这还是在教职工大楼下;不帮,又怕飞哥之后找他们算账。 顿时进退两难,一个个愣在了原地。 “住手!柳逸飞你在干什么?!” 就在众人踌躇犹豫之时,一声厉喝从身后传来,一道高长挺拔的身影穿过呆愣的众人,来到了两人之间,伸手握住了柳逸飞抓着轮椅的手腕。 来人气度温文尔雅,五官分开来看并不如何惊艳,组合在一起却恰到好处,一眼便让人生出公子如玉,浊世无双之感。 他甫一出现,周围众人便陷入了惊呼。 “呀!是谢宴学长!” “真的是谢宴学长诶!他不是出国拍戏去了吗?这么快就结束啦?” “一看你就消息不灵通,学长哪里是去拍戏,是去参加电影节的颁奖典礼好不?” …… 随着议论纷纷,周围的人越聚越多。 柳逸飞从这人出现,脸色便变的难看无比,他咧了咧嘴角,露出一个十足嘲讽的表情, “哟,大影帝回来了?怎么不在国外多陪陪你的小情人?跑到这里来多管少爷我的闲事。” 谢宴皱了皱眉,没有理会他话里的挑衅,将他的手捏得更紧了几分, “柳逸飞,你在干什么?欺负一个行动不便的人,难道柳叔叔、沈阿姨就是这样教你的,也不怕给柳家的名誉抹黑。” “嗤!装什么大瓣蒜?在这给我充圣人,当谁不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呢?怎么,刚从国外会完小情人回来,又跑到未婚夫这里来现殷勤装深情,真该让你那些粉丝看看,他们口中温雅如玉的宴公子,真正到底是个什么德性!” 柳逸飞重重甩开对方的手,满脸不屑,丝毫没有顾忌周围人的意思,说出的话怎么难听怎么来。 他揉了揉有些麻木的手腕,上下扫视一番谢宴,鄙夷的道: “真不知道那些人是不是瞎了眼,竟然喜欢你这么一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不过你这次的殷勤可献错地方了,你刚从国外回来还不知道?” “温时他可不再是温家的大少爷了,现在跟你有婚约的温家大少爷另有其人,唔,我猜你肯定会喜欢的。” 第197章 豪门抱错假少爷 此话一出, 谢宴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显然,他是真的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你什么意思?温时他怎么会不是温家的大少爷, 还有婚约换人又是什么意思, 换成了谁?” “嘁, 想知道呀, 自己去找人问呗,少爷我可没工夫在这里给你当传声筒,至于婚约换成了谁,反正不会是你的小情人儿。” 柳逸飞逞完口舌之快,懒得再搭理表情莫名的谢宴, 伸手抓住温时轮椅的扶手, 推着就往前走。 “我想你应该也不想留下来面对这么恶心的人,少爷我就做一次好人,少年出校门好了。” 温时抬起的手顿了顿, 又放回了扶手上。 然而没走几步, 前面的路又一次被人挡住。 谢宴站在轮椅前,垂眸看着温时, 面上神情有些复杂, “阿时, 你的腿是怎么回事?还有他刚刚说的那些, 都是真的吗?你怎么会被赶出了温家?” 温时还没反应, 柳逸飞看着他那副故作深情的模样,登时就火冒三丈,满脸不耐烦的骂道: “我说姓谢的你是不是有病?想知道什么不会去问你家里人?我可不信换婚约这么大的事,我姑姑他们会没跟你家里通气!” 说着脸上表情一顿,眼神变得更加鄙夷了, “我说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呢,原来是光顾着陪小情人厮混,连电话都没往家里打一个,啧啧啧。” 他这一脸十足看不上的表情,让谢宴再好的涵养也忍不住生出了些火气,他沉下脸,冷冷的喝道: “够了!柳少爷做人还是留些口德的好,小昭他怎么说也是你表弟,你几次三番出言侮辱,毁了他的名声,难道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而且我跟他只是单纯的朋友,从没有做过什么逾界的事,你何必把话说的这么难听?你天天在学校混日子也就算了,我以为你学业不行,但好歹为人品性还是有可取之处的,没想到倒是我高估了你,下次去柳叔叔家做客,看来我要和他好好提一提了。” “你!我艹你个谢宴_#d&h&+!#x……、#&∈!Ψ>3…。” 柳逸飞被对方那高高在上的训斥气得脑袋发蒙,嘴里飙出接连不断的国骂,举起拳头就要揍上那张装模作样的脸。 周围众人顿时发出阵阵惊呼! 然而他的脚步刚刚迈出去,拳头还没伸直,斜刺里就伸出一只手,将他的身体一拨,明明是看起来极为轻巧的动作,他却控制不住身形一晃,踉跄着往旁边退了好几步。 那饱含怒气的一拳自然也落了空。 等柳逸飞勉强稳住身形,他看着将手收回身前的温时,已经气的完全说不出话来,伸手指着他,呼哧呼哧喘气,半晌吐不出一个字。 谢宴脸上诧异一闪而过,随即柔和了表情,正欲说什么,却被温时抬手止住。 “你的正牌未婚夫来了,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不见,就这样,所以可以麻烦把路让开了么?” 温时抬起下巴点了点人群中的某个方向,看着谢宴问道。 他的语气十分随意,没有任何不甘或其他情绪,就像对着一个仅仅认识,但交情泛泛的人一般,丝毫看不出不久前,两人还是未婚夫夫的关系。 谢宴怔了怔,不知为何,对面前人竟陡然生出些陌生感来,他仔细看向温时的神情,这才发现几个月不见,对方不论容貌或是眼神都改变了不少。 阿时曾经的相貌便称得上出众,现在似乎经了一些事,心性气质也变得截然不同,加之容貌长开了些,整个人便如同遮掩着皎月的云雾被吹散,绽放出灼灼光彩来。 谢宴张了张嘴,原本想说的话,此刻不知为何有些无法出口,他在原地站了两秒,在温时又一次以眼神示意他让开时,终于往旁边退了开去。 温时不在看他,一指按着轮椅前进按钮上,向旁边气成青蛙的柳逸飞摆了摆手, “走了。” “温时大哥,你终于来学校了,你不知道这段时间,我和爸爸妈妈他们有多担心你,林爸爸林妈妈告诉我,说你没有跟他们一起住,而是自己找了房子,我就一直在找你。” 清澈柔和的声音突然插进来,林优从围观的人群里越众而出,来到温时身旁,满脸关切。 他看了看脸色勉强好了一些的柳逸飞,先叫了一声表哥,见对方毫不理睬也只是弯唇笑了笑,并不在意。随后转身看向旁边的谢宴,近距离看到那张温润如玉的面容,让他眼中难以控制的划过一抹惊艳。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定了定心神,笑着对谢宴道: “你应该就是谢叔叔的儿子,你好,我是林优,因为一些原因,现在成了温家的大少爷。我知道你,妈妈之前跟我说起过两家婚约的事,不过你放心,我和妈妈解释过了,决不会插入你们之间,所以婚约的双方还是你和温时大哥,你们不用担心我会成为你们间的阻碍。” 他脸上带着真诚的祝福,说着转头看向温时的方向,想要传达自己绝不会插足他们二人感情的决心,却发现温时的轮椅早已驶出老远。 那个自第一次见他就从没有过好脸色的表兄,竟也亦步亦趋跟在轮椅旁边,姿态高傲的说着什么,虽然一副不耐烦的表情,但凡是有挡路的人都被他大声轰开。 林优的脸色顿时变了变,整个人都被尴尬笼罩,感觉仿佛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他身上,身体僵硬了片刻。 不过他心理素质到底不错,很快调整过来,神情低落的笑了笑, “温时大哥他好像不太喜欢我,不过我也能理解,要不是我,他也不会离开温家。” 谢宴自他出现,视线便一直落在他脸上,见到他失落的表情,心脏不自觉的抽了抽,脱口说道: “你别难过,温时他就是这样的性子,与人相处一贯不太热情,和你并没有关系。” 林优眨了眨眼,有些不太相信的问道: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们虽然彼此相处不多,但到底从小一起长大,对他的性格我还是了解的。” 谢宴肯定的点点头,见那张面容上重开笑颜,心头方才松了松。 “谢谢你,这样我就放心了。” 林优松了口气,随后笑着说道: “你这么了解温大哥,你们的感情一定很好。婚约的事,我之前试探过爸爸的口风了,他那里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的,不过我听说谢叔叔他们那边好像有点意见,想要将对象换人。” “所以谢先生,你父母那可能就需要你多花心思了,情侣间的未来本来就是要两个人一起努力的,我这边看在温时大哥的份上,帮你们解决爸爸妈妈的问题,谢叔叔谢阿姨那边就要靠你了。” “加油,希望我将来能够以小舅子的身份来参加你们的婚礼,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一定会真诚祝福你们的。” 林优笑容灿烂的握起拳头,在空中挥了挥,一副为他们加油鼓劲的表情。 谢宴被他这单纯活泼的模样逗笑,笑过后才神色有些复杂的开口解释, “其实我和你大哥的婚约,单纯是为了两家的商业合作进行联姻,虽然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但除了世交好友间的感情,并没有其他多余的情愫……” “我心中另有喜欢的人,这些温时他都知道。所以,谢谢你的好意,帮忙的话就算了,如果婚约真的就此作废,对我们双方都好,我想温时他应该也是这样的想法。” “这样吗?” 林优似乎没料到他会这样说,愣了愣,皱眉思索了一会儿,正想再说什么,突然一眼瞥到手腕上的手表,顿时大叫一声, “糟了!上课迟到了!” 然后再也顾不上其他,飞快的转身拨开人群,朝教学楼的方向跑去,一边跑还一边费力扒拉鞋跟,应该是冲出人群时被人将鞋后跟蹭掉了。 谢宴看着他这一连串动作,失笑的摇摇头,因为谈到婚约而有些低迷的心情,仿佛瞬间好了不少。 片刻后他收起笑容,环顾了一圈周围围观的人群,目光尤其在那几名举着手机拍摄的学生身上停留了数秒。 等对方不好意思的收回手机,他才露出一抹不管是电视还是上节目,都每每令他的粉丝疯狂尖叫的温柔微笑, “今天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我希望大家不要传到网上去,尤其是关于我婚约的事情,毕竟现在有些粉丝在面对偶像恋情问题时,可能无法很好的保持理智。” “大家都是H大的学生,我相信你们拥有良好的素质,不会泄露他人的隐私,当然如果有意外出现,我也会请学校追究到底,谢家和温家也必会讨个说法。” 说完他冲着众人礼貌的一点头,转身朝教职工大楼的方向走去。 许是被他一番隐含威胁的话镇住,人群不由自主的让出一条道来,一些捏着本子想要求取签名的女生,也再不敢上前来。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大楼内,众人才如解了咒般,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楼内,谢宴一边沿着回廊向电梯口去,一边捏着手机拨通经纪人的电话。 虽他刚刚警告过了那些学生,让他们轻易不敢将拍到的视频外传,但难保不会有一两个别有心思的,想要借此做点什么,提前让经纪人知晓,早做准备,才不会在事情发生时措手不及。 听着电话那头苦口婆心地再三叮嘱他下次说话一定要注意场合,谢宴随意嗯了声,便利落地挂断电话。 他抬手敲响面前的办公室门,然后推门走了进去,正在办公桌后处理文件的孙校长抬起头来,见到是他登时笑开了, “谢同学,你可算来了,果然贵人事忙,当真是不好请呀。” “孙校长说笑了。” 谢宴将门带上,走到了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第198章 豪门抱错假少爷 校门口, 温时将轮椅停在路边等出租车,柳逸飞站在一旁,表情很臭看着来往的车辆, 嘴里的话不知是对谁说的, “我说你不会真的喜欢谢宴那个装模作样的伪君子,我好心提醒你, 你可别真以为他和网上那些脑残粉说的一样,是什么翩翩如玉的君子, 充其量最多就是一自鸣得意的小丑。” “不就学业出色了点, 拿了个什么破影帝吗, 像咱们这样的人家,也就出了他一个跑去混娱乐圈的, 别人当面夸奖,背地里不知怎么耻笑, 堂堂谢家大少爷竟跑去当一个下九流的戏子……嗤!” 将谢宴从头到尾一通贬低, 柳逸飞停了片刻,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不耐烦的转过头, “喂, 我在跟你说话没听到吗?” 温时抬了抬眼, “你在跟我说话?我还以为你在对路过的车辆自言自语。” 不等对方发火, 他又加了一句, “你看他不顺眼说他就是,不要带上别人。” 柳逸飞已经忘记这是他今天第几次这么生气了, 双目充火的瞪着温时好一会儿,他突然皱了皱眉,狐疑的将他上下一阵打量, “我怎么觉得你有些不对劲?你以前不是挺维护姓谢的嘛?刚刚还阻止了我动手。 ” 现在听他这样骂,竟然一脸波澜不惊的表情。 温时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的疑惑。 他当初与谢宴的关系的确是不错,哪怕对方在明明与他有婚约的情况下,心里却一直喜欢着当时还是他异母弟弟的温昭,处处对之照拂帮助,他也没有过多计较。 当然,这也有他对谢宴没有超出兄弟情之外感情的原因在,如今的社会虽对同性相恋足够宽容,但异性结合还是主体,尤其是有点地位的人家,很少会主动为自家小辈选择同性的婚约对象,所以他并没有怎么把这则婚约当回事。 只认为是家族企业合作必要的纽带,两人仍旧以朋友身份相处,只是一切在他上一世走投无路,去找对方帮忙,从对方口中只得到冷漠的拒绝开始,什么兄弟情意,便尽都烟消云散了。 他还记得那时自己在谢家别墅的大门口等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天色彻底暗下,才看到驶回别墅的汽车。 谢宴坐在车后座,看到他直接让司机不用停,只有冷漠的几个字从车窗里飘出来, “我不会帮你,这是你欠小优的。” 他当时满心茫然的被抛在别墅大门外,不解除了抱错的事情外,自己与已经改回姓氏的温优并没有任何交集,何来欠他一说,即便是抱错这件事,也并不是他造成的。 后来他才知道,温优不知何原因,在一次与几人外出后心脏病爆发,病情变得严重,已经不能再单靠药物控制了,必须寻找合适的配型进行手术,否则随时会有生命危险。 而所有关心温优的人,似乎都将这件事算到了他的头上,认为如果不是出生时与他互换了身份,凭借温家的条件,温优的病早就在刚发现时彻底治好,无论如何也不会拖到现在,成了危及性命的重症。 自那之后,温时才陡然清醒过来,原来有些东西早在最初双方换回身份时就已经变了,只有他自己以为毫无影响,还抓着过去那点微不足道的情谊,以为很珍贵,很牢固,但其实在对方那里,就像是衣摆上的灰尘,手指轻轻一弹,便随风消散了。 温时神思轻轻一晃,很快便回过神来,现在想起那些人和事,他竟也没了过去那般强烈的纠结痛苦和不甘。 所以柳逸飞的问题在他看来毫无意义,根本提不起回答的兴致。 出租车很快到来,司机还是先前将他送来学校的那位,温时坐进了车里,朝窗外的柳逸飞点点头,车子便驶离了校门口。 柳逸飞愣愣地看着出租车远去,半晌才“靠”了一声,亏他一直傻哔一样的盯着马路上来往的车子,想要找出一辆司机看起来靠谱的空车,谁料人家早就约好了人来接。 出租车里,司机语气熟稔的笑着问道: “是回早上出发的地方?” 温时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 “不,麻烦师傅先送我去中心商业街,有些东西需要买。” “好嘞,请系好安全带。” 司机说着调转车头,拐进了左侧的路口。 豪华商场的大门口,温时付了车费,谢过了司机表示如果顺路,会再接他回去的单的好意,便操纵着轮椅进了商场。 商场里人来人往,店铺里的喇叭和音乐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爆炸般的喧闹效果。 温时没有过多去观察商场里的景象布置,他沿着手机上的导航,径直到了一家之前在网上查过,口碑不错的售卖专业绘画用具的专卖店。 看到他,售货员惊讶了一瞬,随即很快面带笑容的迎上来,温时没有等对方一一推荐介绍,直接将一张列好的单子递给她, “这些你们店里应该都有?” 售货员愣了愣,才接过单子看起来,片刻后,她抬起头,笑容更甜美了几分, “先生您放心,这些东西我们店里都有的,除了有两样刚刚售空,需要从别的店送过来外,其他都没有问题。” 然后不等温时询问,紧接着又道: “送过来的时间大概在20分钟以内,我现在安排好,大约在我们将您所需的东西全部打包好时,东西正好抵达。您请随我来休息区稍作等待,我现在就开始为您准备。” 说完微微弯腰,朝温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温时点点头,随着对方的指引进了用玻璃隔出来的小片休息区内。 女售货员用一次性杯子给他送上了一杯清茶,便笑着失陪,离开准备去了。 温时坐在休息区里,透过商场的玻璃门,看到外面中心广场上人流如织,在清风拂动下,树影摇曳,最中央的水池旁,一群白鸽扑簌簌降落,在高大的雕塑和地面上悠闲地漫步。 温时看着,心中忽而一动。 半个小时后,温时轮椅后挂着新买的绘画用具,来到了中心广场的水池边。 特意挑选了一处不会被水雾淋到的区域,他动作有些生疏的架起画板。他学的是油画专业,但此次买下的工具里,却还包括许多国画的用具。 所以在选择绘画方式前,他有些微的犹豫,明明他应该是从没有接触过国画的,列单子时却鬼使神差的将之写了进去。 手在袋子上停了片刻,最后温时还是选择了自己记忆中更熟悉的油画,他对着中央的喷池,开始动笔。 水柱在强力的高压下冲上半空,然后绽放成巨大的圆柱形雨帘坠下,在池中溅起一圈白色水浪;周围一圈围绕成花型的小型喷池交错起伏,缠绕成不同的形态,似女子舞动着的长臂纤腰,风情款款,婀娜多姿。 阳光穿透弥漫的水雾洒下,点点碎钻也似的光飘荡在虚空里,象征着纯洁的白鸽挥舞翅膀穿行其间,不时有白色的毛羽飘飘落下。 背后挂着巨大古钟的大楼成了恰到好处的背景,钟声响起,让一切仿佛回到了优雅中欧的十七世纪。 温时彻底沉浸进了绘画的世界里,完全忘记了外界的一切,等他将最后一笔落下,晚霞已经铺满了半个天空,将绘画笔放下,他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自己身边竟围了一群人。 见他停下动作,人群这才七嘴八舌的开始说话。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爷子盯着温时的画仔细瞧了瞧,咂着嘴感叹, “老头子我在这里住了半辈子,几乎每天都要来广场上遛弯,还是第一次发现这里竟有这样的景色,别说,从这个角度来看,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换了个地方。” 一个扎着两只跳跳辫的小姑娘嘴里含着棒棒糖,看着画里的白鸽含含糊糊的问边上的母亲, “妈妈,小鸽子怎么不动呀?它是不是累了?” 她母亲含笑摸摸她的头,解释, “那不是真的小鸽子,只是哥哥画出来的画,它不是活的,当然就不会动啦。” 小姑娘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小小的心里觉得妈妈肯定是在骗人,那明明就是漂亮的小鸽子,它都在对她眨眼睛,怎么会不是活的呢? 温时收拾好画具,对着还没干透的画布却有些犯了难,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他实在不适合再在这里耽搁下去。 仿佛看出了他的为难,一名留着半长头发、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上前几步, “小伙子,我看你应该是还在上大学的学生?你这幅画我很喜欢,这样,我愿意出个价把它买下来,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说着,他抬手比了个一的手势。 温时看了他一眼,摇摇头, “抱歉,我没有卖画的意思。” 长发男人有些急,看起来他似乎真的非常喜欢这幅画,嘴巴张了张,想要再加价,但温时已经不再看他,而是抬手将画布从画板上取了下来。 他环顾一圈,目光落在咬着棒棒糖,睁大眼睛看着他的小姑娘身上,他冲着小姑娘露出一抹笑意,问道: “告诉哥哥,你为什么觉得上面的小鸽子累了?而不是在偷懒呢?” 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歪了歪脑袋, “可是它就是累了呀,还又累又饿,想要吃我的棒棒糖!” 说到最后一句,她似乎十分气愤,把捏着棒棒糖的小胖手拽的更紧了几分。 围观众人听到这童言童语,顿时不禁莞尔失笑。 温时稍稍举高手中画布,面上亦是含笑, “你看错了,小鸽子是不喜欢吃糖的。” 小姑娘警惕地看着他,明显不信。 “那这样,哥哥把这幅画送给你,你每天盯着它,这样就能知道它会不会和你抢糖吃了,怎么样?” “真的?你不骗人?” “不骗你,它要是真的抢你糖,就让你妈妈把它炖成香喷喷的鸽子汤,好不好?” 小姑娘顿时一副看大变态的眼神看着温时,防备的往妈妈身后缩了缩,小小声道: “妈妈妈妈,我们把小鸽子救下来,不然坏哥哥会把它吃了,它多可怜吖,好不好?” 小姑娘的母亲无奈的点点头,指尖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脸蛋, “好~。” 然后走到温时的面前,从他手中接过画布,笑着一再道谢,并保证一定会好好爱惜。 别说是女儿,就是她也对这副亲眼看着一笔一画,直至完成的画有着非常的喜爱,只是她到底是个成年人,无论是买还是要,都无法做到夺人所爱。 没想到这画画的青年,竟宁愿放弃赚钱的机会不要,反而将画送给了女儿,一时不由很是惊喜。 之前提议买画的长发男人还未离开,此时冷冷的哼了一声,似是在表达不满。 温时没有理会,将画布交到年轻母亲的手中,收拾好用具,便转动轮椅准备离开。 第199章 豪门抱错假少爷 温时坐着轮椅往广场边的站台驶去, 此时天边云霞渐收,夜幕缓缓降临,路上来往的都是行色匆匆、赶着回家的车辆行人。 在站台边停下, 温时这才空出手来察看手机, 只见之前发布的约车信息,界面上显示的仍旧是等待接单中, 之前两次搭载过他的出租车师傅,也回复现在在一处比较偏的地方, 距离中心广场有一段距离, 没法儿赶过来。 温时皱了皱眉, 把手机收了起来,将轮椅往站台前挪了挪, 准备尝试看能否直接拦到计程车。 路上的车辆一辆辆飞驰而过,车灯渐渐亮起, 整座城市都像是被唤醒般, 现出了五彩斑斓的霓虹夜景。 不时有标注着“空车”的出租车从面前经过,看到坐着轮椅的温时,要么直接停也不停地从路中央刷地开走;要么远远驶过来,看清之后绕个弯再开走。 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暗, 路上的车辆开始逐渐减少,手机打车软件始终停留在等待接单的页面, 温时干脆点击了取消选项,将手机放回包里,控制着轮椅下了站台。 幸亏当初租房子时便考虑到了这种问题, 特意选的靠近中心位置的公寓,直接坐着轮椅回去,虽然可能会费些功夫, 但好过一直漫无目的的在这里干等。 将轮椅滑上了人行道,温时就着路灯不甚明亮的光,往住所的方向驶去,虽然时间已经很晚,但考虑到安全问题,他还是将速度调慢了下来。 离开了中心街区的范围,前方的路段不知为何,许是线路损坏还没来得及修理,路灯没有一盏亮起,黑压压的一片,只有极偶尔的汽车路过,才会带来片刻光明。 树影被凉风吹得徐徐摆动,张牙舞爪仿佛传说中的鬼影。 若是胆小的人见了,怕是会直接吓得绕道而行。 温时面不改色,顿也未顿的将轮椅驶了进去,为防看不清路,他取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功能。 黑暗中,不知从哪里传来嘿嘿哈哈,鬼哭狼嚎的歌声,且距离越来越接近。 温时抬眼看去,只见手机光亮照耀范围的最外层,几道身影勾肩搭背,摇摇晃晃地朝着这边走来。 他随意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将轮椅往边上转了转。 等到离得近了,才看清那是几名穿着奇装异服的青年,他们一个个打着耳钉,裸·露在外的胳膊花花绿绿,脚步踉跄打晃,一看就是喝多了。 那鬼哭狼嚎、足以吓哭小朋友的歌声,便是从这几人口中传出。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在错身而过时,温时鼻端甚至闻到了浓重的酒气。几名混混青年的歌声顿了顿,目光落在温时身上,似乎看什么珍稀动物一般,随着他轮椅的前进转动脑袋。 “站、站住!” 仿佛被对方无视的态度激怒,一名混混陡然大喝出声,松开跟同伴缠绕在一起的胳膊,转身踉踉跄跄的往温时的方向走。 见对方毫无反应,混混顿时勃然大怒,快跑几步伸手就去拽温时轮椅的把手,却因为喝多了酒,头晕眼花控制不住动作,扶手没碰到,直接将温时挂在轮椅后,装各种绘画颜料的袋子扯到了地上。 颜料袋子啪的一声落下,里面的东西滚了满地,噼里啪啦的声响,在一片黑暗中显得无比清晰。 温时终于停下了轮椅,他掉转头来,先是看了看掉落满地的颜料,然后将目光投向找茬的混混。 因为背对着手机光线,混混们并不能看清他的表情,但这不妨碍他们的想象,在他们过往每一次这样的经历中,被他们找茬的人要么是吓得惊慌失措,要么是强装镇定,然后虚张声势的威胁报警。 在他们看来,这一次应该也毫不意外,而对方到现在竟然连屁都没放一个,怕是早就吓得瑟瑟发抖了? 混混摇摇晃晃的往前走了两步,被手机的光线照得晃眼,登时十分不爽地扬手朝温时挥去—— “死残废,敢用电筒晃你爷爷的眼睛,活得不耐烦了?!” “啪!” 的一声在黑暗中十分响亮。 温时一手仍旧捏着手机,一手扣住混混用力挥过来的手臂,刚刚的脆响,就是双方肢体相接发出的声音。 其他混混也早已围了上来,只是一时对现在的情况还未反应过来,所以只在旁边观望。 温时没有多言,扣住混混的手掌用力,将对方的手臂猛地扭转180度,然后在对方陡然发出的惨叫声中,将人甩了出去。 原本就下盘不太稳的混混跌跌撞撞往旁边冲,一头栽在了马路坚硬的水泥地面上,又是一声穿破夜空的惨叫发出。 其他混混这才反应过来情况似乎不太对,顾不得去看受伤的同伴,一个个举起拳头,朝着温时的面门挥来—— 随后发生的一切,在混混们被酒精糊住的脑子里实在无法理解,在他们的视野中,只看到对方的手随意拨弄了几下,自己原本气势汹汹挥出的拳头,就像失去了准头的斗牛般,不由自主的转向了其他方向,然后身形不稳地你撞我,我推你,跌坐成了一团。 几名混混像叠罗汉般压在地上,很是凄惨的哎哎叫痛。 温时连看都懒得看一眼,驱动轮椅上前,弯腰去捡地上散落的颜料。 因为坐在轮椅上不方便,他的动作做得十分困难,好半晌才将颜料一一捡起,直到最后一支,他的指尖刚刚触碰到颜料管,眼角余光突然瞥到地上光影晃动。 他甚至来不及直起身,一手用力按在轮椅后退按钮上,轮椅飞快的后退,他的身体随着惯性向前晃了晃,差点栽了下去,凌厉的风声擦过他额前的碎发落下—— 石头砸在水泥地面上的声音刺人耳膜,爆出点点火花。 轮椅倒退的速度飞快,不知撞上了哪处,温时只觉得猛地一震后,整个人重心不稳的随着轮椅朝地上倒去。 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仓促间他只来得及伸出一只手护住头部。 “哐——”的一声。 伴随着肩臂上一阵刺痛,他整个人以侧躺的姿势摔在了地上,之后是一串噼里啪啦的声响,轮椅上的东西都被甩了出去。 “嘶——” 温时轻轻吸了口气,等那一瞬间的痛感过去后,他才用手臂支撑着身体,费力地挪出轮椅的范围,在地面上坐起身来。 轮椅侧翻在他旁边,东西欲落不落的悬在置物袋口,前不久前才被一一拾起的颜料又落了满地,手机摔在数米之外的地方,幸好摄像头这面朝上,让这一片区域才不至于陷入彻底的黑暗中。 不远处,最先做出挑衅的那名混混,手中握着不知从哪处捡来的石块,额头上是一团模糊的暗影,看不清表情,却能听出声音中的凶狠和嘲笑, “死残废,你不是很厉害吗?你倒是能啊,有本事站起来再打老子一下看看?啊?你倒是起来呀?!” 一边说着,一边握着石块摇摇晃晃地走近。 温时坐在地上,双腿伸直,没有任何知觉,右肩和手臂外侧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感,有温热的液体顺着手臂皮肤缓缓滑下。 他抬头看向靠近的混混,表情在黑暗中模糊不清,因为摔倒而凌乱的头发垂落额间,落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那眸中的神情。 …… 寂静的夜里,宽阔的主干道上车流来往不息,惨白的路灯洒下来,将两旁的树影倒映在车窗上。 一辆低调奢华的黑色加长劳斯莱斯,急速从路中间掠过,将所有光影抛在身后。 车内,面容儒雅严谨的助理压低声音,看着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的男人, “殷先生,您要不要先到预定的酒店休息一晚,与H省富商的见面挪到下次也不迟,您已经连续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 说着,中年助理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色,他其实更想说的是,对方完全不必亲自去与H省这些家族的家主会面,虽说这些人在H省内有着足够的分量,但放在殷家的面前,还算不上什么。 完全可以由他这个助理代为出席,而不必殷先生强撑着劳累的身体,去与那些人应酬。 “不用,按原计划来。” 过了片刻,状似已经熟睡的男人才开口道。 他的声音低沉幽暗,尾音透着丝丝的沙哑,落在人耳中,仿佛暗夜里墨蝶掠过优昙时,翅羽末端沾上的那一缕幽香。 神秘而令人迷醉。 “还有多久到?” 男人睁开双眼,清俊秀雅的面容有些微微苍白,一双眼睛被金丝眼镜遮挡,看不清是何模样。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处,坐直身来,包裹在昂贵高定下的身形修长,显得有些单薄清瘦。 “不远了,举办宴会的地点就在中心商业区一家星级酒店中,距离我为您定下的酒店很近。” 殷家在省会C市自然也有房产,只不过突然前来,仓促间还没来得及收拾,更别说住人,只能去酒店先应付几晚。 “加快速度,争取在晚上八点前结束宴会。” 男人沉声说道。 “是,属下明白了。” 助理神情一松,抬手在中间的隔板上轻轻敲击了几下。 此时已经将近七点,八点结束的话,先生还能提早回去好好休息。 下一刻,落在车窗两侧的光影被搅成碎屑,如王者一般被其他车避让的豪华轿车突然加速,化作一道流光,在车辆川流的马路上开始极速前进。 即将到达目的地,车载导航提示,车辆前方即将驶入一段没有路灯的路段,间隔挡板的传声器中传出司机请示的声音, “李助理,您看?” “没事,在国内不用这么小心翼翼。” 助理看了看窗外,回道。 黑色的轿车如龙入水滑入黑暗之中。 第200章 豪门抱错假少爷 幽暗的路段, 寂静无声,只有天上的星光闪烁。 满面血污的混混一步步靠近,狞笑地对着坐在地上的人高高举起手中的石块—— “咔嚓” “啊——!” 骨头断裂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瞬间穿透黑暗。 数秒前还嚣张得不可一世的混混, 抱着自己的一条腿, 在地上打滚哀嚎。 温时一手撑地,一手握着画架支脚,将目光看向终于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的其他几名混混。 混混们被他的目光望住,顿时浑身哆嗦了下, 听着耳边同伴撕心裂肺的惨叫,再回想起刚刚那声阴森森的骨裂声, 看向温时的目光几乎瑟瑟发抖。 他们腿软得相互搀扶着,心中天人交战, 不知是该立刻逃跑,还是冒着断几根骨头的风险, 去拯救地上的同伴。 同时忍不住在心里骂娘,这特么的是个什么世界,现在这个社会, 连残疾人都这么凶残了么?还让他们这些混混以后怎么混?! 就在他们进退两难时,一束强烈的灯光突然照射过来, 将他们身处的这一片区域映得亮如白昼。 混混们差点喜极而泣,第一次这么感谢打扰了他们办事的人,连刺得双眼发疼的强光都顾不上挡, 第一时间冲出去,把惨叫的同伴拖离了那个凶残的残疾人。 温时在刺眼白光射来的一瞬间, 不由眯起双眼侧过了脸去,同时眼角余光注意到强光中人影摇晃,他反射性的甩出手中的画架脚。 随后是一声闷哼和扑通扑通的倒地声。 强光应当只是为了震慑, 片刻后,切换成普通灯光的黑色轿车,缓缓驶到了距离此处不远的地方停下。 车内,司机透过驾驶座半开的车窗看清了路边的场景,犹豫的视线投向了中年助理。 “帮忙报个警。” 李助理摇下车窗,同样将视线望了过去,然后他突然眉头微皱,轻轻“咦”了一声。 司机不知他发现了什么,掏出手机,准备拨打110报警热线。 李助理收回看向外面的眼神,转头对着身旁将一切置若罔闻的男人低声开口, “先生,是那个孩子。” 犹豫了片刻,又继续道: “他好像与社会不良人士发生了冲突,要不要管一管?” 男人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片刻后,镜片遮挡的眉峰微拧,目光望向车窗外。 他的视线从滚作一团、一看就是小混混的几人身上一掠而过,转向了另一边,撑着身体、半边衣袖被鲜血染透,正艰难的试图将轮椅翻转过来的青年。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对方转头回望了一眼,又不在意的回身继续折腾那架轮椅。 分明是如此狼狈的模样,那目光中却没有任何的愤怒或难堪,只有一片平静,一侧的眼尾染着浅浅绯红,应当是抬手遮眼时,不小心蹭上的血污。 男人收回视线, “将他弄到车上来,送去医院。” 李助理脸上闪过一抹惊讶, “那您之后与H省富商的见面……” 他说的管一管,其实是想让特种兵退伍出身的孙超下去好好教训一番几个混混,顺便打个的士将人送去医院,由他开车将先生送去宴会地点,左右距离也不远了。 “推了,以后再说。” 男人说罢,闭上双眼靠在椅背上,显然不欲再多言。 孙司机早在雇主发话的第一时间就推门下了车,他目光凌厉的扫向那群混混。 军人出身的他对于这种混迹社会,以欺凌弱者为乐的社会毒瘤没有丝毫好感,所以完全没有压制身上,从枪林弹雨、战场厮杀中带出的煞气。 几名混混被吓得汗毛直竖,一个个缩着脖子后退,完全不敢吱声,连拖着一条伤腿挂在同伴身上,哼唧个不停的那名混混也瞬间闭了嘴。 孙超收回视线,懒得动手再教训他们,免得脏了自己的手,他几大步走到温时身前,单手一拎,就将歪倒的轮椅彻底摆正。 “失礼了。” 他礼貌的道了声,然后不待温时反应,双手一抄,便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稳稳地放到了轮椅上。 温时愣了愣,见对方又弯下腰去帮忙收拾地上散落的物品,他抬头看了眼还停留在原地的黑色轿车,出声说道: “谢谢这位先生出手帮忙,不知能不能请您帮我捡一下手机,麻烦了。” 白色的手机滚落到马路中央,手电筒依然顽强的亮着。 温时动了动抽疼不断的右胳膊,觉得自己可能需要叫个救护车,上医院一趟,说来他这几个月可真是多灾多难,刚从医院长住出来没多久,又要再去光顾了。 孙超往袋子里塞东西的动作顿了顿,目光一扫,注意到那只在水泥地面上发着光的手机,几步过去拾起,交到了温时手中。 “谢谢。” 温时抬手接过,这才发现手机屏幕已经碎裂,上面满布蛛网般的裂痕,他按了按启动键,黝黑的屏幕毫无反应,倒是手电筒闪了闪,熄灭了下去。 他又试着按了几下,这下连照明功能也彻底失去了反应。 温时无奈地放弃了继续尝试,把手机随手塞进轮椅后的口袋里,他看向缩成一团的几名混混,朝对方招了招手。 几名混混看看温时,又看看亦步亦趋捡着地上颜料管的凶悍大个子,有心想装作没看见,想起对方打折别人的腿像折树枝一般轻松的动作,到底没那个胆子。 此时他们的酒已经完全醒了,缩在一起的模样在不知情的人看来,仿佛一群乖巧弱小的鹌鹑, “大、大哥,您、您叫我们过来有什么指教。” 温时扫了他们一眼, “把你们的手机拿出来。” “好、好的,您稍等。” 几名混混愣了愣,忙不迭的点头翻口袋。 还不等几名混混把手机找出来,一只屏幕崭新光洁的手机递到了温时面前。 “小兄弟可以用我的手机。” 温时转头看去,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一名西装革履,面容儒雅的中年男人,对方看过来的目光中带着莫名的熟稔,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惊诧疑惑。 温时在脑海中搜寻了一遍,确定自己的确不曾见过这个人,那对方这般的眼神从何而来?心中疑惑,他面上却未表现出来,接过已经解锁的手机,开始拨号。 儒雅男人并没有避开,所以一眼看到了他按下的号码,并不是什么私人联系号,而是众所周知的急救热线。 他眼中的疑惑更深了几分,状似不经意的笑着开口, “你不先联系家里人吗?这么晚没回去,他们应该急坏了。” 温时指尖顿了顿, “我没有什么家人。” 见他一副不欲多说的样子,儒雅男人眼中光芒微闪,面露歉意道: “不好意思,我好像失言了,希望您不要介意。另外请不必叫救护车,我们先生刚刚还说助人为乐是良好公民的素质,吩咐我们直接送您去医院,所以请随我们上车就好了,这些混混我们已经报过,稍后警察就会过来将他们带走。” 正巧收拾完东西,拎着塑料袋走近前来的孙超听到儒雅男人这话,顿时眼角抽了抽,脸上的表情有一瞬的怪异,但他并未说什么,将东西拎在手中,伸手便要来推温时的轮椅。 “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 温时想到对方眼中莫名的情绪,顿了顿没有拒绝。 “您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那便多谢几位了。” 温时说着,见一身彪悍气息的孙超手臂上挂着两个袋子,还想帮他推轮椅,便将手机递还给儒雅男人,伸手示意对方将东西交给自己。 “我来,我来,你受了伤坐着就好,不知小兄弟怎么称呼?我看你应该刚成年?对了,还没自我介绍,我姓李,你叫我李叔就行,这位是我们先生的司机,姓孙。” 儒雅男人一边接过孙超手中的袋子,一边侃侃而谈道。 “我姓温,单名一个时,李叔直接叫我名字好了,还有两个月我就成年,今天的事多谢李叔和孙先生了。” “没事没事,小时你就是太客气了……” 两人一个有心、一个有意,言谈十分融洽的往车子的方向走去,在后面推着轮椅的孙超默默无言,扮演着一个合格的工具人。 在两人的合力帮忙下,温时坐上了轿车的副驾驶座,他注意到车子后方,戴着金丝眼镜的俊美男人一直闭目养神,便没有出言打扰对方。 与李助理的交谈也没有再继续。 车子安静的行驶在路上,很快便到了温时之前住院的那家私人医院。 从车子上下来,被孙超推着往医院里去,温时注意到一直闭目养神的男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李助理正在一旁低声与他说着什么。 男人神情间带着些许漫不经心,仿佛察觉到他的注视,忽而目光一转,直直地对上了他的视线。 那眼中的情绪,隔着镜片的反光温时并不能看得真切,他朝对方点了点头,无声的道了一句多谢,便收回目光,任由孙超推着他进了医院大门。 第201章 豪门抱错假少爷 距离那事故频发的一晚过去已经三日, 温时这几天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养伤,手臂的伤势幸好并不严重,除了肩膀到肘部的一片擦伤外, 便是腰背侧撞击留下的淤青。 这几日他谨遵医嘱按时擦药, 伤处已经没有一开始看起来那般触目惊心,破损的地方都结了疤,再过一段时间便能彻底痊愈。 伤后的第二天,学校的张老师便给他打来电话, 说他拜托的事都已经办妥,学校那边同意了让他在家中自学, 只要能够按时完成老师布置的任务,并且通过学期考核, 以后仍旧可以从学校毕业,拿到学位证书。 只能说这通电话来的正巧, 他刚刚将手机卡放进快递上门的新手机中,电话便打了进来,温时再三向张老师表达了感谢, 保证自己绝对不会放松学业后,对方才欣慰的挂了电话。 书房里, 温时手中握着一支素描笔,有一笔没一笔的在架起的画纸上绘着窗外的景色。 他脑海中的心思却没完全放在手上,还在思索着那日见到的自称姓李的男人, 对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神情,分明是对他早已知晓的模样, 虽只一瞬间便被掩饰了过去,但他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 明明是前世今生从未见过的人,不, 应该说从未在现实中见过才更准确,毕竟这位李助理作为殷氏财阀掌权人身边最得力的助手,虽然少,但偶尔也会在财经节目中露面。 想到这里,他脑海中的思绪陡然拐了个弯,想起那日在车中见到的那个男人,便是如今经济地位在世界,有举足轻重地位的殷氏财阀掌权人。要说他为何能认得出这位在外界看来神秘无比的殷先生,一切都要归功于前世的一则报道。 那是他发生车祸之后的第二年,在七月的时候,发生了一件震惊各国上层的事,影响着欧亚非各国经济命脉的殷氏财阀掌权人——殷长廷,于A国商干期间发生重大车祸,在送往医院救治的途中便不治身亡。 这则消息一经曝出,短短时间在各界造成了地震般的轰动,国内外的新闻完全被它占领,既有对对方车祸真相的众多猜测,更是对殷氏的未来议论纷纷。 各方势力对这一块失去主人的肥肉虎视眈眈,就等着一旦有任何殷氏内部动荡的消息传出,便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饿狼一样群起而攻之。 最后出乎意料的是,夏国政府突然出面干涉,那贴在殷氏集团官网上的公告显示,殷先生生前已立下遗嘱,死后将所有产业捐赠给国家,除了几名与他关系亲近的下属,得到了一定数额的财产赠与外,庞大的殷氏财阀被彻底收归国有。 网络上那一段时间称得上群魔乱舞,各种赞扬殷家主大义,或破口大骂,或幸灾乐祸的人和言论层出不穷,那时刚刚接触黑客世界不久的他,每日混迹在网络上,对这件事印象深刻。 也是在那时,见到了这位殷氏集团掌权人的照片,当然,是遗照。 温时将笔放下,也懒得再去思考那位李助理为何态度怪异的原因了,左右自己不过是个一穷二白的普通人,唯一有可能引来人觊觎算计的温家少爷的名头,也是假的,对方那样的身份,能图他什么呢? 将架上线条凌乱的画稿扯下,换上新的纸张,温时这才彻底投入了练习中。 温家。 客厅里,林优神情亲昵的与柳夫人坐在一起,面前液晶屏幕中播放的节目无人注意,两人全神贯注低声说着什么。 “妈妈,您可一定要帮我,我从小最大的梦想就是当明星了,只是长大后才知道这有多难实现,我既没有让人一见难忘的容貌,也没有出众的才艺,根本难以在娱乐圈混出头,所以我后来也慢慢的放弃了。” “可是现在不一样,学校里有了这样的机会,我只要能通过选拔,就可以当明星,所以妈妈你就答应我,就当是帮我圆了小时候的梦想,好不好?” 林优抱着柳夫人的手臂,可怜巴巴的眨眼睛。 “可是……不是妈妈不答应你,娱乐圈里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经常能在网上看到谁谁又被算计又被潜规则了,你这样单纯,妈妈怎么放心让你去这样复杂的圈子里,到时候你万一被人欺负了,妈妈不得心疼死?” 柳夫人面色犹豫,说到最后,表情又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不会的妈妈,这次学校组织的不是普通节目,是谢宴大哥为回报母校,特意为学弟学妹们争取来的机会,这些校长都在会上保证了,所以你不用担心。” “而且我可不是以前的那个林优了,有爸爸妈妈的保护,还有温家给我做后盾,别人怎么敢欺负我?还有谢宴大哥不也是娱乐圈的吗?他还是影帝呢。谢家与咱们家关系交好,看在您和爸爸的面子上,他也会照顾我一些的,再说我自己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哪里会那么容易被人欺负嘛!” 林优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那…行,不过你一定要小心一些,不能轻易相信别人,你爸爸那里我会去替你说,你别担心。还有,在娱乐圈是不是有挺多要花钱的地方?比如衣服、造型什么的,叫包装?没有的话就会被其他艺人看不起?” “这样,等一下妈妈给你一张卡,需要什么你就自己去买,别让跟你一起比赛的人笑话你。” 林优一脸感动的靠在柳夫人肩上, “不用了妈妈,我既然要当明星,就要让其他人认可我真正的实力,那些只懂得攀比的人就是虚荣,注定在娱乐圈走不远,我要让所有人喜欢的是我这个人,关注的也是我本人,而不是我穿的什么衣服,这样我才是真正实现了我的梦想!” 说着,他一副志气满满的表情抬了抬下巴。 “好,好,妈妈知道你有志气,只是这世上有许多人都是先敬罗衣后敬人,我们不跟人攀比,但也不能平白让人瞧不起,被人欺负对不对?所以你就听妈妈的,咱们该买的还是要买。” 柳夫人宠溺的摸了摸儿子的头,柔声哄劝道。 “那好,我听妈妈的。” 林优嘟囔道,神情间还有些闷闷不乐,似乎对于不能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来,有些不太满意,但因为是妈妈的要求,所以还是答应了下来。 柳夫人显然对儿子的乖巧听话很是受用,又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三天后,以林优为首的四名H大艺术系学生组成了组合,陪着大四的学长谢宴,去外省参加一个知名综艺节目,H大羡慕者无数,尤其是表演专业的学生们。 还有许多人在心中暗暗质疑,林优身为首饰设计专业的大一生,凭什么获得了这个他们表演专业,许多大四学姐学长们都没有的机会? 对方除了专业课学得不错,在油画上有很好的天赋外,完全没听说过还有什么其他的才艺。一些学生忍不住私下里讽刺, “这林优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天才不成?先是放着自己好好的专业不一心专研,加深学习,却跑去跟人家绘画系的抢风头,还大言不惭的说什么小时候没有学过,是近一年才开始学习的油画。” “这话是拿来骗鬼呢?就他那绘画功底,技艺纯熟程度,没有个十来年的练习根本达不到,这些技巧类的东西又岂是仅凭天赋可以完成的,偏偏他画出来的画除了技巧可值得一赞外,完全没有神韵和灵性,就这竟还有那么多人夸他是天才,倒衬得人家绘画专业的那些学生资质平平。” “结果现在倒好,单跟绘画专业抢风头不够,连人家表演系的活他都要去插一脚,他是八爪鱼转世不成,什么领域都要占上一脚!” 当然,这样的言论只在H大校园网贴间私下流传,且是极少数,大部分H大学生对林优这个学弟/同学的印象都不错,认为他既努力又有天分,长相帅气,现在再加上一个好家世,简直完美无缺。 所以说,林优如今已称得是H大新一届的风云人物了,校内迷弟迷妹,推崇者无数。 时间晃晃悠悠,在无知无觉中便悄然流逝,转眼便过去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温时按照答应张老师的那样,定时完成专业老师布置的课业,时不时还会坐着轮椅出门,寻一处风景优美的地方写生。 他的伤早在几天前便彻底痊愈,连疤痕都脱落干净,只还有一些碰撞造成的淤青未能消散,不过也几乎没有任何痛感,对行动并无影响。 将写生需要用到的工具收进画箱中,温时提着保温杯,准备灌一瓶白开水以备外出时喝,他刚刚拎起电水壶,手机铃声便开始震动。 无奈只得放下水壶,转动轮椅回身去接电话。 电话是H大老师打来的,自从将第一幅完成的作品邮寄到对方手中,这位教授绘画专业技巧的老教授就盯上了温时。 每每布置了什么课业下来,不等规定完成的时间到,就会打电话来催促,提醒他一定要在作品完成的第一时间给他寄过去,说是迫不及待要见到最得意门生的作品,又说是有急用,一定要尽快。 总之是各种花式催促,温时也只能每每答应下来,虽则他也不知自己何时成了老教授的得意门生,对方要自己一名大一新生的画又有何用,但这些总归是无关紧要的小问题。 “是,好,您放心,只要完成了一定给你寄过去,不会忘的,我保证。” 温时以从未有过的耐心,应承下老教授的一连串催促,好不容易才让对方恋恋不舍的挂了电话。 他轻舒了一口气,放下手机,正打算去继续之前未完成的事,才刚刚转动轮椅,门外却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温时微微一愣,从他住进这里,似乎还从未有人敲过门,这是第一次有人找他,虽然同一层楼的住户不少,但平时大家都是各自过自己的日子,相互间互不打扰,最多在外遇到时点头打个招呼。 这种在其他人看来,或许有些冷漠的关系,温时却觉得恰到好处,有时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其实不必太亲近,过于亲近便会少了许多隐私,和独属于个人的自由空间。 门外的敲门声没有一刻停歇,似乎有什么紧急的事。 温时操纵着轮椅上前,打开了大门。 门外是一对中年夫妻,看起来唯唯诺诺,十分普通的长相,没有任何特点,温时却一眼就认出了他们。 赫然正是林家夫妻。 第202章 豪门抱错假少爷 “不、不好意思, 我、我们找温时?” 林父看着门内出现的容色无双的青年,结结巴巴地解释。 “进来。” 温时转身进了屋里。 林家夫妻对视一眼,缩手缩脚地跟了进去。 温时在客厅中央, 将轮椅掉转头来,看着神情局促的两人, “你们找我有何事?” “你、你是温时?!” 林父惊讶道,随即脱口而出, “你去整容了?” 如果对方去整容了,是不是代表并不缺钱?那他们…… 林母也一脸惊讶,虽然他们只见过面前的青年一面, 但与当初相比,对方现在的面貌变化也太大了。 “你们有什么事, 直说。” 温时无心思与他们纠缠这些,又一次直接问道。 “我、我们……” 林父左右看了一圈,想要找一个地方坐下再说, 却发现整个客厅除了一张餐桌,和靠墙的置物架, 空荡荡连一张椅子都没有。 他有些紧张的舔了舔嘴唇,只得干巴巴的站着客厅中间, 开始说明来意, “我们、我们听说你过得不太好,有点担心,就来看看你……” 温时扫了一眼二人空荡荡的双手,懒得揭穿这拙劣的谎话, “如果你们没什么事,就请离开,我还有事情要处理。” 说完就准备转动轮椅离开。 “等等!” 林父慌忙阻止, 这下再也不敢卖关子,直接说出真正的来意, “我们是来接你回去的!” 最不好出口的一句已经说出,林父也再没任何不好意思,一股脑道: “我们、我和你阿姨自从那次分开后,就一直担心你一个人怎么生活,最近思来想去,还是放心不下,就找了小优家的那个司机问了你的地址,想来接你回去和我们一起住。” 温时眉目冷淡,对这些仿佛关心的话毫无反应, “你们家不是没有空房间了吗?接我回去住哪里?客厅?” “不、不是,我们跟你小优弟弟商量了一下,可以把他的房间隔出来一部分,这样你们就都能有独立的地方住了,虽然小了一点,但谁让我们两口子没本事呢!” 说着,林父不自觉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 温时看着他这一副明显心虚的模样,又将视线扫过旁边低垂着头,手指紧紧揪住衣角的林母,没兴趣去深究他们突然改变主意的原因。 他控制着轮椅往厨房的方向滑去,头也不回的请人离开, “你们走,不管你们来这一趟是真心还是假意,我都不会跟你们回去,以后也不会与你们扯上任何关系,所以你们的小心思不必用到我身上来。” 话音未落,他坐着轮椅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厨房门内。 林父林母愣住,然后面面相觑,似乎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他们原本以为自己两口子亲自登门,再好言相请,以对方现在孤孤单单,没有半个亲人,自己又行动不便的情况,应该很容易就会答应跟他们回去才是。 毕竟,他们可是这孩子的“亲生父母”。 林父林母站在客厅里,被这个意料之外的情况打的措手不及,一时又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枯站了片刻,才不甘心的走了。 温时听着客厅传来的,防盗门关上的声音,自电热壶泄出的水柱,稳稳注入保温杯中,直到杯子灌满,他才将水壶放下。 也不知是这一世的走向哪里出了变故,上辈子可从没有过这出。若不是接二连三被养父母和亲生父母放弃,他后来也不会自暴自弃的完全失去生活的动力。 总是成为被放弃的那一个,让本就因双腿而心生自卑的他,更加怀疑起了自己,若非他本就一无是处,怎会连亲生父母都宁愿选择养子,而将他抛弃? 温时将保温杯盖拧上,拎起早就准备好的画箱,便直接出了门,林家夫妻的到来,没有在他心里留下任何波澜。 另一边,林父林母从公寓电梯出来,站在小区大门口,一时不知该去哪里,回家?事情没解决,回去心里也没有个安生,可不回的话,难道就在这里干站着? “他爸,要不…我们去找小优,让他给帮忙出个主意,他从小就聪明……” 林母面上也是一片茫然,好一会儿,才小心试探着道。 “胡说!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这些事情怎么能跟小优说,说了我家该怎么看咱们?” 林父想也未想,直接开口斥道。 “可是、如果不找小优,那咱们就得还钱,这钱早就已经给小优了啊,咱们再去哪里弄这么多钱?” 林父顿时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他从地上站起身来,将烟头狠狠在墙上掐灭,沉声道: “走!去温家!” 温家别墅。 林优与柳夫人站在别墅大厅里,指挥着佣人们将鲜花气球装饰在各个角落,屋内的家具摆设全都换成了崭新的,格局被重新设计,连顶上的水晶吊灯,都换成了精致又大气的款式。 “这花摆好,造型再弄精致点。今天先看看效果,该怎么摆放都给记住了,到真正宴会那天的布置,可不能有一点马虎差错,明白吗?” 柳夫人指着正中央摆成花篮造型的鲜花,对着佣人高声吩咐道。 林优的十八岁生辰将近,温家早早的给C市上流阶层一些交好,或有生意往来的人家送了请柬,想要为他办一个隆重的生日宴会,既庆祝他的成年,也是正式将他介绍给上流圈子,之后,便能正式改为温姓了。 为此,柳夫人可谓是煞费苦心,原本日期是定在林优出生的那一日,结果前几天,温家主突然表示要将宴会提前,想要在那日邀请一位正在C市的大人物光临。 柳夫人原本不太乐意,这样时间紧凑,她为儿子宴会准备的许多布置就赶不及了,温家主也难得好说话一次,直接从公司走账,还让助理帮忙布置宴会场地。 所以这几日,温家别墅上上下下,都忙碌的很。 林优正跟柳夫人讨论着一只花瓶的摆设位置,管家突然进来告知,林家夫妻来了,说是要见他。 林优愣了愣,察觉到边上柳夫人看过来的视线,连忙笑着道: “真的?林爸爸林妈妈来看我了?快请他们进来!就……” 他看着忙乱的客厅,话音一转, “请他们去我的房间,管家,你帮我准备一些茶水点心送上来。” 说完不等管家回复,转身不好意思的向柳夫人道: “妈妈,林爸爸林妈妈他们来看我了,我得暂时去陪陪他们,这里就辛苦妈妈了!” 柳夫人早听到了管家的话,闻言笑着点点头, “你去,他们难得来一趟,你好好陪他们说说话,这里有我就好。” “谢谢妈妈!我最爱您了!” 林优高兴的抱了抱她,转身欢快的朝楼上房间跑去。 房间里,林父林母焦躁不安的坐在床对面的小沙发上,连佣人送上来的精致点心都没心思看一眼。 等房门又一次被推开,两夫妻连忙站起来,迎了上去。 “林爸林妈,你们怎么来了?” 林优关上房门,看着夫妻俩的表情,并没有他在柳夫人面前表现出的那般惊喜。 “小优,我们找你是有事想要你帮忙,这事关系可大了,你一定得帮我和你爸出个主意啊。” 林母顾不上与儿子诉旧,一把拉住林优的手臂就哀声道。 “我还以为你们是来看我的呢,结果一见面也不说问我在温家过的好不好?就让我帮忙,妈你和爸果然是有了亲儿子,心里就没我的位置了!” 林优眉头一皱,不悦地道。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别听你妈的,她一向说话不过脑,再说我们哪里是不担心你,我们是知道你在温家过得好这才没问,刚进来时我们可听佣人说了,这是在为庆祝你的生日宴会做准备呢?” 林父一把拉开林母,把着儿子的手臂坐到了沙发上。 林母讪讪的跟在身后。 “儿子,其实我们这次来呢,是有件事要告诉你,这事情本来我和你妈是打算带到棺材里去的,但现在你既然找到了亲生父母,我们思来想去,这事还是需要跟你说一下,不然我们心里不安心啊。” 林父抹了把脸,一脸惆怅不安,然后在林优疑惑的眼神中开始缓缓道来…… 一刻钟后。 “所以,你们之前给我的那笔钱,其实是别人给的,根本不是什么选房亲戚的遗产?” 林优用一脸古怪的表情看着林父, “而且你们早就知道我不是亲生的,我其实是别人送给你们抚养的?” “那你们从小怎么对我那么好?” 说着他面露狐疑, “爸你是不是想要把钱要回去,所以就编了这么一个理由?”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 林父瞪了他一眼, “这事儿你妈也都知道,不信你问她。” 林母在一旁连连点头。 “虽然你不是我们亲生的,但我们这辈子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自然从小拿你当亲儿子疼,那将你送来的人也说了,以后你就是我们的亲儿子,要不然我跟你妈怎么会搬出一开始的那个小县城?” 第203章 豪门抱错假少爷 既然那人把我给你们抚养, 还按时打钱,那他现在为什么又要把钱要回去?” 林优还是不解。 而且里面如果还有第三方掺和,那是不是表示当初抱错的事情, 可能不那么简单,林优绞尽脑汁的思索, 明明他当初看书的时候,里面都说这一切就是个意外呀! “这个……” 林父的表情顿时有些尴尬, “对方可能跟你的亲生父母一样,不知道你和那个温时给换了。” “后来我把这个情况跟那边说了,对方就一次性打过来了一千万, 说让我们好好照顾那个孩子,领他去看医生什么的……” 林优猛地瞪大眼, “所以这钱其实是那人打给温时的?” 林父以为他是怪自己不该私下吞下这笔钱,连忙找补, “我这不是想到他占了你的身份这么久, 享受了18年的富贵生活,这钱就当作补偿么?” 说完他又紧接着道: “再说这钱我和你妈也没光自个儿花, 不是给了你七百万嘛?你看我和你妈对你多好,大头都给你了!” 说完目光灼灼的看向林优。 林优从位子上站起身, 在房间里走了几步, “也就是说现在那边,不知怎么知道了你们光收钱不办事,就来找你们的麻烦,还要把钱追回?” “对,对,就是这样子情况。” 林父连连点头。 “可是既然对方这么有钱,为什么不自己把人接过去照顾, 还有小时候,又为什么要把被当成了温时的我,送给你们养?养在亲生父母身边,或者随便请个保姆照顾不好吗?” 林优拧着眉,百思不得其解。 “嗨,这有钱人的想法我们哪猜得出,指不定是谁家的私生子呢,见不得光,可不就得小心翼翼藏起来?” 林父的表情很是不以为然。 林优闻言,皱起的眉头松开,露出几分若有所思。 “儿子,你赶紧给爸拿个主意,不然那边让我们还钱,我跟你妈去哪里凑这个钱?” 说到这里,林父心中一动,儿子现在是温家的少爷…… “小优,这温家家大业大,你现在是温家大少爷,能不能……” “不行!” 林优直接出声打断, “我还没在温家真正站稳脚跟,怎么能主动开口问钱,还是这么大笔?” “那实在不行,要不你把我们给你的那七百万先还给我们?其他的我和你妈想想办法,或者把咱们老家的房子卖了……” 林父看他反应这般激烈,也不好再开口,唉声叹气了好一会儿才这般说道,然后又懊悔不已的抱怨, “早知道当初就把那个温时接回去了,谁能料到那边之前从不过问这些事,这次怎么突然又上心了?这有钱人的想法真是搞不懂……” 林优表情变了变:或许这也是个办法,而且若是温时一直留在林家,那边就会一直打钱过来…… 不过还是要先确定,温时知不知道这些事,对方又有没有跟他联系…… “爸,你们有去见过温时吗,他知不知道这些事?” “我们来你这里之前刚去找过他,本来是想把他接到家里住,他没同意。不过这些事他应该是不知道的。” 不然怎么可能反应那么平静呢?要是有人私吞了他一千万,他非找人拼命不可。 想到这里,林父又想叹气,他当初怎么就这般目光短浅呢! “爸,你们先回去,这事我来想办法,不用担心,我一定会解决的。” 林优表情松了松,打开房门,送两人下楼。 待林家夫妻身影消失在门口,林优重新回到房间,拿出手机,拨通了卓钧的号码。 那边很快接通,林优看着下方被摆成特定造型的鲜花,声音里满是失落, “卓大哥,我是小优,我有件事想求你帮忙,刚刚我养父养母过来看我……” …… 中心广场,温时在画布上落下最后一笔,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见差不多了,便开始收拾颜料工具。 被郑教授连番催促的画稿终于完成,那老先生应该也能安生一段时间,别再总是给自己打电话。 待他将东西收拾好,画上的颜料也基本干透,温时提起画箱,便向站台的方向驶去。 不知哪里的喇叭在播放近期大火的歌曲,声音震耳欲聋,几乎盖过了街道上汽车的鸣笛声。 他将轮子停在站台一角,听到几个等公交的小女生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依稀听见了“谢影帝”“综艺节目唱歌、林优小哥哥”等字眼。 他随意听了前面几句,大概是说最近一个知名综艺节目,谢影帝提携的师弟看起来好乖好可爱,与影帝好有cp感……小鲜肉前途无量,云云。 后面的正巧他约的车过来,便直接上车离开了,等他回到家里,已经完全记不起这些女孩子的八卦。 回到家,他先是将完成的画作通过快递寄去了H大,又用手机点了外卖,草草吃过后便上床午睡了。 别看绘画似乎是个轻松的伙计,其实对体力和脑力的消耗一点也不少,否则就不会有那么多因为找不到灵感,而把自己逼成外人眼中疯子的艺术家了。 对于让自己变成那种形象,温时毫无兴趣,所以他一向想得开,按时作息,从不为难自己。 等他从睡眠中醒来,手机适时发出滴滴的提示音。 他拿过来一看,发现是很早之前记下的日程标注,出院时他的主治医生交代每月需去医院复查一次,今天恰巧便是又一月的复查日期。 这段时间忙着学校课业的事,他竟完全忘得一干二净。 先在打车软件上发出了约车信息,温时便开始打理自己,以及收拾要带的东西,等他出门来到楼下小区门口,出租车已经等在那里。 一切都很顺利,等他到达主治医生办公室时,对方正等候在里面,说到这里,就不得不称赞一句高端私人医院的服务水准,只要是提前预约好的病人,这个时间段就会完全为你空出,哪怕其他医生忙得快人仰马翻,也绝不会占用你买下的这个时间段。 “抱歉,久等了。” 温时推门进去。 “你可来了,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呢。” 见到他进来,年轻且帅气的医生笑着起身,将诊室的门关上,阻断了外面许多往里探看的视线。 他接过温时手中上一次的检查报告放在桌上,一边开新的检查单,一边忍不住调侃, “温先生,真的不透露一下你是在哪家医院做的整形美容么?这样一月一个变化,还完全没有任何恢复期的精湛技术,实在让人忍不住想要学习了解一二。” 他说的自然是玩笑话,身为一名医术不错的医生,虽然进修的方向不同,但他也是能很轻易看出温时脸上并没有动过的痕迹。 再说若是哪家医院真的有这样,堪称神迹的医学技术,只怕早就名扬世界,让所有人,尤其是女人趋之若鹜。 温时没有理会对方的打趣,从对方手中接过单子,便准备去缴费。他开门之前,帅气医生塞给他一个口罩, “来戴上这个,真不知你家里人是怎么放心,每次都让你一个人这样出门的,你这样子在街上乱晃有多危险,知道吗?” “谢了。” 温时伸手接过,却没有依言戴上,拿着未拆封的口罩径直去了缴费处,对对方的话也没有多放在心上。 虽然他不喜欢医院的消毒水味道,但更不喜戴着口罩的憋闷感。 他一路在护士的陪同下,顺利的缴了费,做完相关检查,便只等检查结果出来,因到时会有护士直接送到主治医生办公室,温时便离开了检查室,准备到办公室去等。 他坐着轮椅刚刚转过一个走廊拐角,迎面便与一道人影撞了个正着。 年轻女孩的惊呼陡然响在耳侧,整个人身形不稳的向后仰 ,在对方身体倒下的一瞬间,温时条件反射的快速伸手,拉住了对方的手臂。 女孩并未摔倒,然而她的手机却没能幸免于难,啪的一声掉在地上,保护套与手机瞬间分了家。 穿着白色护士服,胸前挂着实习生标志的女孩,发出一声低呼,飞快的蹲下身捡起手机,翻过来一看,就见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裂痕。 “我的手机……” 她哭丧着脸,抱着手机蹲在原地欲哭无泪。 这可是她省吃俭用好久,刚刚新买的手机,竟然用了不到一个礼拜,就废了! “抱歉,你的手机多少钱,我赔你。” 温时看着女孩的侧脸,好一会儿,才开口吐出这一行字。 “啊?不用了,是我自己没看路,不怪你,不用你赔。” 女孩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人在,赶紧站起身,连连摆手表示不用。 秀丽温婉的脸上笑容浅浅,等看清温时后,表情呆了呆,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 “要不这样,你把手机送去修理,若是修不好就买一台新的,费用我们一人出一半,毕竟这事我也有一定责任,不能让你一人承担损失,你看怎样?” 温时在女孩起身时就收回了目光,他双眼往向不知名的虚空,眼中情绪变幻起伏,蓦地垂下眸来 ,说道。 “这个……” 女孩有些心动,却又真心觉得应该是自己的责任更大一些,答应的话便怎么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就这样定了,你报一下号码,等你新手机买了,我转账给你。” 温时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作出一副准备记录的姿势。 女孩又呆了呆,然后愣愣地报出一串号码,实在不懂这世上怎么有人上赶着要掏钱,不应该是能赖就赖吗? 第204章 豪门抱错假少爷 待女孩握着手机茫然离去, 温时停在原地,看着对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静静的垂下眸来。 等他回到办公室, 神情已看不出丝毫异样。不久后,护士将他的报告结果送过来, 年轻医生仔细的看了,放心道: “可以,断裂的骨头长得都很好,看来你这段时间是有好好注意。” 说着又拿起另一张,这次脸上浮起了一丝遗憾, 没有说什么,将报告重新放了回去, “好了,温先生,你腿部的外伤愈合得不错, 以后如果没有什么不适,就不必再特意来检查了, 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你双腿神经损伤, 为了防止腿部肌肉萎缩, 每日肌肉放松的按摩是不能少的。” “这个想必不用我说,您也已经清楚了,那么祝您以后的生活愉快,再见的话我就不说了,好像不怎么吉利。” 年轻医生将手中的报告结果整理好,交给温时,笑着最后道。 “多谢。” 温时接过, 对于对方故意略过不提的那张报告单,也没有深究,与之道别后,便出了办公室。 在他的轮椅驶出医院大楼时,又看见了那名年轻的实习护士,对方牵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孩,用小玩偶在诱哄,旁边是幼儿疫苗注射点,似乎是小朋友怕疼,不肯乖乖注射疫苗。 温时收回目光,没有在看那副画面,曾几何时,这样的画面他每一日都要见到,成为了他那段人生中,为数不多值得回忆的温情。 只是后来,那个与他无亲无故,却像姐姐一样照顾他的女孩,最终死在了他的面前,那个更为幼小,会颤颤巍巍抱着他的腿,吐着口水叫他“加加”的孩子,在他死前,也始终没能再得见一面。 他用十几年的时间,混迹在网络灰色地带,学习黑客技术,甚至想尽办法搭上警方的线,为他们提供信息技术支持,打击人贩子组织,却始终没能找到,当初在大街上从他手中抢过孩子,坐着面包车扬长而去的那些人。 那个孩子后来怎么样了,到底是死是活,这些他都不知道。 温时看着阳光穿透树叶洒下的碎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吐出,眼中一片冷意。 周末的中心广场十分繁华热闹,人来人往,到处充斥着孩童的欢笑,提着大包小包的人,在各个乐声震天的店铺中进进出出。 做成各中可爱形状的气球飘在上空,让路过的小朋友们移不开眼。 “听说c市中心广场附近有一家特别好吃的烤肉店,吃过的人都说好,在大v点评上几乎找不到一个差评,等一下我们就到那里去,好好尝一尝这美味的烤肉!” 一名身穿着黑t休闲裤,头戴遮阳帽,脸架□□镜,打扮十分随意的青年举着高高的自拍杆,对着手机里的直播镜头笑着道。 说着还做出一副被馋得流口水的夸张表情,贱贱得让观看直播的粉丝,在下方刷起了愤怒嫉妒的小表情,甚至有人直接向他投了一坨狗屎,企图让主播被恶心得等下吃不下香喷喷的烤肉,用心十分险恶。 而这一下仿佛被打开了开关,弹幕飞快的下滑,一串排列十分整齐,顶上那几道销魂螺旋都显得分外清晰的狗屎图片,从上到下整整齐齐的刷过。 主播瞅了一眼就飞快的移开视线,做出一副呕吐的表情看向旁边,故作愤怒地对着屏幕后的观众控诉道: “你们真的太过分了,枉我天天给你们推荐好吃的你们竟然这样对我,让我等下还怎么吃得下心爱的烤肉?” 弹幕上立刻有粉丝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那正好呀,胖达你已经这么胖了,吃不下就当减肥了,看在我们这么为你着想,帮你减肥的份上,胖达你快到前面去,那里围了那么多人,我们要看看是不是有什么热闹的事儿?! 下面是其他粉丝接二连三的催促。 “你们让我去我就去呀,你们当我碰到这么没有骨气的吗?狗屎之仇还没报呢!而且你们竟然说我胖?!我到底哪里胖了?!” 他不就是胳膊粗了一点儿、腿粗了一点儿、肚子挺了那么一点儿、脸圆了那么一点儿,就是这么亿点点,哪里胖了?! 主播愤愤不平,嘴里这样说着,脚下却很诚实的往那处,围了好一圈人的树荫下走。 谁叫这些都是他的衣食父母呢? 粉丝们显然也发现了他的口嫌体直,嘻嘻哈哈的在评论区打趣儿。 “温时大哥,你就跟我们回去,你行动不便,根本没有自理能力,一个人住在外面出事了怎么办?如果你是介意我的话,我以后可以不去打扰林爸爸林妈妈,只求你别在跟我们赌气,伤害自己。” 等主播举着直播镜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被人踩了好几脚,终于挤进人群中心时,传入耳中的便是这么一句饱含哀怨,却又故作坚强的,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话语。 情绪里的百转千回,让主播不自觉抖了抖肚子上的泳圈。 “温时,你适可而止一点,不要太过分,林叔叔林阿姨是从小将小优养大的养父母,你凭什么不准他去看他们?” 人群中心,温时的画架前,神情憔悴的林优,和一脸不耐烦表情的卓钧站在那里,看向坐在轮椅上的温时。 此刻,卓钧英俊的脸上满是厌烦,仿佛一刻都此忍耐不下去,然而双眼却牢牢盯在温时那半张未被画架遮住的脸上。 他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前几日他答应小优,来帮他劝温时回林家,然后他找人查了查对方的行踪,今天一大早便带着小优来到了资料里说的,温时定期进行写生的地方。 他没料到自己见到的,会是一个如同脱胎换骨,完全变了个人般模样的温时,若非面对对方时那极细微的熟悉感,以及那人的确坐着轮椅,他几乎以为自己找错了人。 见无论小优如何劝说,对方都不为所动,看都不看他们一眼的模样,卓钧不知为何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怒意, “你是不是还记恨小优回了温家,让你失去了温家大少爷身份的事?但那本来就是小优的亲生父母,是他的家,如果不是小时候医院将你们弄错了,你本来就应该在普通人家长大。” “现在只不过是让你们各归各位,你就为此心怀怨恨,甚至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弃之不顾,任由他们为你担心,温时,我以前怎么从不知道,你竟是这般一个嫌贫爱富,铁石心肠的人?” 他这一连串的指责,堪称有理有据,听起来仿佛十分可信,然而围观的众人却奇异的并无什么附和的反应,让被这些话激得正义感爆棚的主播,心中十分纳罕。 什么时候,国人看热闹的心也这么冷静了? 直播屏幕中,无数观众显然也听到了这一番话,顿时纷纷如同打了鸡血般,催促主播再走近点,这样复杂狗血,集豪门抱错、伦理、道德等等因素于一身的现实向八卦,可是难得一见,万万不能错过了! 主播于是顺应民心,悄咪咪的又往前挪了两步,看到了八卦中的一方遮住的画布一角,不由愣了愣。 “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一道如寒风刮过雪山般,清澈冷冽的声音响起,让走神的主播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见死不救,狼心狗肺,明明接到了发小的求救电话,却置之不理,任由最好的朋友在歹徒手里受尽折磨。” “怎么样?我总结的到不到位?” 温时手中画笔轻移,头也未抬的道,那漫不经心的口吻,让听到的人瞬间便察觉出了其中的毫不在意。 “你!” 卓钧咬紧牙关,狠狠的瞪着温时,眼神中夹杂着难以遏制的恨意, “果然是这样!” “你承认了!当初我被绑架后打电话向你求救,你果然接到了那个电话,却故意置之不理,不但如此,你连帮我向我父母说一声,请他们报警救我都不愿意!” “我被绑匪关在黑屋子里,折磨了整整三天,要不是小优恰巧经过察觉不对后报了警,警察赶来救出了我,我恐怕就真的没命了!” “事后我在医院醒来后问你,你还说你根本没接到那通电话,哈!怎么,现在终于肯承认了?” 卓钧双眼赤红的瞪着温时,表情嘲讽至极。 “呵,我承不承认很重要么?你不是早就认定,并且为之实施了报复么?” 温时细细地添上一抹色,将画笔移开少于,确定效果恰当好处后,才抬起头来将目光望过去, “早就知道那个姓吴的,因公司被温氏合并破产,而心怀怨恨想要报复,却故意不提醒我,看着我像往日一般走上那条街道,然后被对方开车撞进医院,” 温时偏了偏脑袋,神情不解, “莫说我早就告诉你并不曾接到那通电话,便是我真的故意对你见死不救,你也已经报复回来了,又作出这么一副我对你不起,满心怨恨不甘的模样干什么?” 第205章 豪门抱错假少爷 “你怎么知道的?!” 卓钧听到这番话, 第一反应竟不是否认,而是止不住地脱口而出,脸上的表情十分错愕。 他看着温时, 心中无数情绪纷乱繁杂,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对方是如何知道这件事,明明他谁都没有说过。 思想混乱的他并没注意到,一旁的林优在温时说出那句,早就知道姓吴的想要报复时, 脸上的表情有瞬间的不自然。 而这点不自然,也被温时一概收入眼中。 双方这一来一往的对话, 显露出的信息简直要惊掉众人眼球,围观的吃瓜群众,一个个神情既错愕又兴奋, 这样曲折狗血的大戏简直比电视剧还要精彩。 “你不用再说这些早就过去的事,纠缠这些有什么意思?我们今天来是带你回林家的, 林叔叔林阿姨天天担心你,连上班都没有心思, 连带着小优也受到影响, 你给句准话,到底跟不跟我们回去?” 在围观众人指点议论声中,卓钧终于回过神来,他并没有试图解释或否认,毕竟他除了冷眼旁观,隐而不告外,并没有做任何违法的事, 不怕被人知道。 何况他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谁也没有资格为此指责他。 “不送。” 温时冷淡的收回目光,又重新提起画笔。 “你不去也得去,我们可不是来求你的,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你直接去跟你亲生父母说,不要老是用你们这些小事来打扰小优,他现在很忙。” 卓钧眉头一皱,彻底失去了耐心,跨前几步,一把握住温时提笔的手,扶住轮椅就准备推着他离开。 入手温凉,细腻如玉的触感,让他心神不自觉晃了晃。 见着对方这一副打算强制硬来的做派,围观众人顿时哗然,议论的声音更大了。 主播胖达的直播弹幕里,观众们热血沸腾,气愤不已,一个个怂恿着主播上前见义勇为,用一身肥肉压死那个,敢在公共场合动手绑架的社会败类。 为此开始在评论区狂刷礼物进行打赏。 主播一颗心在被揍和更多打赏之间摇摆不定,犹豫了十几秒,狠狠一咬牙,举着自拍杆就往前冲去! 只是他才刚刚迈开脚,就觉得眼前一花,一坨庞然大物擦着他的脚尖,扑通一声,狠狠摔在了地上。 主播低头去看,正是那个让他的粉丝们义愤填膺的暴力狂,对方四脚朝天的倒在地上,表情还有些茫然,仿佛压根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主播默默的收回自己胖胖的脚,给镜头里的观众们投去一个只可意会的眼神,表示默默看戏就好。 “你怎么总这般自以为是?还是觉得我没了双腿,就只能任由你随意摆布?” 一直背对镜头,在画布上写写画画的身影,终于转过身来,他微微垂眸看着躺在地上的人,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众人以为的那样愤怒,反而是十分平静,甚至轻松的。 直播镜头仿佛卡顿了般,半天没有弹幕和评论飘出,安静得像十几万的观众,都是平台买的僵尸粉。 蹦达主播像一只敦厚的企鹅,呆呆的站在原地,举着直播杆的手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去一般。 屏幕后的观众们被这摇摆不定的视角惊醒,一个个用上平生最快的码字速度,提醒主播一定撑住,千万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掉线,口吻之卑微,用词之诚恳,是从未出现在他粉丝身上过的,甜言蜜语。 然后弹幕就彻底疯狂了。 不过这些主播都一无所知,因为他自己正仿佛陷入了某种美梦,痴痴呆呆的回不过神来。 啊……妈妈,我看到了仙人哥哥…… 主播恍恍惚惚的想。 “卓大哥!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一声惊叫,让主播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却是林优终于反应过来,一把冲到卓钧面前,将他从地上扶起。 “我没事。” 卓钧动作有些僵硬的从地上爬起来,脸色十分难看,感觉周围那些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满含嘲笑和幸灾乐祸,他从未觉得如此丢脸过。 更重要的是,他的尾椎骨像是裂开了,疼痛难忍,就连维持站立的姿势都有些困难。 他再没了继续纠缠下去的心思,看了温时一眼,叫上林优便离开了这里。 离开前,温时语气淡淡的道:“我见死不救的模样,往后你会见到。” 卓钧离开的脚步一顿,又继续向前,他的身体挺得笔直,步履缓慢,每一步都像丈量好了一般,尽显良好的礼仪。 不速之客终于离开,温时看着因卓钧而毁坏了的画,也没心思再继续下去,草草收拾东西便也离开了广场。 围观凑热闹的人这才纷纷散开,主播在原地直愣愣的站了好一会儿,无视了粉丝们让他去跟踪神仙颜值小哥哥的提议,心神恍惚的往烤肉店走去。 当温时回到小区,从电梯出来,摸出钥匙准备开门时,却在门口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曾有过一面之缘的李助理。 “小温先生,你可算回来了,我在这都等你小半个小时了。” 见到温时,李助理愣了愣,然后未语先笑。 “李叔找我有什么事?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温时诧异了一瞬,快速打开了门。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公寓,李助理不动声色的快速打量了一遍周遭环境,笑着说道: “有些事要找小温先生,还是当面说比较好。” “是吗?” 温时一边放下画箱,点点头, “那请稍等片刻,对了,书房里有椅子,只能劳烦你自己去拿一下了。” “没事,你先忙。” 李助理说着进了书房,不一会儿便搬着张靠背木椅走出来。 温时把东西放好,将轮椅在李助理对面停下,问道: “李叔特意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李助理没有说话,而是先从口袋中拿出一张名片,递到温时面前,等温时接过后,才开口, “我先自我介绍下,我是殷氏集团董事长身边的特别助理,之后我说的话,可以以我的名誉担保,绝对没有半句不实之处。” 温时看向手中的名片,简简单单的灰色卡片上,只在最中央印着“董事长助理”几个字,和一串电话号码,下面则是公司名称。 这样普普通通的一张名片,落到其他人手中,怕是会被当成宝贝收起来。 温时将目光从名片上收回,坐直了身体,靠向身后的椅背, “洗耳恭听。” 随后是一段跨度十八年的故事,听起来似乎很漫长,然而概括起来不过寥寥几句话而已。 简单来说,便是受雇的保镖对大老板有救命之恩,并且为此丧命,大老板感念恩情,找到对方的遗腹子,因为考虑到孩子可能更适合普通温馨的家庭,便打算找一对无法生育的夫妻收养这个孩子,并定期提供抚养费用。 谁料却发现,找到的这个孩子并不是保镖的亲子,对方出生时与保镖之子错换了身份,而保镖的孩子,则被这孩子的富商父母带了回去。 之后,考虑再三,他们并没有把这件事说出来,而是任由保镖之子留在了富商家,并将另一个孩子送去给一对普通夫妻收养。 十八年后,被送养的那个孩子不知从哪个渠道得知了自己的身世,找上了富商家门,并与之相认,两个孩子身世的秘密彻底曝光,不得不换了回来。 老板助理得知后,当即给那对普通夫妻打了一笔钱,让他们代为照顾好换回的那个孩子,并送对方去医治车祸中伤到的腿。 却没料到,那对当年老实憨厚的夫妻,早已在多年持续不断的金钱供养下,被养大的胃口,也疏忽了人对待自己养大的孩子,和对待其他孩子的亲疏偏向。 那对夫妻不但私下昧下了那笔钱,还将收养的事实隐瞒了下来,企图两边拿好处,并且把那个换回的孩子赶了出去。 直到一次意外偶遇,助理认出了保镖的孩子,察觉了不对,回去后暗地里遣人调查,这才发现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他以为的那些照顾和帮助,其实根本没有落到正主头上,反而被不相干的人拿去了享受。 温时全程安静的听着,除了在听到那对夫妻与两个孩子都无血缘关系时,神情有些许波动,其他时候,完全是一副置身事外听故事的表情。 李助理一边说,一边观察他的表情,见实在看不出什么来,便只好收回目光。 心中止不住想叹气,早知这事还有爆出来的一天,当初不如就干脆一点,将两个孩子直接给换回来,也不会闹成像现在这样。 原以为对方身在温家那样的富裕家庭,衣食无忧,父母双全,应该可以很好的长大,谁料就出那样的意外,这孩子还落下了残疾。 “现在听完了这些事,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李助理看着温时的表情,带着些小心翼翼的问道。 他以为对方会追问关于父亲死亡的事,至少也会询问亲生母亲的下落,不料温时却直接掠过了这些。 “所以李助理来找我,是有什么打算?” 温时神情淡淡的,难怪第一次见到对方,那表情会那般奇怪,而这几日林家夫妻和林优为何突然连番找上门来,原因也显而易见。 见对方连李叔也懒得叫了,李助理更想叹气了, “我这次来,一是要将事情的始末告知于你;二来,也是想问问,你现在是否有什么需要,不管是哪一方面的,我都可以为你提供帮助。” 第206章 豪门抱错假少爷 “还有你的腿, 我已经让人去国外联系最好的神经科专家,争取尽快将人接到国内来为你诊治;学业方面,我看你似乎对绘画很感兴趣, 我也能找关系送你去国外最好的学院进修,或者你还有什么其他的需要,都可以说出来。” 李助理一番话说得十分随性大方,似乎完全不担心温时会狮子大开口,提出什么他无法办到的事, 或者说他也的确有这个底气。 以殷氏如今在全球的影响力, 许多在常人看来难以企及的事, 在这个庞然大物面前,都微小得不值一提。 温时听完后,一时没有说话, 片刻后, 他才开口问了一个问题, “当初你们既然发现了两个孩子抱错,为什么没有立刻将他们换回来?如果不是其中一人发现身世有异,你们是否打算就此一直隐瞒下去?” “是为这个孩子好,想要他被人当做亲生子爱护养大?还是只是因为不在意?” 李助理怔了怔,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然温时其实也并不怎么在意他的回答, 他垂头看了看自己的双腿,心中奇异的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既没有被隐瞒摆弄的愤怒,也不存在突然得知有一个大人物, 要向自己报恩的喜悦兴奋。 说白了,当初以性命救下那位殷先生的人,是他那个素未谋面的父亲, 与他并没有什么相干,对方诚心报恩也罢,只是单纯打算花些钱,就此买断人情也好,都轮不到他来置喙。 毕竟,就算他那位父亲是为保护对方而死,在双方处于雇佣关系下,即便依据法律来看,也最多不过是赔偿一笔金钱罢了。 哪怕这钱不是落在他身上,落在了与他互换身份的林优手里,至少他们再说不上是谁欠谁了。 “李助理请回,你说的那些事,不管是为了继续报恩也好,为了弥补之前的将错就错也罢,我都不需要。”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以防对方疑心他有更大的图谋,便又多说了几句, “以后我们彼此就当做互不认识,我也不会以恩情当作幌子,挟恩图报,再找上门去。” “当然,更不会打着殷氏或殷先生的名义,在外与人来往谋利。” “你……” 李助理神情变得有些复杂,他看着温时, “你其实不必这样,就算你父亲当初是为救殷先生而死,但这的确在保镖的工作职责之内,是正常可能会发生的意外,合同里都有相关规定,与你现在接受殷先生给予的帮助并不冲突。” 温时安静的听了,知道对方应该是误会了什么,不过他也无意去解释,摇了摇头, “李助理请回,另外,如果可以的话,烦请将家父的陵墓地点告知一二,从前我不知自己的生父是谁,以后必是要去拜祭的。” 李助理见他心意坚定,也不知该如何劝说,只好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其他的你不愿意接受也罢,但从国外请专家来为你诊治双腿这件事,我希望你还是再慎重考虑下,毕竟这关系到你以后的一辈子。” 温时沉默的点了点头,既未说好,也没有再次拒绝。 李助理只当他听进去了,便转身向外走, “那我便不打扰了,无论如何,今天我在这里说的话一直有效,若你什么时候改变了主意,都可以联系我。你父亲的墓地地址,我稍后便发到你手机上。” 等防盗大门砰的一声被关上,温时坐在客厅里,眼睫微垂,看不出来具体神情,过了好一会儿,才抬头驱动轮椅进了书房。 在前世身世的真相刚被揭开时,他面对来自林家夫妻的冷漠,也曾忍不住怀疑过,对方是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毕竟对比柳夫人对自己亲儿子的爱护宠溺,哪怕再冷漠的父母,也不会连家门都不愿让儿子进? 但怀疑也只是怀疑,因为他知道,抱错这种事的几率千万分之一,他倒霉的遇到第一次,又哪里会好运的遇到第二次,所以,他可能就是单纯的碰上了一对,重视养育之情胜过血缘羁绊的父母。 就像不是每一对父母都会爱孩子,也不是每一对父母都像柳夫人那样,世上的有些事,就是这样的全无道理。 现在知道了那对夫妻,的确与自己全无关系,温时彻底放下过去后,便也不得不承认,所有的不合理,其实都是有其因由的。 他那时不该软弱。 这一天,在圈内小有名气的美食主播胖达,在平台上的一则直播视频,掀起了网络上一小片的腥风血雨。 起因是最近出名的某小鲜肉,在直播视频里露了脸,视频里,小鲜肉姿态放的极低,哀求着视频中只露出一道背影的轮椅男子,低声下气的请对方回家看看父母。 而男子却冷酷的拒绝了。 不仅如此,对方还对疑似小鲜肉朋友的发小见死不救,让发小被绑匪百般折磨,差点没了性命。 这条直播视频一出,小鲜肉的粉丝们瞬间炸了! 平台留言区完全沦陷,粉丝们将轮椅男从头到脚,各种花式辱骂,粗俗恶毒的言词不堪入耳,把对方上至祖宗十八代,下至家里的一条狗,都轮番问候了个遍。 于是事情很快出圈,甚至上了当日热搜的尾巴。 按理说,两个完全不同的圈子,应当是八竿子打不着一起去的,但偏偏就是这般巧合,一名跨圈爬墙头的粉丝,在自己心仪墙头A的作品里,发现了另一个心水墙头B的身影。 激动的粉丝当即兴奋得嗷嗷叫,本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想法,当即将找到的粮分享进了墙头B的粉丝群。 其他等自家偶像产粮,等得望穿秋水的粉丝,顿时再也坐不住了,也不管什么圈不圈了,第一时间顺着链接爬过去,兴奋的点开了直播视频。 然后,随着视频的往下播放,粉丝一个个炸成了河豚,这是分享视频的那名小粉丝没想到的,她当时光顾着盯着自家偶像两眼放光了,压根没注意视频里在说什么。 发现情况不对劲,自己好像给墙头A招来了麻烦后,害怕被发现,小粉丝第一时间默默的遁了。 留下小鲜肉战斗力彪悍的粉丝们,将直播平台搅得腥风血雨,流量不断向上猛增,连带着主播的粉丝也增了不少。 然而只是在网络上呈呈口舌之快,怎么能满足得了初入粉籍,满腔为偶像奉献牺牲,喜爱之情无处抒发的粉丝们呢? 很快便有熟悉C市人发现,直播里冲突发生的地点,正是C市的有名的中心商业街广场。他们更敏锐的分析出,轮椅男人明显经常到在中心广场来写生,或许不是每天都去,但周末一定会去。 因为对方画布上的景象,明显是商业街周末才会出现的彩球景观,而这般篇幅巨大的画,明显不是一天就能完成的。 发现了这一点,心情激荡的粉丝们开始在群里呼朋唤伴,叫上身处C市和周边城市的粉丝们,相约这个周末一起去中心广场,为自家偶像报仇。 这一切都发生在粉丝们内部,没有丝毫消息传出,温时自然更是一无所知。 温家别墅。 鲜花的芬芳和美酒的醇香交织在一处,糅合成偌大宴会场中,独有的属于上流社会纸醉金迷的气息。 C市各界名流们齐聚一堂,贵妇小姐们今夜也打扮的格外耀眼,哪怕彼此之间素有龃龉,在此刻,所有人脸上都挂着得体的微笑。 二楼走廊,作为今夜主角的林优,不,此时应称为温优了,站在不易被发现的视线盲区,望着下方灯火辉煌的大厅,脸色激动得微微泛红。 他身着一身白色小西服,领口蓝色的优雅小领结,配上袖口的蕾丝花边,以及他被造型师花费数个小时,打理出来的精致发型,让他看起来仿佛一位不谙世事的尊贵小王子。 他看着宴会场中的盛景,几乎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以最优雅出众的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 然而入口处明明已经没有宾客入场,作为宴会主人的温家主,却迟迟不宣布宴会正式开始,进入主题。 温优焦躁得不自觉捏住了衣角,下一秒又慌忙松开,小心翼翼地抚平西服上的褶皱,直到看不出丝毫痕迹,才松了一口气。 下方,客人们面带笑容,看起来似乎相谈甚欢,然而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他们的神情中透着几分心不在焉,眼神更是时不时往会场入瞥去。 显然,还有一位牵动着在场所有人心绪的大人物尚未登场。 别墅外,一辆处处彰显着,何为低调的奢华的黑色轿车,驶入别墅敞开的雕花大门。 早已守候在必经小路上的管家遥遥望见,连忙转身小跑着往别墅内去报告。 不一会儿,别墅大门处便出现了温家主笑容满面的身影。 身穿一烟灰色西装的男人,从司机打开的车门里缓缓走出,别墅绚烂的灯光,照在他戴着的银丝眼镜上,折射出冰冷的光泽。 朝言辞热切的温家主冷淡的点了点头,男人便在助理的跟随下入了宴会大厅。 一瞬间的寂静过后,是更热闹的交谈声响起,几位与温家主处在同阶级圈子的成功人士,不约而同的举着酒杯迎上前来。 其他身份不够的与会人士们,便只能扼腕在旁边悄悄观察,名媛千金们几乎在男人出现的一瞬间便目露痴迷,甚至有些年轻男子也盯着对方,看得目不转睛。 第207章 豪门抱错假少爷 温家这场足足准备了近一月的宴会, 终于迎来了它的高潮,当温家主在中心的礼台上,说出“向大家介绍我的长子”这句话时, 站在二楼拐角处的温优,几乎激动得身体微微颤抖。 柳夫人陪在他身旁,抬起他的手,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抚,笑容慈爱中带着鼓励, “走, 妈妈陪你一起下去, 别紧张。” 温优目光明亮,脸颊通红的点了点头。 他当然不会紧张,他期待这一刻已经期待了许久, 从他来到这个世界, 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的颤抖也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激动,这是他逆转人生的高光时刻。 温时深深的吸了口气,将过于激荡的情绪压了下去,他绝不想在这堪称人生最重要的时刻, 表现出任何不够优雅完美的一面。 当两人沿着装饰了鲜花与绸纱的楼梯缓缓走下,来到温家主的身旁, 宴会厅里适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看着出现在台上,面孔生疏的青年, 少数早有耳闻的宾客心下了然,看来这就是那位流落在外,前不久才找回的, 真正的温家大少。 还有许多消息不那么灵通的宾客,看着台上的温优莫名所以,奇怪以前见过的温家大少,似乎不是长这般模样的,然后被旁边知道内情的宾客,普及了一番其中来龙去脉。 台下视角最好的方位,众人默契的离的不远不近,李助理站在自家boss身后,望着上方如同一株小白杨般,看起来十分青涩纯良的青年,小声喃喃道: “看起来也没发现什么不一般的地方,跟温、小时比差远了,这温家怎么就这么毫不犹豫的把他接回来,将小时赶出去?难道还真是血缘的吸引?” 随后听着温家主介绍儿子的姓名,已然改为了温姓,顿时露出恍然的神情, “对了,我上次好像忘记告诉小时他亲生父亲的名字了,或许他也想把姓氏改回来?” 殷长廷面无表情的听着身后助理自言自语,目光随意从台上一扫而过,对那打扮得如小王子般骄矜的青年视若无睹,收回目光后,他的神思却不自觉随着助理的话飘远。 的确是差的远了,完全不能比。 殷长廷忆起那仅见过的一面,记忆里的那个青年,无论气度容貌或是其他,比上方那装模作样的人胜过不知多少,唯一的缺憾之处大概就是,比不过对方拥有一具健康、行动自如的身体。 想到此,殷长廷微不可察的眯了眯双眸,心中浮起一丝极浅淡的不悦。 对方的父亲于他有恩,尽管他对这恩情并未多放在心上,却也早就决定好要安排对方的基本生活,成年后提供个稳定的工作岗位,到结婚年纪,再给套房车,算来即使对方的父亲还活着,能提供的最多也不过这些了。 虽然中间出了些小小的差错,但事情一直是按着这般安排进行的,只不过接收这些的人换了一个而已,但这并不妨碍什么,那孩子在温家当他的小少爷,温家夫妻不知真相,自然会将他当亲儿子疼爱。 这般想来,倒是比找一对夫妻收养要好许多,这是那孩子自己的机遇,既然如此,便就一直维持下去好了,何必将人换回来。 作为补偿,他让人从孤儿院将温家的那个孩子接了出来,按照原本给那个孩子安排的人生,给他原样复制了一遍,伪造了他养父母的生育证明,让周围所有人知道,他与他养父母间切实的亲子关系。 既然已经换了,自然要换的彻底一些才好,在两个孩子血型相同的前提下,将这些痕迹掩盖下去几乎轻而易举。 谁知无波无澜了十几年,又出现了意外,当助理向他汇报抱错之事东窗事发时,殷长廷诧异了一瞬,以他这助理的处事能力,应当不会这么早被人察觉才对。 助理显然也很意外,神情不可思议的说,是温家的那个亲儿子发现了不对,引着卓家那个小子带头,偷偷做了亲子鉴定,找上门去的。 之后事情的发展能够预料,他没有再多关注,直接让助理打了一笔钱过去,作为那孩子暂时的生活和医疗费用。 要说整件事情中,有什么完全脱出了他的掌控,让他难得产生了一丝不快的,便是那孩子在温家在照顾下,竟发生了严重的车祸,导致下身瘫痪,再不能行走。 这让殷长廷感觉自己当初的决定,似乎是个错误一般,将那孩子留在温家,实则是替温家真正的亲子挡了灾,现在还被扫地出门,倒仿佛不如一开始就将双方换回来的好。 尤其随后发生的一系列后续事件,抚养和医药费被那对小市民夫妻私吞,那孩子拖着刚出院的身体独自谋生,还在夜晚的街道上被混混欺负受伤。 这一件件,让殷长廷忍不住怀疑,自己以前是否高估了这个助理的处事能力。 李助理自然没想到自家上司会他的工作能力产生了质疑,举办宴会名义的主角正式亮相后,今夜的这场晚宴才开始真正进入主题,他不可避免的变得忙碌起来,游刃有余的应付着那些各怀心思的老狐狸。 没有人再去关注片刻前还风光无限的温家小少爷,事业有成的成功人士谈论着商场上的事,尽一切可能为自己谋求更多一点利益;贵妇千金们在各自的小圈子里交际应酬,讨论最新出的包包和首饰。 察觉到众人关注的转移,温优的脸色僵了僵,下一秒,又立刻恢复成满面笑容的单纯模样。 在这个圈子里,唯一与他关系好熟识的卓钧,因为那日在广场中大庭广众下的一摔,造成了某种难以言表的后遗症,是以今天并未出席宴会,而是提前托人将他的礼物送到了温优手中。 这让此刻温优难免处于一种尴尬的境地,最后,他不得不挂着笑脸,主动上前与那些有着各自小群体的二代们攀谈,对方看了看他,没有拒绝,算是默许了他的加入。 温优看似面带微笑,实则神情僵硬的听着这些人,谈论一些他完全听不懂的基金、股票,股市涨幅问题,完全插不上一句话。后来,话题不知怎的转向了今天最后出场的那位身上。 “殷先生看起来分明比我们大不了多少,却已经到了我们多少祖辈都无法到达的高度,实在令人心生向往。” 一名在刚刚的交谈中侃侃而谈,疑似这个小群体核心人物的青年,望向被众人围在中间,却没有几人敢主动上前攀谈,只敢与对方助理搭话的那个男人,面露钦佩和景仰。 对方分明冷淡傲慢得难以接近,却是整场宴会最中心的焦点。 “明珲,你认识那位先生?” 其他人面露诧异,他们都发现了会场内众人,在那位先生入场后的表现,包括他们自家的长辈在内,虽谈不上曲意奉承,却也是不同寻常的热情。 可惜他们虽心下好奇,却也明白那不是自己能随意打听的,现在见“明珲”似乎知晓一二,他们一个个顿时来了兴趣。 “我如果直接说出他的名字,你们可能毫无印象,但我若是提他名下集团的称谓,想必你们无人不知。” 明珲眼中光彩连连,仿佛只是提到那偌大商业帝国的名号,便觉与有荣焉。 “殷氏,你们听说过?” “嘶!” 剧烈的抽气声齐齐响起,所有人都露出一副被震撼的表情。 “是、是那个殷氏?就是两年前将Bezos从世界财富榜首位,拉下来的那个殷氏?” 当初Bezos突然从财富榜首位降到第二,引起了世界范围内多少财阀巨擘的震动,更别说代替对方登顶的还是一位夏国人。 当时夏国的互联网上热闹得犹如狂欢,只可惜对方在财富榜上公布出来的只有一个Mr Yin的姓氏,网友们并不能知道这位神秘的新首富先生全名叫什么,印象最为深刻的,大概就是殷氏企业商标上那一个银色的字母Y了。 “没错,就是那个殷氏,殷先生便是殷氏财团唯一的掌权人。” 明珲点点头,肯定了对方的猜测。 所有人的表情变得更为震惊了,只是此刻,他们望向那道身影的目光中,更多了几分高山仰止的敬畏。 温优也同样,甚至他目中的震撼比起其他人,更多了几分灼热,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如同一名见到了偶像的粉丝,满脸容光焕发。 其他人回过神来,看到他这副狂热脑残粉模样,嘴上不说,心里却将对他的印象分,一下提高了不少,即便对方在之后的交谈中,再表现出不学无术的白痴模样,也宽容的原谅了他,甚至偶尔还会特意停下来解释一二。 自宴会开始,便一直被隐隐排斥的温优,这才有了一丝被二代圈子接纳的迹象。 公寓小区,可以自上而下,轻松将整座城市的霓虹夜景,尽收眼底的二居室内,温时收拾好明天要带的画具颜料,草草洗漱了一番,便回到卧室,躺进了柔软的床铺中。 明天又是一个周末,他需要早早起来,赶去中心商业街的广场,将他上一次被卓钧毁坏了的画,再重新作一副出来,不然H大的郑教授又要开始进行无间断电话催稿了。 温时躺在床上,想到那个场景便觉额角隐隐作疼,他在薄被下翻了个身,看着当远光灯划过时窗帘缝隙间隐隐透出的光芒,闭上了眼睛。 没过多久,黑暗中的呼吸便变得清浅起来。 第208章 豪门抱错假少爷 C市最顶级的星级酒店门口, 孙司机将轿车开到路边停下,等着殷先生和李助理从酒店里出来。 今天是他们在C市行程中的最后一天, 早在出发前便订好的返程日期,这边集团分部的选址事宜也已有了结果,只等半个月后,殷氏游戏部项目负责人,就会带领团队正式进驻C市。 这庄项目的后续进程,关系到集团往后数年的发展方向,重要性不言而喻, 否则也不会让殷先生亲自动身,前来C市视察。 事实上, 被殷先生作为分部驻点选项, 列入提前考察范围的城市不止这一个, 只能说C市不愧是中部最繁华地区的省会城市之一, 殷先生第一站便选择了这里,十分有先见之明,且省去了之后不少麻烦。 孙司机有一搭没一搭的胡思乱想着,这些当然不是他的想法, 是他被身为殷先生隐形脑残粉的李助理灌输的内容。 他又一次抬眼往酒店大门口望去,这次终于见到两道熟悉的身影出现,连忙推开门下车, 后座两扇沉重的车门也随之自动打开, 等着两人走近。 酒店经理殷切的陪在旁边,当几人陆续都上了车,还在满面笑容的不断说着欢迎下次光临,祝殷先生一路顺风的热忱祝福。 李助理朝半弯着腰,脸蛋白胖喜庆的酒店经理笑着点了点头, 黑色轿车便缓缓驶离了酒店大门口。 脸蛋像弥勒佛一般白胖,笑眯眯的酒店经理站在路边,举起胖乎乎的手掌,对着远去的汽车不断挥舞,直到彻底看不见汽车的尾巴,才手一收,脸一板,挺直腰杆,背着手朝酒店里走去。 见到这一幕的酒店员工见怪不怪,目不斜视的各自干着自己的事。 中心广场,枝叶繁茂的梧桐树下,温时全神贯注地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笔上,虽已是6月底,C市清晨的气温倒还算凉爽,他的额上却已覆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太阳才刚刚跃出地平线不久,广场上已是一片热闹非凡,造型可爱的玩偶气球随风摇摆,仿佛随时会摆脱引线的控制飞向半空。 未褪尽的霞光,将所有人脸上染上一层淡淡的薄红,衬着那目光中轻松愉悦的笑意,似乎连空气里都弥漫着勃勃生机。 新的一天的开始,一切都显得那样美好。 广场对面的站台,一辆闪着指示牌的公交缓缓驶入停靠范围,随着车内广播提示音响起,十来名戴着鸭舌帽、口罩,打扮怪异的年轻女孩下了车,围在一起叽叽喳喳讨论了片刻后,一转头,向着中心广场的方向走来。 她们有的手中拿着喇叭,捏着折叠起来的横幅,还有两人提着深红色的塑料小桶,桶口被盖子遮住,看不清里面装着什么。 这样不同寻常的行为装扮,引得路人频频转头去看。 一群人沿着人行道向广场方向前进,不时垂头看看手机,再抬起头来环顾四周,直到靠近广场的范围,其中一人突然叫了一声,抬起手指向了某个方向。 其他人立刻顺着她的指引看去,只一眼,情绪瞬间变得亢奋起来,摸了摸脸上的口罩,确保遮的严严实实,为首的人抬手一挥,一群人便浩浩荡荡朝着那个方向冲去。 温时手中捏着画笔,小心翼翼的在最后一抹霞光中,添上几分稚嫩的鹅黄,当他笔尖从画布上离开,那片凝滞的云霞仿佛瞬间活了过来,成了天边云海翻滚的延伸,就像有人扯下了一缕云彩,将它锁在了这方寸之间。 动了动因过于小心而有些僵硬的手臂,温时轻轻呼出一口气,这才发觉整个颈背处都泛着微微的酸疼,他向后靠了靠,打算等这阵不适缓解过后,再进行下一步。 将笔搁入脚边画箱上,他正要起身,身后突然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尖叫,哗啦的响动伴随着极细微的破空声由远而近,他来不及思索,更无暇解开固定住的轮椅,凭本能在身侧的树干上撞撞一推,借助反作用力连人带轮椅往旁边移出了半米。 “哗啦!” 鲜红色的液体擦着温时的肩臂,重重泼洒在前方的画板上,如同血液喷涌绽开的巨大花朵,将整台画架包括周边的地面,染成了一片猩红的颜色。 周边不断响起人群的尖叫声,一些年纪小的孩子甚至被吓得哇哇大哭,那样触目惊心的鲜红,让许多毫无防备的人止不住倒抽了口冷气! 不远处的马路上,停靠路中央,正在等候红绿灯的黑色轿车内,陡然看见这幕的李助理,也被惊得倒抽了口气。 “先生……” 他看着那群打扮怪异的女孩子,朝着中间,被她们泼了不知名液体的人围拢过去,忍不住开了口,想要下车去帮忙。 然而不等他话出口,车门打开又关上,待他反应过来时,殷长廷已穿过了等候红绿灯的车流,上了广场,正向事故的发生地点走去。 李助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仿佛没什么可说的,静默了几秒,他才对开车的孙超说道: “孙哥你先找个地方把车停了,我跟先生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 说完也跟着打开车门下了车。 梧桐树下,温时看着面前的画板,上面他花了一个早晨,精细雕琢,小心翼翼才绘成了大半的画,此刻被红色的液体彻底淹没,再看不出丝毫本来面貌。 他雪白衬衫的一侧衣袖,也被染成了鲜艳的红色,此刻正湿淋淋的往下滴落红色液体,他却仿佛全无所觉,甚至那些缓缓朝他聚拢过来的,明显不怀好意的人群,也未让他分出丝毫眼神。 “死瘸子,你听着!” 围拢的少女中,一人将喇叭举到嘴边,尖锐饱含威胁的话语扩散到整个广场的上空, “我们是守护偶像的正义卫队,今天过来就是为了给你一个教训,刚刚那还是小意思,我们警告你,以后离我们的偶像远远的,不准往他的面前凑,更不允许你欺负他,要是还有下次,被我们发现可就不仅仅是泼油漆这么简单了!” “你听到没有?!” 广场上的围观群众这才知道,这群打扮怪异的少女,竟都是某个明星的粉丝,而她们大庭广众下泼人油漆,也是为了帮自己的偶像泄愤。 人群顿时开始议论纷纷,无论他们之前对这些疑似不良少女的行为,是怎样的看法,此刻对于少女们口中的明星,观感都不好起来。 “喂,我说你们这些小姑娘,小小年纪的不好好读书,带着东西来朝人泼油漆,你们知不知道这是犯法的?还有,你们说人家年轻人欺负你们偶像,倒是说说你们那偶像是谁?人家年轻人在这里画画已经好几个月了,从没见他与人起过冲突,你们说人家欺负你那偶像,他什么时候欺负的?一个大明星还能被咱们这种普通人欺负到?” “小姑娘,说话做事可是要负责任的。” 一名时常在广场上遛弯散步的老大爷看不过去了,皱眉向少女呵斥道。 有了人带头,其他人也七嘴八舌的声讨开,对着那群蒙着脸,不敢露面的少女指指点点起来。 “老头儿你别多管闲事!我们可没冤枉他,那是我们亲眼所见,就是他欺负了我们的偶像!” 被众人指指点点,一些少女顿时眼露惊慌,不自觉聚拢在一起,初时来势汹汹的气势,霎时泄去了不少。唯有握着喇叭的那名为首女孩,神情没有丝毫退缩,反而理直气壮的扬了扬下巴。 “喂!我们的警告你记住了没有?今天就暂且给你个小小的教训,以后可不会这么便宜你了,你不但要离我们偶像远远的,我们偶像的亲人朋友你也不许去欺负,你如果敢耍什么花招,我们一定要你好看……” 女孩恶声恶气的转头,冲着不远处的温时威胁道,话音未落,才注意到他正握着手机,仿佛在与人打电话。 “你在干什么?!” 她顿时心里一跳,眼中快速闪过一抹慌乱,猛地大步朝那处冲了过去,不及靠近,便扬起手来劈手去夺温时的手机! 人群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呼。 他们看着冲上去想要动粗,却整个人被甩了出去,趴在地上半天回不过神来,仿佛被吓到了的女孩,一时只觉得既惊讶又解气。 其他少女俱都愣了好半晌,回过神后慌忙跑上前,将对方从地上扶起来,一个个看向温时的目光既愤怒又胆怯,其中一名少女忍不住开口指责, “你这人怎么打人?!还是打女孩子,你有没有一点绅士风度?!” 温时有理会她的叫嚣,与电话那边的警官交待完地址,挂断了手机,才转动轮椅看向她们, “公共场合聚众围堵,寻衅滋事,更兼出言恐吓、袭击他人,你们等着警察过来。” “对了,绅士风度我自然是有的,只是要看对着谁了,一群需要被送进拘留所改造的问题少女,嗯?” 如玉石之声般的嗓音轻轻吐出最后那一个字,轻若鸿羽,却让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一群少女,又一次涨红的双脸。 这一次,是因难堪和羞愤。 第209章 豪门抱错假少爷 这些自认自己是在行侠仗义, 为偶像讨回公道的女孩子们,从未有过此刻般羞愤欲死的经历, 在周边所有人的目光包围下,尤其是来自对面半人高的那道视线,令她们难堪得几乎抬不起头来。 “你、你……” 被一把甩到地上的带头少女死死垂着头,吞吞吐吐的想要说什么,却不等她真正开口,另一道冷沉幽雅的声音直直插了进来。 “你说不需要帮助,结果就是这样照顾自己的?被随意一群什么样的人都能欺负到头上?” 这声音听着十分冷淡, 只在末尾微微压低了的嗓音中显出几分不悦来,却让围观众人齐齐怔了怔, 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温时听到这仿佛带着斥责意味的话, 且似乎目标是对着自己, 心中诧异,便也跟着转头望了过去。 殷长廷穿过小半个广场,终于来到了远远望见的事故发生地,只是他到来的似乎有些晚了, 事态显然已经得到控制,不久前还嚣张的朝人泼油漆的一群不良少女,此刻如同落水的鹌鹑, 战战兢兢的瑟缩在一处。 但这并未让他的脸色好上分毫, 殷长廷目光从那群少女身上一扫而过,落到了轮椅中的温时身上。 他的眼神先是在那如同染血的衣袖上停顿片刻,随即才对上温时的视线。 镜片后的双眸,在将轮椅上的人收入眼中时,瞳孔有一瞬间的骤然缩小, 眼底眸光暗了暗,殷长廷嗓音沉沉的开口, “你就直接这样出来了?” 说到最后一个字,眉头已然微微皱起。 温时一怔,对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十分莫名,思索了两秒,他直接略过只当没听见,向着不远处气势慑人的男人颔首示意, “殷先生。” “嗯。” 殷长廷长腿一跨,几步走到温时面前, “还认得我就好。” 说罢,他直接绕到温时身后,握住了轮椅的扶手,推着他就往人群外走,没走多远,遇上了落后一步赶过来的李助理。 “剩下的事就交给你,记得报警,让警方对这些人详加审问,看看是否有幕后主使。总之,一定要严格按照规章处理,让他们记住这个教训。” “好的,先生,我一定照办。” 李助理连忙收回看向温时的目光,沉声应下,也顾不得和对方打招呼了,就要往人群里去。 “我刚刚已经报过警了,警察应该马上就会到。” 被两人的交谈引得回过神来的温时突然开口道。 “好的,那我便直接等着警察过来。” 李助理抽空对温时露了一个笑脸,立刻又严肃了表情, “先生,需不需要我给孙司机打电话,让他将车开回来,方便送温先生回家去。” 殷长廷看了他一眼, “打,让他在广场这边的站台那等着。” 说完,便推着温时的轮椅朝前走了。 看着缓缓向两侧倒退的景色,温时这才有机会开口道谢, “刚刚多谢殷先生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几位。” 虽然对方没有真正帮上什么忙,但一番好意,又让助理帮忙处理后续事宜,的确省了他不少麻烦,对方果然像李助理上次说的那样,乐于助人。 “无事,只是恰巧在路边等红绿灯看见了而已,总不能当做没发现。” 殷长廷微一垂眸,看着眼前那乌黑的发顶,想起之前也是在路上撞见,对方被混混欺负的事,当时那雪白的袖管也是如此刻一般,鲜红夺目。 不同的是,这次是红色的漆料,那时却是真正的浓稠的鲜血。 “你的伤好得怎么样了?” 殷长廷突然开口问道。 “早就彻底好全了,连疤都没有落下。” 温时也想起了上次的事,不得不说的确足够巧合,他几次的狼狈模样,都正好被对方撞上。 难怪对方之前第一句话会是那样的口吻了,估计是觉得他日常生活时常遇到这样的麻烦,被人欺负到头上更是常态。 “嗯。” “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什么也不要管,第一时间直接报警,就像这次一样,你今天做的就很好。” “当然,如果遇到的是亡命之徒,第一要素是保护好自己,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激怒对方……” 温时听着从头顶上方传来的,宛如长辈对幼童般絮絮叨叨的嘱咐,心中不由生出些微古怪之感来。 他没有试图去打断对方,而是沉默的听着,只有当对方为了确认他是否有有在听,而问出“记住了么?”几个字时,温时才会含糊的应上一句。 两人就这般算得上相处和谐的来到了站台前,黑色的轿车早已等候在那里,车头处的小金人,和在阳光下泛着隐隐流光的修长车身,引得许多爱车人士驻足惊叹。 见到殷长廷二人往车子的方向去,一副准备上车的模样,登时露出饱含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然后下一秒,那目光又齐齐化作了呆怔。 孙司机早在第一时间下了车,见到温时后只愣了愣,很快便恢复如常,帮忙将温时转移到了车上,回到驾驶座后,才开口问道: “先生,是直接送您去机场吗?还是要等李助理一起,我们最多还能耽搁10分钟左右,不然恐怕会赶不上登机时间了。” 温时闻言,不由转头看了殷长廷一眼。 “不用了,直接回酒店,稍后你便将返程的机票给退了。” “是,那需要重新为您预定返程的航班吗?” “暂时先不必。” 顿了顿,殷长廷又加了一句, “将我们送回酒店后,你再去警局一趟,接一下李助理。” 他这才想起,他直接带着人离开时,不仅将那摊子事丢给了李助理处理,青年的那些东西也被他留在了原地,也不知在李助理赶过去之前,会不会有人擅自乱动。 几次见面,青年都将那些画具带在身边,应该是很看重才是。 “你稍后把你那些东西,列个单子交给孙超,以防有所遗失。”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青年,这般说道。 温时顿了顿,准确理解了那话中意思,才不甚在意的摇了摇头,道: “无事,丢了一两件也不要紧,那些画具有些沾上了红漆,已经不能用了,我原就打算再重新添置些。” “既然这样,便干脆全部重新换过,那些东西就不用再带回来了。” 后一句,殷长廷是对着前排开车的孙超说的。 “好的,先生。” “等等。” 温时赶紧出声打断, “我画箱里还有几件是我自制的道具,放在箱子的最底层,需要拿回来。” “请温先生告知我是哪几样东西,我一定一样不漏的给您带回来。” “有三件,一枚白玉刻的印章,一只增色的机关笔,还有一颗镂空的玻璃小球,都放在箱子下方的夹层里,在一个地方,不难找。” 温时一一指明,最后加了一句, “麻烦孙先生和李助理了。” “没事,温先生太客气了,不过一件顺手的小事而已。” 孙司机回了一句,便专心的开车,不再说话。 殷长廷收回目光,心想以前倒是不曾见过,这孙司机这般会说话。 车子很快抵达了酒店大门口,门外的迎宾见这辆早上才刚刚开出酒店的豪车,竟然不到一个小时又重新回来了,有脑子活泛的当下眼珠子一转,一个转身奔进了酒店大堂,匆匆去寻经理了。 几人陆续下了车来,温时重新在轮椅上坐定,殷长廷又交代了司机几句后,便让人开着车走了。 酒店经理气喘吁吁、颠着一身肥肉,终于在迎宾的指引下及时赶到,他也顾不上擦脸上的汗珠,赶忙凑到殷长廷身边,满脸堆笑地问侯, “殷先生,可巧我老朱刚刚还在念叨您,心想您什么时候会再光临咱们酒店呢,您就又回来了!这次是需要重新办理入住么?还是您哪位落了什么东西在客房里?我老朱一定分毫不差的给您找回来!” 朱经理将胸膛拍得啪啪作响,笑容满面的保证。 “请朱经理尽快帮我办理好入住手续,房间就还是上次那套,另外烦请派个人出去替我买套衣服回来,尺码……” 殷长廷垂头用目光扫过温时周身, “就要m码的。” 朱经理这才有机会光明正大的,将目光落到温时身上,他早在刚一出来时,便注意到了这个跟在殷先生身边,坐着轮椅的青年。 仅余光一扫带过,便发现了对方长相出众,此刻正眼看去,顿时便被震在了原地,圆呼呼的胖脸上,两只小眼睛都变大了几分。 “那么事情就麻烦朱经理了。” 殷长廷的声音陡然沉了几分,其中弥漫的冷意,让恍神中的朱经理猛地打了个激灵,瞬间回过了神来。 他连忙移开目光,干巴巴的呵呵笑了几声, “不麻烦,不麻烦,能为殷先生您服务是我们酒店的荣幸。” 说着连忙吩咐人去办理住房手续,及跑腿,自己则一把接过房卡,颠颠的跟在两人身后,打算亲自将人送上客房。 等一切办妥,临出门时,朱经理才小心翼翼的问道: “殷先生,可要为您请个医生过来?我们酒店有专门配备的医疗服务,一天24小时有医生值班,都是名校高材生,医术水平完全有保证。” “不用了,你尽快让人将衣服买好送上来就行了,我们这里没有其他事,就不麻烦朱经理了。” 殷长廷藏在镜片后的目光锐利的望过来,让朱经理胖胖的身体止不住抖了抖,再不敢多说,带上门离开,转身下了楼。 站在下降的电梯里,他心里止不住的嘀咕,也不知这位殷先生出门一个小时,是在哪里找到了这样一个美人…… 第210章 豪门抱错假少爷 等温时打理好自己, 换上服务员送来的衣服,从浴室出来,李助理他们已经从警局回了酒店。 他点名要拿回的几样东西, 正摆在客房主卧的床头柜上, 那位殷先生拿着其中一枚刻章, 在手中翻来覆去的细看。 听见浴室开门的声音,他将东西随手放下,转头看了过来。 温时不确定那一瞬间镜片后的双眼, 是否有什么一闪而过, 像是某种极为深沉猛烈的情绪,又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但那种仿佛被凶兽盯住了的感觉并不好,如同看着被它圈入自己领地的所有物, 充满强势的意味。 “今天的事多谢殷先生,时候不早, 我也该回去了, 便不在留下打扰您了。” 温时滑着轮椅上前, 将床头柜上的几件小东西,放进身旁的塑料袋里,这里面装着他换下来, 被红漆污了的衣衫, 打算等下出了酒店,便随意找个垃圾桶丢掉。 殷长廷将目光从那捏着白玉印章的指尖收回,因被热水浸过, 雪白的手指如同沾染了桃花的汁液,泛着浅浅绯色,将那原本精巧玲珑的白玉小章一衬,倒显出几分玉质上的低劣来。 他的视线落在温时双眼中, 看清里面的疏远之意,眸光顿了顿,没有说什么拒绝的话。 他轻轻点头, “可以,我让司机开车送你回去,顺便带你去将要买的东西一道买了,省得你多跑几趟。” 温时收起袋子的手一顿,点头同意了。 在他坐着轮椅离开之前,身后传来殷长廷低沉的声音, “在遇到麻烦可以给我打电话,号码刚刚我已经存进你的手机里,那对夫妻若再来找你,不用管他们,很快他们便不会再出现在你眼前了。” 听到最后一句,温时眉头微微一皱,随即很快松开,对方既毫无遮掩的说出来,想必不会做什么违法的事,至于其他的,便与他无干了。 看着那坐在轮椅中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殷长廷依然不曾收回目光,片刻后,他突然伸手摘下眼镜,双眸眯起,透过总统套房的落地窗看向下方街道。 不久前,他们的车便是停在那个方位,从这里进入了酒店大堂,此时,相同的车又停在了同样的地方。 他看着青年在司机的帮助下坐进了车里,其间,周围许许多多的人,视线都不自觉的投向那个方向,甚至还有人举起了手机,对着青年拍摄起来。 殷长廷长眉狠狠皱起,眼底眸光瞬间暗沉了下去。 他一双眼眸原本是细长旖旎的凤眼,眼尾上挑,眼波流转间该是风流多情的姿态,偏偏那眼中情绪深沉,如同不见光亮的深渊,平静时云雾缭绕,一旦起了波澜,便翻滚着要将一切吞噬殆尽。 那样的一双眼睛,要么让直面它的人恐惧的瑟瑟发抖,不敢靠近;要么便被它彻底引出心中的黑暗,化为深渊的信徒永远追随。 将眼镜重新戴上,遮住了那眼中的情绪,殷长廷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另一边,中心广场最大的绘画用具专卖店里,孙司机等在一边,看着温时向店员提出自己需要的东西,估摸着应该还要耽搁一会,他转身打算先出去抽支烟。 恰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响起,他连忙接通,将手机按在耳边,进了旁边的安静的休息室中。 片刻后,他神情古怪的从休息室中出来,来到温时身边打了个招呼,便转身出了绘画店大门。 等温时买好所有的东西,结完帐准备离开,不知去向的孙超也适时回返,他从店员手中接过那一大袋东西提在自己手中,犹豫了片刻,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件东西递温时面前。 温时诧异的看过去,只见那赫然是一副镜片宽大的黑色墨镜,造型做工都看得出来精致巧妙,定然是价格不菲。 温时脸上的惊讶更多了几分,抬头看向面前身形高壮的人,不明白他是何意。 孙超周正的国字脸上扯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 “温先生,我看您出行的时候总是遇到路人围观偷拍,您自己也难免被影响了心情,不如带上这个挡一挡,应该会少了很多不必要的打扰。” 这话的确说的没错,只在刚刚他们下车,到进入画具店的这一小段距离,便不断有人驻足流连,甚至有尾随在身后偷偷拍照的,不过都第一时间被孙超发现,眼神凌厉的制止了。 温时听了这个理由,虽然看对方的表情,知道其说的未必是真正的原因,但也没有深究,伸手将墨镜接过,笑了笑道: “你费心了,多谢。” 然后便将墨镜戴在了脸上。 宽大的墨镜一挂上去,瞬间便将面容遮去了小半,掩去了那摄人心魄的眉眼,余下的半张脸,虽那艳色双唇在玉白的肌肤中愈发惹人遐思,但比之前已经好了许多。 “走,我们回去。” 温时说着,当先驱动轮椅出了画具店。 愣神中的孙司机连忙定了定神,抬脚跟上。 H大校园里,正是课间休息时间,绘画a班的专业课教室内,占了全班人数将近五分之四的女生,纷纷掏出手机来刷最新的娱乐八卦。 她们当然不只是为了放松心情,娱乐一下难得的休息时间,更因最近网上最热闹的瓜,与之相关的主角,都是同为h大的学生,其中之一更是他们的同班同学,此刻还与他们在同一间画室里学习。 这份足够近的关系,让原本遥远得没有丝毫真实感,只是为了图个乐子才关注的八卦新闻,瞬间仿佛变成了与他们息息相关的大事,恨不得亲自上阵,为之摇旗呐喊。 更何况,那个人还是校园新一任的风云人物,许多同级,甚至高年级女生心中的白马王子。 如何能忍得了他被卷入八卦事件中,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女生们这般想着,不禁偷偷抬眼去看最前方的那道纤长身影,雪白的衬衫,衬得对方更多了几分阳春白雪般的清冷诗意,再配上那时刻含笑的唇角,令许多女生心中的小鹿猛地撞了撞。 “温优,主播胖达视频里的那些都是真的吗,你小时候真的和温时抱错了?而且他还因为怨恨你认回亲生爸妈,一直想尽办法欺负你,甚至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不愿意认,这些是不是真的?” 一名脾气火爆的女生心直口快的问道。 温优一怔,脸上闪过几丝为难,然而很快被他遮掩过去,他若无其事的笑了笑, “啊?大家不要去相信网上的那些八卦呀,那些东西真真假假,根本就没有多少可信度,我和温时之间根本不像上面说的那样,他只是对我有点误会啦,而且他也没有欺负过我。” 然而他一番话说的再如何真诚,片刻前他神情中闪过的那一丝为难,被所有人都看在了眼中,此刻根本没有谁相信他说的话,只觉得他是碍于两边的父母,委曲求全,不想与温时起冲突。 不过大家都不是小孩了,既明知别人有难言之隐,当然不会非要当面拆穿,便一个个假装信了,将话题揭过不谈。 然而私底下,相互间的眉眼交流却传得飞快,让整个教室内的气氛,都瞬间变得古怪起来。 温优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丝不同,神情间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落在画纸上的笔触更流畅灵动了几分,才显出他心情的愉悦。 “啪——砰!”“啊!” 一声剧烈的响动突然在画室内响起,伴随着某个男生的痛呼声。 众人被吓了一大跳,条件反射的转头看去。 只见坐在最末位的那名男生,整个人连人带椅子仰面躺在地上,正捂着后脑勺,从地上艰难的爬起,明明都痛得龇牙咧嘴了,另一手却还牢牢的攥着手机,视线粘在手机屏幕上,一瞬也不肯移开。 那龇牙咧嘴的表情,配上双目中有些呆滞的眼神,怎么看怎么令人觉得怪异,旁边有同学忍不住好奇,干脆凑近前去,想看看他到底在是看什么。 然后脸上也带上了,与那名男生相差无几的表情。 班里的同学见此,心中的好奇更重了,女生们有心也想凑近去看一看,却又碍于性别不太好意思,班里仅有的其他几名男生,却没这个顾虑,一股脑的扎成了堆。 然后一个个张大了嘴,双眼圆睁,甚至有人忍不住口中喃喃了一句“卧槽”。 语气平铺直叙,不带丝毫波动起伏,可以看得出,他已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面前的事物中,再分不出丝毫的心思去关注自己语气中的情绪起伏。 “啊啊啊!!!我的画有灵感了!走开走开!都不要挡着我,我要看着视频来创作,从今以后,他就是我的灵感缪斯!你们都闪开去!不要再围着我了!!” 摔跤的那名男生突然猛地蹿了起来,举着手机,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自己画架前,却被其他男生眼疾手快的拉住,不准他将手机藏起来。 “老叶,别藏啊,他是你的灵感缪斯,但也可以同时是我们的灵感之源啊,刚刚看了会儿视频,我对老郑上周发下的任务已经有一点眉目了,再让我看看!再让我看看!我很快就能找到创作灵感了!” “就是老叶!别这么小气,好的缪斯不分男女,更不能藏起来一个人独享,要不你告诉我们,你这视频是在哪里找的,我们也去下一个来,就不用跟你抢了!” …… 第211章 豪门抱错假少爷 蝌蚪直播平台, 在这一天近午突然迎来了流量暴增,飞速上升的注册账号人数,让平台后方的工作人员笑得合不拢嘴。 与之一同乘火箭飞升的, 还有一个账号名为“胖达”的美食主播, 更确切的说, 应该是这位美食主播放出的直播视频,造成了整个直播平台的流量激增。 C市郊区的一家民宿里,主播胖达举着手机, 听着从对面传出的, 平台运营经理堪称和蔼可亲的话语, “张达啊,你这次做的很不错, 今天一天,咱们平台的注册人数就可以增长30%, 好一点的话, 上40%也不是不可能, 这都是你的功劳。” “所以你看,当初听我的安排果然是正确的?我让你故意将视频剪成两段,先将前面那一小段放出来, 吸引观众眼球, 等到热度差不多了,再将后半段贴出来,绝对能产生暴击的效果!现在证明我的办法没错?!你小子当初还不乐意!现在你可得感谢我咯!” “刚刚老总找我商量了, 从下周开始,就将你的合同等级提升为最高档次,不但在平台享有黄金时段主位的曝光率,打赏的分成也换为三七分, 你七平台三,怎么样?听到这个消息心不兴奋?你小子这是一飞冲天了啊!” “真、真的?!” 胖达握着手机,嗓音发颤,圆脸涨得的通红,整个身体随着激动的情绪微微抖动。 他的呼吸急促,全神贯注的将注意力放在耳边,紧张的等待那边肯定的答复,唯恐之前是自己的幻听。 对面的人显然也知道他的心情,非常好脾气地故意用激昂肯定的语气又说了一遍, “胖达,恭喜你在平台的合约提升为最高等级,以后你就是咱们公司的顶梁柱啦,前途无量,恭喜恭喜啊!以后发达了,可不要忘记你陈哥!” 胖达呼吸狠狠一窒,手机啪的一声掉在地板上,他却完全顾不得去捡,整个人如同疯魔了般,大笑着冲到了阳台上,对着天上的太阳又叫又跳,笑声将附近的住户都惊了一通。 “胖达?喂?喂?胖达,你还在吗?……” 手机孤零零的躺在地板上,里面传出经理焦急的问话,片刻后,大约是实在等不到人回复,终于放弃,电话“嘟”的一声被挂断。 蝌蚪直播平台上,美食主播胖达最新更新的视频下方,原本乌烟瘴气,被某个明星粉丝污言秽语完全覆盖的评论区,一条条辱骂诅咒的留言被压了下去,并赠送了粉丝们许多画风清奇,有理有据的反击。 粉丝们气得头皮都要炸了,偏偏对突然狂涌而入的这些网友无计可施,纵然他们有十八般武艺,骂战的口才一流,也挡不住对方人数庞大,双拳难敌四手。 刚开始,粉丝们还不明所以,直到一个年纪小,以往在群里最为活跃的粉丝突然发出声明,自己要退群了,因为她粉上了新的偶像。 其他粉丝纷纷出言斥责,说她三心二意,对哥哥的喜欢根本不真诚,不配成为哥哥的粉丝,让她有多远滚多远。 那名小粉丝顿时怒了,留下一段冷嘲热讽的反击: 谁规定粉丝只能一直喜欢一个明星了?我粉上林优也不过是心水他的长相而已,真诚?呵呵,你们怕是有什么误解,颜狗能有什么真诚?至于不配做他的粉丝?不好意思,姐姐我现在已经有了更好的墙头,甩了你们的哥哥不知道几条街,你们的主子给我家神仙小哥哥提鞋都不配! 最后附上一段视频的链接。 巧合的是,这个怒甩链接的粉丝,和当初将美食直播视频分享进粉丝群的,竟是同一个人。 小粉丝留下一段视频链接打脸后,便潇洒的退群离开,留下其余粉丝怒气无处发泄,顿时纷纷沿着链接找了过去,准备在对方的偶像身上找回场子。 然后便被无数路转粉,颜即正义的看脸网友组团血虐,按在地上摩擦□□出了一脸血。 当然并非没有网友觉得,长得好看与个人品性无关,视频里的人的确让人惊为天人,但看对方对发小见死不救,对亲生父母冷漠无情,对从小被他占了身份的养地毫无愧疚,就能够看出这人的品性了,长得再好看他们也不会粉! 不过这种自我感觉良好的言论,很快就被颜狗们喷成了筛子,表示诸位的脸怎么这么大,你家的盥洗池还装得下吗?谁求着你们粉了,人家就一纯素人好吗? 而且没证据没实锤,只凭视频里两个丑b哔哔两句,就给人定罪了?没看到人神仙小哥哥从头到尾都没承认吗?反倒是那个一脸装哔范儿的富二代,包庇罪犯行凶,指不定还暗中帮忙,分明才不是个好东西,这两人一个绿茶,一个舔狗,可以说是绝配了。 便这样,因为直播平台的一顿骚操作,关于温优被欺负事件的热度又重新火了起来,只是这次网友的关注方向完全变了一个。 酒店套房,李助理握着手机敲开了自家boss的房门,寻思着这几次先生对温时并非漠不关心的样子,现在有关对方的传闻闹上了网络,先生应该不会置之不理,还是提醒一下的好。 殷长廷快进了解完事情的前因后果,身上的气息冷了一瞬,视线穿透镜片落在李助理身上,让他心中抖了抖, “让人把这些东西压下去,那个私自放出视频的主播,限他在今天中午之前把视频撤销,所有备份清除干净。” 殷长廷说着便动身往外走, “孙超回来了没有?” 李助理连忙回道: “还没有,他应该正在从温先生家中返回酒店的路上。” “让他不用过来了,直接返回去把人接上,在送来酒店。” 殷长廷一脚跨进电梯,按下楼层键, “绿谷名苑的别墅吩咐人重新装修,把会妨碍轮椅前行的布置都去掉。”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 “再单独开辟出一件画室,以及室外玻璃暖房。” 李助理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很快低声应了。 ** 公寓小区,临近午饭时间,许多老人和家庭主妇拎着在菜市场奋斗的成果,赶回来为家人准备午饭,刚靠近小区大门,便察觉今日的气氛格外不同。 仔细观察了遍,才发现小区外多了许多生面孔,有西装革履,看起来像成功人士的精英白领;有脖子上挂着相机,头戴鸭舌帽,扣着墨镜一副狗仔打扮的不明人士;更多的还是神情兴奋,双眼放光的年轻人。 一个个眼睛直勾勾盯着小区里,一看就是在守着什么人出来。 大爷大妈们唬了一跳,进了小区老远还忍不住频频回头去看,见那些陌生人都被小区保安拦在外面,没有跟着偷偷溜进来,才稍稍松了口气。 只是心里仍旧忍不住七上八下,遇到熟人便打听上几句,想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看样子和他们这个小区有关啊。 无论是网络上,还是小区外面的情况,温时都一无所知,孙司机将他送回时,事情还尚未发酵,或者说还没有神通广大的网友找到他的住址。 而等那些抱着各种目的,匆匆赶到小区外蹲守的人抵达时,他已经一头扎进书房,调试颜料,凭着记忆重新作起那副被毁数次的画来。 直到门外有力的敲门声传来,才将他从全心投入的状态中拉出,画笔在纸上顿了顿,温时看着仅剩一点的天空部分,正犹豫着把最后几笔完成,放在书桌上的手机便紧跟着响了起来。 这下是彻底继续不下去了,温时无奈放下画笔,转动轮椅向书房外驶去,经过书桌时,他顺手将手机拿了起来,发现屏幕上闪着的,竟是不久前存下的孙司机的号码。 他心中诧异,并未耽搁,直接按下了接通键。 “喂!是温先生吗?我是孙超,请问您现在在家里吗?我在您家门外,能不能麻烦您帮我开下门?” 这下,温时彻底惊讶了,明明不久前才分开,对方为何又突然上门,他能够完全确认,手机那面的确是属于孙司机的声音。 “可以,你稍等一下。” 温时压下疑惑,朝手机里回复了一句,便控着轮椅到了前厅。 将防盗门打开,外面站着的的确是孙司机高壮的身影,温时退出空间让对方进来, “孙司机,你怎么来了?是出什么事了?” 孙超进来后,立刻反手将房门关上,表情严肃的看向温时, “温先生,老板让我来接您去酒店,您这房子不能继续住下去了,我过来时,在小区门外看到许多狗仔和不明身份的人,显然他们都是冲着您的。” 温时闻言怔了怔, “找我?为什么?” 孙司机这才反应过来,他还完全不清楚网上发生的事,便将事情简单的讲述了一遍,最后强调, “这些人里有狗仔,有娱乐公司的经纪人,还有一些应该是追星的小年轻,暂时还未发现什么危险人物,但这处公寓是绝对不能再住了。” “殷先生让我来接您去酒店,那里的安保系统能够挡住一些别有心思的人,这段时间您便先在那里应付一下。” 孙司机说着,见温时的眉尖蹙起,不由出声安慰道: “您放心,得知此事的第一时间,先生便让李助理找人把网上的视频撤下了,现在正想办法压低网友的关注,转移视线,相信再过不久,事态就能得到控制。” 温时其实并非担心,只是对事情的扩散速度有些费解,他也不去解释,舒展了眉头, “那就劳烦孙司机了。” 第212章 豪门抱错假少爷 事情果然如孙司机说的那样, 在温时入住酒店的第二天,网络上便再看不到关于他的影像在流传,那位擅自将他的住址信息公布出去的网友, 也被有关部门带走问话。 网络监察部门在这一次事件中, 无论是反应速度,还是对于违规人员的处理, 都格外的迅速且不留情面, 那位擅自泄露他人信息的技术帝, 相关处罚报告被直接公布在了部门官网, 以儆效尤。 这份惩罚公告,让许多头脑发热去小区大门口蹲守,或正准备去碰运气的人, 如同当头浇了一盆冷水,热血上头的脑子彻底清醒下来。 公寓小区外徘徊不去的人瞬间少了十之八九, 只还有几个自称, 是某某娱乐公司经纪人的男人固执的守在那里,不时向出入的住户打听温时的情况。 等偶然从一名恰巧与温时住在同楼层, 年轻女子的口中得知,已经连续两日不曾见过对方出门之后, 那些人也终于放弃离开。 小区的门外终于又恢复了曾经的安宁, 让住户们都大大松了一口气,毕竟若整日有陌生人在小区大门外徘徊,影响交通不说, 让一些家里有小孩的家长,以及单身女性,都感到危机感倍增。 就怕其中混入几个不法之徒,对他们的人身安全造成威胁。 从物业口中得知这个消息后, 温时也是松了一口气,离开时他便担心,会因此影响到小区其他住户的正常生活,现在事情解决,他便彻底放下心来。 他已在酒店连续住了五日,虽然的确如孙司机说的那般,安全有所保障,环境以及服务质量都很好,但温时在住下的第二日起,便开始在网上寻找合适的房子了。 原来的地方是不能住了,屋主早在他离开的第二天便打来电话,说因为其他住户的意见,不能再把房子租给他了,温时早有预料,当即便同意了。 他也不可能一直住酒店,毕竟,温时看了看自己账户里的存款,虽然不算少,但也无法让他一直奢侈的住在,最高级别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 他可没觉得殷长廷派人接了他过来,帮他处理了网上的麻烦,就也应该替他出了住店的房资。 想到这里,温时的眸光闪了闪,这位殷先生未免有些太过乐于助人了些,虽说有他那位生身父亲的救命之恩在前,但在他已经明确拒绝,对方递来的橄榄枝的前提下,却还能毫无芥蒂的伸出援手,也算得上十分心胸宽大了。 不过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温时都没有与之多接触的想法,他看着笔记本电脑中,一直放在角落中冷冷清清的那个图标,想起之前无意中听到的,李助理说起他们到C市的目的,是为了建立以游戏产业为主体的分公司。 那这个东西,想必对对方会有点用处。 温时思虑了两秒,正准备关上电脑,一条消息便传了进来。 正是他之前看中的某一座房子,其房东发过来的信息,对方同意了他修改装修的要求,只是要求房租要提升10%。 温时想了想,便同意了,他干脆又加了一笔钱,请房东代为帮忙去找人装修,对方很快答应,两人又这般聊了几句,才算是彻底谈妥。 将最后一件当前最紧急的事解决了,温时才真正放松下来,他合上电脑,动了动僵硬的肩膀,觉得自己真的不能再这般懒散下去了。 看来还是需要买一套自己的房子,不然以后再遇到类似的事情,他恐怕又得继续搬家,这种不得不离开自己熟悉的环境,流浪一般的滋味实在不怎么好。 把电脑抱在膝上,温时出了客房,他想了想,还是选择来到了对面的房门前,他正准备敲门,门便被从里面打开。 李助理表情惊讶,连忙闪身让开, “温先生,你是找先生,请进。” 温时点了点头,转动轮椅滑了进去。 李助理并没有跟着一起,而是笑着道: “我和先生的事已经商量完了,就不一起进去了,温先生快去,先生在小书房里。” 说完便点点头,带上房门离开了。 温时也没在意,直接控制着轮椅进去,这套房间他之前来过一次,所以即便格局不小,他也很快找到了小书房的所在。 书房门打开着,架着金丝眼镜的殷长廷坐在办公桌后,正垂眸翻阅手中的文件,仿佛有所感应般,突然抬头看了过来。 温时放下欲要敲门的手,笑了笑, “殷先生,打扰了,不知你现在方不方便,我有些东西想给你看看。” 殷长廷镜片后的目光闪了闪,视线在他唇角停顿片刻,点了点头,将手下的文件推到一边, “可以,你进来。” 温时才抱着怀中的电脑,将轮椅滑了进去。 在书桌的一侧停下,温时把电脑拿上去,打开他自回到这个世界,就重新编写出的那个软件,输入指令让其开始自动运行,然后把电脑推到了殷长廷的面前,说道: “殷先生,这是我之前编写的一道系统软件,它有着现在网络领域最为先进的包容性,对于数据的调度管理更是达到了顶尖的速度,可以运用于任何设备中,且能够随着硬件的不同自行调整。” 殷长廷的目光停留在面前的电脑屏幕上,听到温时的话,眼中快速闪过一抹惊讶,神情变得认真了几分。 温时顿了顿,又继续道: “我之前无意听说,殷先生的公司有意向游戏业发展,我想这个系统,你们应该用得上。” 殷长廷这才将目光从屏幕上挪开,看向温时, “你想与殷氏合作?” 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这样在外人看来十分异想天开的事,在他眼中只是寻常一件小事。 温时摇了摇头, “不,我准备无偿将这个系统交给殷氏,只是,我希望殷先生能够答应我一个要求。” 殷长廷的视线已彻底从屏幕中离开,他语气十分平静, “说说看。” “这个系统除了可以被殷氏及殷氏的商业目标使用外,我希望它还能够无偿提供给夏国的公安警卫部门,而殷氏必须保证他们使用的始终是最新的系统,无偿为其更新调配。” 温时说完,便看向了殷长廷。 对方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见温时停下没有了继续的意思,竟开口催促, “还有呢?” 温时摇了摇头, “没有了,只有这些。” 殷长廷定定的看着他,过了半晌,才缓缓开口, “你将这个价值无数的东西白白送给殷氏,除了让殷氏无偿提供给公安机关使用,并定期维护外,就再没有任何其他要求?” 不等温时点头,他又继续说道: “将好东西白白拱手送给其他人,却不图丝毫回报,这样处事方式,是温家教给你的?” 说着,他的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看着温时的眼神,如同看一块原本的良材美玉,深深被蠢货耽误了的可惜。 温时视线顿了顿,明白过来,对方应该是不想平白占他的便宜,他脑海中思绪转了转,便道: “既然殷先生觉得这个要求太过简单,便再加一样东西,正好我前几天刚被房东赶了出来,殷先生想必在C市有不少房产,不如送我一套,就当作买断了这款系统的报酬如何?” 说着,他脸上露出几分莞尔的笑意, “如果殷先生觉得还是不够的话,再顺便帮我将这几天的酒店费用结一下,要知道若是再在这里多住几日,我可就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 殷长廷的脸上恢复了面无表情,目光直直的看着温时, “所以你是来道别的,顺便用这个东西抵了这两次欠我的人情,以后大家互不干扰,也再没有什么恩情上的纠葛,对吗?” 温时微微一怔,虽然他的确有还人情的意思,但为何从对方口中这般说出来,却让他觉得有些哪里怪怪的? “可以,你的要求我答应了,不过我也不会占你一个小孩子的便宜。” 殷长廷脸上的表情突然温和了几分, “除了房子外,我会让李助理另外给你打一笔钱,足够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不过这样这款系统便相当于被殷氏买断,你需要再签一份合同,保证不会将之交给第三方使用。” 温时点了点头, “这是当然。” “那便这样定了,你先回去,等合同拟好,我会让李助理去找你,你的电脑就先放在这儿,我需要找公司的专业人员评测一番,决定给你多少金额合适。” 殷长廷说着便收回了目光,重新把文件移到面前,继续看了起来。 温时见状没有再打扰,安静的驱动轮椅转身,离开了这里,延着回廊返回了自己的客房。 第213章 豪门抱错假少爷 又在酒店住了两天后, 温时向殷长廷提出了感谢和告辞。 殷总当时正坐在办公桌后处理文件,温时原意不过是与对方说一声,尽到基本礼节就离开, 不料殷长廷在他说完之后, 竟将桌上的文件随意一拢,从位子上起身, 声音低沉的说道: “正好, 别墅也在昨天完成了最后的改建, 今天便搬进去。” 说完径直拨通酒店的内线电话, 吩咐李助理让司机在门口等着,今天便办理退房手续,从酒店离开。 温时看着对方一连串的动作, 不解, “殷先生今天也要离开?” “我那天答应了会给你一套房子, 只是之前房子还在重新装修, 现在装修完成,正好带你去看看, 顺便将合同和相关手续都一起办了。” 殷长廷将一些重要文件收进手提箱锁好,等着李助理来取, 便握住温时轮椅扶手, 推着他向外走去, “走。” 温时莫名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想了想, 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便干脆放下了。 等温时和殷长廷,及李助理三人,被司机开车送到了c市著名的富人区, 身处在装修一新的别墅里,他终于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了。 “殷先生也住在这里?” 温时惊讶的看殷长廷,大门处,来来回回的搬家工人再往里搬运着各种私人物品,被李助理指引着送进二楼一间主卧内,按照要求分布好。 就在半个小时前,温时可有可无的应着对方的要求,签下了那份交易合同,之后他的名下便多了这一处在c市寸土寸金,连有钱都不一定能够买得到的富豪小区别墅。 原以为一切尘埃落定,温时还在心中感叹,这位殷先生做事果然体贴,因为答应要将房子给他,便连别墅内的布置都重新装修,一些会妨碍轮椅通过的地方,都改成了平坦的通道,契约精神可以打满分。 然后下一刻,他便看到李助理打了个电话后,一群搬着箱子物件的人,浩浩荡荡的从别墅大门开进来,热火朝天的开始布置。 这架势,分明是还有其他人要在这里长住,排除了李助理和孙司机,是谁不言而喻。 “原本是打算过几天再搬进来,不过你既然不愿意再在酒店住下去,提前这两天也无妨。” 殷长廷表情平静的说道。 温时皱起眉来, “殷先生这是什么意思?你如果是不愿将这别墅给我,不给就是,何必弄这一出?” 殷长廷神情仍旧没有丝毫波澜,看温时这般问,仿佛有些不解, “我当然是愿意将这房子给你的,手续不是刚刚才办过?” 想了想,他眼中露出一缕明悟, “唔,你放心,我不会白住你的房子,房租这些我都会全部付给你,不会让你吃亏。” 温时静默了几秒,收起脸上多余的情绪,看着对方, “殷先生这么喜欢这房子的话,那之前的合同就作废好了,这还是殷先生的房子,我会去重新找过住处,好在我的东西还没有搬进来,到也便宜。” 他是实在不明白对方搞这一出的原因,不过也就是一处房子的事,对方既然不愿,他也不会非要强迫对方离开。 这下轮到殷长廷皱起了眉。 他看着温时,语气肯定, “你也住在这里。” 温时没有理会对方的这句话,掏出手机开始在网上搜寻附近的酒店,这样平白一番折腾,他又只能回酒店暂住了。 殷长廷见他毫无反应的模样,上前两步,伸手盖住他的手机屏幕,微微弯下腰,镜片后的双眸对上温时的眼睛, “你也住在这里,和我一起。”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 “听话。” 温时看着对方那一脸认真,且理所应当的表情,心中难得生出了些许恼意。 因为对方这一通戏弄般的行为,让他又得重新去找住的地方,虽说有了刚刚进账的那一笔金额,他现在卡里钱足够买下自己的房子,但马上便是学期末了,他又还有另一件挂心的事,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浪费在这些事情上。 “殷先生,你想住在哪里我不管,不过我并无意住在这里,我们非亲非故,我不喜欢和陌生人住在一个屋檐下,何况还是寄人篱下。” 温时冷下脸,将手机屏幕从对方手掌下挪开。 被这样几乎称得上是无礼的严词拒绝,殷长廷面上却没有生出什么不快,他镜片后的黑眸锁在温时身上, “不是陌生人。” 然后转身打开,李助理从酒店提回的那台手提箱,从里面取出一份文件递到温时面前, “不是寄人篱下,这里就是你的家。” 温时目光落在那份文件上,只见最上面那一行黑体大字,赫然是领养协议几个字。 他将文件接过,快速翻看了一遍,这竟是一份关于自己和对面人的领养条款,时间却是18年前,按日期算应该是他出生半年后。 温时将文件放在桌上,看向仍旧盯着自己的殷长廷, “这是怎么回事?我什么时候成了殷先生你的养子?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他的神情似笑非笑,但眼中分明没有丝毫高兴的情绪。 “当年你父亲刚刚出事后,我本打算将你养在殷家,不过后来有了别的打算,这份文件的程序走了一半,便没有继续下去。” 殷长廷语气十分平淡的陈述, “一周前,我让李助理去将这件事彻底落实了,所以,我们不是陌生人,这里也是你的家。” “你必须和我住在一起。” 温时这下是真的直接气笑了,他看着殷长廷,面露嘲讽, “殷先生,我虽然不明白你做这些到底是有什么目的,不过你可能不知道,我还有将近一个月便满18岁,到那时我可以直接向法院申请,解除这可笑的领养关系。” “你这样做不过是白费时间。” 殷长廷没有说话,而是将桌上的文件收好,等东西又一次被他锁进箱子里后,他来到温时的身后,推着他往外走。 “没有什么目的,你实在是太容易被人欺负了,放在外面我不放心,车祸的事情我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 “这里太吵了,我陪你去外面走一走,之前我让人在这园子里建了一座玻璃观景房,可以看到别墅内外的景色,你应该会喜欢。” 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别墅外的花园中。 李助理站在二楼拐角处,这才迈步走出来,自从几天前被boss交代去办这件事,他便一直感到匪夷所思,首次觉得自己对殷先生的了解或许还是太少了,不然怎么会完全猜不透对方在这件事中的想法? *** H大校园。 温优这段时间的日子不太好过,自从直播平台上的事情发生后,视频被广大网友争相传看,不知怎的,有一些眼尖的网友竟从画面中,他表情一瞬间微妙的变化,猜测出他也是提前知道车祸真相的事。 当即就有网友说,他根本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对养兄满怀关心,就说嘛,面对一个占了自己18年富贵生活的人,怎么可能毫无芥蒂?果然大度善良都是装出来的。 这这样的言论,按照常理其实没多大不了,毕竟只是一些猜测而已。 偏偏他身为艺人,走的就是单纯小王子的人设,且不论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的也是善良没有心机的表象,这样的言论一传出,对他的外在形象立刻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虽然并没有多少人真的相信,但一些黑粉及对家的粉丝,还有学校里一些看不惯暗中嫉妒他的人,总会在论坛上发一些似是而非的帖子,引导其他人怀疑,想要彻底给他把罪名坐实。 这让自来到这个世界后,不管是生活还是事业,都一直顺风顺水的温优,感到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走在校园中,也总觉得同学们看他的眼神都变了,再也不像过去那样,将他奉为校园男神百般追捧,崇拜和追随的目光都消失了大半。 偏偏在专业上,他也遇到了麻烦,之前原本已经隐隐松口,有准备将他收为弟子的,时尚界著名珠宝设计大师叶翡女士,不知为何突然再没有了消息。 他几次想要上门去拜访,却不得其门而入,唯一一次打听到对方出现的地方,赶去偶遇,也从头到尾没能说上几句话,便空手而归了,甚至对方的态度都似乎变得冷淡了几分。 这种种的不顺,让温优整个人的状态都变得非常不好,就像此刻,他看着匿名论坛中,不知是谁发出的,将他和温时比较的帖子,脸上的表情都扭曲了一瞬。 一个星期前,学校有意推选几副学生的作品,去参加三年一次的国家青年画家大赛,温优信心满满的将自己的作品提交了上去,身为唯二的两幅大一新生的作品之一,他原本觉得自己应该是稳操胜券。 可是最后,他和另一名大一新生却全部落选,而是另一个人的作品成功入选,甚至成为被学院导师们寄予厚望,能够拔得头筹的希望之作,送去了大赛举办方。 直到那幅画,被与他一个绘画室练习的同学们频繁提起,甚至倍加推崇,温优才知道那竟是温时的作品,那一刻他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所有夸赞惊叹的声音,都仿佛化作了一个个巴掌扇在他的脸上,这些人明明不久前还站在他这一边,对温时大加批判,现在却当着他的面,开始夸赞起对方的作品,是在故意羞辱他吗? 第214章 豪门抱错假少爷 又是半个月过去, 这段时间,温时与殷长廷住在同一屋檐下,彼此倒算相安无事。 温时原本以为会有诸多不自在, 但除了多了一个人会定时准备三餐, 还有一个管家会在他进入画室,时间过长时敲门提醒他休息外,一切与他独自住在公寓小区的那段时间, 并没有多大不同。 当然, 或许也是因为殷长廷这段时间早出晚归,忙于工作,两人基本碰不上面。 “容少爷, 您已经在画室呆了两个小时了, 要不要到园子里去活动活动?” 有节奏的敲门声在外响起, 随之是那位老管家苍老平和的劝诫声。 温时手中动作一顿, 将画笔放进了洗笔的小桶中, “知道了,我一会儿就下去。” 温时扯过纸巾,将手上沾染的颜料擦去, 这才坐着轮椅来到门口,打开门,那位老管家还站在外面, 布满皱纹的脸看到他出现,露出了一丝含着欣慰的放松神情。 “容少爷饿不饿?要不要先用些点心?先生刚打过电话回来, 说他中午会回来和您一起用午餐。” 老管家脸上带着笑意, 目光落在温时身上,似乎在等待他的反应。 温时淡淡“嗯”了一声。 自殷长廷善做主张,落实了那一份领养关系后, 温时便改回了亲生父亲的姓氏,身份证上的名字也成为了容时,算是与温家彻底了断了关系。 “麻烦福伯帮我拿一杯果汁。” 容时看对方仍旧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眼中似乎有些失望的样子,便干脆开口向对方支走。 这位老管家,是在殷氏分公司的工作人员,从帝都市迁来C市时,一同跟过来的,据说是殷家从小照顾过殷长廷的老人。 听说自家先生似乎有在c市长住的意思,便跟着一起来照顾,甚至还带来了几名帝都殷家老宅得用的佣人。 老管家在知道容时的存在后,竟也没有丝毫惊讶,甚至反而表现出了几分乐见其成的态度,从过来第一天开始,便对容时非常照顾。 似乎也看出了他和殷长廷之间关系的僵硬,总是想方设法的想要在其中调和,以缓解他们的矛盾。 容时固然对殷长廷没有多少好感,却也无意去为难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所以对方偶尔的一些行为,他也便当没有发现。 喝完老管家端来的果汁,在庭院里随意逛了一圈,容时便又钻进了画室中,等他又一次出来时,已经到了中午。 轮椅从室内电梯滑出,容时一抬眼便看到了坐在客厅里的殷长廷,对方一副十分忙碌的样子,面前的茶几上摆着厚厚一叠文件,电脑屏幕中还有说话的声音传出,似乎在进行着视频会议。 容时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径直打算往餐桌的方向去。 “容容。” 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听到这个称呼,容时眉尖蹙了蹙,抿紧了唇角才让自己没有露出奇怪的表情。 他实在是搞不懂对方,或许真的是突然生出了养孩子的兴趣,从那天摊牌之后,殷长廷的表现在容时看来便奇奇怪怪。 不但有事没事便找他聊一些商场中与人勾心斗角、残酷厮杀的事情,对方设下了怎样的陷阱布局,他又是如何顺势而为,破解之后将对方公司吞并,一步步将殷市扩张到如今的程度。 每天一个经典案例,最后以一句商场如战场,不能心慈手软等等的话语作为结尾。 容时刚开始还觉得莫名其妙,后来便渐渐反应过来,对方大概是在……教他? 难不成对方还真打算,将他当做继承人培养不成?容时心中诧异,便在殷长廷又一次,当着他作画时间喋喋不休时,直说了自己对经商不感兴趣,不会改行,让对方不要打扰他画画。 殷长廷当时怔了怔,看着容时的神情有些不解,片刻后才说道: “我知道,不过容容你心思太单纯,不懂这世上人心险恶,多了解一些这种事,以后出门才不容易被人欺负。” 顿了顿,才补充了一句, “不过现在有我在,应该也没事,你如果不喜欢听这些,那便算了。” 容时画笔停了停,没有再说话,算是默认。 即便知道对方或许是好意,但一来他并没有与殷长廷打好关系的意思,二来也的确对这些商场上的争斗不感兴趣,至于对方担心他不知人间险恶,容易受人欺骗?他觉得自己应该没有那么好算计才是。 “容容。” 或许是没有得到回应,低沉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容时面无表情的停下轮椅,不想对这个称呼发表任何意见。 “ 容容,你交给我的那款系统在应用上出了一些小问题,技术部没有人能够解决,所以可能需要你帮个忙,下午陪我一起去公司一趟,可不可以?” 殷长廷的声音难得的透着些许温和,语气中似乎带了丝不易察觉的纵容,仿佛如果容时不同意,他便也不会再问。 容时闻言,眼中闪过一缕诧异。 这款系统自他回来之后作出到如今,已经经过了他不下十数次的更新改写,几乎已经称得上完美无缺,按理应该不会出现什么应用上的问题才对。 不过他心中这般想,却到底没有拒绝,万一真的有什么他没有察觉的问题,以后应用在警卫部门后,难保不会引发其他的麻烦, “我知道了。” 容时冷淡的回了一句,便头也不回的进了餐厅。 殷长廷坐在沙发上,看着容时的身影消失在客厅里,定定的朝着那处望了一会儿,才收回视线,继续手中的工作。 希望李助理出的这个主意有用,要是没用的话,年终奖就别想要了。 殷长廷看着手中的文件,面无表情的想。 不知是真的太过忙碌,还是系统遭遇的问题十分严重,用过午餐后,殷长廷便带着容时上了车,驱车往公司里赶去。 等容时跟着对方乘坐电梯,一路上了最顶层,却并没有被带进网络技术部门,而是直接送进了总裁办旁边的休息室里。 “容容,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等需要你出手了,我会让李助理来叫你。” 殷长廷将容时的轮椅推到休息室的大床边,将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两度,又叮嘱了几句,才转身走了出去。 容时随意打量了一圈,这间布置十分清爽简洁的休息室,甚至显得有些过于冷清了,他并没有躺到床上午睡,而是小心的挪到旁边的软椅上,抽过茶几上的一本杂志,随意翻了起来。 他担心技术部那边随时可能找他过去,为免睡着后可能误事,还是在等等的好。 然而不知是不是他这段时间的精神紧绷,或是休息室内真的太过安静,不知不觉,他手中拿着的杂志滑落到了一边,整个人靠在柔软的躺椅中睡了过去。 办公室里,殷长廷坐在书桌后,时不时低头看一眼手上腕表,直到李助理进来送文件,才沉声问道: “罗伯特医生什么时候到?都等了近一个小时了,如此没有时间观念的人,医术真的信得过?” 李助理连忙抬手看了一眼时间,回道: “先生,还有一刻钟的时间,罗伯特医生的助手中午给属下打电话,说是航班晚点,可能会推迟一个小时抵达。” 见boss的冷眼扫过来,他连忙十分有求生欲的解释, “属下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给您发去了信息,不过先生您可能太忙了没看见,下次属下会注意直接打电话的。” 殷长廷收回视线,冷声道: “出去。” 李助理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转身出了办公室。 一楼,一队身形高大穿着统一黑西装,眼戴墨镜的外国人,簇拥着一名金发蓝眼、高鼻深目的英俊男人走进大厅。 男人随意打量了一圈大厅内的景象,挥挥手,一名黑人模样的保镖上前,先是笑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齿,然后抄着流利的夏国语,开始与前台交流: “小姐,我们是A国菲利特斯家族来的代表,与你们公司的殷总约好了来商谈合作的事,不知可否请美丽的小姐帮忙传一下话,就说我们到了。” 前台原本神情有些警惕,听到这话立刻想起部长之前会上的交代,似乎这几日的确有一个A国大家族的人要来,顿时面露微笑, “请稍等,我打电话到秘书办公室问一下。” 黑人保镖优雅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片刻后,前台小姐放下手中电话,脸上的笑容真诚了几分, “各位请稍等,马上会有人下来接你们上去。” 话音刚落,便叮的一声电梯响,李助理大步从电梯中走了出来,迎上这一群外国人,脸上笑容恰到好处, “菲利特斯先生,没想到您今天就到了,有失远迎。” 金发男人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哦,Mr li,好久不见,你看起来很不错,我特意提前一天到的,希望没有吓到你。” “菲利特斯先生说笑了,请随我来,我带您去见我们殷总 。” 相互寒暄着,一行人走向了去往顶楼的电梯。 出了顶楼电梯 ,李助理拦住一名秘书处的人 , “小王,你带这几位先生去休息室稍坐,好好招待,我去向殷总汇报。” 被唤着小王的女秘书连忙应了,带着一群人往休息室的方向走去。 李助理快步走到总裁办公室,敲门进去, “先生,菲利特斯家族的人到了,您看什么时候见合适?” 殷长廷抬起头来, “不是说明天才会到 ?” 皱了皱眉 , “让他们先去会议室稍等,等罗伯特医生到了之后再说。 ” “是,属下已经让人带他们去休息室等候……” 话未说完,李助理便被殷长廷冰冷的视线定住,顿时浑身僵硬。 “你把他们安排在了休息室?” 不等李助理再一次回答,就见殷长廷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身,大步朝外走去。 李助理脸色一变,不会是…… 想起菲利特斯此人一贯的风评,他连忙追了出去。 第215章 豪门抱错假少爷 在睡梦中的容时隐隐觉得到有些不对劲, 仿佛有一道极其强烈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从上到下扫过全身,最后落在他的脸上。 他心中似有所感, 不自觉的皱起眉头, 睫毛轻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并不是休息室冷清的装饰,而是一张成熟英俊的外国男人脸庞, 对方表情沉醉, 目光满是痴迷的粘在他的脸上。 见到沙发椅上沉睡的美人睁开了双眼,菲利特斯眼中划过一抹浓浓的惊艳,脸上的表情越发沉迷。 “美人, 你终于醒了?你若是在毫无防备的睡下去, 我可能会无法保证, 忍不住在这里对你做些什么了……” “你是殷为我准备的见面礼吗?哦!这份礼物我真是太喜欢了!” 说着, 伸手就要去摸容时的脸颊。 容时的意识此刻才彻底清醒, 他看着眼前陌生的外国男人,以及围在对方身后的一群黑衣保镖,偏头躲开对方伸过来的手, 忍不住皱起眉来。 “你们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殷氏分公司的安保措施这么漏洞百出,随随便便就可以让陌生人进入客人的休息室?还是说…… 他想起外国男人话中的“礼物”一词,脸色彻底冷了下去。 “美人儿, 不要害羞,你真的是太完美了!让我的心止不住为你而疯狂跳动, 我觉得我已经爱上你了!” 菲利特斯表情沉醉, 身体更往前凑近了几分,整个人笼罩在沙发的上方,又一次对着容时伸出手来。 休息室的大门猛的从外被推开, 重重地砸在墙壁上。 菲利特斯即将触碰到容时面庞的手,被一只骨节有力的手用力握住,殷长廷神情冰冷的看着整个人几乎要压上沙发椅的菲利特斯,镜片后的眼眸暗潮翻滚,戾气几乎压不住要从眼角溢出。 “你在做什么。” 殷长廷的语气十分平静,然而任谁都能感觉得出他身上压抑的情绪,紧绷得仿佛下一秒,就会爆发出来。 “亲爱的殷,你来了?” 菲利特斯表情诧异了一瞬,随即站起身来。 他遗憾的收回手,原本还想和美人好好培养培养感情的,不过若是暂时往后推迟一些也不妨事,反而会让人对之后与美人的相处更加期待。 菲利特斯恋恋不舍的将目光从容时的身上收回,抽了抽自己被握住的手臂,却没能成功收回来。 “殷?” 他疑惑望向殷长廷,这才察觉到了他表情的难看,心思一转,想起殷一贯的私人生活作风,以为对方是不喜自己在他的地盘,就开始和美人嬉笑谈情,顿时连忙举手投降, “OK、 OK!亲爱的殷,这次是我不对,我不该忘记你的龟毛性格。我保证!下次绝不会在你的地方和美人嬉闹,实在是你这次准备的美人太令人震撼了,我一时没把持住,才犯了你的忌讳。” “不过殷,你这次的做法真是太深得我心了,看在你送我这么一位绝色美人的份上,咱们这次的合作,我可以让你一成利!” 菲利特斯表情愉悦,忍不住又将目光落在了,靠在沙发上一直不曾说话的容时身上,眼神痴迷。 然而下一刻,他所有的荡漾心思都被从手腕传来的剧痛打断,捏住他手臂的那只手掌骤然加力,仿佛要生生将里面的骨头捏碎,痛得他忍不住痛叫出声, “痛、痛、痛,shit!殷,你是想掰断我的手臂吗?!” 原本一直在侧旁观的保镖连忙围上前,想要帮雇主脱出困境,这时才气喘吁吁赶到的李助理,赶紧将众人拦住,一边安抚,一边使眼色让外面的小秘书去通知保卫部。 “离他远点,不然下次我会真的捏断你的手,听清楚了吗?” 殷长廷用让人骨子里发寒的眼神,看了一眼痛得面目扭曲的菲利特斯,冷声警告道。 说罢,一把甩开了对方的手臂,那因为种族差异而分外苍白的皮肤上,一圈淤青泛紫的痕迹十分明显。 “shit!殷,你在干什么?你疯了吗?!” 菲利特斯抱着手臂龇牙咧嘴,完全不明白这个合作对象,不但突然动手,还出言威胁警告他,是发的哪门子疯? 还不准他再靠近美人,难道是将人送出来后,突然又后悔了?! 他愤怒不以,几乎忍不住想要干脆放弃合作,直接转身离开,但眼角余光瞥到旁边坐着的美人,又实在舍不得。 作为引起此事罪魁祸首的李助理,只得苦哈哈赶紧上前解释安抚,争取让对方的怒火消下去,不至于影响到两方的合作。 另一边,殷长廷看也没再看暴躁的菲利特斯,走到容时身前,仔细将他打量了一遍,才温声问道: “容容,你没事?” 容时已经明白所谓的礼物之说,大概只是那名金发外国人自己的自以为是,心中由此而生的不悦已经消了下去,他也不想再在这里听人嘲嚷下去,便干脆问道: “技术部那边的问题处理得如何了,我什么时候可以过去?” “那个小问题他们已经解决了,不过容容你想去的话,我现在就送你过去。” 殷长廷怔了怔,这才回道。 “不用了,你随便找个人帮我带路,我自己过去就好。” 容时干脆拒绝。 “好。” 殷长廷想了想,才从门外叫进一名秘书助手,吩咐对方将人送去技术部,一路跟着,千万照顾好。 小助手连连点头应了。 容时坐到轮椅上,跟着小助手身边便朝外驶去,临出门时,殷长廷有些干巴巴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容容,你不要乱想,那些话都是别人胡说的,菲利特斯提前约好的日期根本不是今天,我也不知道他会提前过来。” 容时坐在轮椅上没有回头,只抬起手随意挥了挥,示意自己知道了。 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门口,殷长廷皱着眉在原地站了片刻,直到李助理小心翼翼的过来汇报说,和菲利特斯先生把事情解释清楚了,是否开始商谈双方的合作的事项,才冷冷的扫了对方一眼,转身踏进了会议室。 容时去往技术部的路上,一路引得无数人偷偷观看,员工们虽碍于上班时间不敢明目张胆的讨论,但私下里在工作群聊得飞起。 尤其是一些从帝都殷氏跟过来的老员工,听到小助理介绍说,这位让人惊为天人的小公子是大老板的客人,一个个恭恭敬敬的问好之余,背过身便忍不住八卦起来,猜测这是哪家的小少爷,竟能让铁面无私的大boss带到公司来。 等到了技术部,所有人早就从微信群里听说了这件事,等清楚了他们的来意以后,虽心中不以为然,却没有人敢在面上表现出来,也并没有对容时说要帮忙的话当真。 直到一位技术超群的工作人员,在为新游戏人物塑造模型时,无论如何也无法让人物的表情像真人一样生动自如,要么面部表情僵硬,要么只有刻上去般寥寥几个表情,最后干脆整个人物模型直接崩溃,将近一周的工作成果彻底宣告失败。 这名技术人员当场气得跳脚,他已经将这个人物角色塑造得将近成功了,却总是在最后一步跨不过去,导致前功尽弃,可是无论是时间还是他自己的不服输,都让他无法推倒重头再来,偏偏无论他怎样查缺补漏,寻找问题的原因,都无法找到问题所在。 正巧从工作人员身后经过的容时,扫了一眼对方屏幕桌面上令人眼花缭乱的数据,随口三两句话点出了其中问题的关键所在,转动轮椅又继续往别处去了。 等他走后,工作人员犹豫半晌,才半信半疑的按照他说的方法进行修改,十几分钟后,他看着电脑屏幕中,嬉笑怒骂,巧笑嫣然,一举一动间眼波流转,风情无限的游戏女主角,这才知道自己之前的有眼不识泰山。 之后,容时在技术部便成了最受欢迎的人物,时不时有工作人员拿着问题向他请教交流,态度从不久前的不冷不热表面恭敬,变成了狂吹彩虹屁,端茶倒水拿零食无有不应的热情模样,俨然是最体贴入微的一群迷弟。 容时的技术部之行称得上是如鱼得水,而会议室里,菲利特斯却没有这般好运,他全程被作为合作对象的殷长廷,找到各种切入点角度犀利精准的捏住命脉,将利润一压再压,最终以一个几乎称得上,只能堪堪保本的分成占比达成了最终合作意向。 等双方从会议室出来,菲利特斯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几乎要压不住脸上的怒意,若非需要借助这个机会进入夏国市场,他恐怕早在会议室时便直接拂袖而去。 “殷,你的胃口果然像深海大白鲨一样难以满足,金融界的恶鲨称号名不虚传,一旦瞄准猎物,就绝对不会给对手留下任何生机。” 菲利特斯皮笑肉不笑的称赞道,一群保镖围在他的身后,手中提着装有在会议室内签订的文件的箱子。 “菲利特斯先生过奖了,若是不够强大,小鱼自然只能成为巨鲨的口中餐了,毕竟深海是残酷的,不是么?” 殷长廷不咸不淡的回道,心情看起来显然好了几分。 “那就希望殷你能够一直像巨鲨那样强大下去,不然失去了力量的头鲨可通常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菲利特斯似笑非笑的回了一句,转身便带着人往外走去。 踏进电梯前,他突然停下脚步,别有意味的看向殷长廷道: “对了,殷你的那位美人实在让我心动,希望有机会能够与他做朋友,殷你想必不会介意?” 说完,不等殷长廷回答,便径直进了电梯里。 第216章 豪门抱错假少爷 “宴会?” 距离容时跟着殷长廷去公司那日, 已过去了小半周,这天在餐桌上,殷长廷突然开口提出了要举办宴会的事。 “为什么要举办宴会?你还真打算将我以殷家人的身份介绍给外界?” “随你。” 容时神情平静, 既然对方都不担心不久后解除关系会丢脸,他自是更无所谓。 殷长廷也不在意他的冷淡, 想起这几天闻家那边明里暗里的试探,应当是让李助理找人办手续时泄露了消息,知道他领养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有些人的心思便按捺不住了。 既然这样,便干脆光明正大的公布出来, 也省了一些不明就里的人暗中猜测, 殷长廷想起那日亚利特斯临走时留下的话,那语气里别有意味的暧昧, 和对容时随意的轻视态度, 都让他不禁皱起眉。 “那好,我让李助理去安排, 管家从旁协助, 宴会的日期便定在三天后怎么样?容容有没有什么想要邀请的人?” 容时放下勺子, 用纸巾擦了擦嘴, “没有, 我等一下要出去,你让你那些保镖离我远点, 不要吓到我朋友。” 殷长廷握着刀叉的手顿了顿, 眉间不自觉皱起,下一秒又被他压下, “可以,但不能离的太远, 我担心你出事,还有早点回来,下午罗伯特医生会来家里给你复查。” 容时随意应下,便转动轮椅向外驶去,立刻有佣人帮忙拎起他的包,放进早已候着的车里。 看着汽车从玻璃窗外驶出别墅,殷长廷再没了用餐的胃口,放下手中的刀叉,面无表情的离开了餐桌前。 管家看了看餐盘里还剩大半的食物,正想开口劝两句,殷长廷便突然问道: “容容说他去见的朋友,你知道是什么人吗?” 管家愣了愣, “好像是容少爷在医院工作的一位朋友,小姑娘人很好,性子也单纯,先生不必担心。” “女孩子?” 殷长廷眉峰隆起一个川字, “他还没成年,怎么能跟女孩子单独出去约会?” 管家张了张口,想说年轻孩子一起出去玩很正常,又不是交男女朋友,即便是,容少爷也马上快成年了,并没有什么影响。 殷长廷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沉着脸道: “你给司机打电话,让他原路返回,以后也不许随意送容容去和外面的人接触,尤其是女孩子,谁知道那些女孩子是什么心思,现在的社会人心复杂,容容单纯,太容易被骗。” 管家犹豫的开口, “先生,这样不太好,容少爷恐怕会很不高兴。” 殷长廷紧皱的眉头动了动,似乎在心中权衡,过了好片刻,才终于道: “这一次就算了,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你要提前告诉我。” “让人备车,送我去公司。” 说完,沉着脸大步往门外走。 另一边,容时与提前约好的伊依,在中心广场的小石亭中成功汇合,两人一边随意聊着天,一边沿着人行道往前走。自从那次在医院中撞见,容时赔了对方修手机的钱后,两人的联系也一直没有断,反而越来越好,渐渐发展成了关系要好的朋友。 这次两人便是约好了,一起去参加一个画展,这画展中,据说还有画坛著名的国画大师,叶老先生的作品展出。 伊依虽是医学生,但对这位叶老先生却十分崇拜,她父母都是学院老师,向来对这些搞文学艺术类的大师很推崇,从小耳濡目染,她便也有了一定了解,若非当初她偷偷瞒着父母报考了喜欢的医学专业,只怕也会被压着往这方面发展。 “伊依,今天麻烦你了,让你陪我一起去画展,你男朋友不会生气?” 容时看着街上来往的车辆,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没事,正好他今天公司里也有事要处理,本来就没时间陪我,何况我早就跟他说了,今天要和朋友一起去看画展。” 清丽的女孩吸着杯中的奶茶,不在意的说道。 “看来你们感情很好,他很信任你,你和男性朋友一起去看画展,你男朋友竟然丝毫不生气。” “哈哈,那当然,情侣之间若是连这点信任都没有,那还谈什么恋爱?” …… 两人说说笑笑着往画展的举办地点去,远远跟在二人身后的车里,保镖目光警惕的扫过任何一名靠近两人的人,仿佛随时会有不法之徒冲出来一般。 其中一人正握着手机,不知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他连连点头,神情恭敬, “是,先生放心,我们会注意不让少爷与对方过于接近的,如果对方有什么逾界的行为,一定设法阻止,不会让人算计少爷……” 容时对身后车厢里的事一无所知,不久后,两人便进了举办画展的酒店。 这场画展在整个c市的知名度十分高,参加会展的人有许多,容时还遇到了不少同是H大艺术系的学生,许多在绘画界闯出了一席之地的画家,更是亲临了会场,有媒体端着摄像头,从一副副出色的作品前扫过,讲解员在旁边向观展者讲解画家与作品的故事。 等到两人从画展出来,时间已经临近上午十点半,容时看了看手机时间,目光无意间扫过了不远处的宣传海报。 那应该是刚刚新出的电影,他听到旁边有几个女孩在讨论电影剧情,应该是结局不太好,几名女孩的眼圈都有些泛红,甚至还有一人咬牙切齿的骂道: “男主角就是一个渣男,辣鸡,竟然抛弃怀孕的女朋友去和富家女订婚,女主角最后真的太惨了!” 说到最后,几乎又忍不住掉下眼泪来。 容时听到这话,却心中一动,他看向旁边仿佛有些无聊的伊依, “我看现在时间还早,不如我们一起去看部电影怎么样?就广告牌上的那个,听说拍的还不错。” 伊依抬头看了看,表情有些犹豫。 容时适时的开口, “你如果不想去的话就算了,我只是从前从没去过电影院,有些好奇。” 一听这话,伊依脸上的犹豫瞬间消失,一脸壮士断腕的表情点了点头,大不了之后多跟男朋友解释一下好了, “没事,我陪你去看,不过阿时你的墨镜一定要戴好了,不然我怕我们会出不了电影院。” “放心,那我们去买票。” 两人说着,脚步一转,便往电影院的方向去了。 后面车里的保镖见状,一时不禁犹豫起来,这男女一起看电影,算不算是太过亲密的行为? 还没等他思考清楚,那边两人已经拿着买好的电影票,排队进了场。 殷氏,顶层办公室。 殷长廷揉了揉眉心,从文件中抬起头来, “什么时候了?” 侯在旁边的李助理连忙回道: “先生,快中午十二点了,需不需要给您叫餐?” 殷长廷打算拿过下一份文件的手顿住,放下手中的笔, “不用,备车。” 说着站起身来,拿过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往外走去, “把下午的行程往后推,罗伯特医生要求的那批仪器到了没有?让人在别墅里装上。” “是,仪器上午已经到了,属下已经安排人送去了别墅,应该已经安装得差不多了。” 李助理跟在后面,对大老板又一次的翘班原因有了数,即便不是第一次了,还是忍不住在心中感叹,看了先生这是真把小容时当亲儿子养了。 殷长廷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快步进了专用电梯。 等他的车从公司回到别墅里,一踏进去,却没有见到那个此时原本应该,在餐厅用午饭的身影,他看向旁边的管家, “容容还没回来?” “容少爷出门前交代了,中午不回来吃午饭。” 殷长廷眉头一皱,没有再往里走,径直转身又上了车,对司机沉声道: “开车,去中心广场影院。” 黑色的轿车又重新驶出了别墅。 *** 从电影院出来,容时表情无奈的将一包纸巾,递给旁边双眼红肿的伊依, “至于吗?这些都是演出来的故事。” 伊依接过纸巾,瓮声瓮气的道了声谢, “就算知道是假的也没办法做到无动于衷啊,何况女主角最后那么惨,竟然难产死在了手术台上,只留下一个孩子,这孩子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没有了妈妈,爸爸还是一个辣鸡渣男!寄人篱下,不知道要被后妈怎么欺负!” 容时眼睫颤了颤,垂下眼来, “所以说女孩子要聪明点,不要被男人轻易哄骗,不然像这电影里的女主角一样,一个人怀着孩子,还要为生活奔波,就算最后成功把孩子生下来,以后当单亲妈妈也会很辛苦。” “也不知道她在手术台上,一点点感觉到生命的流失时,有没有后悔?” 伊依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竟然十分认真的思考了片刻, “我觉得肯定不会,她既然决定了要生下这个孩子,便一定做好了所有可能的准备,我想就算是后悔,也肯定是后悔之前没有好好保养身体,从而导致了难产,留下孩子一个人,不能看着他长大。” “是么?可是如果再给她一个机会,她是否还会选择怀上这个孩子并将他生下来?应该不会,人生如果有可以纠正错误改变命运的机会,我想没有人会傻到去重蹈覆辙。” 容时看着面前的年轻女孩,视线仿佛在透过她看着某一个人,声音清渺。 “可是这样的话,那个孩子不是太可怜了吗,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了 ……” 伊依仿佛被彻底带进了这种假设,皱着眉,神情凝重, “既然一开始就选择了留下这个孩子,我想她最后肯定也不会愿意因为所谓的命运,就彻底抹杀那个孩子的存在,因为她生下那个孩子时,并不是因为无路可走,而只是因为她想要那么做而已。” “至于命运什么的,如果是按照自己的心意走出来的路,又有什么所谓?最多不过是因为那些无法控制的意外,而痛骂两句贼老天罢了!” “这样么?” 容时的神情有瞬间的复杂,最后又缓缓退去,恢复平静。 “我知道了。” 他的声音低不可闻,很快消融在风里。 伊依疑惑的看着他 , “阿时,你刚刚说什么?” 容时摇摇头,没有在说话。 就在此时,一声汽车的鸣笛声,突然在两人身后不远处响起,容时回头去看,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缓缓在路边停下。 殷长廷推门从车内下来,看向容时,“容容,该回家了。” 说完不等容时回答,快步上前,竟直接将他从轮椅中抱起,转身走向敞开的车门。 伊依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脸色苍白,只觉得刚才那个男人扫向自己的一眼分外恐怖,仿佛瞬间被什么致命的危险盯上了,让她头脑一片空白,甚至忘记了呼吸。 直到容时从车窗处对她挥了挥手,伊依才从那种不安的恐惧中回过神来,她笑着也同样挥了挥手。 视线无意扫过坐在容时身边的男人,除了外形十分出众,气势不凡外,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同。 伊依不由暗自在心底笑了笑,刚刚可能是她产生错觉了。 第217章 豪门抱错假少爷 汽车里, 容时看着紧紧抓着他一只手腕的殷长廷,皱起眉来, “殷先生, 你这是在干什么?” 殷长廷没有动作,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镜片后的狭长双眸中,仿佛蕴含着某中汹涌的情绪,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 “容容, 你现在年龄太小, 不要早恋。” “尤其是和外面那些不知道底细的女孩子,她们心思复杂, 生活经历丰富, 会伤害你。” 容时冷下了脸,用力将手臂从对方的禁锢中挣脱, “殷先生, 希望你明白我们只是暂时同住一个屋檐的关系, 你并没有权利对我的私人生活指手画脚,甚至干涉我的交友自由。” 前后座间的挡板早在殷长廷开口说第一句话时, 便被司机自觉升起,几侧的遮光帘也被放下, 所以两人此刻处在一个十分狭小的密闭空间中, 仿佛彻底与外界隔绝。 这似乎让殷长廷感觉不错,他心情很好的调整了一个坐姿,面向容时的方向, “容容, 我是你的监护人,我有义务和权利教你认清外面世界的危险,保护你不被人欺骗伤害。” “这是为了你好。” 容时不带丝毫笑意的勾了勾唇角, “很快就不是了,何况这监护人身份是怎么来的,殷先生一清二楚,或者我可以提前让那份协议变成一张废纸,殷先生才能对此有清醒的认知。” “容容……” 殷长廷轻叹一声,伸手摘下鼻梁上的眼镜,揉了揉眼角的位置,脸上浮现一抹分外柔和的笑意, “我之前就说你太过单纯……” 他摇了摇头,褪去眼镜的双眼首次展现在容时面前,狭长双眸仿佛在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 ,要去闯荡世界的孩子,温柔而包容, “我知道容容的计算机能力不错,可能还精通某些黑客技术,但那些都是没用的,即便你直接向法院提出申请,只要我不同意,关系就永远不会解除。” “就算一时断了,我也能让它再重新恢复,所以不要做无用功,明白了么,容容?” 说着,他的手落在容时的发顶上,轻轻的按了按,如同一个真正慈爱的长者。 容时看着他,神情恢复冷淡,片刻后转开视线, “所以你到底有什么目的,直说好了,何必兜这么大的圈子,你如果直接说出来,或许我现在就能让你的目的提前达成?” 殷长廷神情带笑,伸手拉了拉盖在他腿上的毛毯, “容容不要胡思乱想,叔叔只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外面,你总是碰到各中各样的麻烦,还受伤,让人怎能不担心?” “把你放在眼皮子底下,叔叔才能放心,明白吗?” “叔叔?” 容时冷嘲道: “不应该是“爸爸”吗?” 殷长廷捏着毛毯的手顿住,片刻后才松开来,柔软的毛毯上浮现起几条清晰的褶皱,他细细的将之抚平,等到确定将青年的腿全部包裹住,不会着凉,才缓缓抬起头来。 容时在嘲讽完那一句后,便闭上了眼睛,靠在椅背上不再说话,显然没有继续交流的意思。 殷长廷深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脸上没有半分表情。 车顶细碎的星光落在容时的脸上,衬得雪肤乌发,那眉眼比最为出色的画家笔下,任何美丽的景色都要来得动人心魄,浅色的唇都仿佛更红了几分,如同沾着清透露珠的柔软花瓣,勾人采撷。 殷长廷收回即将触到容时唇角的手指,眉间隆起了深深的痕迹,他看了看自己的指尖,眼中闪过一抹疑惑。 刚刚那怪异的,让人指尖忍不住发颤的感觉是什么? 他拧眉思索了片刻,也没想出个头绪来,干脆放下不管,见容时仿佛已经睡了过去,便将车内的温度调高了些,重新靠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这一动,他才发现了自己身体某处的异样,眼中快速闪过一丝不耐,只当没有察觉,他径直便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起来。 *** H大校园。 七月初的天气分外炎热,期末考已经结束,学生们陆续离校,开始了为期两个月的长假。 此刻,出校门的主干道上,却有许多提着行礼的学生停下脚步,目光注视着被人推着往前行驶,坐在轮椅上的人。 容时对这些注视的目光只作不知,径直往教职工大楼的方向而去,他今天才知道,郑教授竟然将自己的一幅画,当作参赛作品递交给了青年画家大赛竞选组委会。 而现在作品过了初赛,需要参赛者提交新的作品进入复试,郑教授才终于想起还没将参赛的事告知他这个学生,临近闭校了才匆匆将他叫了来。 “那是温时?他怎么来学校了?” 几名女生看着渐渐远去的那道身影,凑在一起好奇的低声议论。 “是他,应该是为青年大赛的事来的,不是有些资料需要学生本人亲自签名,才可以领取吗?” “那应该是了,话说现在他在学校里知名度那么高,我却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本人呢!怪不得当初看网上说,有许多星探想要挖他去当明星,我现在算明白了,他如果愿意进娱乐圈,就没其他人什么事儿了,那些娱乐公司可不得打破了头?” “所以应该庆幸人家对娱乐圈不感兴趣,不然咱们的爱豆哪里还能混得下去?” …… 从一旁经过的温优听着几名女生口中的讨论,脸色难看了一瞬,不过下一刻他又重新露出了笑容。 能混娱乐圈又怎么样,画画得好又如何?就算混出头了,顶天了也不过是钱多一点,但再多还能比得过世界首富? 何况没有家世背景,那样的相貌只是一场灾难罢了,指不定还没等混出个名堂来,就成了有权有势者的禁.脔,被关进宅子里养着了。 温优心中恶意的猜测着,想起柳夫人早上交代他早点回去,下午要请人来家里给他做造型,晚上带他一起去参加,殷家举办的宴会的事,心中顿时满是愉悦,将容时彻底抛到了脑后。 华灯初上,C市最顶级的酒店前,各中豪车仿佛成了随处可见的地摊货,将酒店的停车场占满。 还没进入酒店,远远的便能看见会场中灯光璀璨,极尽奢华的布置,让每一位宾客都能直观的感受到,主办方对于这一场宴会的看重。 温优陪在柳夫人身后,身上价值过百万的造型让他小心翼翼,生怕破坏了一点,让自己变得不完美,今日他满着满心期待而来,可不想还没达到目的,就毁了能为自己加分的形象。 “温优,你等一下就跟着你弟弟,宴会上的人你都不认识,不要随便乱跑,免得得罪了人。” 温家主看着大儿子这一副,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的模样,皱了皱眉,压低了声音说道。 温优表情一僵,不自觉看向跟在温家主身后的青年,对方似有察觉的转过头来,对上他的视线,露出一个温和有礼的微笑来。 那五官与他有着四五分的相像。 “哥哥,到时我们兄弟便在一起,这次宴会不仅有C市的各界名流参加,还有许多外省的贵客,听说还有帝都来人,你以前没接触过不认识,到时我可以偷偷给你介绍。” 青年的嗓音一如他的笑容般温文有礼,对着温优轻声说道。 “好,那就多谢温昭你了。” 温优皮笑肉不笑的回了一句,径直转开了视线,懒得再多看对方虚伪的表情。 他没想到这个原书中的主角竟然会提前回国,而且还成功拿到了国外著名商学院的结业证书,一回来就被温家主带进了家里的公司,直接担任了珠宝设计部的经理。 对方也不愧是主角,发现自己的大哥换了人,竟没有丝毫异样,问了几句后,便坦然接受了他的存在,那温和关切的模样,倒仿佛真心将他当成了亲大哥。 不过温优自然不会信,这个温昭是什么样的人,全世界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一朵装模作样,贯会吊着男人以达到自己目的的绿茶罢了。 他可不吃这一套,也就只有没有脑子的男人,才会被骗得团团转。 想到自从对方回来,就明显对自己冷淡生疏了不少的谢宴,温优心中冷哼一声,果然是渣攻,白月光一回来,连朋友都不顾了,不过他也不稀罕,别人随便勾勾手指就能跟着走的男人,不值得他费任何心思。 心中这般想着,他手上动作却不自觉用力了几分,眼中也有类似恼怒的情绪一闪而过。 柳夫人察觉到他的动作,以为他是在因温家主的话而难受,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腕,以作安抚。 受邀前来的宾客,随着迎宾的引导鱼贯进入会场,温优挽着柳夫人走在其中,一踏进去,便被场地内穷尽豪华的布置震撼在当场。 他何曾见过这样的场景,以他前世今生的见识,即便加上上一世在各中影视剧和节目中,所看过的所有宴会场景,也没有任何一场能够与眼前相比。 高高的穹顶上,水晶灯排列成了星辰的图案,交错闪烁,如同真正的夜空,鲜花沿着穹顶蜿蜒爬行,在灯光中探出枝头,愈显娇艳。 红色的地毯铺满大理石地面,连接上纯黑色高台,穿着燕尾服的国际乐团成员,正满脸沉醉的演奏着自己的成名之作,随处可见的鲜花,笼罩在水晶灯罩下的烛光,食物区琳琅满目的美酒佳肴,满场衣冠楚楚的来宾…… 这一切都让温优满心震撼,目不暇接,与眼前的景象相比,他不久前的那一场生日宴会,就如同穷人为了强撑脸面,费尽心机才捯拾出来的,处处充斥着寒酸与小家子气。 原来这就是H省首富,与世界首富的差距吗? 第218章 豪门抱错假少爷 温优心荡神池, 甚至忘记了继续迈动步伐,直到柳夫人担忧的唤了他好几句,才终于回过神来。 对着柳夫人笑了笑, 温优抬脚继续向前,眼中的光芒一瞬间明亮无比。 宾客们陆续进场,首富殷家的宴会, 凡是受到邀请的都与有荣焉, 早早便抵达了会场,是以温家众人进场后不久,高台上便响起了司仪的提醒声。 乐声渐渐低了下去, 乐团成员们抱着乐器退到了角落中, 自觉将场地空了出来。 宾客们也停止了彼此间的交谈,转头看向台上。 “尊敬的来宾们, 欢迎大家今日来参加这场宴会, 现在我们有请宴会的主办方, 殷先生来为大家讲几句话。” 司仪并没有过多寒暄, 客气了几句后,便开门见山的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众人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会场左侧的通道中,几道身影缓缓走出, 直到进入灯光的范围, 才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为首一人正是那位众人皆知的殷先生,斜后方是那位的助理,以及一名不曾见过的老者,还有—— 视线下移,会场内陡然响起一片清晰的吸气声,宾客们表情呆愣, 眼神怔怔的看向前方。 幸亏此时宴会还未正式开始,众人手中没有端着酒杯,否则怕是会当场跌落许多杯盘,引起一小片慌乱。 不过虽没有酒杯碎裂声响起,却有一道压抑不住的惊呼,将众人从呆愣中唤回神来。 “温时,你怎么会在这?!” 温优满脸震惊,不可置信的瞪着那个坐在轮椅中的身影,不明白对方为何出现在了宴会中,还是被那位殷先生亲自推着轮椅带出来。 因为过度震惊,他的声音尖锐刺耳,瞬间将众人的视线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小优,你说什么?他是温时?!” 柳夫人怀疑又惊讶的看向儿子,觉得儿子是不是魔怔了,虽然没有仔细看清那轮椅上青年的五官,但温时的样貌她却是记得的,只是普通的帅气,并不似这般……这般的……夺人心魄。 一旁的温家主和温昭,同样面露怀疑的看向他。 温优没有回答,他心中被极度的震惊和愤恨,以及其他各种复杂的情绪所充斥,搅得心神大乱,根本没有听见柳夫人的问话。 然而他神情间的震惊与错愕却真实无比,让众人清楚的知道他说的是事实,有知道温时是谁的宾客,也都一个个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他们重新将目光投向轮椅上的那个人,由于距离的接近,让人能够清晰的看清那张面容上的眉眼五官。 强忍着不自觉的晃神,和心间传来的震颤,最后有几名从前和温时接触较多的年轻人,终于从那张只一眼便可令人神魂颠倒的面容上,找出了些许熟悉感来。 “竟然真的是他!他怎么变得这么……这么……” 一名年轻人看着逐渐往高台上去的那抹身影,忍不住低喃出声。 殷长廷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容时往高台上走去,清楚的听见了人群中传出那一声惊呼,以及随后宾客中响起的议论声。 虽没有听清台下在议论些什么,但从众人的神情中,他也猜了个一清二楚,没有理会这些声音,他的脚步不停。 唯一令他感到不快的,大约便是那许多粘在下方青年身上的视线。 殷长廷身形微微侧了侧,挡住了那些望过来的目光。 在高台正中停下,司仪自觉的让出了位置,殷长廷上前两步,开始了作为宴会主办方的致辞,几句简洁的感谢后,他说出了宴会举办的目的, “……这个孩子,此后便是我殷家唯一的继承人……他性情纯善,希望各位看在殷家的面子上,多多包容一些……” 致辞还未结束,台下的众宾客已经忍不住开始低低的议论开来,他们的表情中满是震惊和难以置信,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等确认了其真实性后,便一个个叹息着摇头,觉得这位殷家主此举实属不智。 又不是以后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缘何要将偌大家业交给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便是无意结婚生子,不是还有殷家的其他旁支吗? 便是为了报恩,给一个养子的名头也顶顶足够,将整个殷家都送出去,他们以前怎么不知这位殷家主竟是如此重情重义的人? 与老一辈的扼腕叹息不同,年轻人们便是震惊外加羡慕了,特别是那些认识容时的人,从前得知对方身世后生出的怜悯,全部化作了此时的羡慕嫉妒恨! 一时间,无数复杂的目光将容时包围,其中最为明显的,要数来自台下右侧方的温家众人,而这里面,又要以温优的视线最为灼热,尖锐锋利得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刺穿。 容时回望过去,笔直的对上了对方满含嫉恨与愤怒的眼神,憎恶得仿佛恨不得立刻将他撕碎。 容时面无表情,正准备收回视线,眼前却突然多了一道挺拔的身影,将下方投射过来的各种目光,遮了个严严实实。 他抬头看去,正是不知何时结束了致辞的殷长廷。 “饿不饿?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将目光从那脸色骤然苍白,满目惊惧的温家小辈的身上收回,殷长廷转身看向容时,微微弯腰问道。 容时看了他一眼,懒得去问对方关于继承人的事,他扯了扯紧缚的袖口, “不吃,我可以走了。” 若不是对方把画室锁住,将他完成了一半的参赛作品摞在里面,他现在哪里会穿着修身束缚的礼服坐在这里,而是在画室里为作品进行着最后的着色。 “不行,你要跟我一起回去。所以现在先去吃点东西,不然一会儿肚子饿,听话。” 殷长廷蹲下身,将容时的袖扣解开、理顺,理完这一边,又去解另外一只手,动作轻柔细致,说出的话却不容拒绝。 容时冷下脸,控制着轮椅转了一个弯,径直下了高台。 殷长廷半蹲在原地,看着对方离去的身影,唇角勾起一丝笑意。 他收回伸出的手,站起身来,并没有丝毫不快的神色,让不少觎到这一幕的人暗自低叹,看来继承人之事是做不了假了,这殷家主的确对收养的孩子宠爱有加。 招手叫来管家,让对方跟着去照看好容时后,殷长廷带着李助理下了高台,一瞬间便被围上来的宾客们包围在了中间,热情的攀谈起来。 容时坐着轮椅从会场中穿过,无数视线落在他的身上,却没有人敢轻易上前打扰,即便是过去交情还算不错的人,此刻也踌躇着不敢上前。 他也不介意,寻了一处帘幕遮挡、颇为隐蔽的休息区,经过餐桌时顺手拿了份小蛋糕,便窝在里面不准备再出去。 外面的乐声很快又响起,丝丝缕缕的从帘幔的缝隙中钻进来,让那声音瞬间多了几分飘渺悠远,朦胧模糊。 容时吃完甜点,靠坐在单人沙发里,或许是甜品的确让人的精神放松,又或许是乐声催眠效果太好,他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不知不觉间便睡了过去。 老管家掀开帘幔进来时,看到的便是容时睡着的身影,他顿时放轻了动作,将周遭环顾了一圈,确定暂时不会有人过来打扰后,便转身快步往会场内走去,打算寻服务生要一张毛毯。 然而不知怎么回事,他在附近找了一圈,竟没遇到一个服务生,最后不得不自己上了电梯,打算快去快回,亲自去酒店客房取。 容时这一觉睡得并不沉,甚至时间也很短,听着外面模模糊糊不真切的声音,他皱了皱眉,缓缓睁开了眼睛。 模糊的意识慢慢回笼,才察觉到口中有些干渴,他看了眼旁边的轮椅,有些不太想动弹。 正在这时,帘幔外传来了某位女客呼叫服务生的声音,随后是一个彬彬有礼的年轻男声,请问女客有何需要,应该便是宴会的服务人员。 容时眨了眨眼,沉思两秒,果断的提高声音,也跟着唤了一句服务生。 “先生您好,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片刻后,伴随着一阵帘幔轻动的簌簌声,年轻的男声在侧后方响起。 容时微微侧了侧头, “麻烦帮我拿一杯清水。” “好的,客人您请稍等。” 然后是掀开帘幔,脚步离去的声音。 片刻后,那脚步声又由远即近,一杯水被放在了容时身侧的茶几上, “客人,您的水,请慢用,请问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没有了,谢谢,你去忙。” 容时伸手端过水,缓缓喝下了小半杯,才将水杯放下,注意到身后一直没有动静,不由转头问道: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并没有,我只是在等先生您。” 年轻男子的声音依旧恭敬。 容时一怔, “等我?你等我干什么……” 话音未落,他便感觉头脑中一阵猛烈的晕眩感袭来,周遭的光影开始晃动、远去,之后意识猛地往黑暗的深渊坠去。 “砰!” 一声沉闷的轻响,茶几上的水杯被倒下的人手臂扫中,摔落在了地毯上。 第218章 豪门抱错假少爷 温优心荡神池, 甚至忘记了继续迈动步伐,直到柳夫人担忧的唤了他好几句,才终于回过神来。 对着柳夫人笑了笑, 温优抬脚继续向前,眼中的光芒一瞬间明亮无比。 宾客们陆续进场,首富殷家的宴会, 凡是受到邀请的都与有荣焉, 早早便抵达了会场,是以温家众人进场后不久,高台上便响起了司仪的提醒声。 乐声渐渐低了下去, 乐团成员们抱着乐器退到了角落中, 自觉将场地空了出来。 宾客们也停止了彼此间的交谈,转头看向台上。 “尊敬的来宾们, 欢迎大家今日来参加这场宴会, 现在我们有请宴会的主办方, 殷先生来为大家讲几句话。” 司仪并没有过多寒暄, 客气了几句后,便开门见山的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众人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会场左侧的通道中,几道身影缓缓走出, 直到进入灯光的范围, 才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为首一人正是那位众人皆知的殷先生,斜后方是那位的助理,以及一名不曾见过的老者,还有—— 视线下移,会场内陡然响起一片清晰的吸气声,宾客们表情呆愣, 眼神怔怔的看向前方。 幸亏此时宴会还未正式开始,众人手中没有端着酒杯,否则怕是会当场跌落许多杯盘,引起一小片慌乱。 不过虽没有酒杯碎裂声响起,却有一道压抑不住的惊呼,将众人从呆愣中唤回神来。 “温时,你怎么会在这?!” 温优满脸震惊,不可置信的瞪着那个坐在轮椅中的身影,不明白对方为何出现在了宴会中,还是被那位殷先生亲自推着轮椅带出来。 因为过度震惊,他的声音尖锐刺耳,瞬间将众人的视线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小优,你说什么?他是温时?!” 柳夫人怀疑又惊讶的看向儿子,觉得儿子是不是魔怔了,虽然没有仔细看清那轮椅上青年的五官,但温时的样貌她却是记得的,只是普通的帅气,并不似这般……这般的……夺人心魄。 一旁的温家主和温昭,同样面露怀疑的看向他。 温优没有回答,他心中被极度的震惊和愤恨,以及其他各种复杂的情绪所充斥,搅得心神大乱,根本没有听见柳夫人的问话。 然而他神情间的震惊与错愕却真实无比,让众人清楚的知道他说的是事实,有知道温时是谁的宾客,也都一个个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他们重新将目光投向轮椅上的那个人,由于距离的接近,让人能够清晰的看清那张面容上的眉眼五官。 强忍着不自觉的晃神,和心间传来的震颤,最后有几名从前和温时接触较多的年轻人,终于从那张只一眼便可令人神魂颠倒的面容上,找出了些许熟悉感来。 “竟然真的是他!他怎么变得这么……这么……” 一名年轻人看着逐渐往高台上去的那抹身影,忍不住低喃出声。 殷长廷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容时往高台上走去,清楚的听见了人群中传出那一声惊呼,以及随后宾客中响起的议论声。 虽没有听清台下在议论些什么,但从众人的神情中,他也猜了个一清二楚,没有理会这些声音,他的脚步不停。 唯一令他感到不快的,大约便是那许多粘在下方青年身上的视线。 殷长廷身形微微侧了侧,挡住了那些望过来的目光。 在高台正中停下,司仪自觉的让出了位置,殷长廷上前两步,开始了作为宴会主办方的致辞,几句简洁的感谢后,他说出了宴会举办的目的, “……这个孩子,此后便是我殷家唯一的继承人……他性情纯善,希望各位看在殷家的面子上,多多包容一些……” 致辞还未结束,台下的众宾客已经忍不住开始低低的议论开来,他们的表情中满是震惊和难以置信,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等确认了其真实性后,便一个个叹息着摇头,觉得这位殷家主此举实属不智。 又不是以后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缘何要将偌大家业交给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便是无意结婚生子,不是还有殷家的其他旁支吗? 便是为了报恩,给一个养子的名头也顶顶足够,将整个殷家都送出去,他们以前怎么不知这位殷家主竟是如此重情重义的人? 与老一辈的扼腕叹息不同,年轻人们便是震惊外加羡慕了,特别是那些认识容时的人,从前得知对方身世后生出的怜悯,全部化作了此时的羡慕嫉妒恨! 一时间,无数复杂的目光将容时包围,其中最为明显的,要数来自台下右侧方的温家众人,而这里面,又要以温优的视线最为灼热,尖锐锋利得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刺穿。 容时回望过去,笔直的对上了对方满含嫉恨与愤怒的眼神,憎恶得仿佛恨不得立刻将他撕碎。 容时面无表情,正准备收回视线,眼前却突然多了一道挺拔的身影,将下方投射过来的各种目光,遮了个严严实实。 他抬头看去,正是不知何时结束了致辞的殷长廷。 “饿不饿?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将目光从那脸色骤然苍白,满目惊惧的温家小辈的身上收回,殷长廷转身看向容时,微微弯腰问道。 容时看了他一眼,懒得去问对方关于继承人的事,他扯了扯紧缚的袖口, “不吃,我可以走了。” 若不是对方把画室锁住,将他完成了一半的参赛作品摞在里面,他现在哪里会穿着修身束缚的礼服坐在这里,而是在画室里为作品进行着最后的着色。 “不行,你要跟我一起回去。所以现在先去吃点东西,不然一会儿肚子饿,听话。” 殷长廷蹲下身,将容时的袖扣解开、理顺,理完这一边,又去解另外一只手,动作轻柔细致,说出的话却不容拒绝。 容时冷下脸,控制着轮椅转了一个弯,径直下了高台。 殷长廷半蹲在原地,看着对方离去的身影,唇角勾起一丝笑意。 他收回伸出的手,站起身来,并没有丝毫不快的神色,让不少觎到这一幕的人暗自低叹,看来继承人之事是做不了假了,这殷家主的确对收养的孩子宠爱有加。 招手叫来管家,让对方跟着去照看好容时后,殷长廷带着李助理下了高台,一瞬间便被围上来的宾客们包围在了中间,热情的攀谈起来。 容时坐着轮椅从会场中穿过,无数视线落在他的身上,却没有人敢轻易上前打扰,即便是过去交情还算不错的人,此刻也踌躇着不敢上前。 他也不介意,寻了一处帘幕遮挡、颇为隐蔽的休息区,经过餐桌时顺手拿了份小蛋糕,便窝在里面不准备再出去。 外面的乐声很快又响起,丝丝缕缕的从帘幔的缝隙中钻进来,让那声音瞬间多了几分飘渺悠远,朦胧模糊。 容时吃完甜点,靠坐在单人沙发里,或许是甜品的确让人的精神放松,又或许是乐声催眠效果太好,他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不知不觉间便睡了过去。 老管家掀开帘幔进来时,看到的便是容时睡着的身影,他顿时放轻了动作,将周遭环顾了一圈,确定暂时不会有人过来打扰后,便转身快步往会场内走去,打算寻服务生要一张毛毯。 然而不知怎么回事,他在附近找了一圈,竟没遇到一个服务生,最后不得不自己上了电梯,打算快去快回,亲自去酒店客房取。 容时这一觉睡得并不沉,甚至时间也很短,听着外面模模糊糊不真切的声音,他皱了皱眉,缓缓睁开了眼睛。 模糊的意识慢慢回笼,才察觉到口中有些干渴,他看了眼旁边的轮椅,有些不太想动弹。 正在这时,帘幔外传来了某位女客呼叫服务生的声音,随后是一个彬彬有礼的年轻男声,请问女客有何需要,应该便是宴会的服务人员。 容时眨了眨眼,沉思两秒,果断的提高声音,也跟着唤了一句服务生。 “先生您好,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片刻后,伴随着一阵帘幔轻动的簌簌声,年轻的男声在侧后方响起。 容时微微侧了侧头, “麻烦帮我拿一杯清水。” “好的,客人您请稍等。” 然后是掀开帘幔,脚步离去的声音。 片刻后,那脚步声又由远即近,一杯水被放在了容时身侧的茶几上, “客人,您的水,请慢用,请问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没有了,谢谢,你去忙。” 容时伸手端过水,缓缓喝下了小半杯,才将水杯放下,注意到身后一直没有动静,不由转头问道: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并没有,我只是在等先生您。” 年轻男子的声音依旧恭敬。 容时一怔, “等我?你等我干什么……” 话音未落,他便感觉头脑中一阵猛烈的晕眩感袭来,周遭的光影开始晃动、远去,之后意识猛地往黑暗的深渊坠去。 “砰!” 一声沉闷的轻响,茶几上的水杯被倒下的人手臂扫中,摔落在了地毯上。 第219章 豪门抱错假少爷 乐声渐近欢快, 夜已过半,宴会的气氛达到了高潮,轻柔优雅的音乐渐渐变为了快节奏的舞曲, 绅士和女士们结束交谈,一对对相拥着踏入舞池。 在舞池的外围,一名身形高大的服务生, 扶着一名男客穿过小半个会场, 进入了去往楼上休息室的通道。 或许是因宾客实在醉得太过厉害,几乎算得上脚不沾地,服务员支撑得分外吃力, 身形不稳的撞上了一名围观众人舞姿的客人。 服务员连忙鞠躬, 不住的迭声道歉,客人随意的扫了一眼, 只看到服务员戴着礼帽的发顶, 以及那名男客垂在对方颈间的后脑勺。 “行了行了, 快走, 下次注意点!” 客人不在意的挥挥手。 服务员又是连声道谢,这才半搂半扶地带着人离开。 当服务员搀着人离开后,她脑海中才不自觉的划过一个念头, “刚刚那个客人皮肤还挺白的, 那后颈在灯光下竟白得耀眼, 肤质比她一个女人都要好。” 这样的念头快的一闪而过,很快便被旁边其他客人的交谈声打断。 “也不知刚刚那是谁家的后辈,在殷先生举办的宴会上也敢喝的这么醉,就不怕酒后失态,闹出什么笑话来,得罪了殷氏。” “管他呢, 现在有些人家对于后代的教育实在不像话,年轻时看不出问题,等以后老了才发现家族无以为继,找不出一个撑得起事的人,不定得怎么后悔……” “谁说不是呢?” …… 面容清秀普通的服务生带着昏睡过去的人,不紧不慢的离开会场,直到脱离众人的视线,他才陡然加快了步伐,带着人进入安全通道,往离开酒店的方向而去。 从通道口出来,外面已经有一辆不起眼的汽车停在那里,一名身形高大、戴着墨镜的外国男人从车里出来,从服务生手中将昏睡的人接过,递给了他一张薄薄的信封。 “老板给你的报酬,足够你这种夏国平民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服务生满脸喜色的拿在手中,捏了捏里面的东西,眼中闪过一抹兴奋,片刻后,他又想起什么,小心翼翼试探道: “先生,那监控……” “not be afraid,监控我们老板已经让人抹掉了,毕竟我们可没兴趣到你们夏国的警局一日游。” 外国男人比了一个放心的手势,把扶着的人放进车里,钻进了驾驶座,朝放松了脸色的服务员摆摆手,驾着车离开了这里。 宴会会场,从人群的包围中出来,殷长廷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目光在场内环顾了一圈,没有看到那个耀眼的身影。 他侧头看向身后的李助理, “容容呢?” 李助理抬头在场内各处仔细看了一圈,不但没有看到容时的身影,连管家也不见踪影,他心中奇怪,暗道两人不会真的先回去了,嘴上却连忙答道: “先生您等等,我给管家打个电话问问。” 殷长廷端着酒杯点了点头,站在原地没再动。 李助理掏出手机,一边拨号一边快步往相对安静的通道内走去,没走出多远,便撞见了抱着一张毛毯,迎面走来的管家。 他挂断通话,几步上前,朝对方身后看了一眼,没看到任何人,不由问道: “管家,怎么就你一个,容少爷呢?” 老管家扬了扬手中的毛毯,一边快步往休息区的方向走去,口中答道: “容少爷在休息区睡着了,我去楼上给他拿张毯子,免得着凉了,是不是先生让你来问的?” 李助理点了点头,收起手机, “那行,您将毛毯给容少爷送去,我这边先去回复先生。” 管家摆了摆手,人早已走出了一段距离,李助理这才转身往原路回返。 殷长廷还端着酒杯站在原处,等着李助理回来报告,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头也不回的问道: “找到了吗?” “殷、殷先生……” 身后响起的并非李助理朗润的声音,而是一把清澈柔弱、带着些许羞涩的男声, “殷先生您好,我是温、容时的哥哥温优,从前和他调换了身份的那个孩子。” 温优看着眼前修长挺拔,满身威势的身影,极力压抑住心中的激动,脸上露出一抹明媚单纯的笑容来。 他今晚整场宴会都在偷偷关注这个男人,现在好不容易寻到他一个人落单的机会,便再也顾不得紧张,随意找个理由支开了温昭,便上前来与他搭话,并且很有技巧的以容时哥哥的身份介绍自己。 而事实证明他果然没有做错,看着眼前转过身来的男人,温优脸上的笑容更优美了几分, “殷先生,打扰您了,我是来向您道谢的,今天我才知道,原来小时候将我交到养父母手中,并且定期会给我打生活费的好心人,原来就是殷先生您。” 他脸上透出几分羞涩,衬得整个人犹如一只单纯无害的小白兔, “我不久前得知这些事情后,便一直心怀感激,想要找到恩人道谢,感谢他让我拥有了衣食无忧又幸福的成长人生,现在我终于知道了恩人您的身份,就想当面来向您说一声谢谢。” 温优一口气将在心中演练了无数遍的话说出口,然后满心期待的等着对方反应,察觉到对方向着自己走来,他微微低垂的脸颊控制不住漫上红晕,正准备抬起头来,向对方露出一抹更加明媚纯粹的笑容,却见视野里那双长腿脚步一转,径直从他身边绕了过去。 “问清楚了?容容他去了哪里?” 殷长廷迎上回返的李助理,不等对方开口,便温声问道。 男人低沉的嗓音中透出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让被无视的温优,青白交加的表情更僵硬难看了几分。 然而并没有谁在意他的不快,甚至直接忽视了他的存在,李助理低声将管家的话复述了一遍,殷长廷听罢,眉头微微皱起, “睡着了?” 将酒杯随手往旁边举着托盘,经过的侍应生盘中一放,他迈开长腿往前走去,吩咐道: “领我去看看。” 李助理连忙跟上,在前带路,虽不知是哪个休息区,但大致的方向他还是记得的。 被从头到尾,无视了个彻底的温优站在原地,表情一瞬间十分精彩,忽的身后传来一声轻笑,他目光阴沉的回头看去,却见温昭脸上带着担忧,看到他的脸后松了口气, “哥哥真的是你,你没事就太好了,我回来没见到你,真担心你会出事。” 说着露出一抹安心的笑容。 温优目光狐疑的打量了他几眼,没发现什么破绽,便懒得再搭理他,直接转身离开了这个令他尴尬的地方。 温昭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唇角勾了勾,抬脚跟了上去。 李助理在前方带路,与殷长廷两人一路穿过会场,不时有宾客热情的向后者问好,他都只随意的点了点头,脚步却半分不停。 临近同一方向的两个休息区,李助理正准备打电话给管家,问问他们是在哪一边,便见管家结束了与一名宾客的交谈,从对方身形遮挡中走了出来。 一边走,他还一边四处环顾,显然是在寻找人。 这宴会中,能让对方主动寻找的,自然只有先生交待他时刻跟着的容少爷。 李助理心中蓦地一跳。 李助理看到的这一幕,殷长廷自然也注意了,他神色微沉,快步上前, “管家,容容人呢?” 老管家快步在人群中穿梭,四处环顾,脸上的神情有些着急,额头已经见了微微的汗意,完全没注意到殷长廷的靠近。 此刻乍然见到他,脸上顿时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先生,我也正在找容少爷,一刻钟前我去楼上替容少爷拿毯子,等我回到休息区却不见了少爷的身影,我想着少爷是不是醒了,便离开了,可我找了好几个人问,却都说没见到少爷的身影。” “先生,您说少爷是不是自己一个人回去了,要不要打电话回别墅问问?” 老管家看向殷长廷的目光有些隐隐的责备,容少爷早就说要回去,先生却偏偏不让。 现在少爷偷偷一个人回去,继承人的消息刚刚在宴会上公布,人心复杂,谁知道会不会有哪些,吃了雄心豹子胆的人动歪心思,少爷若是因此出了事可怎么是好? 这下殷长廷的脸色是彻底沉了下去,他没有理会管家责备的目光,朝李助理沉声道: “你打电话回别墅问问,再另外安排人在会场里找。” 然后快步往休息区的方向走去, “容容刚刚是在哪里休息的?带我去看看。” 管家神情一正,连忙在前领路。 帘幔低垂的休息室里,殷长廷站在容时曾躺着休息的沙发旁,他的目光从整个休息室中寸寸扫过,尤其是沙发附近的小片区域。 一圈下来,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对,怀疑可能真的是自己想多了,他心里一松的同时,脚步微转便朝休息室外走去。 蓦地,他的脚步突然顿住。 殷长廷在管家疑惑的目光中,收回迈出的脚,原地蹲了下去,他伸手按了按那小片地毯,果然触手冰凉,有极细微的水渍声响起,却因地毯原本暗红的颜色,而看不出湿迹。 “先生,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对吗?” 管家上前来低声询问。 殷长廷没有回答,他径直站起身来,开始绕着休息室内走动,尤其是一些阴暗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倏地,他的目光猛然顿住。 在沙发后面,帘幕与墙壁形成的夹角中,一片黑影静静躺在地上,若非他此刻站的角度刚好,无论是在前进或退后一分,都会恰巧被遮挡物阻碍视线,而无法发现。 殷长廷一步步走上前,扣住沙发扶手,猛的将之推了出去,光线洒落进那一片阴影,照亮地面,看清那东西的模样,他的脸色骤然变得阴沉无比。 “那是容少爷的轮椅!” 管家猛的发出一声轻呼。 “把李助理叫过来,还有孙超,去调酒店的监控,事情没有查清前,现场的人一个都不能走!” 看着被特意折叠收拢成最小体积的轮椅,殷长廷双眸中暗潮翻滚,语气冷凝成冰,唇角却微微勾起, “容容别怕,叔叔很快就会找到你了。” *** 装饰极度奢侈的房间内,温度被调到了最为恰当的程度,人只穿着一件单衣在其中,也不会觉得有丝毫不适。 朦胧而迷离的灯光从头顶洒下,照亮了一室的场景,雪白柔软的地毯铺满整个房间,超大型号的床被鲜艳的红色覆盖,那是不久前刚从枝头采下的,最为鲜艳靡丽的玫瑰,花芯处那最为娇嫩的花瓣。 床边的地毯上,一只箱子大大敞开,里面摆放着各种奇形怪状的物什,有柔软兽皮制成的颈圈,坠着铃铛的手铐,鞭尾带着细细毛刺的长鞭…… 大床上,一个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容色蛊惑人心的男子闭着双眼,静静的躺在满床玫瑰花瓣中。他白色的衬衫半敞,娇嫩的花瓣轻触着他的脸颊,雪与血极致色彩的强烈对比,让见到这一幕的人再控制不住满心的痴迷,呢喃着缓缓凑近。 “哦!我的睡美人,你还是那样的美,让我为你疯狂得着迷……” 金发蓝眼的男人穿着浴袍,赤着双脚踩在地毯中,他动作小心的在床沿边坐下,仿佛怕惊动了床上沉睡的人。 “美人,我也不想我们的相逢是靠这样粗鲁的方式,可是谁让美人身边有一条守护的恶龙呢,而你又是如此的让我魂牵梦萦,无法忘怀。” “所以只好暂时委屈你了……” 他说着,举起手中握着的针管,抵在了青年玉白的手臂上。 第219章 豪门抱错假少爷 乐声渐近欢快, 夜已过半,宴会的气氛达到了高潮,轻柔优雅的音乐渐渐变为了快节奏的舞曲, 绅士和女士们结束交谈,一对对相拥着踏入舞池。 在舞池的外围,一名身形高大的服务生, 扶着一名男客穿过小半个会场, 进入了去往楼上休息室的通道。 或许是因宾客实在醉得太过厉害,几乎算得上脚不沾地,服务员支撑得分外吃力, 身形不稳的撞上了一名围观众人舞姿的客人。 服务员连忙鞠躬, 不住的迭声道歉,客人随意的扫了一眼, 只看到服务员戴着礼帽的发顶, 以及那名男客垂在对方颈间的后脑勺。 “行了行了, 快走, 下次注意点!” 客人不在意的挥挥手。 服务员又是连声道谢,这才半搂半扶地带着人离开。 当服务员搀着人离开后,她脑海中才不自觉的划过一个念头, “刚刚那个客人皮肤还挺白的, 那后颈在灯光下竟白得耀眼, 肤质比她一个女人都要好。” 这样的念头快的一闪而过,很快便被旁边其他客人的交谈声打断。 “也不知刚刚那是谁家的后辈,在殷先生举办的宴会上也敢喝的这么醉,就不怕酒后失态,闹出什么笑话来,得罪了殷氏。” “管他呢, 现在有些人家对于后代的教育实在不像话,年轻时看不出问题,等以后老了才发现家族无以为继,找不出一个撑得起事的人,不定得怎么后悔……” “谁说不是呢?” …… 面容清秀普通的服务生带着昏睡过去的人,不紧不慢的离开会场,直到脱离众人的视线,他才陡然加快了步伐,带着人进入安全通道,往离开酒店的方向而去。 从通道口出来,外面已经有一辆不起眼的汽车停在那里,一名身形高大、戴着墨镜的外国男人从车里出来,从服务生手中将昏睡的人接过,递给了他一张薄薄的信封。 “老板给你的报酬,足够你这种夏国平民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服务生满脸喜色的拿在手中,捏了捏里面的东西,眼中闪过一抹兴奋,片刻后,他又想起什么,小心翼翼试探道: “先生,那监控……” “not be afraid,监控我们老板已经让人抹掉了,毕竟我们可没兴趣到你们夏国的警局一日游。” 外国男人比了一个放心的手势,把扶着的人放进车里,钻进了驾驶座,朝放松了脸色的服务员摆摆手,驾着车离开了这里。 宴会会场,从人群的包围中出来,殷长廷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目光在场内环顾了一圈,没有看到那个耀眼的身影。 他侧头看向身后的李助理, “容容呢?” 李助理抬头在场内各处仔细看了一圈,不但没有看到容时的身影,连管家也不见踪影,他心中奇怪,暗道两人不会真的先回去了,嘴上却连忙答道: “先生您等等,我给管家打个电话问问。” 殷长廷端着酒杯点了点头,站在原地没再动。 李助理掏出手机,一边拨号一边快步往相对安静的通道内走去,没走出多远,便撞见了抱着一张毛毯,迎面走来的管家。 他挂断通话,几步上前,朝对方身后看了一眼,没看到任何人,不由问道: “管家,怎么就你一个,容少爷呢?” 老管家扬了扬手中的毛毯,一边快步往休息区的方向走去,口中答道: “容少爷在休息区睡着了,我去楼上给他拿张毯子,免得着凉了,是不是先生让你来问的?” 李助理点了点头,收起手机, “那行,您将毛毯给容少爷送去,我这边先去回复先生。” 管家摆了摆手,人早已走出了一段距离,李助理这才转身往原路回返。 殷长廷还端着酒杯站在原处,等着李助理回来报告,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头也不回的问道: “找到了吗?” “殷、殷先生……” 身后响起的并非李助理朗润的声音,而是一把清澈柔弱、带着些许羞涩的男声, “殷先生您好,我是温、容时的哥哥温优,从前和他调换了身份的那个孩子。” 温优看着眼前修长挺拔,满身威势的身影,极力压抑住心中的激动,脸上露出一抹明媚单纯的笑容来。 他今晚整场宴会都在偷偷关注这个男人,现在好不容易寻到他一个人落单的机会,便再也顾不得紧张,随意找个理由支开了温昭,便上前来与他搭话,并且很有技巧的以容时哥哥的身份介绍自己。 而事实证明他果然没有做错,看着眼前转过身来的男人,温优脸上的笑容更优美了几分, “殷先生,打扰您了,我是来向您道谢的,今天我才知道,原来小时候将我交到养父母手中,并且定期会给我打生活费的好心人,原来就是殷先生您。” 他脸上透出几分羞涩,衬得整个人犹如一只单纯无害的小白兔, “我不久前得知这些事情后,便一直心怀感激,想要找到恩人道谢,感谢他让我拥有了衣食无忧又幸福的成长人生,现在我终于知道了恩人您的身份,就想当面来向您说一声谢谢。” 温优一口气将在心中演练了无数遍的话说出口,然后满心期待的等着对方反应,察觉到对方向着自己走来,他微微低垂的脸颊控制不住漫上红晕,正准备抬起头来,向对方露出一抹更加明媚纯粹的笑容,却见视野里那双长腿脚步一转,径直从他身边绕了过去。 “问清楚了?容容他去了哪里?” 殷长廷迎上回返的李助理,不等对方开口,便温声问道。 男人低沉的嗓音中透出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让被无视的温优,青白交加的表情更僵硬难看了几分。 然而并没有谁在意他的不快,甚至直接忽视了他的存在,李助理低声将管家的话复述了一遍,殷长廷听罢,眉头微微皱起, “睡着了?” 将酒杯随手往旁边举着托盘,经过的侍应生盘中一放,他迈开长腿往前走去,吩咐道: “领我去看看。” 李助理连忙跟上,在前带路,虽不知是哪个休息区,但大致的方向他还是记得的。 被从头到尾,无视了个彻底的温优站在原地,表情一瞬间十分精彩,忽的身后传来一声轻笑,他目光阴沉的回头看去,却见温昭脸上带着担忧,看到他的脸后松了口气, “哥哥真的是你,你没事就太好了,我回来没见到你,真担心你会出事。” 说着露出一抹安心的笑容。 温优目光狐疑的打量了他几眼,没发现什么破绽,便懒得再搭理他,直接转身离开了这个令他尴尬的地方。 温昭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唇角勾了勾,抬脚跟了上去。 李助理在前方带路,与殷长廷两人一路穿过会场,不时有宾客热情的向后者问好,他都只随意的点了点头,脚步却半分不停。 临近同一方向的两个休息区,李助理正准备打电话给管家,问问他们是在哪一边,便见管家结束了与一名宾客的交谈,从对方身形遮挡中走了出来。 一边走,他还一边四处环顾,显然是在寻找人。 这宴会中,能让对方主动寻找的,自然只有先生交待他时刻跟着的容少爷。 李助理心中蓦地一跳。 李助理看到的这一幕,殷长廷自然也注意了,他神色微沉,快步上前, “管家,容容人呢?” 老管家快步在人群中穿梭,四处环顾,脸上的神情有些着急,额头已经见了微微的汗意,完全没注意到殷长廷的靠近。 此刻乍然见到他,脸上顿时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先生,我也正在找容少爷,一刻钟前我去楼上替容少爷拿毯子,等我回到休息区却不见了少爷的身影,我想着少爷是不是醒了,便离开了,可我找了好几个人问,却都说没见到少爷的身影。” “先生,您说少爷是不是自己一个人回去了,要不要打电话回别墅问问?” 老管家看向殷长廷的目光有些隐隐的责备,容少爷早就说要回去,先生却偏偏不让。 现在少爷偷偷一个人回去,继承人的消息刚刚在宴会上公布,人心复杂,谁知道会不会有哪些,吃了雄心豹子胆的人动歪心思,少爷若是因此出了事可怎么是好? 这下殷长廷的脸色是彻底沉了下去,他没有理会管家责备的目光,朝李助理沉声道: “你打电话回别墅问问,再另外安排人在会场里找。” 然后快步往休息区的方向走去, “容容刚刚是在哪里休息的?带我去看看。” 管家神情一正,连忙在前领路。 帘幔低垂的休息室里,殷长廷站在容时曾躺着休息的沙发旁,他的目光从整个休息室中寸寸扫过,尤其是沙发附近的小片区域。 一圈下来,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对,怀疑可能真的是自己想多了,他心里一松的同时,脚步微转便朝休息室外走去。 蓦地,他的脚步突然顿住。 殷长廷在管家疑惑的目光中,收回迈出的脚,原地蹲了下去,他伸手按了按那小片地毯,果然触手冰凉,有极细微的水渍声响起,却因地毯原本暗红的颜色,而看不出湿迹。 “先生,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对吗?” 管家上前来低声询问。 殷长廷没有回答,他径直站起身来,开始绕着休息室内走动,尤其是一些阴暗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倏地,他的目光猛然顿住。 在沙发后面,帘幕与墙壁形成的夹角中,一片黑影静静躺在地上,若非他此刻站的角度刚好,无论是在前进或退后一分,都会恰巧被遮挡物阻碍视线,而无法发现。 殷长廷一步步走上前,扣住沙发扶手,猛的将之推了出去,光线洒落进那一片阴影,照亮地面,看清那东西的模样,他的脸色骤然变得阴沉无比。 “那是容少爷的轮椅!” 管家猛的发出一声轻呼。 “把李助理叫过来,还有孙超,去调酒店的监控,事情没有查清前,现场的人一个都不能走!” 看着被特意折叠收拢成最小体积的轮椅,殷长廷双眸中暗潮翻滚,语气冷凝成冰,唇角却微微勾起, “容容别怕,叔叔很快就会找到你了。” *** 装饰极度奢侈的房间内,温度被调到了最为恰当的程度,人只穿着一件单衣在其中,也不会觉得有丝毫不适。 朦胧而迷离的灯光从头顶洒下,照亮了一室的场景,雪白柔软的地毯铺满整个房间,超大型号的床被鲜艳的红色覆盖,那是不久前刚从枝头采下的,最为鲜艳靡丽的玫瑰,花芯处那最为娇嫩的花瓣。 床边的地毯上,一只箱子大大敞开,里面摆放着各种奇形怪状的物什,有柔软兽皮制成的颈圈,坠着铃铛的手铐,鞭尾带着细细毛刺的长鞭…… 大床上,一个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容色蛊惑人心的男子闭着双眼,静静的躺在满床玫瑰花瓣中。他白色的衬衫半敞,娇嫩的花瓣轻触着他的脸颊,雪与血极致色彩的强烈对比,让见到这一幕的人再控制不住满心的痴迷,呢喃着缓缓凑近。 “哦!我的睡美人,你还是那样的美,让我为你疯狂得着迷……” 金发蓝眼的男人穿着浴袍,赤着双脚踩在地毯中,他动作小心的在床沿边坐下,仿佛怕惊动了床上沉睡的人。 “美人,我也不想我们的相逢是靠这样粗鲁的方式,可是谁让美人身边有一条守护的恶龙呢,而你又是如此的让我魂牵梦萦,无法忘怀。” “所以只好暂时委屈你了……” 他说着,举起手中握着的针管,抵在了青年玉白的手臂上。 第220章 豪门抱错假少爷 C市最顶级酒店的监控室里, 此刻聚满了酒店的高层,以及特警部门的工作人员, 他们围绕着墙壁上的监视屏幕,试图从中寻找出一丝半点的线索。 身形圆润的经理站在气势慑人的男人身边,不住的用手帕抹着额头上的汗,战战兢兢的保证, “殷先生,您放心, 我们一定全力配合警方,帮助将令公子找回来,因为我们酒店的失职,给您和令公子造成的麻烦和损失,我们绝对全力承担。” 然而他这一番诚意满满的说完,面前的男人却置若罔闻,连眼神都没有动一下。 胖经理心中顿时苦得像黄连,把那个见钱眼开, 借着职务之便,把容少爷送出酒店的服务生骂了个狗血淋头,害得他老朱如今也要跟着在这里, 承受殷先生的怒火。 “殷先生,有线索了,那辆带着容少爷离开酒店的车, 被中心广场的一个监控摄像头拍到了,看对方行驶的方向, 应该是省道。” 一名穿着队长制服的警察走到殷长廷身边,神情严肃的说道。 视线始终牢牢锁在屏幕上的殷长廷这才收回目光,看向身边的警员, “确定吗?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 “暂时不需要,如果有需要殷先生帮忙的地方,我们一定通知您。” “只是如今还不清楚对方是一人作案,还是有同伙帮忙,带走容先生的目的又是什么,可惜酒店监控没有拍到,那名服务员与歹徒交接的画面,我们也只从服务生口中,得知了那辆车的型号和车牌号。” 警员面露遗憾的说道。 “林队,刚刚局里那边打来电话,那名服务员交代,说与他交接的人是一名外籍男子,而且对方还说着一口流利的夏国语。” 一名年轻警员从门外匆匆进来,凑到林警官身边低声说道。 “怎么不早说?!” 林警官的眉头皱起,如果涉及到外籍人员,事情就变得复杂了。 在旁边正巧听到二人对话的殷长廷,闻言眉梢动了动,目光落在年轻警员身上, “你说对方是一名外籍男子?有没有他的画像?” “怎么?难道殷先生你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 林警官转过头来,沉声问道。 “还不确定,如果有歹徒的画像,我应该就能辨认出来。” 殷长廷目光依旧放在那名年轻警员身上,林警官听罢,也将视线投了过去, “罪犯的侧写画像出来了没有?让局里那边扫描一张过来,给殷先生辩认。” 年轻警员赶紧应下,转身去办。 片刻后,他去而复返,手中拿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双眼放光的快步走到两人身前, “林队,画像出来了!” 说着,将笔记本电脑转了一个方向,也不找地方放着了,直接双手托起,举到殷长廷的面前。 殷长廷看着视频中,画像上一身黑西装,戴着墨镜的高大男人,那熟悉的造型,几乎不用仔细辨认,便让他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他镜片后的狭长眼眸眯起,唇角勾起一抹极冷的笑意, “好你个菲利特斯。” 说罢,他沉着脸掏出手机走到一旁,开始给李助理打电话。 巴巴捧着电脑的年轻警员,无意瞥到殷长廷嘴角的那抹笑意,冷不丁打了个寒战,却还惦记着案情进展,不由将视线转向了自家警官,想要让他开口询问。 林警官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也没有为他解惑的意思, “行了,你把电脑拿下去。” 年轻警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不敢违背上司的命令,只得捧着电脑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监控室。 等殷长廷打完电话回来,林警官面露了然的道: “看来带走容少爷的人是谁,殷先生心里已经有数了,那辆车应该也是对方转移目标的障眼法,可还需要紧急追踪?” 殷长廷摇了摇头, “不用了。” 却没有再多说的意思,而是道: “今天的事麻烦林警官和警局的各位了,改日我一定和张局长当面道谢,现在事情还未处理完,我暂时走不开,就不远送诸位了,见谅。” 林警官笑了笑,也没有追问, “殷先生客气了,保护公民的人身财产安全,是我们的职责,既然殷先生这边不需要我们了,那我们便先告辞了,之后如果再需要的地方,可以再给我们打电话。” “好的,一定。” 殷长廷轻轻颔首,伸手与对方握了握。 一干警察陆续从监控室离开,直到警车鸣笛的声音远去,殷长廷才大步出了酒店,他神情平静,眸光却无比森冷。 坐进早已等侯在门外的汽车,不用他开口,驾驶座上的孙超便已一踩油门,黑色的轿车驶出了远超超跑的速度,向着目的地疾驰而去。 与C市商业中心酒店,处在南辕北辙方位的一处别墅门口,黑色的轿车刮起大片灰尘,在即将撞上铁门前稳稳停下。 已先一步到达的李助理,快步走到推门下车的殷长廷身边,凑近了低声汇报: “先生,我们的人已经探明了别墅里的情况,对方的人手并不多,只是很有可能持有枪.械,属下担心正面交手对方会狗急跳墙,拿容少爷的安危作要挟,所以……”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殷长廷沉冷的目光转向孙超,后者微一点头, “先生请放心。” 说罢,向围在别墅外的一队保镖招了招手,几道身影从中走出,跟着他几个灵巧的翻腾跳跃,飞快的消失在了别墅里。 半刻钟后,别墅的大门被从里面打开,一个人影走出,对着外面的众人挥了挥手。 殷长廷早就站在铁门前,当即一把将门推开,大步朝别墅走去。 他的步伐越来越快,最后李助理等人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追上他,等一行人上到别墅三楼,便见孙超等人都守在一个房间的门口。 “先生,我们搜遍了别墅的房间,确定容少爷应该就在里面,而且……” “菲利特斯也在里面。” 孙超说完最后一句,便沉默了下去。 李助理心里顿时一个咯噔,不敢抬眼去看殷先生的表情。 殷长廷勾起唇角,双眸隐在镜片后看不清神情,声音里却仿佛含着无形的利刃, “踹门。” “砰——!” 的一声巨响,实木的木门用力撞在墙上,又猛的反弹回来。 殷长廷朝李助理微一点头,抬脚踏进了房中。 准备跟进去的保镖被李助理拦在门外,他一把将房门带上,守在了门口,房门闭合的一瞬间,他视线无意朝里扫了一眼。 见到菲利特斯被先生压在地上,揍得像一条死狗,而容时少爷,斜靠在床头冷眼看着,身上白色的衬衫,染着星星点点的艳红,半敞的衣襟内,更是如开了粉色的桃花,在一片玉白的肌肤上分外显眼。 房门的隔音效果很好,哪怕再凄厉的惨叫,在门板的阻隔下,也只变成了一声沉闷的噪音,一刻钟后,房门被从里面打开,殷长廷怀里抱着被用薄毯包裹着的容时,缓缓走出。 他身后的房间里一片安静,只有偶尔响起的一声痛哼,才显示里面的人还活着,李助理飞快的朝里瞥了一眼。 菲利特斯躺在地板上,满身血迹,下方白色的地毯更是染红了一大片,身体弓成虾米状,时不时抽搐一下。 李助理连忙收回视线,转身跟在众人的身后离开了别墅,至于房里的菲利特斯会不会因失血过多而丢掉性命,没有谁去在意。 第221章 豪门抱错假少爷 轿车平稳而快速的行驶在返回别墅的路上, 前后座的隔板被升了起来,殷长廷坐在后座, 将容时牢牢的抱在怀中,手掌像是安抚般,一下一下轻拍着他的后背。 容时被迫以一个不那么舒适的姿势靠在男人怀里,轻薄的毯子还披在他身上,哪怕是在这开着空调的车里,也让人闷出了一身细汗。 他直起身来, 三两下把毯子扯了开去,懒得再看对方一眼,费力的撑起上半身,想要坐到旁边的位置上去。 结果他才刚刚移出半寸,却又被身后人长臂一揽,瞬间跌了回去。 容时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彻底沉了下来,此时时间早已过了凌晨,因为参加宴会整理造型, 他从下午四五点开始,就被一群人围着摆弄,即便自己不用做什么, 却也繁琐的没有丝毫休息时间。 随后在宴会上又发生了那样的意外,被人下药迷晕带走,中间状况频出, 一直折腾到了现在,才有了片刻放松的时间, 却还有人来打扰,这让他心中的不耐瞬间达到了顶点。 容时没有反抗对方的禁锢行为,反而身体后仰, 扭转身形,一只手牢牢扣在了殷长廷喉间,依旧平静的声音中透出丝丝缕缕的厌烦, “殷先生当真以为我是个无权无势的孤儿,就能够任由你摆弄?你如果这么想的话,不妨看看那位菲利特斯先生,他今夜费尽功夫设这么一个局,可有在我身上占到任何便宜?” “还是你觉得,因为你带人将我带出了那座庄园,我就会因此感谢你?” 殷长廷似是没料到他会突然生气,愣了愣,对扣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毫不在意,却问了另一个问题, “你……他没在你手上占到便宜,那为什么你会受伤?” 说着,目光落在青年红斑点点的衬衣上,扫过那颈间一侧的红痕时,眸光更是暗了暗。 他只当青年是出于自尊才这么说,不等回答,便抱起对方轻轻放在一旁的座椅上,压低了声音柔声道: “那好,我不扰你了,你困了的话先休息,很快就到家了。” 容时冷眼看着他,有一瞬间几乎真的想要收紧握住对方咽喉的手指,并非是要杀人,而是想要给对方一个教训。 这种自以为是的干涉和掌控,虽然是一些看似很小的事情,次数多了,却同样让人厌烦且不耐。 但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做,对于殷长廷这种人来说,任何不能击中对方软肋的威胁和警告,都与小孩子的叫嚣无异,最多也不过让对方莞尔一笑,轻斥一声“胡闹”。 容时抽回手来,靠在身后椅背上闭上了眼睛,不再理会对方。 殷长廷也不在意,待青年的呼吸渐渐变得缓和,他唇角的那丝笑意才褪了下去,看着那玉白的颈项上,绚丽旖旎的如花瓣绽放般的红色浅痕,他眼底快速掠过一抹戾气。 仅仅只是废了菲利特斯,委实太过便宜他了,竟然有胆子惹怒他,想必对方已经做好了承受他报复的准备。 汽车很快回到别墅,罗伯特医生早已被管家请来,此刻正在大厅里等候。 轮椅被落在了举办宴会的酒店,最终容时还是由殷长廷抱着进入的别墅,放在客厅的沙发上,他自动调整出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任由罗伯特医生开始为自己进行检查。 左右已经耽搁到这么晚,一次性把所有事情解决,他之后才能好好去休息,不然只怕这些人一个个都会跟着不放心,容时虽对殷长廷的某些行为很不喜,但也不会无视了为了找他,而折腾到现在的管家李助理等人的好意。 一番细致的检查过后,罗伯特医生终于松口,表示容时除了身体有些疲惫,并没有其他大碍,在场众人顿时大大松了口气,容时也才得以回到房间休息。 而他不管是上楼,还是进出浴室,在没有轮椅的情况下,都是由殷长廷代的劳。 把沐浴过后,换了一身浴袍的青年放到床上,殷长廷目光又不自觉从对方脖颈间划过,发现原先让他一想到,便忍不住戾气横生的那片片红痕,已消失无踪,没有留下半丝痕迹。 他心中陡然一松,这才信了青年在车上说的话,确定青年没有受到伤害,他此刻才不再避讳提及那个话题,一边用毛巾擦拭着对方头上的湿发,一边开口问道: “我进那房间时,在地板上看到一只空了的针管,是不是菲利特斯想要对你做什么?” 容时此刻身体内的疲惫已全数涌了上来,闻言轻轻打了个哈欠,半垂着眼睫靠在床头,懒洋洋道: “他是想要将那东西注射进我体内,不过被我反手抢了过来,送给他自己好好享受了。” 那的确是“好好”享受。 当时他的意识还有些昏沉,察觉到对方的动作后,用力咬破了舌尖,才让疼痛刺激的模糊的意识彻底恢复清醒,然后趁对方自言自语,没有防备时,将针管一把夺了过来,反手扎在了对方腿上,并且把里面的液体都注射了进去。 后面便是一片混乱了,他不知那针管里的是什么东西,但仅凭猜测,也能猜出一二,之后菲利特斯的反应也证实了这一点。 药效发作的人丑态毕露,虽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却被无限放大了心中的欲.望,还不死心的想要将那些龌龊手段,用到他身上来。 至于结果,在殷长廷带人破门而入时,菲利特斯身上的道道鞭痕,以及完全失去遮体效果、碎成褴褛布条的浴袍,便是最好的展示。 殷长廷此刻也回想起了那一幕,只不过当时他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青年身上斑斑血迹的模样,心中一瞬间被滔天的怒火和暴虐充斥,根本顾不上深思这里面的违和,直接压着瘫在地上的菲利特斯就往死里揍了。 现在知道青年真的没吃亏,他止不住庆幸的同时,倒并没有什么觉得对菲利特斯报复太过的想法。 知道青年的确已经很累了,最挂心的事也已经消除,殷长廷便没有再多问,用吹风机为容时将头发吹干后,便给意识已经开始模糊的人盖上被子,又调高了空调温度,才轻手轻脚离开了房间。 等他合上房门,才看到管家站在门口,似乎是在等他的模样。 “怎么了?是罗伯特医生的检查结果有什么问题?” 殷长廷的眉头皱了起来。 管家表情有些沉重,另一份检查报告递到他的面前,压低了声音道, “刚刚您送容少爷回房后,罗伯特医生将这份报告交给了我,说容少爷的腿他最多只有三成把握,而且哪怕是达到了他预期的最好结果,恐怕也无法恢复得完全像正常人一样,只能进行短时间的站立和步行,无法进行任何剧烈运动。” 随着管家的述说,殷长廷原本有所缓和的表情,又渐渐沉了下去,听到最后,一双薄唇已抿成了锋利的弧度,静默半晌后,他忽然开口, “当初开车撞伤了容容的人,是只判了十二年的刑期?” 管家一愣,稍稍回想后点头道: “是的,据说是没有造成人员死亡,才只判了十几年。” 殷长廷沉下声音,冷冷道: “那就找人在牢里好好款待,务必要让对方这十几年过得“丰富多彩”。” *** 温家,从宴会酒店回来,整个温家的气氛便陷入了诡异之中,无论是柳夫人或是温优,表情都算不上好看,即便是素来冷漠威严的温家主,也不由在心中暗暗后悔,当初不该那么随便的,就同意了将两个孩子换回来的事。 即便要认回温家的亲生血脉,也不该把温时送走,这是当初把人留了下来,温家现在就已经稳稳的搭上了殷氏的那艘大船,哪里会落得现在这般不尴不尬的境地。 “你当初在你养父母家里,住了那么多年,就半点没发现,背后真正抚养你的人来历不一般?” 温家主转头看向坐在沙发上,表情不明的温优,语气算不上好。 温优正坐在沙发上发神,低垂着的眼眸中,光芒变幻不定,牙齿将唇角几乎咬出了血,却仿佛毫无察觉,他心中不断想着离开酒店时,从几名宾客口中听到的,容时失踪的事。 谁也不知道,那一瞬间他心中爆发出了怎样的狂喜,前一刻他还在为对方的风光无限而煎熬不已,没想到短短几个小时后,那人就被匪徒绑架不知所踪。 那一刻,温优几乎以为是上天听到了他心中的愤懑不满,所以立刻让这个人从他的眼前消失,出于莫名的直觉,温优不管是对原来的温时,还是现在这个容貌大变的容时,都完全没有好感。 甚至如今的容时,让他感受到的威胁更甚,所以得知对方被绑架的消息后,他几乎是虔诚的祈祷,希望对方干脆就这样消失,再也不要出现在他的生活中。 然而不久后,他却又听说殷家主发动了一切关系去寻找容时,甚至已经找到了线索,这个消息如同兜头泼下的一盆凉水,让温优的高兴瞬间消失全无。 他此刻便陷在这样的焦躁中,担心下一刻就会传来容时获救的消息,这感觉让他整个人坐立难安,以至于温家主一连叫了他几遍,他才反应过来。 “爸、爸爸?” 温优注意到温家主脸上不悦的表情,连忙坐直了身体,神情歉疚,语气低落, “对不起爸爸,我小时候一直以为我就是养父母的亲生孩子,对他们很信任,并没有想过那么多。” 第222章 豪门抱错假少爷 温家主闻言, 皱了皱眉,转头看向旁边的温昭, “你从小和那孩子一起长大, 算起来情分不一般, 他这次被绑架,我和你阿姨心中也担心的很, 明天你就代我们去殷家探探消息, 看看人找回来了没有。” 想了想, 又道: “把逸飞那孩子也带上, 如果温、容时被找回来了, 你们几兄弟也好一起说说话, 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 不要生疏了才好。” 温昭顺从的低声应了。 温家主径直吩咐完,便再也不看温优一眼,起身回了书房。 虽然温家主没有在对他说话, 既没有训斥, 脸上也没有露出分毫不悦, 但离去之前随意扫过来的一个眼神, 温优却看得清清楚楚。 冷淡漠视, 连恨铁不成钢都没有, 如同在看一个毫无用处的废物。 温优察觉到了,心间猛的颤了颤。 他的脸色在瞬间变得苍白起来, 垂下头去,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难堪。 往常对他最为宠爱, 总是会察觉到他情绪的柳夫人,此刻却愣愣的坐在一旁,脸色同样有些苍白, 魂不守舍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二日,容时难得的睡了一个懒觉,直到临近中午用餐时间,他才堪堪从睡梦中醒来。 新的轮椅早就被准备好,此刻便放在他的床边,所以他如往常一般,打理好个人卫生,便乘着电梯下了楼。 管家见到他起来,忙笑着催促他到餐厅用餐,一边吩咐佣人把时刻温着的粥端上来。 容时也早就饿了,坐着轮椅进的餐厅,开始这顿迟到的早餐。 管家为防他需要拿什么东西,便站在桌旁侯着他用餐,见他胃口如常,似乎完全没有被昨日的事情影响到,表情竟多了几分的欣慰和放心。 小半个小时后,容时放下勺子,结束了这一次用餐,他一边用纸巾擦着唇角,一边控制轮椅离开餐桌,看管家始终跟在自己的身后,不由开口问道: “管家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 老管家脸上笑开一朵菊花, “没有没有,老仆就是担心容少爷您经过昨天的事,可能会不太想一个人呆着,所以就想陪着您。” 容时摇了摇头,不在意的道: “没事,我感觉还好,管家你去忙自己的,不用特意跟着我。” 老管家闻言,细细的打量了他片刻,确定他说的是真话后,才笑着点了点头, “那好,那我就不打扰容少爷您了,少爷有什么需要,尽管叫人来唤我。” 容时应了一声好后,管家这才转身离开,去忙自己的事了。 容时坐着轮椅出了别墅,来到庭院中,今天的天气不是夏日惯常的艳阳天,太阳隐在厚厚的云层里,只能看到一团亮眼的白光,空气中没有一丝的风,即使偶尔树叶浮动,也只带来一片燥意。 他只是绕着庭院中的小道逛了一刻钟不到,额头上便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正准备驱动轮椅返回别墅中,管家走到了他的身前, “少爷,温家少爷和柳家少爷在别墅外,说是来探望您,你看要不要让他们进来?” 容时停下动作看了过去, “温家少爷?” “他自称是您从前的弟弟,名字叫温昭,少爷您如果不想见的话,我就让人叫他们走。” “算了,让他们进来。” 容时想了想,道。 管家应了声是,便转身去了。 容时回到别墅里,扑面而来的凉气,瞬间将他周身的燥热消得一干二净,桌子上放着一杯凉白开,显然是管家提前准备,放在这里的。 等容时将一杯水喝的只剩三分之一,温昭两人才跟在管家身后,踏进了别墅大门。 佣人送上茶水点心,很快便自觉从客厅退了出去,给双方留下谈话的空间。 “切!看来你在这里过得还算不错,堂堂殷家少爷,某些人心里只怕后悔嫉妒都要疯了!” 阴阳怪气的声音首先打破了客厅里的安静,柳逸飞一口气喝下半杯冰镇果汁,看着容时没好气的道。 温昭端着杯子坐在一旁,微笑着没有说话。 容时看了两人一眼, “你们突然登门到访,是有事?” “靠!你以为劳资乐意来?!” 柳逸飞暴躁的一拍沙发扶手,察觉到容时的视线望过来,声音又不自觉的压低了几分, “还不是昨天你突然失踪,爷爷奶奶听说温昭要来探望你,便催着我也跟着一道来,不然我呆在家里打游戏,不知道有多快活!” 容时闻言,便把视线转到了温昭身上。 对方仍是如记忆里一般温文尔雅的模样,对上他的目光后,还微笑着点了点头以示肯定,说道: “爸听说了昨天的事,让我过来看一看,现在见到你安然无恙,我也就放心了,想必爸和阿姨也能松口气。” “装模作样!” 柳逸飞翻了个白眼,在旁边低声嘀咕道。 温昭仿佛没有察觉,低头喝了一口杯中的果汁,笑着没有再说话。 容时见此,心中了然,关心是假,大概是经过昨天宴会的插曲后,温家主想要走他这边的关系,来与偌大的殷氏集团搭上线。 他在心中摇了摇头,别说他与殷氏集团毫无关系,根本没有立场做这条牵引的线,即便他名正言顺能够做到,也不会满足温家主的这个愿望。 他与温家,早在他这一世踏出温家大宅的那一刻开始,彼此就彻底没有关系了,原本还应该有一些金钱上的牵扯,不过在得知温优与其养父母,一直以来因为什么而生活富足,甚至昧下了那笔钱后,这份联系也就彻底了断了。 之后客厅里便是一片沉默,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便是性格暴躁,向来闲不住的柳逸飞,这一次见面,竟也显得有些扭捏起来。 那目光欲语还休,时不时落在容时身上,下一刻却又飞快的收回,若是无意对上容时望过去的目光,还会故作凶狠的瞪上一眼,偏偏在那爆红的脸颊衬托下,显得毫无威慑力。 几人沉默着坐了没一会儿,管家便来询问是不是留二人在这里吃午饭,中午先生也会回来。 听见这话,温昭表情一动。 柳逸飞坐了这一会儿,便已觉得不自在极了,哪里还愿意留下来用饭,更何况还是和那位被他爷爷推崇至极的殷先生一起用餐? 顿时猛的跳了起来,不等容时说话,他便连连摆手, “不用不用!我们之后还有事,就不多打扰了,这就准备离开。” 然后目光闪躲的看向容时,却刻意的避开了他的正脸, “就、总之,你现在过的好,爷爷奶奶就放心了,不会再总在我耳边念叨你了!” 说罢猛地转身,像是身后有鬼在追一般跑的飞快。 温昭看了一眼那消失在别墅门外的身影,放下杯子,也跟着站起身来,他对着容时点了点头,唇角含笑, “那我也告辞了,今日多有打扰,谢谢你的招待。” “慢走。” 容时点了点头,他对这个前弟弟倒是并没有什么恶感,虽说对方和曾是他未婚夫的谢宴走的很近,但那不过是许久以前的事了,何况还是一个现在在他心里 ,地位不比眼前人高的未婚夫。 温昭笑着说了一声再见,又朝旁边的管家点头示意后,这才风度翩翩的转身出了别墅。 温家,一早得知温昭去了殷家的温优,脸色难看的钻进自己房间里,手中捏着一只玩偶用力地撕扯,他的表情扭曲的近乎狰狞,因为就在刚刚,他得知了容时竟然安全回来的消息。 长毛娃娃被扯成了凹凸不平的模样,地上飘满了绒毛,蓦地,温优撕扯的动作猛然顿住,他的眉头皱起,片刻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光芒渐渐亮起,眉宇舒展,勾着嘴角笑了起来。 第223章 豪门抱错假少爷 柳逸飞两人离开后, 午饭其实还是容时独自用的,殷长廷并没有如管家说的,在中午回来, 发现这一点时, 他看了一眼守在身旁的管家,对方脸上带着乐呵呵的笑容, 十分慈蔼的模样。 容时瞬间便了然了, 他摇了摇头, 无奈道: “管家以后不用这样, 我如果真的不愿意见他们, 便不会让你放他们进来,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他们还真能对我做什么不成?” 管家仍旧笑呵呵, “是,老仆明白了。” 然而脸上的表情却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容时也只好当没看见, 任由对方去了, 在老管家的心里, 大约也有一种他真的十分容易被人欺负的想法, 对于这种固有的认知, 他在殷长廷的身上已经学会了不去多加干涉。 或许是前一天宴会上发生的事, 真的带给了参加宴会的宾客太大的震撼,近黄昏时, 容时在画室里为将要参赛的画作进行最后的润色,管家又敲响了画室的门。 “容少爷, 卓家少爷在别墅外面,想要见您,你看是见还是不见?” 语气里大有一种容时如果不见, 便立刻让人把他赶走的架势。 容时画笔微微顿了一瞬,倒是没想到,殷氏继承人的身份影响力这么大,不过才一天,之前关系生疏的、相看两厌的,便一个个主动找上了门。 。 他将笔在调色盘中蘸了蘸,继续描绘下一处,眼也未抬,更无丝毫转身下楼的意思, “不见,让他走。” 管家在门外应了一声,脚步渐渐远去,应当是兴冲冲去赶人了。 没过多久,容时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却突然响起,而且大有如果他不接通,便一直响下去的意思。 把托着的调色盘放到旁边的支架上,他转动轮椅来到书桌前,拿起了震动不止的手机,果然,来电显示正是卓钧的号码。 从他回来之后,与这些人便再没有联系过,倒是忘了手机里还存着这些人的号码,连换了一个新手机,也把这号码复制备份了。 丝毫没有接的意思,直接挂断删号拉黑名单,顺便将温家等人的号码全都一通相同的操作后,容时才把手机放回了桌上。 他坐着轮椅正准备转身,手机却又一次响了起来。 容时眉尖微蹙,还是返身拿起了手机,这次他连看也未看,直接按下了接通键。电话一接通,对面立刻响起一道说话腔调有些奇异的男音, “美人,你们夏国有一句话,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从昨夜分别到现在,我们已经有整整两个春秋没有见过面了,美人你对我可有想念?” “我对美人你可是心心念念,思之如狂,身体上传来的每一分疼痛,都让我对你的爱意更深一分,恨不得立刻就能见到美人,当面倾诉我对你刻骨的思念和疯狂……” 那般饶舌而古怪的腔调,以及透着几分熟悉感的声音,容时一瞬间便认了出来,正是昨天夜里,让人将他从酒店劫走的幕后主使,菲利特斯。 容时心中升起一丝诧异,他记得从那个房间离开前,殷长廷可是手起刀落,直接将对方给废了的,这才一天时间都没有过去,就重新变得生龙活虎了吗? 而且竟还有空打电话骚扰他,没有躺在病床上大受打击? 这些念头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容时的声音却无比冷淡, “菲利特斯先生,你对我是什么想法都好,那都与我无关,请你也不要再打电话来了,我以为你现在更应该关心的,应该是你自己的身体状况才对。” 说完,将手机从耳边拿了下来,在他按下挂断键之前,里面还传出菲利特斯咏叹调般的声音, “美人,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容时摇了摇头,没有理会对方的胡言乱语,把手机扔回了桌面上,转身回到画板前,重新拿起了画笔。 等管家又一次在外面敲门,提醒他下楼用晚餐时,容时才从聚精会神的状态中脱离出来,他动了动僵硬的身体,调转轮椅向画室外驶去,经过书桌时,一声叮咚的信息提示音响起。 他随意瞥了眼,是一个陌生号码发送来的信息,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小心温优。” 容时眼中闪过一抹微讶,却没有任何回复或追问对方的意思,他动作不停的坐着轮椅下了楼,殷长廷难得的竟没有回来,所以晚餐仍旧是他一个人独自用的。 当然,这对于容时来说更自由了几分,少了一个人喋喋不休的提醒他,哪种食物该多吃,什么东西晚上又不应该碰。 随心所欲的用完了这顿晚餐,容时坐着轮椅进了书房,他打开桌上的电脑,开始搜寻温优最近在网络上的行动轨迹。 不到一刻钟,他看着屏幕画面中显示出的转账信息,目光落在收款人的名字上,忆起当初在中心广场,与卓钧对峙时,对方脸上一闪而过的心虚情绪,神情若有所思。 片刻后,楼下传来了汽车的响动声,应该是殷长廷回了别墅,容时不紧不慢的关闭了电脑,坐着轮椅出了书房,没有去理会楼下殷长廷向管家询问自己的声音,径直回了房间。 之后的几天风平浪静,无论是菲利特斯,还是那条警告短信中提及的温优,都没有出现在容时的面前或是电话里,唯一一个锲而不舍想要找存在感的,只有这几天日日来别墅外报道的卓钧,对方似乎大有不见到他就誓不罢休的意思。 对此容时完全没有理会,并且对引起对方突如其来执着的原因也毫无兴趣,连续几天,不曾踏出别墅一步。 又是一日上午,容时难得摞下了画笔,躺在书房落地窗前的摇椅上,翻看着一本地域风情典籍,管家举着手机送到了他的面前,低声道: “少爷,温太太的电话,似乎是想约您出去。” 容时停顿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个温太太指的是谁,他将手机从管家手中接过,放到耳旁, “你好,我是容时。” 女人的声音优雅轻柔,带着几分刻意的关心, “小时,我是温妈妈,你现在怎么样?那次酒店发生的变故你没事?我本来想去看看你,但听逸飞说你精神状态很好,也没有受伤,便没有贸然去打扰,你没有怪温妈妈?” 容时翻过一页书,随意回道: “没有,温太太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对面的声音陡然听到这个生疏的称呼,似乎没反应过来,停了一会儿才有声音传来, “小时,我听小优说你们之间似乎有些误会,你们虽然不是亲兄弟,但同样都是我的孩子,温妈妈不想看你们闹的不愉快,所以想找个机会,带上温优,大家一起见个面吃顿饭,把误会解开,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时候,在哪里?” 容时声音平静。 对面愣了愣,没料到他反应这么干脆,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 “就今天下午4:30,在商业街的西餐厅,你觉得怎么样?” “可以,到时我会准时过去的。” 容时说完,便直接挂断了电话,将手机交还给了旁边的管家。 “那老仆这就下去安排,让人给少爷你准备好车,到时送您过去。” 管家在旁边听完了全部对话,第一时间作出了安排。 容时点了点头,算作同意。 管家便拿着手机退出了书房,提前安排去了。 时间很快就到了下午,期间管家又来报告,卓钧这次被拒绝后,竟直接等在了别墅口,似乎非要在今天见到他,直到现在还没有离开。容时无所谓的点点头,等时间差不多了,便坐上了轿车,往商业街的餐厅赶去。 车子驶出别墅大门时,大门边果然立着一道眼熟的身影,容时眼也没抬,坐着车径直从对方面前经过,不曾留下一丝眼神。 那就开出整个别墅区,驶入了主流车道,几分钟后,司机看一眼后视镜,突然开口, “少爷,后面好像有车在跟着我们,似乎是那位卓家的少爷。” 容时眼睛在车后镜上一扫,淡淡道: “没事,继续往前开,不用管他。” 司机应了一声,便当做没有发现,继续往餐厅的方向开去。 当容时的车抵达餐厅外,一眼便看见了靠窗位置坐着的柳夫人和温优两人,两人显然也看见了他,柳夫人表情有些生疏的笑了笑,温优则显得自然热情了许多。 从车里下来,容时看向身旁的司机,道: “你先回去,或者去附近逛一逛,一个小时后再来这里接我。” 司机犹豫了片刻,才低声应了, “那属下开车去商业街附近转一转,少爷您要是提前好了就给我打电话。” 容时点了点头,司机才开着车慢慢离开。 直到车子汇入车流当中,容时才转动轮椅朝着餐厅方向驶去,门前的这一小片区域,被餐厅的拥有者布置成了临时停车场,两侧巨大的石柱旁,种着一排应季的花卉,将整个停车场围了起来,中间一小排台阶连接向餐厅的大门,两侧备有残疾人专用通道。 容时正准备控制着轮椅爬上通道斜坡,斜刺里突然冲出了一个人挡在他的身前,正是从殷家别墅外跟到这里来的卓钧。 容时早有所料的停下进入餐厅的动作,将轮椅调转了一个方向,停在柱子旁,以免挡住其他客人进出的路径。 卓钧仿佛没料到他会这般配合,愣了愣,才抬脚跟了过去,在侧对着餐厅玻璃窗的地方停下,完全没注意到餐厅内,正瞪大眼睛盯着他的温优。 “温时,我来殷家找了你那么多次,你为什么……” 卓钧的表情十分恼火,一站定便迫不及待的对着容时开口质问。 容时却完全没听他在说什么,眼神直直的对上了玻璃窗内温优惊讶瞪大的双眼,看着那双眼中的神色从开始的惊讶,在下一瞬陡然转变为惊惧和焦急,与玻璃窗上映出的,那辆疾速接近的车辆中男人凶狠的双目相重叠。 容时一手重重按在轮椅的启动键上,特别定制的轮椅性能极为优越,在瞬间带着他驶开原来的地方,停在了石柱之后。 与此同时,砰的一声巨响,玻璃四射飞溅,一具人体被高高的抛起,再重重摔落在地面,人群的尖叫伴随着车辆刺耳的警报声,交织成杂乱的一片。 将玻璃窗撞得粉碎,半个车身都进入餐厅范围的白色面包车猛地开始倒退,调转车头,又一次直直的朝着容时所在的方向撞来。 第224章 豪门抱错假少爷 人群的尖叫变得越发高亢, 餐厅里的客人惊慌的奔向了远离这处的地方,有人尖叫哭泣,有人嘶吼着报警, 容时仿若对这些混乱充耳不闻, 在白色面包车撞来之前,又一次险之又险的绕到了石柱之后。 “嘭——!” 车头重重地撞在柱子上,溅起一片火花, 猛烈的撞击让整座餐厅都仿佛跟着震了震, 这一次面包车没有那么好运, 反弹的力道让它斜斜的冲入了停车场,一连撞歪了好几辆车,才堪堪停下。 面包车司机头破血流,趴在方向盘上没有动静, 鲜血染红了驾驶台。 容时冷冷的看着, 有路人小心翼翼的上前,掏出手机对着面包车便开始拍照, 一群人围到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卓钧身边,查看他的伤势, 帮忙拨打救护车电话。 “卓大哥!” 温优惊叫着从餐厅大门冲出来, 脸上带着一道血痕, 那是在面包车冲入餐厅时, 被飞溅的玻璃所划伤。 他飞快的扒开人群, 扑到昏迷的卓钧身边, 摇晃他的身体叫着他的名字,企图将对方唤醒,被围观的路人七手八脚的拽开,就怕他一不小心直接把人给摇死。 跟在旁边的柳夫人连忙拉住他不住安慰, 一边掏出手机给卓家人打电话。 “容少爷!” 得到这边有汽车冲入餐厅,发生车祸消息的司机,脸色发白的从车上冲下来,快速环顾了一圈,看到容时的身影后,径直朝着他奔来。 在身前堪堪刹住脚,司机将容时上下好一阵打量,确定他看起来安然无恙,才终于猛地松了一口气。 他抬手擦了擦额头上吓出来的冷汗,惊魂未定的问道: “少爷,您没事,有没有受伤?” 容时将目光从人群的方向收回,轻轻摇头, “我没事,不用担心。” “给管家打电话,今天可能不能按时回去了,等一下估计要到警局去做笔录,这辆车刚刚是冲着我来的,你提前和他说一下。” 司机愣了愣,既而神情大骇,也顾不得打电话了,表情警惕的环顾四周一圈,推着容时就要将他往车子里送。 殷家的车配备了世界上最先进的防护系统,车身由卫星材质制造而成,车窗玻璃连子弹都打不穿,是以司机的第一反应就是将容时往车里送。 “少爷您先进车里,我来给管家打电话。” 容时正准备拒绝,便听到警车的鸣笛声由远而近,很快停在了旁边的街道上,与晚一步到达的救护人员一同将人群疏散,拉起警戒线保护现场。 容时也不用回车上去了,警察经过对路人的询问,很快了解了事情的始末,为首的一人带着一名警员,便朝着容时所在的方向走来。 “你好先生,我们经过对目击者的询问,他们说行凶的车辆是朝着你来的,地上的伤者也与你认识,当时正好与你站在一处说话,才遭到了波及。” 见到容时,为首的警官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似乎是认识他,不过他并未多言,而是直接说明来意, “行凶的司机已经被我们控制起来了,不过为了案情的进一步深入,可能需要先生和我们去警局说明一下情况,不知您可否方便?” 容时点了点头, “我会让司机开车和你们一起去警局。” “好的,谢谢先生您的配合。” 为首警官点了点头,便带着人朝其他目击者走去。 司机已经打完了电话,握着挂断的手机走到容时身边, “少爷,我已经跟管家说了发生的事,他非常担心,已经把别墅的保镖都……” 司机的话还未说完,容时身上的手机便猛的响了起来,急促震荡的铃声,仿佛昭示着电话那面的人焦躁急切的心情。 容时按下了接听,殷长廷隐隐带着几分慌乱的声音从中传出, “容容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你就在那里不要动,躲到车上去,我马上就过来!” 微微喘息的呼吸声,伴随着急促的脚步从电话那边传进耳中,容时怔了怔,随即皱起眉, “不用,我没有受伤,只是之后要到警局去做一下笔录,你忙你的工作就好,不必特意赶过来。” “好,你别害怕,在到达警局之前,一直呆在车里不要出来,我去警局找你。” 剧烈的车门关闭声随着话音同时响起,显然对方并没有听进容时的话,已经在赶去警局的路上。 容时眉头拧起一瞬,又很快松开,没再跟对方多说,直接挂了电话。 警察对于目击路人的取证工作很快完成,带着作为物证的面包车返回警局,另外分出了一小队人跟着救护车前去医院,行凶的司机也同样受伤不轻,被送去了医院急救。 殷家司机开着豪车,跟在一队警车的后面,朝着警局的方向驶去,容时坐在车后座,视线落在车窗外飞快后退的景物上,眸光冷淡。 当他们一行人抵达警局时,殷长廷已经等在了外面,不等车子完全停稳,便一把拉开车门钻进了车内,对着容时上下好一阵打量,确定他没有受伤,脸上凝重难看的神色才褪去些许。 “容容,你总是遇到危险,让我怎么放心让你出门。” 殷长廷抬起一只手来,克制的碰了碰容时的额角,镜片下的双眸沉若深渊,牢牢的将容时锁住。 容时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对于他话语中蕴含着的似有若无的危险,完全不予理会。 殷长廷看着他这副丝毫不为所动的镇定模样,胸腔中狂跳的心脏似乎这才安稳了一些。他勾了勾唇角,到底顾忌在外面还有警察在等着,不好过多耽搁,微微倾身,用额头在容时的额前轻轻碰了碰,这才退了开去。 司机早已在殷长廷上车后,便第一时间下了车,此刻正站在车门外,跟来询问的警察作着解释,他以为至少还要在耽误一会儿,没想到下一刻,车门就从里面推开,殷先生下了车来,并将目光投向了自己。 司机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连忙跑到后备箱轮椅给抬了出来,在车门前展开放好,然后看着这位声名赫赫的殷先生将车里的人抱出,小心翼翼的放在轮椅上,动作轻柔,仿佛生怕碰坏了一点。 跟着等候在外的警察进入了办案大厅,警察局里自然有不少人认出了殷长廷的身份,对待容时时变得更客气了几分,第一时间将他请进了笔录室,开始询问相关案情情况。 殷长廷也并没有闲着,被之前的那位林警官迎进了办公室,向他讲述目前了解到的大致情况,并希望能够从他这里获得一些对案情进展有帮助的消息。 等两人相继从办公室里出来,时间已经在大半个小时后,林警官将二人送到大厅门口,和殷长廷握了握手,严肃道: “殷先生您尽管放心,我们一定尽快将案情调查清楚,医院那边我们有人时刻守着犯罪嫌疑人,一旦对方清醒便会立刻取证,绝不会让任何违法分子逃过法律的惩罚,当然如果您这边得到任何线索,也请一定第一时间告知我们。” 说着目光落到容时身上, “在案件没有查清前,我建议容少爷这段时间先暂时不要出门,以防歹徒还有其他同伙,被装了空子。” 容时点了点头, “我明白,多谢林警官提醒。” 双方又客气了几句,殷长廷和容时才告辞从警局离开。 等他们回到殷家大宅时,已经是华灯初上,整座城市被星星点点的灯火点亮,绚烂的霓虹将夜空都染成了透亮的色彩,显出一片暖绒的橘色 。 管家等候在大门外,见到容时从车里出来,与下午出门时相比并没有多出什么 ,苍老的面容显见的松了一口气。 半日的惊心动魄过后,剩下的一夜很快在平静中过去,容时第二日起床吃早餐时,便听到管家说了车祸事件的后续。 面包车司机在昨天半夜便清醒了过来,警察第一时间录了口供,说起对方的身份,管家脸上露出些许讶异和厌恶交织的神情,这个人,竟就是之前开车将容时撞伤,并且导致了他今后只能坐轮椅的罪魁祸首的儿子。 据对方交代,他是因为自己的父亲因容时而入狱,前几天又听说父亲在牢里被人虐打,才心生恨意,想要报复,一切都是他个人的主意,并没有什么幕后主使。 当然,他的这一番说辞很快被警察找到了漏洞,并通过他银行账户资金的异常,顺藤摸瓜找到了那个□□的主谋,并且今天一早已经将之逮捕归案。 而那幕后真凶,也让许多人大吃一惊,竟是H省首富温家的当家主母,柳夫人。 第225章 豪门抱错假少爷 听到这个消息, 容时执着勺子的手顿了顿,抬眼向管家看去, “她?” 管家点了点头, 皱着眉头有些愤怒, “警局那边说, 划拨进歹徒银行卡中的金额,就是从这位温太太账户中出去的, 并且被带到警局审问之后,她自己也承认了。” “而且,警察在审问中还查出了另一件事……” 管家看了容时一眼, 神情有些小心翼翼。 “怎么?” 容时只在一开始听到, 被逮捕的幕后主使是谁时顿了顿动作, 之后表情一直如常, 此刻发现管家的神情有些异样, 便顺口接道。 管家担忧的看了他一眼, 这才轻声说道: “那位温太太在录取口供时, 被发现神情有异, 警察详细逼问下, 她交代出当初您与那位温家少爷,之所以会发生抱错这样的事, 根本不是医疗意外,而是她偷偷将两个孩子换了。” 陡然听到这个消息,容时脸上表情几乎没有什么变化,让旁边担忧看着他的管家, 完全分辨不出他心情的好坏,不由停住了口,没有再往下说。 突然间听到这种跟自己切身相关的陈年旧事, 容时的情绪其实真的并未受到多大影响,那一瞬间,他心中也不过是划过了一抹原来如此的恍然。 难怪从小柳夫人就对他冷冷淡淡,从不亲近,原来是一开始便知道,他只是一个占着自己儿子身份的外人,对着别人的孩子,自然没法儿生出什么母爱来。 “唔,那她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容时随意问道。 一直自以为不着痕迹观察他表情的管家,见他仿佛真的不在意,这才接着往下说, “据说是当时这位温太太的娘家公司遭遇了危机,濒临破产边缘,外面又有温家主的情人怀着孩子想要逼宫上位,而她又提前得知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先天性的心脏不全,怕自己给温家生下一个不健康的继承人后,会真的被赶出去,所以便动了换孩子的心思。” 容时听着这一番话,只觉得丝毫没有出乎意料,不由有些索然无味,顿时完全没有了继续听下去的兴趣,18年前因为亲生子的不健康便将他换了出去,18年后养子成了一个残废,健康长大的亲生儿子找上门来,自然就该各归原位了。 他摆了摆手让管家不用再说下去,也不想再去探究,为何明明是温优买凶雇的人,最后却是柳夫人担了责,既对方愿意为亲儿子付出,他也不会去拆穿,成全了这一腔慈母之心又如何?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如他一般,对柳夫人的被捕云淡风轻,当天下午,他刚从午睡中醒来,管家便来告知,柳老太太在别墅外,想要见他。 容时直接让将人请了进来,然后坐着轮椅下了楼,在客厅里等着对方进来,对于柳老太太来意,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 果然,老太太一进来,先是询问了他如今的近况,关心了一番后,便吞吞吐吐的开了口, “小时,我也知道是你柳姨对不起你,不管是当初掉换你和小优那孩子的事,还是这次的车祸,她都做得大错特错,落到现在这个下场,也都是她该受的。” “只是,” 柳老太太的脸上闪过几丝挣扎之色,最终还是开口说道: “只是你能不能看在她到底养育了你一场的份上,而且昨天的车祸你也并没有真的受到伤害,外婆今天在这里豁出老脸来求你,帮你柳姨给法院出具一份谅解书,就当是看在外婆的面子上,好不好?” 容时目光静静的看着柳老太太,没有说话,直到对方到眼神开始变得躲闪,仿佛不敢直视他的目光般,才伸手刚刚从书房打印出来的,关于车祸事件真正幕后主使以及相关证据的资料,递到了柳老太太的面前。 “这是昨天车祸事件的相关证据,老太太如果真的想要救柳女士出来,我想你可能会用得上,至于其他的,老太太不用开口,即便开口我恐怕也爱莫能助。” “毕竟真正能决定法院对柳女士刑罚的,我想应该是现在还躺在医院里的卓家大少才对。” 说完,容时便不再开口。 柳老太太翻看着手上的资料,呼吸渐渐变得粗重起来,容时朝管家看了一眼,见对方点头表示随时可以施加急救措施,便放心的收回了视线。 然而柳老太太或许是今天一早受到的刺激已经足够,并没有出现晕厥或者什么其他情况,她颤颤巍巍将资料翻看完,抬头看向容时, “这里面说的都是真的?” 容时点头, “千真万确。” 柳老太太身形一晃,瞬间仿佛老了好几岁,好半晌才站起身来,缓缓朝外走去,再没提让容时帮忙的事。 在女儿和外孙之间,柳老太太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容时并不清楚,比案情结果还要先一步传到他耳中的,却是卓钧车祸后的伤势情况。 在昏迷几天后,一直住在重症病房观察的卓钧终于清醒了,只不过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却由于伤到了脊椎,对方下半辈子,大概也只能与轮椅为伴了。 容时听到这些的时候,不由微微挑了挑眉,这算是冥冥中的因果轮回吗?卓钧冷眼旁观他被行凶者盯上,漠不关心的看着他在车祸中失去了双腿,而他在明知危险的情况下,也同样漠视了一切的发生,最后却也造成了相差无几的结果。 容时在当初卓钧挑衅时,曾经与对方说过会将见死不救这个名头坐实的话,如今一切似乎都刚刚恰到好处,他却也并没有因此生出什么高兴或解气的情绪来,只是听过一耳朵后,便将事情彻底丢了开去。 柳夫人被捕的消息,可说是在整个c市上流社会引起了不小的震动,谁能料到堂堂温家的当家主母,竟然会做出丧心病狂,买凶让人开车去撞自己养子的事,尤其还是在对方身后有了殷家撑腰的情况下。 不紧握着那一点情分与之交好,好趁机攀上殷家的关系,却做出这种看似完全没有好处的事情,实在让许多人都为此感到费解,直到随后18年前的抱错真相传出,才有人恍然大悟,自觉了解了对方这样做的动机。 原来是早就做下了亏心事,担心有了倚仗的养子得知真相后会报复,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下手为强,想要提前将隐患消除。 可惜到底棋差一着,不但没有成功灭口,曾经做过的事还被扒了出来,消除后患不成,反倒将自己直接送进了监狱,这下不仅彻底得罪了殷家,连卓家也一并狠狠交恶。 一时温家的生意在商场上举步维艰起来,许多人家顾忌着殷氏,先一步便与之划清了界限,唯恐会受到牵连。 整个c市上流阶层的人家,几乎都在关注着这件事的后续发展,所有人都知道,这可能会是一场将能引发整个c市商场势力大变动的洗牌,每一个人都想要抓住机会从中分一杯羹,运气好的话,借此机会与殷氏搭上关系也不是不可能。 而之后发展,也果然如许多人所料,殷氏在c市的分公司开始处处对温家的生意进行打压,即便两者分属不同的领域,但单只凭殷氏的名头,只要放出话去,有的是人愿意卖这个面子,更何况许多人都清楚,这可不仅仅只是一个分公司的意思,没有那位殷先生的示意,又怎么可能会如此明目张胆的作出表态。 是以即便听说那位殷先生近段时间回了帝都市,c市的豪门名流们也没有谁会愿意插手这件事情。 然而凡事总有例外,又是一天的清晨,来自卓家的宴会请帖,陆续送到了C市每一个家族的手上,这些自诩老谋深算,心思深沉的老狐狸们,看着手中订婚请帖中的双方,一个个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 这卓家家主是疯了吗?为什么要选择在这个时候与温家联姻,难道他不清楚,现在的温家是处于怎样的处境中?在这个时候大肆宣告两家联姻的消息,就等于□□裸与之结成了同盟,更相当于与之一并得罪了殷家,卓家家主这图的到底是什么? 没有人知道,卓家家主心里又是如何的苦哔,他何尝不知道这些,只是他那唯一的独子自从出车祸后醒来后,得知了自己以后再也站不起来的事,整个人就如同完全被抽去了精气神,变得半死不活,浑浑噩噩,没有丝毫生气。 而只有温家的那个小子在时,才能让他从这种疯狂的状态中稍稍清醒过来,最后甚至到了没有那个小子陪着,便会彻底失去理智,甚至开始自残,试问在这种情况下,卓家主又能如何? 他只有这一个独子,从来都是优秀得令他骄傲,无论是作为家族继承人还是唯一的儿子,卓家主都无法对其放任不管,是以哪怕知道如今温家的境况,也不得不为此做出妥协。 毕竟他卓家只是需要温优这个人而已,又不是真的要与温家进行商业上的合作,如果对方大厦将倾,实在不能挽救的话,袖手旁观也不是不可以,自然不可能真的将整个卓家跟着赔进去。 殷家别墅也同样收到了这样一份请帖。 客厅里,容时看着管家手中的红色帖子,有些意外的扬了扬眉,他倒是没料到事情会是这个发展,按理说以卓钧现在的情况,这个婚约,卓钧本人或许会很乐意接受,但温优也同样没有反对,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想到交给柳老太太的那份证据,以及柳夫人在判刑上需要卓家提供的谅解书一事,容时心中微微一动,有了些许猜测。 只不过事实到底如何,是否真如他猜测中的一样,容时并没有再去过多关注,他看着手机中收到的,来意伊依的信息,眉头微微不自觉皱了起来。 自从上一次两人在影院前的交谈后,容时便没有再刻意去试图影响对方的感情生活,曾经有过的,直接想办法将之与男友拆散的想法,也全都被他放弃了。 这毕竟是对方自己的人生,他如果过度干涉,先不说最后造成的结果到底会是好还是坏,哪怕所有人都觉得好,又会是对方真正想要的吗? 所以思来想去 ,容时最终还是选择了让一切顺其自然,他只要在对方需要帮助的时候施以援手,不让事情朝着前一世相同的方向发展,哪怕相同的起点下,谁说一切又不会有一个好的结局? 而此刻,那个起点似乎终究还是出现了。 第226章 豪门抱错假少爷 幽静的茶室内, 琴音阵阵,浅淡的茶香弥漫整个空间,容时跪坐在小桌旁边, 看向对面神思不属,盯着桌上茶盏发呆的伊依, 开口道: “所以你想好了,还是决定留下这个孩子?” 脸色有些苍白的女孩仿佛突然惊醒般, 眼睛猛的睁大了一瞬,反应过来后露出了微微苦笑。 她端起面前的茶杯,却并没有喝, 而是微微垂眸, 看着杯中那渺小的属于自己的倒影, 沉默了片刻, 才轻声回道: “是, 我想了整整一个礼拜, 还是决定留下他, 这是我的第一个孩子, 相比起将他杀死, 我愿意付出一些代价让他活下来。” 年轻的女孩神色沉静,仿佛突然间成长了许多, 或许也的确如此,短短时间内,来自感情与家庭的双重变故,以及一个新的小生命的到来, 所有事情夹杂在一起,让这个还未正式踏入社会女孩,快速褪去了以往的天真, 变得坚强成熟起来。 容时也发现了这一点,他眼中闪过一缕复杂,微微垂下双眸,看着桌上铜壶中升起的袅袅水汽, “叔叔阿姨那里,也同意你这么做么?” 伊依神情一僵,端在手中的茶杯微微一抖,泼出了些许茶水溅在桌面上,她有些难看的勾了勾嘴角,却没能真正露出一个笑容来,片刻后才声音有些闷闷的道: “没有,他们把我赶出来了,说我如果执意要留下这个孩子,以后就当没有生过我这个女儿……他们可是知名大学的教授,怎么能让我这个未婚先孕的女儿拖累了名声?” 说到最后,她的眼中闪过了几丝讥讽,却很快又消失了下去, “不过我也早就有了预料,其实倒也并没怎么意外。” “我这次约你见面,就是想请你帮我个忙,家里和学校宿舍我都不能住了,必须找一个新住处尽快搬出来,阿时,我记得你说过你以前租住过一个公寓小区,无论是环境还是安保都很不错,我想问问你那个小区是在哪,如果合适的话,我想在那里租一处房子暂时落脚。” 伊依说着放下茶杯,看向了容时。 容时指尖轻抚着杯沿,没有立刻答话,过了一会儿才说道: “你现在怀孕,学校和医院那边的实习又怎么办,如果隐瞒不报,你的身体恐怕受不住医院日夜颠倒的繁忙工作,或是据实以报,你就得承受别人的异样眼光,甚至……” 甚至有可能直接被学校退学,无法成功拿到毕业证。 后面的话容时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看向对面陷入怔然的女孩,对方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咬了咬牙, “没事,我实习的地方是在私人医院,工作其实并不重,就是琐碎了一些,至于长期上夜班,我可以跟主任申请,让她多帮我安排白天的班次。” 然而虽是这么说着,她心中却也知道这个办法并不靠谱,申请调班一次两次还好,长期想要搞特殊待遇,不说管理她们的主任同不同意,其他人也肯定会有意见。只是她现在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别的好办法,只能先暂时走一步看一步了。 “和我定婚。” 石破天惊般的一句话,突然从容时的口中吐出,他看着完全愣住了的伊依,放下一直举在手中的茶杯,指尖在红漆桌面上轻轻点了两下,面色平淡的说道: “我现在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只能先暂时订婚,等时间到了,如果你还是没有其他想要结婚的对象,并且也不反对的话,我们可以再去把证领了。” 他这一番话可谓说得十足的云淡风轻,轻描淡写,然而对面的伊依却已经完全被他的惊人之语彻底炸懵了,好半晌回不过神来,过了足足半刻钟,才结结巴巴的开口, “你、你刚刚,说什么,结、结婚?我和你?” 表情瞠目结舌。 容时点了点头,还不忘纠正她, “是先暂时订婚,如果你以后没有遇到喜欢的人,想要直接结婚的话,当然也是可以的……” 伊依看着他这一副随意得仿佛在谈论天气的口吻,连忙出声打断他,不可思议的问道: “阿时,你怎么会有这个想法?我们、我们为什么要订婚?难道……” 说到这里她神色猛地一变,眼中情绪变得复杂纠结起来, “难道你、你对我……” 容时不用问,随意一眼便猜出了她在想些什么,勾了勾唇角,朝她微微一笑, “你是担心我对你有其他心思,会趁机图谋不轨?” 因为是在室内,他的墨镜早在进入茶室中时便摘了下去,此刻一张毫无遮掩的脸上,陡然露出几分笑意,霎时如清风徐来,云开月明,天光倾泻,令人不可逼视。 哪怕伊依差不多已经习惯了对方那简直不是人的颜值,此刻也只觉心脏跳得更快了几分,她屏了屏呼吸,随后长长吐出一口气,连忙转开了目光, “行了,你不用回答了,我知道你对我没有什么心思了,不过我担心自己天天对着你这张脸,到时才会真想要图谋不轨,所以你的提议还是算了,谢谢你的好意,实习的事我会再想想办法。” 容时脸上瞬间恢复了平淡的表情,他给自己重新沏了一杯茶,端起来轻吹两下,浅浅小酌了一口,才说道: “不,你不会。” 他的语气十分肯定,仿佛早已经经历过了一般,其中的笃定意味让伊依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阿时,你对我的人品是不是太信任了一点?你就不怕我借机缠上你?毕竟你现在的身份可是多少名媛千金都想攀上的殷家继承人,富可敌国,只要嫁给你,十辈子都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容时看她一眼, “华富贵你就别想了,吃喝不愁倒差不多。” 伊依之前就听他说过迟早会离开殷家的事,此刻倒没露出什么意外表情,心情经过这一番打岔,却反而好了不少, “那也不错啊,天天对着你这张帅得惊天动地的脸,估计连饭都能多吃好几碗,走出去指不定被多少男人女人羡慕嫉妒,多有面子?” “所以你是同意了?” 容时没有理会她的打趣,将话题拉回正轨。 伊依瞬间住了口。 “暂时订婚,不但学校、你父母那边有了交代,不会再以断绝关系的方式,威胁你打掉孩子,你能够光明正大的养胎,最重要的是,孩子以后不会因为私生子的身份,一出生就被人嘲笑。” 容时对上她的视线, “还是说,你仍旧抱着希望,宁愿让孩子顶着私生子的名头,也想要这样等着,等那个抛弃你与富家女订婚的男人回心转意?” “怎么可能?!” 伊依脱口而出,在容时目光的注视下面露挣扎,最终一咬牙,直接破罐子破摔道: “就算我同意了你的这个办法,可你不是才刚成年还没满一个月?我肚子里的孩子都已经两个月了,我们俩订婚,我岂不是成了摧残祖国未成年嫩草的老阿姨了?警察不会抓我吗?” “……” 容时看着她,好一会儿没有说话,片刻后才皱了皱眉,就在伊依以为他准备放弃时,就听他说道: “难道你不是么?你那男朋友好像比你小了一岁半,是你们学校的学弟?” 伊依顿时噎住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年龄的事都是小问题,我会解决,你回去先和你们医院请假,再将事情与你父母说清楚,之后便安心养胎,其余的事情我来安排。” 容时一锤定音,没有再给对方反驳的机会。 伊依张了张嘴,沉默许久,终于缓缓吐出了几个字, “谢谢你,阿时。” “少爷您刚刚说什么?” 殷家别墅,客厅里,老管家满脸震惊的看着容时, “刚刚时不时老仆听错了,我怎么好像听到少爷你说要、要订婚?” 老管家看着坐在轮椅上的少爷,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仅仅是出去了一趟,与朋友见了个面,回来少爷就突然宣布有了个女朋友,还准备订婚,其匪夷所思程度,不亚于突然扔了个炸弹,将老管家整个人都炸懵了。 “你没听错,我是准备和伊依订婚,到时候请她父母过来见面肯定不好在殷家,所以过两天我会从这里搬出去,房子我已经买好了,现在提前告知管家你一声。” 容时说完,转动轮椅便准备回房间,管家愣了好一会,反应过来后匆忙跟上他, “少爷,您要搬出去?!为什么?先生知道吗?” 容时没有理会管家于身后迫切的追问声,径直上楼回了房间。 说来凑巧,前几天殷氏在帝都的总公司出了点状况,殷长廷赶回去主持大局,恐怕短时间内都不能赶回c市,倒是省了许多功夫。 之后的两天,容时偶尔与伊依通一次电话,因为她那边事情的进展,得知对方已经与父母解释清楚,虽暂时还没有完全取得伊父伊母的原谅,但起码已经暂时不再强制要求她打掉孩子,至于订婚的事,则表示必须要见到了男方,各方面达到了他们要求才会松口。 如果订婚的对象不能令他们满意,这个孩子同样不能留。当然,这些话伊依都没有说出口,父母的性情她早已知晓,现在他们愿意暂时松口,已经是出乎她的预料了。 时间很快到了容时与搬家公司约定好的这一天,其实他在这栋别墅里也没多少东西要带走,不过就是一些零碎的生活物品,其他大部分便是一副副的画了,所以来的人并不多,只有三个帮忙搬行李的工作人员。 画室里,容时指挥着几个人将一副副包装好的画搬到运输车上,管家站在旁边表情焦急,想要阻止,却又不知该如何阻止,只能在门外急得团团转。 东西很快收拾齐整,容时最后对着管家点了点头,便随着搬家公司的人一起上了车,汽车启动,昨晚开出了别墅范围。 就在车子即将驶出大门时,几辆黑色的轿车突然冲出,拦在了搬运车出去的道路上将之团团围住,随后从车里下来一群气势骇人的彪形大汉,停在车前。 搬运车司机吓得脸都白了,抖索索的打开车窗,将头探了出去,小心翼翼问道: “各位大哥,请问有什么事?我们是搬家公司的,就是从这里借个道,与别墅里的主人并无关系。 为首的大汉却没理他,径直走到容时坐着的窗边,声音很是恭敬, “少爷,先生知道了您今天要搬家的事,命令我们来给您帮忙,并且随身保护少爷的安全。” “先生还说了,既然你觉得在这别墅住得不习惯,那换一个住处也是好的,他都无所谓,全可以随您的喜好,还让属下带来了专业的搬运装修工人,可以将新房子布置成您喜欢的样式。” 说着,大汉一挥手,几辆超大的运输车从别墅区大门方向开来,停在了轿车的后面,车门打开,陆续下来一批穿着工作制服,戴着安全帽的搬运工人,对着容时所在的方向点头微笑。 “少爷您请稍等一下,属下很快让他们将别墅里的东西整理出来,随您一起搬到新家去。” 大汉脸上表情憨厚的冲着容时笑了一下,挥手便让那些搬运工人进了别墅。 容时坐在车里,看着将出小区的路堵得严严实实的一连串车辆,半晌才发出一声轻笑,声音里却殊无笑意,不冷不淡的道: “你们这是要拦着我不让离开?” 大汉连连摇头, “少爷您别误会,我们绝对没有这个意思,真的只是收拾东西帮您帮家而已。” “那还不让开?” 大汉摸了摸脑门,竟真的挥了挥手,让围住道路的车辆让了开去,搬运车司机小心翼翼的环顾了一圈,发动汽车朝外驶去,然而车子驶出不远,陡然发出一声如老牛重重喘息般的声响,直接停在了路上,无论司机再如何启动踩下油门,车子都完全没有半点反应。 搬运车司机急得脑门冒汗,跑上跑下好一通检查,却都没有任何效果,又打电话给总公司,想让那边派车来接替,却被告知所有的搬运车都有了行程,最后不得不满脸抱歉的对容时道: “实在不好意思先生,我们这车子出了些问题,今天恐怕没办法将您的东西送过去了,不过好在车子还没有驶出多远,我们先暂时帮您将东西放回去,明日再重新派车来帮您搬运,您看怎么样?” 容时早在车子突然熄火时便已经有所预料,此刻听到司机的话,更是毫不意外,他点了点头, “先把东西放回去,麻烦了。” 至于对方提到的明日再来的事,容时知道对方多半是来不了了,即使来了,恐怕也会跟今天一样,最后只能白白折腾一趟,无功而返。 等重新置身于别墅的大厅中,所有被搬出的东西又一次被放回原位,那一群彪形大汉却并没有离去,而是如同站岗一般留在了别墅的外围,为首的大汉美名其曰: “先生让我们留下来保护少爷的安全。” 容时冷冷的扯了扯嘴角,没有在看任何人一眼,径直回了房间。 他或许是可以直接报警,或者干脆自己一人离开,然而以他今日见识到对方的行事作风,不论他怎么做,恐怕最后都只会是白费功夫。 之后的一连数日容时都没有再提过离开的事,管家等人看他都神色仿佛如常,还以为他已经放弃了这个想法,纷纷松了口气。 这一天,容时提前与伊依约好上午在咖啡厅见面,然而早上一觉醒来,却发现往常原本应该放在他床边的轮椅竟消失不见,问上楼来给他送早餐的管家。 管家神色闪躲,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少爷,您的轮椅出了点问题,已经被送去修理了,大概要下午的时候才能送回来。” 那一脸心虚的表情,容时如何看不出对方说的分明是假话,他闭了闭眼,轻轻呼出一口气,再睁眼时神情仍是平静无波,淡淡的对管家道: “我知道了,你出去。” 管家原本已经做好了他大发雷霆的准备,没料到他的反应却如此平静,不由愣了一愣,小心翼翼观察了他好几眼,才转身退了出去。 之后的一整天,容时都能察觉到管家神色间的欲言又止,他只当没有看见,丝毫没有理会的意思,对方送进来的饭菜,他也都神色平静的一一吃了,于是这一整天,他都呆在房间里,没能踏出房门一步。 至于与伊依约好的见面,则提前打了个电话过去,告知对方自己今天临时有事,无法赴约。 一直到临近傍晚,那架据说被送去修理的轮椅,才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构架完好,一切如常,并没有丝毫修理过的痕迹,容时神情平静的坐了上去,对此没有作出任何表示。 深夜,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睡,别墅里一片寂静无声,唯有冷白的月光穿透未被遮挡的玻璃窗,在地面洒下一片银霜。 沉睡中的容时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突然猛的睁开了眼睛,醒过来的一瞬间,他便察觉了房间里的不对劲,一团黑影笼罩在他的上方,挡住了从窗外透进来的月光。 容时心中一惊,飞快的抬手朝黑影抓去,而黑影也毫不反抗,任由脖子被容时卡住,然后压倒在了床上。 直到彻底将人控制住,容时的视线适应了室内的黑暗,这才模糊看清被他压在下方的人的面容,竟是已经离开有将近一周的殷长廷。 容时先是微微一愣,随即沉下了脸色,卡着对方脖子的手不但没松开,反而越扣越紧,他看着下方那人即使在黑暗中,也能看出渐渐变得紫涨通红的脸,突然笑了笑,声音在黑暗中回荡,比地上的月光还要冷上几分。 “你说如果我现在把你掐死在这,明天你的尸体被人发现,我需不需要负法律责任?” 殷长廷似乎低低的笑了几声,因为喉咙被掐住,便只发出了几声极轻微短促的气音,他抬起手来,却没有做任何反击的动作,反而握住了容时掐在他脖子上的那一只手腕, “容容,你很生气?那你知不知道?当我听管家说,你要从家里搬出去,还要和一个女人订婚时,我心里有多生气。” “你今天竟然还想要去见那个女人,我怎么可能真的让你去呢?所以我才让管家藏起了你的轮椅,这样你就出不了门了。” 容时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听到这一席话,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另一只手狠狠一拳捣在了对方腹部,殷长廷身体一震,腰背微微蜷缩,一声沉闷的痛哼控制不住从口中传出。 “看来你是真的不怕死。” 容时在黑暗中微微眯起双眼, “不怕死,那如果让你变成跟我一样不能走路的废人呢?你不是很喜欢用这种方式来控制人,便让你自己也亲身尝一尝这种滋味,怎么样?” 话刚说完,容时突觉腰间一紧,眼前一阵视线颠倒,等他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殷长廷压在下方,手却仍旧紧紧扣在对方喉间。殷长廷也半分没有挣脱的意思,低沉的声音一字一句响起在室内, “容容,你惹我生气了,必须要受到惩罚。” 容时神色一变,正想收紧手中力度,就见对方整个人突然俯身压下,视线被阴影笼罩,等他反应过来,双唇已经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覆住,生涩而僵硬的厮磨起来,动作轻柔却急切,如同一只搜寻着食物的幼犬,不住的滚动研磨,却偏偏寻不到想要的目标。 容时整个人愣住,回过神后眸中快速闪过一丝冷意,掐着对方的脖子猛地用力将人推了开去。 “我说你为什么非要将我留下,原来是打着这种主意?” 容时抬起另一只手擦了擦嘴唇,看着殷长廷的目光冷淡中透着嘲讽, “说什么不放心我的安全,现在终于装不下去了? 殷长廷却完全不在意他的嘲讽,因为脖子上力度的骤然收紧,而控制不住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好半晌呼吸才重新平复下来,他垂眸看着容时,脸上的神情带着几分纵容与宠溺, “容容,以后不许再说自己是废人,你不是废人,知道吗?你的腿我会想办法帮你治好,你以后也一定能够再重新站起来,所以不许再那么说自己。” 他说着,又一次想俯下身来,却被容时的手臂牢牢抵住,最终不得不放弃,他的眼镜在两人的一番动作中,早不知被甩到哪里去,此刻一双在黑暗中格外深沉幽暗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在容时脸上, “我的确是对容容图谋不轨,你如果生气的话,我让你出气好不好?” 他说着,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手.枪,拉开保险栓,枪口朝外的塞到容时空着的那只手中,然后牵引着容时的手,让枪口对准自己的大腿, “容容不是说想要让我也尝一尝,只能坐着轮椅无法走路的滋味吗,你看,只要你轻轻扣动一下扳机,明天你就能见到我坐轮椅的模样了,所以有没有觉得开心一点?” 容时看着对方这一系列的动作,毫无笑意的勾了勾唇角,讽刺道: “然后你明天再让警察来抓我?” 殷长廷愣了愣,随后突兀的爆发出一阵朗笑, “容容,你怎么这么可爱。” 话落,他飞快将容时手中的枪抽出,枪头调转,对着自己腿部的位置,倏地扣下了扳机,一声沉闷的声响伴随着闷哼声,在黑暗的房间中响起,浓浓的血腥味扩散开来,弥漫了整个房间。 容时眉头缓缓皱起,看着殷长廷的目光冷淡中透着些许古怪, “你是不是和那菲利特斯一样,有着什么奇怪的嗜好?” 说完,他嫌弃的松开扣住对方脖子的手,一把将人推下了床, “你把我的床弄脏了,以后你再要做这种事,自己去找个地方,不要来我房间里。” 然而他的话显然已经说晚了,此刻房间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借着月光的照明,还能看到白色的被子中央,一大块深色的印记晕染在上面,这种情况,他显然是无法继续在这里休息的。 啪的一声把床头灯打开,昏黄的灯光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凌乱的被褥中间,那一大摊殷红的血迹分外引人注目,容时看了一眼,将自己挪到了轮椅上,打算到客房先去凑合一晚上。 其间,殷长廷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 ,苍白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挂满红血丝的眼瞳让他看起来有些憔悴,对于自己腿上仍在流血的伤口 ,连看也未看一眼。 第227章 豪门抱错假少爷 容时坐着轮椅转身, 打开房门就准备离开,就在此时,身后一直静静看着他动作的殷长廷突然开口, 声音沉沉的,满含认真, “容容,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哪怕是殷氏的掌控权, 但是与那个女人订婚, 不行。” “尤其是,你还准备一同接手她肚子里的孩子,既然这样,我便不能再容忍她一直在你身边出现了。” 容时原本不欲理会他, 听到这一句, 猛的转过头, 眼神一冷, “你想做什么?还是你已经做了什么?” 殷长廷见状,眼底眸光沉了沉, “你放心, 我暂时还没有做什么, 只是让正主来接手她们母子罢了。孩子是谁的, 自然就该由谁负担起责任来,凭什么要我的容容来接受这个烂摊子,对不对?” 容时眉头微微蹙起, “你什么意思?” 殷长廷却没有解释的意思,反而脸上露出一抹极其温柔的笑容,“只要容容你不执意要与她订婚, 我就什么都不会对他做。好了,现在已经很晚了,让管家带你去客房休息,你有什么疑问,明天就知晓了。” 他话音刚落,楼梯上就传来一阵渐渐接近的脚步声,随之外面走廊的灯被人打开,别墅的二楼瞬间灯火通明。 管家一眼看到了容时大开的房门,以及他坐在轮椅上的身影,微微一愣,走上前来,面带担忧的询问道:“少爷,您怎么了?我睡的迷迷糊糊,听到楼上有响动,便上来查看……” 他的话未说完,视线一转便看到房间地板上形容狼狈的殷长廷,立时面露惊色,道:“先生,您回来了?您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此刻殷长廷的神态看起来实在算不上好,双眼布满血丝,加上因失血过多而惨白的脸色,即便看起来目光还算清明,却仍让人忍不住被吓一跳。 因为视角问题,管家并未看到印在白色床单上那一大滩刺目的血迹,而殷长廷身着黑衣,腿上的弹孔在昏黄的光线中也不甚清晰,是以他丝毫没有发现对方身上的伤。 殷长廷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你先送容容去客房休息,其他的之后再说。” 管家心中满肚子疑惑,之前并未接到先生要回来的消息,怎么突然就从帝都那边回了c市,还是在深夜,又见他是在容时的房里,以为二人起了什么冲突,一时更是不敢多嘴问,连忙应了,转身下楼去拿钥匙。 容时期间一直没有再说话,待管家拿着备用钥匙上了楼,便随着换到了客房里,他心中思索着殷长廷之前话中的意思,虽不知对方具体做了什么,但言外之意,八成是与伊依商定的事情有了变化。 第二天,他接到的来自伊依的一通电话,果然验证了这个猜测,听着电话对面的人讲述完事情经过,容时才开口道:“你是说,你那前男友突然拒绝了与富家女的订婚,回来找你复合了。” “你答应他了?” “阿时,我仔细思考过了,他到底是孩子的亲生父亲,既然他愿意担负起责任来,我总不能连一个机会都不给他。” “你想清楚了?”容时神情不变,只淡淡地问道。“不怕他以后突然变了心思?”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如果这样的话,我大不了就和他离婚,只要我能够好好的将孩子生下来,而不是让他顶着私生子的污名出生就出够了。” “阿时,说实话,其实早在他背着我去和别的女人约会开始,我对他就再没什么感情了,现在之所以答应他,不过是因为孩子需要一个父亲和一个家庭,而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容时闻言一叹,“既然没有感情,你以后天天对着他不难受吗?何必非要找一个讨厌的人在身边看着。” “不会,阿时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就是因为讨厌才要放在身边天天折腾才好,你不知道,他这次回来找我之后表现有多好,简直比我们刚开始谈恋爱那会儿还要殷勤备至,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我这几天可没少借此机会折腾他,以报他当初给我头上抹绿的一箭之仇。”说着电话那头止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容时在椅子上翻了个身,道:“殷勤备至的原因我大概知道一点,” 然后将殷长廷的话和自己的猜测大致说了一遍,最后道:“所以他突然回来找你可能根本不是什么回心转意,或者突然想要担负起责任来,你如果真的准备和他纠缠下去,就要做好心理准备。” 做好什么样的心理准备,容时没有再说下去,电话那头的笑声一顿,片刻后带着淡淡冷意的声音重新响起,“我说难怪他态度突然转变的这么快,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 “我知道了,谢谢阿时你告诉我这些,不过那位殷先生为什么会插手我的事,是不是因为你说要和我假订婚的缘故,那你怎么样?他没有冲你发火?” 电话那头的伊依声音里含着担忧,也是她一开始没考虑清楚,就算阿时说他与那位殷先生间的关系一般,对方管不到他的事情上来,可阿时到底单担着一个殷家少爷的名头,突然决定和一个家世普通的女孩订婚,多半不会同意,甚至会因此而不快。 “我没什么事。”容时直接一语带过,转而问道:“说起来你那位前男友到底是什么身份?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对方,连名字也不知道。” “他姓卓,叫卓鑫。” …… 两人之后又随意聊了一些,容时才挂断了电话。对于对方的选择,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挂断电话后,便打开了电脑,利用黑客技术在网上查了一下那个卓鑫的身份信息。 然后有些惊讶的发现,对方竟与他知道的那个卓家还有些关系,是这一任卓家家主在外面留下的私生子,与卓钧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只不过卓家主似乎并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儿子的存在。 而这个卓鑫却明显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这段时间,总是在卓家的公司大楼下晃悠,恐怕也是听说了卓钧残废的消息,觉得自己有机会了。 容时关上电脑,若有所思的看着黑下去的屏幕,他想自己或许知道殷长廷是用什么方法,让这个卓鑫放弃小公司老板的女儿,转而对是普通人的伊依回心转意了。 这两日,c市的上流圈子又发生了一桩令人津津乐道的新鲜事。在卓温两家的订婚宴上,当着满堂宾客的面,卓家主流落在外的私生子突然拿着DNA血缘鉴定报告找上门,向宾客们讲述了一段痴心女子被豪门少爷抛弃后如何深情不改,辛苦艰难的独自抚养两人的儿子长大成人,教育成才,直到积劳成疾重病在床,于临终前才将儿子的身世相告,让对方回到亲生父亲身边尽孝的真挚美好感动人心的爱情故事。 故事里的女主人公是不是真的深情伟大宾客们并不关心,他们看着订婚宴的一双主角难看的脸色,以及卓太太苦苦压抑,却仍能看得出来扭曲愤恨的表情,一个个面上保持着安静礼貌的表情默默吃瓜,一边在心里感叹,c市这段时间发生的新鲜事可真不少,一桩接着一件,让人目不暇接。 宴会上具体发生的事情经过,参宴的宾客们出于礼仪并没有传出来,只知道最后的结果是卓家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私生子,被卓家家主接了回去,麻雀变凤凰,成了卓家名正言顺的二少爷。 一时间引得外人纷纷唏嘘不已,无论是看向卓太太还是卓钧的目光都满带同情,想也知道,有了这个私生子的存在,已经半瘫痪在床的卓钧,是在不可能跟卓家的继承权沾上任何关系的。 以后最好的结果不过是得到一些公司股份,靠拿分红过日子,还得仰仗私生子的鼻息,还不知道那私生子是个什么品行,如果是个心性刻薄难相处的,那往后可就……啧啧。 然而这还不是最让c市上流圈子吃瓜群众惊讶的,再将那个私生子认回去不到一个月后,第二波来自卓家的宴会请帖又被分发到了各家的桌子上。 这一次,是新认回来的那位二少爷卓鑫的结婚喜宴,对象竟是一个普普通通工薪阶级人家的女孩,这让许多之前心中猜测纷纷的人不由心生怀疑,按到难道自己猜测错了?卓家主并没有让这个新找回来的儿子继承公司的打算,不然怎么会不给他找一个富家千金做妻子,为以后接掌公司做打算。 但是直到宴会这一天,吃瓜吃的兴趣的众人就知道自己错了。 喧哗热闹,遍布着鲜花与彩球,音乐声阵阵的结婚大礼堂中,来参加宴会的客人们,看着作为女方亲朋代表出席宴会的容时,之前萦绕心中的那些奇怪和不解,都在这一刻全部化为了了然和意味深长。 难怪卓家家主会答应这样一场,门不当户不对毫不般配的婚事,原来因由在这里,尤其在听说卓家已经开始与殷氏分公司开展合作后,不少人面上笑着恭喜,心中却忍不住暗暗咬牙。 观礼席的一角,温优看着坐在最前排贵宾席上的容时,听着周围人群的窃窃私语,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容时看着礼堂中央,在自己父亲的牵引下一步一步走向牧师所在方向的伊依,手中随着众人一起鼓起了掌。 虽然结果出乎意料,但勉强还能算是一个不错的结局,今天以后,这个上辈子为了救他而死在地震中的女孩,应该可以就此摆脱死亡的结局,包括那个孩子,这一次,也可以无忧无虑的在他的看护下长大。 容时看着笑容满面的在牧师的主持下宣誓的一对新人,目光在新郎那张有三分眼熟的面孔上一扫而过,眼底眸光微闪,既然今天当众宣了誓,可不要违背才好,不然…… 他心中思绪流转,后背却突然感觉到一阵针刺般的视线,带着仿佛要将他扎穿戳个窟窿的尖锐与敌意。容时转过头去,笔直的对上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对方似乎没料到他会突然回头,条件反射飞快地低下了头去。 他淡淡地扫了一眼,便毫不在意的收回了视线。 喜宴过后,容时没有多留,在孙超的陪同下,便准备离开举办宴会的酒店。他的轮椅刚刚滑出酒店门口,正准备登上等候的汽车,便被从身后追上来的一个人喊住。 被殷长廷特意派到他身边来保护的孙超,第一时间站在了容时的身后,挡住了来者接近的步伐,这个从里面追出来的人,正是温优。 容时挥了挥手,让孙超不必在意,抬头看向双目中隐带恨意的温优,道:“温少爷找我有什么事?” 温优扯了扯了嘴角,露出一抹明明十分生硬,却自以为热情真诚十足的笑容,看也不看旁边的孙超一眼,道:“阿时,我有些话想和你单独说,不知你能不能让其他人先离开一下。” “不好意思温少爷,我受殷先生的命令,负责报护容少爷的安全,不能离开少爷身边一步,更不能让一些居心叵测的人靠近少爷身边,所以恐怕要让温少爷失望了。”容时尚未回答,旁边的孙超便直接道。 温优嘴角的笑意一僵,过了两秒才重新调整过来,这才施舍般的看了孙超一眼,没有说话,重新将目光落回了容时身上。 容时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墨镜,没有去看对方脸上明明对他恨得咬牙切齿,却偏偏要装作和善的虚伪神情,道:“温少爷有什么事情就请直说,我随后还有其他事情,恐怕无法一直奉陪。” 温优弯弯的眼底闪过一抹阴冷,想到此行的目的,勉强忍住了怒气,笑道:“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就直说好了。是这样的,阿时,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尤其是在妈妈入狱后,我想了很多。” “我实在不明白我们的关系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如果是因为妈妈做错事的原因,她现在也已经受到了惩罚。我上周去监狱里看了她,她在监狱里过的很不好,整个人老了许多。她说自己对不起你,让我一定要代她向你道歉。阿时,看在她诚心悔过的份上,你能不能原谅她?” 说到最后,眼中泪光闪闪,看着容时的眼中满是祈求。 容时看他一眼,“所以你过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如果是这样的话,温先生便请回。” 说着,调转轮椅就准备上车。 温优脸色一变,想要拉住他的轮椅,却被孙超一把拦住,眼看着两人上了汽车就要离去,连忙高声大喊道:“容时,你为什么这么无情?妈妈都已经因为你进了监狱了,她已经诚心悔过,你为什么不肯原谅她?她现在就天天盼着想要见你一面,当面和你说一声对不起,就当我求你,陪我去监狱里看看她好不好?” 黑色轿车的挡风玻璃纹丝不动,里面的人毫无反应,车子缓缓驶离了酒店门口,迅速汇入车流中,消失不见。 温优站在原地,看着消失在眼前的汽车,不由得狠狠的跺了跺脚,他咬了咬嘴唇,半晌,掏出手机飞快的捣鼓了一阵,才不甘心的转身回了酒店。 行驶的汽车上,容时靠坐在车后背上闭目养神,突然,手机的信息提示音响起。他睁开眼睛,手指快速划过屏幕,只见上面是一串来自陌生号码的信息: 你知道为什么你明明没有接到电话,卓钧却认定了你见死不救;你知道为什么只是一场车祸造成的小小骨折,就让你的腿再也站不起来;你知道这辈子谁才是你最爱的那个人,你原本的命运是什么吗?如果想知道的话,三天后,和我一起去城外的女子监狱。 落款正是片刻之前见过的温优。 容时目光快速的扫过这一大段话,心中毫无波澜的就准备放下手机,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其中几个字上时,脑海中瞬间仿佛有什么飞快地掠过,那种模糊的仿佛指引一般的感觉,让他的心尖微微的颤了颤。 他垂眸看着屏幕中“原本的命运”几个字,不知为何,明明该是直接无视这一番胡言乱语,他此刻却莫名的无法做到毫不在意。玉洁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片刻,最终不疾不徐地敲下几个字,并发送了出去:可以。 将信息发送出去后,容时便没有再继续理会,将手机收了起来。等回到别墅,他刚从车上下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大门前,同样坐在轮椅上的殷长廷。 自那夜过后,殷长廷果然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坐上了轮椅,并且以养伤为由,将公司所有的事务都推给了李助理,开始一天二十四小时的窝在殷宅,什么也不干,跟在容时的轮椅后在整个别墅里,上上下下,进进出出,让容时不厌其烦,一如此刻。 第228章 豪门抱错假少爷 “容容, 你回来了?”殷长廷含笑看着容时,“怎么样,今天的婚礼热不热闹?你现在信我没有骗你了,卓家那私生子以后再也不敢有花花心思, 只会乖乖供着那个叫伊依的小丫头, 这样你是不是就放心了?” 容时淡淡的看他一眼, 倏地哂笑一声, “你倒是打的好算盘,那个卓鑫现在固然因为殷氏而只能夹起尾巴装好男人,可你殷长廷又凭什么一直照顾一个毫无关系的人?等你哪天撒手不管了, 卓鑫没有了顾忌,怕就会立刻故态复萌,撕下那张伪装的皮了。” “是。”殷长廷仍旧面上带笑, 摘去了眼镜的面容俊美而清雅,连双目中都仿佛漾着盈盈笑意,他赞同的点点头, “容容既然知道, 那为何没有阻止她踏进这个陷阱?” 这的确是一个陷阱,也只有那些天真又单纯的小姑娘,大概才会相信所谓灰姑娘的童话,以为自己真的能够在王的宫殿里随心所欲, 进进出出, 而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容时摘下脸颊上的墨镜,“我为什么要拒绝?你设计这样的阳谋不就是想要让我往里钻么?以伊依在卓家的境况为条件,来以此牵制我,让我不能彻底跟你划清界限。” 原本谋算成功应该是为此高兴的殷长廷,在听到这一番话后, 却陡然沉下的脸,他眼底暗光涌动,笑容虽没有从脸上消失,却全然没有了一开始的轻松愉悦,“容容,你为了她,所以愿意接受我的牵制。” 容时扫了一眼他那阴沉沉的表情,驱动轮椅上前,殷长廷以为他至少会辩解或反驳两句,却见他径直绕过自己朝着屋里去,轻飘飘的丢下一句话来,“握住的筹码足够有效,殷先生难道不为此感到高兴么?” 殷长廷哪里会高兴?他的脸色已经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了,仿佛覆上了厚厚的一层冰霜,管家等人守在旁边,俱是一句话都不敢开口说。 等容时进到了别墅,准备上电梯再往楼上去时,还未关上电梯门,殷长廷就趁机挤了进来,厚重的合金门缓缓合上,将所有闲杂人等隔绝在外,惟余他们两人独处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 “容容,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女人?你和我说真话,她已经嫁人了,我不会对她做什么。”殷长廷的脸色已恢复了平日里的高深莫测,他看着容时,温声细语的哄道。 容时看他一眼,仿佛真的被他脸上的真挚打动,沉思片刻,眼中带出一丝怅然,道:“她对我并没有那个心思。” “思”字的话音尚未落地,一道黑影就飞快的滑到他身前,却是殷长廷猛地从轮椅中站起,靠着一条腿蹦了过来。他抬手按住容时的肩,整个人俯身压下,把人困在自己和轮椅之间,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你竟果真喜欢她。”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二楼,容时没有去管,他抬起头来,对上殷长廷近在咫尺的双眼,那眼中情绪翻滚,种种强烈的感情出现在其中,愤怒、嫉妒、暴戾、酸涩……还有漆黑瞳仁中,那一抹小小的倒影。 容时微微垂下眼睫,声音平静的道:“我喜不喜欢她,对她是哪种心思,殷先生这般生气做什么?这些事情难道与你有何关系?” “当然与我有关系,我不允许你喜欢她,你怎么能喜欢她?!你只能……” 殷长廷眉眼沉厉,说出的话十分强硬,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容时出声打断。 “只能什么?只能喜欢殷先生你么?”容时一掌按在殷长廷腿上受伤的部位,趁他吃痛站立不稳时,直接把人推回到轮椅上。 “不管你心里是什么心思,我都不想去管,也与我没有关系。”容时神情冷淡的看着跌坐回轮椅中的殷长廷,“把你自己控制好,不要时不时的发疯,有病多吃药。” “这次的事情看在结果尚可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不过不要再多事,殷先生应该不想看到自己公司的机密传遍整个网络?” 殷长廷靠在轮椅上,目光死死的盯在容时身上,没有说话。 容时却不再看他,收回视线,转动轮椅往电梯外驶去,丢下了最后一句话,“你想要的东西我给不了你,与其在我身上白费功夫,不如换一个人选。”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无波无澜,落在殷长廷的耳中,却如同一桶滚烫的热油浇上火焰,让他压抑的情绪瞬间喷涌而出,他一瘸一拐的几步冲上前,在容时即将脱离电梯范围的瞬间,俯身将他肩臂扣住,从轮椅中拖了出来。 无人控制的轮椅继续向前,电梯门叮的一声重新合上,殷长廷受伤的腿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身形一歪,带着容时一起往地面摔去。 接触到坚硬的地面之前,殷长廷以最快的速度调整了姿势,让自己整个人垫在了下方,“砰”的一声闷响,整个电梯厢似乎都晃了晃,灯光在上方不断闪动,殷长廷只觉后脑与背部一阵剧痛,撞得他眼前发晕。 他难受,容时也比他好不到哪去,殷长廷这一连串的动作只在数秒之间,好一阵视线晃动与天旋地转之后,容时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一个肘击撞向了自己下方的肉垫,听到耳边响起一声闷哼,冲上大脑的怒气才稍稍退去。 费力的撑起身来,容时探手想要去按电梯上的呼叫铃,然而还未等他指尖触到铃身,一条手臂扣在他腰间,猛地将他又重新拉了下去。 “殷长廷!”容时低喝一声,只觉得从未有过一刻像此时般着恼,“你又发什么疯?” 他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堂堂殷家的家主,会是这般想一出是一出,胡搅蛮缠之人,好好的说着话突然就发疯,半点预兆都没有。他正想继续挣脱,却突觉得掌心被塞进了一个什么东西,低头一看,黑色的金属在灯光下泛着冰冷的色泽,是一柄手.枪。 “我想要的东西只有你能给,其他人都不行。容时,如果你不想以后继续被我纠缠,就现在杀了我,你放心,不会有谁来找你的麻烦。杀了我你便一劳永逸,不然你就只能一直被我纠缠下去。” 殷长廷低沉沙哑的声音近在耳畔,丝丝决绝与偏执,明明是极其冷静的音调,却说着状若疯癫的话语。不止如此,他一只手还握住容时的手掌,将枪柄连同那只微凉的手一同牢牢扣住,牵引着枪口对准了自己太阳穴的位置。 容时被迫躺在他身上,虽看不见,却能明显感觉到手中的枪抵上了一个硬物,下方殷长廷的声音还响在耳侧,灼热的呼吸打在他脸颊和颈窝,滚烫得仿佛想要渗透进皮肤里。 “容容,我心悦你,所以我把选择权给你,无论是让我看着你喜欢别人,还是就此放弃,我都不可能做到,但是我也不愿惹你时时厌烦不快,所以,如果你当真这般无法接受,现在只要轻轻扣下手指,你就能如愿以偿,我以后便再不能纠缠于你。” “所以,选,容容,无论哪一个结果,我都甘愿接受。” 话音落,容时便感觉控着自己手的那只大掌松了开去,惟余他的食指搭在扳机上,只要轻轻一压,子弹就会立刻射出,他身下的这个男人也必死无疑。 容时眼睫轻颤,有一瞬间手指几乎就要压下,他从不喜被人这样威胁,无论原因是什么,所求为何,这种被迫接受的感觉都令人不快。然而也只是那一瞬间,他很快平复了心中那微起的波澜,一边将手从枪柄上收回,脑海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从前那些都那么容易打发,为什么这一个却像狗皮膏药般,这么难搞? 他不由一怔,从前?他从前什么时候还遇到过这种事么?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他的人生中明明就只这一次与感情这种东西扯上了关系,哪怕曾经有过的婚约,也与感情毫不相关。 想了片刻,实在没有头绪,容时只当是一时错觉,便干脆放下了。他指尖一挑,将那把枪远远甩在了电梯的角落,然后抬手捏住扣在自己腰间的手腕,用力一扭一掰,在殷长廷吃痛的闷哼中摆脱了禁锢。 这一次他的手终于按上了电梯壁上的呼叫铃,殷长廷仍旧躺在地上,脸上带着止不住的笑意,一双凤眼中如荡春波,似暖阳晚风般醉人。等他做完这一切,才终于忍不住开口,“容容,你既然这般选了,以后可就再不能后悔了。” 容时懒得再搭理他,靠在电梯壁上闭目养神,不想再看那张脸一眼,然而显然殷长廷没有这么好打发,他只觉身旁一震,喋喋不休的声音开始响在耳侧—— “容容,你舍不得我死,是不是?其实你也并不讨厌我,对不对?” “容容,你这算是默认我可以追求你了吗?” “容容,那个女人你其实不喜欢她对不对?你只是想用她来打消我的念头,对不对?她长得那么丑,跟你站在一起一点都不般配,所以你一定不喜欢她,是不是?” …… 容时眉心轻颤,几乎忍不住要脱口让对方闭嘴时,电梯门终于又一次打开,管家带着几个佣人站在外面,一见里面的景象,顿时惊呼着连忙进来扶人。 殷长廷在电梯门打开那一瞬终于闭了嘴,然而脸上却始终带着浅浅笑意,看得管家和一众佣人心中惊诧不已。容时再没看他一眼,被佣人扶上轮椅后,便径直回了自己房间。 之后的几天,殷长廷用实际行动诠释了什么叫做得寸进尺,因为受伤不用去公司,一些要紧的事务以他的能力也很快就处理了,所以他一天有大半的时间用来和容时腻在一起,从早到晚,别墅里任何一人都看得出他心情的愉悦。 当然,与之相对的,容时的心情便愉快不到哪里去了。尤其是当他在画室作画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殷长廷的举止每每在此期间便更为放肆,言语也更为聒噪,令他烦不胜烦。几乎忍不住反省。自己那日没有扣下那一枪是不是做了一个错误决定。 好在三天时间很快就过去,到了他与温优约定好去监狱探望柳夫人的日子,容时趁殷长廷在书房处理公司事务时,便上了汽车从别墅出发。 并非他想要偷偷摸摸,只是他能确定,如果他当着殷长廷的面表示要出门,对方十有八九会使尽手段要跟去,容时每每到这个时候,都忍不住怀疑自己当初第一次见殷长廷时,那个冷漠贵气、不喜言辞的男人是不是一个错觉?与如今日日噙着温柔浅笑,言语絮叨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c市女子监狱建立在偏远的郊区外,开车抵达需要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等容时到达时,已经有一辆车在远离监狱大门的位置等着,温优站在车边,不时抬头看向道路的尽头。见到车子出现后,眼睛一亮,抬手朝他们的方向挥了起来。 车子在一旁停下,这一次开车的仍旧是孙超,容时在他的帮助下坐上了轮椅,温优几步走上前来,脸上带着松了口气的表情,笑道:“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反悔,不打算来了呢。” 容时抬起头,没有与他叙旧的打算,直接问道:“我已经来了,你那天在信息里提到的事,现在可以直说了?” 温优表情不变,仍是笑容满面,道:“你不用这么着急,好歹已经来了,你和我一起进去看看妈妈又不耽误什么,等我们出来后再说这些也不迟。” 容时看了他一眼,没有反对,想要看看对方打着什么主意,便随着一起转身向监狱的方向而去,孙超依旧半步不离,在身后为他推着轮椅,温优扫了一眼,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就在几人转身的瞬间,容时敏锐的捕捉到空气中有一声轻微的空气爆破声响起,他皱起眉头,还未来得及辨别那是什么声音,便听身后扑通一声响,他的轮椅停在了原地,不再往前进半分。 容时回过头去,只见孙超整个人倒在地上,没有半分动静,后背不远处的地面上,有一只小小的针管。他收回目光,视线转向不远处的车辆,发现温优开来的那辆车,车窗开启了一条缝隙,有幽暗的金属光泽在其中一闪而过。 容时看向身侧同样停住脚步的温柔,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惊讶或其他神情,仍旧维持着一开始笑容满面的样子,收到容时的目光注视,笑容甚至更大了几分。 几声响动,从对面的车上下来几名身形高大的外籍男人,向着容时所在的方向围了过来,其中两人弯下腰将躺在地上的孙超架了起来,拖到旁边的灌木丛中扔了进去。 “看来也不必去监狱里探望什么故人了,温先生便在这里为我解了疑惑如何?”见那几名大汉没有伤人的意思,容时便收回目光看向身旁的温优。 他没有试图高声呼救引来监狱大门处的守卫,不说他们身处的这个地方离监狱大门距离不近,对方未必能够听到,只怕他一旦真的想做什么,车窗里便会立刻射出一枚麻醉弹出来,让他像孙超一样陷入昏迷。 仿佛没有看到他惊慌失措的模样有些失望,温优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不好,他也不强行维持温和的笑容了,冷笑一声,对那几名大汉道:“麻烦几位先去车上等等,我想与他说几句话。” 为首的黑人大汉皱了皱眉,最终还是点点头,用外语提醒了一句,“五分钟。” 见温优点头答应后,才带着其他几人又返回了车上,关闭上车门,只留下车窗口的那一道缝隙正对着这边。 “温先生现在可以说了,你那天在信息中提到的所谓原本的命运是什么意思?”因为时间不多,容时抢先问出了这个自己最在意的问题。 温优却不太配合,嗤笑一声,道:“我不过随意胡说八道,编点莫名其妙的东西来骗你,想不到你还真的上钩了。” 容时皱了皱眉,对他的答非所问有些不耐,又问了一遍,“如果真的是胡编乱造的话,你就不会自信地当成最后的杀手锏来用,相信一定可以把我钓出来。所以温先生能直说,别卖关子了吗?毕竟时间真的不多。” 也不知是哪句话愉悦了对方,温优脸上露出几分真切的笑意,这次没在故意推脱,然后,他以一种怜悯带着高高在上的口气,像容时讲述他做过的一个梦,在那个梦里他是多么的无辜,下场凄惨,而容时又是如何的靠着从他这里抢走的身份,一生顺遂幸福美满,最后与从小长大的竹马相伴白头。 不过老天垂怜,他得知这个梦中的发展轨迹与现实相差无几后,便利用提前预知到的事情,开始为自己谋划,最后成功抢回了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一切,避开了原本会导致自己瘫痪的车祸和成为替身的命运,在上流社会混得风生水起,可是…… 说到最后,他的表情陡然变得扭曲难看,万象容时的目光恶狠狠,愤恨道:“可是为什么在我把身份换回来之后,你却又成了殷家的养子,那原本明明应该是我的,世界首富家族的继承人,所有的荣耀和富贵原本都应该是我的!” 他的表情狰狞,看起来仿佛恨不得容时直接消失才好,然而明明如此愤恨,仿佛随时会扑上来动手,不知为何,他却始终站在原地没有进一步动作。 将那仿佛想要择人而噬的目光屏蔽,容时将收取到的信息整合起来,看起来温优的经历似乎与他有些相似,然而将对方的整个故事从头到尾听下来,容时却在没感觉到那日在车上的那种似有所感的触动,仿佛当真只是听了一个稍微离奇一点的故事。 他的眉头皱了皱,顷刻间对与温优继续交谈失去了兴趣,恰在此时,那名黑人大汉又一次从车上下来,走近前来,“时间到了,该走了。” 说着便上前来推容时的轮椅,温优立刻噤声不再说话。被人带上那辆陌生的车,容时全程没有说一个字,看到这些人时,他便对对方的身份有了大致猜测,外籍,想要绑架他,使用的手段同样简单粗暴,算来算去也只有那个菲利特斯了会做这样的事了。 汽车渐渐驶离了监狱所在范围,却不是朝着c市区的方向去的,车子一拐拐上了通往省道的公路。 容时坐在车后座,两边各有一个大汉守住他的动作,前方是那名为首的黑人在开车,温优则坐在副驾驶上,车里的气氛十分沉闷,没有人说话,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容时发现这几名大汉从将他带上车开始,不,应该说从他出现开始,目光便一直有意无意的避开了他,也不与他交谈哪怕一个字。 更不曾提前进行搜身。 容时目光闪了闪,状似随意的将手搭在了腰间。 出了主干道,车子驶上了一条人烟车流稀少的小路,道路狭窄,仅能容两辆车并排通过,路旁长着半人高的厚厚的杂草丛,车子下方不知突然碾过了个什么东西,车身猛的一个颠簸,所有人都控制不住猛地朝前扑去。 便是此时,容时放在腰间的手飞快调转方向,对准了右侧的大汉,悄无声息扣下板机,在一声闷响于封闭的车厢内响起时,他的另一只手并指成掌劈在了左侧大汉的后颈。 突然炸开的惨叫只发出了半声,捂着后腰血洞的大汉便步上了前一个同伴的后尘,身体一软栽了下去。前方开车的黑人司机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声吓得手一抖,差点将车开到斜坡下,好不容易稳住,正准备回头训斥,便感觉后脑被一个坚硬的东西顶住。 黑人司机自然知道这是什么要命的东西,转头的动作顿时僵住,副驾的温优同样看到了闪着幽光的枪管,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起来,缩成一团再不敢吭声。 容时将枪口往前顶了顶,冷声道:“停车。” 黑人司机丝毫不敢违抗,想起刚刚的惨叫声,只怕两名同伴都已经凶多吉少,连忙将车停靠在了路边,不敢再有丝毫多余的动作,他哪里能想到,这个让他们boss心心念念的美人,竟然是这样一个狠角色。 “是谁派你们来的?是不是菲利特斯?” 听到身后传来的问话,黑人司机神情微变,只不过他那点变化在黝黑的皮肤上实在不明显,正当他脑海中衡量着是如实交代还是想办法糊弄过去时,只觉得后脑一阵剧痛,似乎被什么硬物砸中,然后整个人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看着对方一头栽倒在驾驶台上没了动静,确定不是伪装后,容时将枪收回,视线转向脸色刷白,几乎是用惊恐的眼神看着他的温优。 “打开车门,将他推下去。”容时用下巴点了点驾驶座上昏过去的黑人,朝着温优命令道。 被那黑黝黝的枪口对准,温优的脸色白的仿佛立刻就会晕过去,然而他到底不敢真晕,只得惨白着脸,抖着手颤颤巍巍的打开车门,用力将那黑人司机推了下去。 后座上,容时也如法炮制,将一左一右的两个大汉推下了车,待到车门重新合上,他从后视镜中看了一眼惊慌不安的温优,沉声道:“开车,回市区。” 温优一句话也不敢说,抖着手启动汽车调转方向,向c市市区的方向开去。 *** 殷家别墅,殷长廷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完今日的事务从书房出来,却没有看到容时的身影,不由将视线投向了管家。管家哪里敢隐瞒,立刻将容时的去向交代了个清清楚楚。 殷长廷眉头皱了皱,眼中柔软明亮的情绪瞬间沉入眼底,消失不见。他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客厅里的电话铃声突然急促的响起。 不用示意,管家连忙上前接起,听了没两句,脸上的神情陡然大变,殷长廷见状,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沉声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先生,少爷被、被人绑架了!” 殷长廷猛地从轮椅上站起来,腿上的伤口让他脚步一个踉跄,差点直接摔倒,勉强站稳身形后,却仿佛感觉不到痛楚般,一瘸一拐地冲到电话机前,从管家手里抢过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警局人员的叙述,殷长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挂断电话后,一把拂开老管家的搀扶,踉跄着向门外冲去,一边走一边发出命令,“备车!把所有的保镖都带上,还有我书房里的电脑。” 声音冷厉压抑,其中仿佛蕴含着狂风暴雨。 十五分钟后,一长串的豪车从c市的到主干道上飞驰而过,向着远离市区的郊区方向驶去。 殷长廷坐在其中一辆车子的后座上,腿上放着从书房带出的笔记本电脑,不见他如何操作,片刻后,只见屏幕上出现了一片花花绿绿曲线纵横交错的图案,若是熟悉c市地理位置的人,一眼便能看出这正是整个c市及周边的路线图。 殷长廷手指在键盘上快速的敲打了几下,一个红色的光点突然出现在屏幕中的地图里,并且随着路线不断的移动。几乎是屏住呼吸的观察这枚红点的所处方位,片刻后,殷长廷抬起头来,没有镜片遮挡的双眸森冷如锋刃上的寒光。 “立刻赶往郊区盘山公路。” 一声令下,车队调转了方向,向着新地点疾驰而去。 黑色的SUV在公路上飞快疾驰,循着行车导航的指引,很快上了返回市区必经的盘山公路,车内,只有一粗重一清浅的两道呼吸声交替响起,气氛凝滞而压抑。 容时手中仍旧握着那支手.枪,笔直的对准了前方驾驶室的方向。那道粗重的呼吸声,便是从前座的温优口中发出,不知是紧张还是害怕,他整张脸都被汗水打湿,眼中的光芒似是恐惧似是疯狂。 随着距离市区的方向越来越近,温优整个人从被枪指着的恐惧中,又掉入了另一种焦虑恐慌的情绪,他知道,等回到c市,车子停下,等待着他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的结局,要么被殷家那位家主报复,要么像柳夫人一样,被送进监狱。 而与前者比起来,后者反而是一种优待,想起曾经听说过的,那位殷家主对付敌人的种种手段,温优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冰凉,几乎忍不住要牙齿打颤,瑟瑟发抖,一时间,他的呼吸更粗重了几分。 容时察觉到他的异常,皱了皱眉,冷声道:“速度开慢点。” 被这个声音惊醒,温优反射性的放慢了行车速度,他抬眼对上后视镜中容时的双眼,仿佛被那双如坠星空的眼眸中沉静和清冷光所震慑,他猛地从幻想的恐惧中挣脱出来,然而随之而来的,却是更为浓烈的嫉妒与恨意。 温优看着后视镜中映出的那小半张脸,仅仅只是这么一小部分,就如同散发着魔力一般令人成魂颠倒,怪不得连A国大财阀的家主也对他念念不忘,回国也要想方设法将他一起带走,还有那位殷家主…… 明明他才是穿书的幸运儿,可是为什么这个世界还要有容时这个人,那本书中根本就没有这个人的存在,如果他不存在,自己绝对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一旦回了c市,等待自己的就是牢狱之灾,而对方却还是首富殷家的继承人,坐拥亿万家产,荣华富贵。 温优越想越不甘心,双眼中的愤恨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他目光直直的看着前方,整个人仿佛陷入了魔怔,既然回了c市也不会有好下场,那他为什么还要傻乎乎的自投罗网?反正最坏不过一个死字,如果可以拖着这个人做垫背……何况,老天既然眷顾了他一次,会不会再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 这般想着,温优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从公路一侧护栏外吹来的山风,呼呼的灌进车窗,将他惨白的脸颊冻出两团红晕。 前方便是一道急转弯,除了空荡荡的护栏,只有风卷起的尘土落叶,以及细小的石子滚动着滑下山崖,转瞬间不见踪影。温优一双亮的诡异的眼睛陡然弯了弯,脚下猛的用力—— 第229章 修真 “你做什么?!”温优一做出异动, 容时便有所察觉,枪口立时对准了他的后脑。 温优“呵呵”一笑,竟对这性命威胁毫不在意, 抬眼对着后视镜露出了一抹癫狂而扭曲的笑容, 脚下力道不歇, 反而一踩到底! 白色的汽车犹如一抹幽灵, 速度快得只剩一道残影, 非但不减速,甚至毫无转弯的迹象,笔直地朝前方的弯道冲去! 另一边,全速前进的车队随着地图上红点的指引,从山脚驶入了盘山路,弯曲且宽窄不一的车道,让车队不得不放缓了行驶速度, 即便殷长廷心中如何急躁, 也不得不勉强按捺。 “先生,少爷的车应该就在前方不远处了, 方向正是我们这边,只要绕过最后一环很快就能遇上, 您别着急。”坐在旁边的李助理同样盯着电脑屏幕中移动的红点,见殷长廷眉头紧锁,手掌在膝头紧握成拳, 不由开口安慰道。 “嗯。”殷长廷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紧盯着屏幕中的那枚光点,无论是表情还是动作, 都没有丝毫放松的痕迹。 李助理在心中一叹,见此也不再开口劝慰。 即便刻意放缓成了能够保证安全的行驶速度,车队的前进也丝毫不慢。殷长廷看着屏幕里缓缓接近的红色光点,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只要驶过前方那段弯道,甚至不用完全过去,就能与容容坐的那辆车迎面遇上。 他终于将视线从面前的屏幕中移开,投向了前方的道路,凝神等待着,想要第一时间捕捉到那辆车的出现。 风从一侧的山道下呼啸着席卷上来,裹着几片翠碧的树叶,打了几个旋,飘然落地,被卷进了车轮下面。黑色的车身一个流畅的转弯,进入了弯道路段,眼前的视野骤然变得开阔,没有了丝毫遮掩,山道连接着灰白的天空,只有一道脆弱又渺小的护栏伫立在崖边,令人看一眼便觉胆战心惊。 “先生,少爷的车过来了。”李助理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提醒道。 殷长廷没有说话,他在座位上挺直了身体,微微前倾,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的等待着。 “先生,不对!少爷的车好像没有减速,方向也不对……”李助理的惊呼陡然在车厢里炸开,殷长廷却完全没有听到,他目光直愣愣地看着那白色的车辆笔直的撞破护栏,速度不减,如同一只白色的蝶,又仿佛扑火的飞蛾,向着深不见底的崖下一跃而去。 转瞬须臾间,便不见了踪影,只有那断裂歪斜的护栏,以及从山下呼呼狂啸而上的风,提示着所有人,片刻之前见到的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殷长廷头脑一片空白,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脑袋在车顶撞出一声巨响,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痛楚般,抖着手去拉车门,拉了好几次才开,踉跄地冲了下去。 车子还未来得及完全停稳,他整个人被带的摔了一跤,摔得满身尘土,周身狼狈,又跌跌撞撞地爬起,向断了护栏的山崖边冲去。 紧跟下车的李助理脸色一变,拔腿便向那边跑去,口中嘶声大吼,“保镖!” 从前后车辆下来的保镖纷纷变了脸色,一窝蜂向崖边冲去,幸好殷长廷的腿受了伤速度不快,保镖在距离崖边一米处将他团团抱住,生拉硬拽的拖回了护栏之后。 殷长廷手脚并用,却无法挣脱这么多人的钳制,他牙关紧咬,额头青筋暴起,双眼血红的死死盯着山崖之下,口中发出困兽般的低吼,却始终无法在移动分毫。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力道才终于松懈下来,停止了反抗挣扎,控制住他手脚的众人丝毫不敢松懈,始终牢牢抓住,李助理也在旁边不断低声安抚。 “先生您先别着急,少爷他不一定在那辆车上,也有可能是绑架的人发现了少爷手机上的追踪器,故布疑阵做的这一出,就像上一次菲利特斯的那一辆车一样。” 殷长廷充耳不闻,明明什么也看不见,他充血的双眼却不肯从山崖下移开半分。 他的双眼大睁,目光不住搜寻,眼角红得像是滴出了血。然而别说车子,连冲撞留下的痕迹都寻不到丝毫,只有嶙峋陡峭的乱石,和长在崖上的藤蔓草木占据了整个视野。 片刻后,终于像是绝望了般,他收回目光,垂下了眼眸,怔怔的望着不远处断裂的护栏,整个人似是脱力,猛地倒退两步。 “……容容。” 喃喃的低语被山风一吹,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盘山道上一片死寂,没有人说话,只有风吹过山壁的呜呜声响,如同人伤心到极处时,硬压在喉间的呜咽。 “咳咳……你们站在那里做什么?”一道清浅中带着些许虚弱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这一方世界的沉寂。 殷长廷身形一震,霍然回头,然而视线调转了一半他却又猛地顿住,眸中狂喜夹杂着小心翼翼,声音颤抖的看向李助理,“是容容的声音,你听到了吗?” 李助理尚未来得及回答,最后方的保镖已经惊呼出声,“是容少爷!少爷他没事!” 不需要再确认,殷长廷飞快地转身,动作粗鲁地推开挡路的保镖,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他的动作一瘸一拐,带着满身灰尘,狼狈不堪,一边跑一边用视线搜寻,终于在山壁的遮挡后,发现了倚靠在石头上的容时。 “容容!”殷长廷双眼骤亮,拖着伤腿扑了过去。 容时靠在身后的石壁上,忍不住又低咳了几声,他在发现温优的神情不对,威胁无效后,便当机立断第一时间跳了车,只是他双腿行动不便,又是在车子加速后才跳下,落地后不可避免的受了伤。 好不容易缓过来,才有余力注意周围发生的事,仔细辨认了一番,认出站在山崖边最后那人的侧脸,正是在殷家别墅里工作的保镖,猜到可能是殷长廷发现不对找过来了,于是出声招呼。 事实证明他的猜测的确没错,只是容时看着一瘸一拐向自己跑来的殷长廷,脸上忍不住浮上一丝惊讶之色,为对方从未见过的、分外狼狈的情态。 “你……”他正想开口询问,话尚未出口,就被扑过来的殷长廷抱了个满怀。对方的力道之凶猛,紧扣的手臂又正巧压在了他跳车时蹭出的擦伤上,让容时所有的疑虑都瞬间消失,伸出手臂就要将他推出去。 只是他的手才刚放上对方的肩头,还未来得及用力,便觉眼前一阵阴影压下,唇上一温,鼻息间被另一个人灼热的呼吸充斥,厮磨啃咬,辗转纠缠,力道由轻到重,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嚼碎了吞下去一般。 容时眉头皱起,哪里还想得起管对方狼不狼狈,视线勉强下移,找到对方的那条伤腿,手下没有丝毫留情,壮壮一把按了上去。 那必定是极痛的,容时分明感觉到抱着自己的身体狠狠震了一震,然而对方不但没有松开,手臂上的力道反而更紧了几分,啃咬的唇齿也仿佛终于找准方向,探出一条柔软的舌尖企图往他唇缝间侵入。 容时无法,见不管自己手上如何加力,对方都毫无反应,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偏偏他整个人被卡在石壁间,没有丝毫躲避的余地,眼角余光看到那群保镖竟纷纷转过了头去,一副不敢打扰请自便的模样。 他登时气笑了,也不再客气,眸光一沉,抬手重重劈在殷长廷后颈上,直接将人劈晕了过去。 锁住他的力道骤然松懈,男人的体重整个朝他压了下来,容时怎会让自己被压中,反手一推,直接把人推的向后仰倒,扑通一声,摔在了坚硬的路面上,还扬起了一小片的灰尘。 做完这一切,容时才察觉到唇上传来的灼烧般的痛感,忆起刚刚被滑腻的舌尖舔过的感觉,他眉头皱的更紧了几分,抬起手臂,用一节勉强还算干净的衣袖擦了擦,擦去了那中怪异之感。 抬眼看了一眼仍旧背对着这处的一群人,容时直接抬高声音叫了一声李助理,对方这才转过了身,见到躺在地上的殷长廷,表情一惊,“先生怎么了?” “不清楚,突然就晕过去了。”容时随意扫了一眼,道:“把人抬上车,准备回去,再报警让警察过来一趟。” 李助理表情一松,猜测殷先生可能是一时情绪激动,这才昏了过去。听到容时的话,连忙将一群保镖叫过来,好一番折腾后,所有人才重新坐进了汽车里,单独留下了一人在这里等警察到来,车队就此掉头,沿着原路向c市回返。 两天后,殷家别墅,客厅。 容时坐在沙发上,让家庭医生给自己身上的伤口换药,殷长廷坐在旁边,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 等药换好,医生收拾好医疗器具,又交代了几句便告辞离开,殷长廷一个眼神,将管家和佣人都从客厅里赶上出去,才起身坐到容时的身旁。 “容容,为什么不答应解除关系的协议,你之前不是一直想要解决的么?”殷长廷眼神落在容时手臂上的伤口处,有心想要伸手碰一碰,想起医生刚刚换药包扎好,到底还是忍住了。 容时手中捧着一本书,闻言头也不抬,修长的手指翻过一纸书页,淡淡道:“是么?我现在感觉这样也挺好,不用解了。” 殷长廷噎了噎,还想在说什么,就见李助理提着一个文件袋,从别墅外走了进来,只得住了口。 “先生,您要我准备的东西我都带来了。”李助理向两人一一问好过后,打开文件袋,从里面取出一叠散发着墨香的纸张。 殷长廷伸手接过,却没有翻看,而是递到容时面前,“容容。” 投放在书面上的视线被遮挡,容时接过那一叠纸,翻开第一张,看到最上方的那一行字,顿时挑了挑眉,抬头看向殷长廷,道:“你这是何意?” 殷长廷从李助理手中接过一支笔递到他面前,脸上笑意盈眸,软款温柔,道:“就是你看到的那样,我说过,我愿意将我所有的一切都给你,不论是我自己,还是殷氏,只要是我有的,便都是你的。” “所以,签字,容容,以后你才是殷氏真正的主人。” 容时的视线从他脸上细细扫过,确定他不是开玩笑,不由怔了怔,正想拒绝,无意中对上他的目光,将富可敌国的财富拱手送出,那眼里却没有半分不舍心痛,有的只是几乎要溢出来的柔软情意,如蛛网般层层叠叠铺展开来,想要将心仪的猎物困入网中,与他一同沉沦。 容时伸手接过黑色的签字笔,拿在手中没有动作,他的眼睫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殷长廷也没有催促,半晌后,他突然摇了摇头,双手抬起,将那一叠印着股份转让合同的纸张从中间撕成两半,一分为二,扔进了旁边的垃圾篓里。 “容容?”殷长廷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面上却仍是笑着的。 “把解除关系的协议拿来,我同意了。”容时突然开口道。 殷长廷一愣,反应过来后的表情却并非高兴,应该说脸上的神情依旧是温柔浅笑的,然而眸光却沉了下去,他目光紧紧落在容时脸上,语调轻柔的道:“你刚刚不是还不同意的吗,怎么现在又答应了?容容,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不等容时回答,他眼神一转,从李助理手中又重新接过一叠纸张,并示意对方退出客厅后,才将文件交到容时眼前,道:“所有的文件都在这里,容容,你如果要签的话就必须全部签,别想和我撇清关系。”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几乎是咬牙切齿。 容时眸光闪了闪,这次没有再拒绝,伸手接过后,干脆地在上面刷刷刷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签完之后,他将文件扔回殷长廷怀中,道:“行了,别犯病。当初你给我看的那份协议本来就是假的,现在又是在疯什么?我还没和你清算你拿一张废纸骗了我那么久的事呢。” 殷长廷冷沉的神情一顿,将文件捡起来默默转了一个身,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后,才整理好放在了一边。然后仿佛心满意足又似乎讨好般,见容时不再理会他,拧眉思索了片刻,突然上前抱起容时盖在毛毯下的一条腿,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容容,罗伯特医生交代说你的腿要多按摩,疏通经脉血气,我前段时间空闲时找他学了学,现在给你按按。”说着,动作有些生疏的在容时的腿上推按起来,只字不提什么真假协议的事儿。 容时眉心跳了跳,将目光从书本上抽回看了过去,见他的动作虽然生疏,姿势和穴位却还算准确,想来应该是真的认真学过,便懒得再理会他,将注意力又重新放回了手中的书上。左右他这腿什么感觉也没有,就算推拿重了也感觉不到痛。 别墅外,李助理站在树下的一小片绿荫中,被艳阳天里滚烫的热气吹的身上汗流浃背,手中的文件袋被他当做扇子,呼呼的扇出了残影,他时不时探头朝别墅门里的方向看一眼,奇怪难道先生还没搞定,怎么还不来叫他进去? 他可还有事情没有向先生交代呢,警察局那边给他打过电话,经过连日的搜寻,终于在山崖下发现了坠崖的那辆车,不过里面的人已经失去多时,经过法医鉴定,应当是车辆滚落那日当场身亡。 菲力特斯的那几名手下,也在即将登上省道的路边被警察抓个正着,如果没有人来交涉的话,必定是要在国内接受惩罚的。可惜的是,菲利特斯本人早已乘坐飞机回了A国,没能被抓住,不然非得让他吃一顿苦头不可。 李助理一边在心中遗憾,忍不住又探头朝里望了望。他不知道,屋里的人早已将他的存在忘了个一干二净,完全没想起来还有个人在外面等着。 二十年后。 装饰典雅的房间里,各中医疗器械应有尽有,几乎让人以为,此处是哪家资质优秀的医院病房,然而事实并非如此,这不过只是一间私人别墅的卧房罢了。 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窗外的月光透不进分毫,只有头顶的壁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将室内的一切清晰映照出来。 容时躺在床上,时光的逝去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除了让那张面容变得更为仙姿俊逸,惊心动魄外,唯一的变化,只有他日复一日渐渐虚弱下来的身体。 当初的车祸除了让他的双腿失去行走能力外,并不是就在没了其他的损伤,只不过都在当时被治愈。然而有些伤却并不是治愈了便再无影响的,随着年龄的增长,加上缺少运动,双腿不良于行生出的一系列后遗症,让他的身体状况彻底衰败下去,直到此时,只能勉强靠着呼吸机维持生机。 容时脸上戴着呼吸机的面罩,即便如此,胸腹间每一次气体的交换仍让他觉得费力,喉间不时冒出的痒意,更是让他呛咳不断。他却全然没有在意这些,目光落在坐在床沿的人身上,眉头皱起,嘴唇微动,说了句什么。 从氧气罩下传出的声音低得必须附下耳朵才能勉强听清,而床边坐着的人显然也乐于如此,弯下腰来,将脸庞凑到他面前,隔着一层面罩,几乎紧紧相贴。 “容容,你想说什么?慢慢说,我都听得见。”殷长廷脸上带着轻柔的笑意,全然看不出一丝难过来,仿佛面前的人只是累了暂时在休息,并不是走到了油尽灯枯的生命尽头。 “你……想要做什么……”容时看着那脸上的笑意,勉强将话又重复了一遍。 “啊,让容容你发现了?我还以为我隐藏的很好呢,果然不愧是我的容容,还是如此的心思敏锐。我就是给管家他们放了几天假,想和你单独过个二人世界罢了,这也被你知道了。”殷长廷语气赞叹,然而脸上却没有分毫惊讶之色,甚至连浅笑着的眉眼,也不带丝毫弧度变化。 容时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一瞬不瞬,没有半分移开的意思。 殷长廷神情不变,只是微微抬头在他的额头亲了一下,笑盈盈的道:“容容不怕,不会让你一个人,我会陪着你的,一直。” 听见这句喃喃低语,容时动了动唇想要再问,然而之前的那几个动作仿佛已经耗尽了他最后的精力,只觉一股浓浓的困倦之意从身体深处涌上,让他的意识无法控制的变得模糊不清,只想就此沉沉睡去。在意识彻底陷入混沌之前,他勉力维持着最后的神智,挣扎着从唇间吐出了几个字。 “……” 殷长廷半支着身体靠在床头,看着那双眼睛缓缓闭上,他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唇角的笑容仍旧如春风醉人。他抬手为身下的人仔细掖了掖被角,手掌在被子上轻轻拍了几下,仿佛在哄着对方,想让他睡得更安稳香甜。 只是不知是否是长久维持一个姿势导致手臂酸软无力,他原本半撑在床头的手一滑,整个人重重摔在了床上,重复了好几次,也没能让自己重新半坐起来。 最后他干脆放弃了,索性就着这个姿势半躺在床上,小心翼翼的抬头去看身旁人,确定他依旧睡得香甜,才似乎松了一口气,他一手将人连人带被的抱住,把脸埋在了对方的颈间,便不再动弹,仿佛睡了过去。 房间里死寂无声,只有响了不知多久的仪器警报声持续不断。不知过了多久,半躺在床上的人影动了动,稍稍撑起了身体,却不是去关闭那恼人的噪音,而是伸出一只手,将怀中人面上的呼吸罩摘了下来,随手扔到了床下。 不论是尖锐的警报声,还是他的这一连串动作,床上的人始终都没有醒,平静的面容仿佛正在做着一场好梦。他伸手抚上那张面容,指尖在上面轻轻的描摹游移,仿佛想要将之分毫不差的刻画进心里。 他脸上的温柔笑意早已在不知何时变成了面无表情,衬着眼尾的猩红,形容阴冷而可怖。 突地,他整个人俯下身去,含住了身下人的唇瓣,辗转纠缠,撕咬啃噬,动作粗暴得仿佛想要将对方整个人嚼碎了吞入腹中,这样便可永远密不可分。然而片刻后,他却又猛地停住了动作,用力抽了自己一掌,随后像是表达歉意般,轻柔的吻了吻身下人红肿泛着血丝的唇瓣,便抱着人不动了。 又是许久的安静,床上的人稍稍支起身来,寻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将怀里的人连人带被困在怀中,口中仿佛嘟囔了两句什么,因为声音太低而听不清楚,只隐隐辨认出“不喜欢……没关系……原谅……陪着你……”等几个字,然后手臂一扬,将一件闪着粼粼微光的东西,远远抛在了地毯上。 冲天的火光瞬间燃起,迅速将整片地毯吞入火舌中,又飞快蔓延开去,将所有木制家具、窗帘……席卷成一片火海,在摇曳扭曲的火光中,床上紧紧相拥的两个人,仿佛陷入了永恒的沉睡,密不可分。 第二天,殷家别墅发生火灾,殷家主与另一人葬身火海的消息席卷了所有新闻的头条,引得众人扼腕叹息不已。 *** 火焰,铺天盖地的火焰,将整片天空都染成了赤金的颜色,呼啸着滚滚落下,所过之处,草木花树,飞禽走兽,虫豸游鱼,尽皆化为一片灰烬。 往常鸟语花香,灵兽遍地的山谷,只在眨眼间便成一片火海,在仙灵圣火的高温之下,连最坚硬的岩石也在瞬间融化成一片红色岩浆,然后又在须臾之间,于圣火中化作飞灰。 天上地下,所有一切都湮灭在金色的火海中,空间在高温的炙烤下扭曲变形,化出微微的虚影,这一方天地如同一座巨大的熔炉,身处其中的一切,哪怕再如何哀嚎挣扎,最终也被金色的火焰吞噬,到最后,似乎也只有火焰才能在这里继续留存。 不,不只是火焰,在那熔金焚日的炼狱深处,还有一道参天的身影伫立其中,那是一颗巨大无比的古树,通体莹莹如碧玉,粗壮笔直的树干直入云端,连接天地,通向了不知多遥远的几重天外。 此刻在金色火焰的煅烧下,从根部开始,巨木绿色的脉络开始枯萎,仿佛生机在流逝,如玉的色泽退去,化作冰冷漆黑的颜色,并且沿着树干一路往上延伸,火焰也随之而上。 巨树仿佛感觉到痛苦般,枝条疯狂的摇摆抽动,将它头顶上方的天空搅得风起云涌,企图将靠近的火焰甩飞出去,然而这一切都只是徒劳,火焰仿佛长在了它的身上,无论枝条如何的抖动、摇摆,金焰始终如影随形。 远远望去,仿佛整颗树融上了一层金色的跳动的光晕,无比的神圣美丽。然而这份美丽为巨多木带去的只有痛苦而已。 在距离此方天地千万里外的遥远虚空中,无数修者踏着各色宝器飞船,凌空虚立,仙姿飘逸,将目光遥遥的投向了这个方向。 他们的视线穿透了这万里的距离,云海的阻隔,准确的落在那棵于火海炼狱中挣扎摇摆的巨树上,看着巨木通体碧绿的树干渐渐转化为乌金的色泽,直通云霄,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了欣喜的惊叹。 “通天梯即将炼化而成,各位道友,大家一起再加把劲!为炼化法阵助一臂之力!”一道清朗的声音于众人中响起,传遍所有修者上空。 众人纷纷出声应诺,当即严肃了表情,或摆出法宝,或掐指捻诀,或念念有词,对准巨木的方向,各展神通。 下一刻,千里之外焚烧不歇的金色火焰瞬间爆涨,将摇摆挣扎的巨木彻底吞没。 第229章 仇人遍布修真界 “你做什么?!”温优一做出异动, 容时便有所察觉,枪口立时对准了他的后脑。 温优“呵呵”一笑,竟对这性命威胁毫不在意, 抬眼对着后视镜露出了一抹癫狂而扭曲的笑容, 脚下力道不歇, 反而一踩到底! 白色的汽车犹如一抹幽灵,速度快得只剩一道残影, 非但不减速,甚至毫无转弯的迹象, 笔直地朝前方的弯道冲去! 另一边,全速前进的车队随着地图上红点的指引, 从山脚驶入了盘山路, 弯曲且宽窄不一的车道,让车队不得不放缓了行驶速度, 即便殷长廷心中如何急躁,也不得不勉强按捺。 “先生, 少爷的车应该就在前方不远处了,方向正是我们这边,只要绕过最后一环很快就能遇上, 您别着急。”坐在旁边的李助理同样盯着电脑屏幕中移动的红点,见殷长廷眉头紧锁,手掌在膝头紧握成拳,不由开口安慰道。 “嗯。”殷长廷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紧盯着屏幕中的那枚光点, 无论是表情还是动作,都没有丝毫放松的痕迹。 李助理在心中一叹,见此也不再开口劝慰。 即便刻意放缓成了能够保证安全的行驶速度,车队的前进也丝毫不慢。殷长廷看着屏幕里缓缓接近的红色光点,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只要驶过前方那段弯道,甚至不用完全过去,就能与容容坐的那辆车迎面遇上。 他终于将视线从面前的屏幕中移开,投向了前方的道路,凝神等待着,想要第一时间捕捉到那辆车的出现。 风从一侧的山道下呼啸着席卷上来,裹着几片翠碧的树叶,打了几个旋,飘然落地,被卷进了车轮下面。黑色的车身一个流畅的转弯,进入了弯道路段,眼前的视野骤然变得开阔,没有了丝毫遮掩,山道连接着灰白的天空,只有一道脆弱又渺小的护栏伫立在崖边,令人看一眼便觉胆战心惊。 “先生,少爷的车过来了。”李助理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提醒道。 殷长廷没有说话,他在座位上挺直了身体,微微前倾,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的等待着。 “先生,不对!少爷的车好像没有减速,方向也不对……”李助理的惊呼陡然在车厢里炸开,殷长廷却完全没有听到,他目光直愣愣地看着那白色的车辆笔直的撞破护栏,速度不减,如同一只白色的蝶,又仿佛扑火的飞蛾,向着深不见底的崖下一跃而去。 转瞬须臾间,便不见了踪影,只有那断裂歪斜的护栏,以及从山下呼呼狂啸而上的风,提示着所有人,片刻之前见到的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殷长廷头脑一片空白,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脑袋在车顶撞出一声巨响,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痛楚般,抖着手去拉车门,拉了好几次才开,踉跄地冲了下去。 车子还未来得及完全停稳,他整个人被带的摔了一跤,摔得满身尘土,周身狼狈,又跌跌撞撞地爬起,向断了护栏的山崖边冲去。 紧跟下车的李助理脸色一变,拔腿便向那边跑去,口中嘶声大吼,“保镖!” 从前后车辆下来的保镖纷纷变了脸色,一窝蜂向崖边冲去,幸好殷长廷的腿受了伤速度不快,保镖在距离崖边一米处将他团团抱住,生拉硬拽的拖回了护栏之后。 殷长廷手脚并用,却无法挣脱这么多人的钳制,他牙关紧咬,额头青筋暴起,双眼血红的死死盯着山崖之下,口中发出困兽般的低吼,却始终无法在移动分毫。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力道才终于松懈下来,停止了反抗挣扎,控制住他手脚的众人丝毫不敢松懈,始终牢牢抓住,李助理也在旁边不断低声安抚。 “先生您先别着急,少爷他不一定在那辆车上,也有可能是绑架的人发现了少爷手机上的追踪器,故布疑阵做的这一出,就像上一次菲利特斯的那一辆车一样。” 殷长廷充耳不闻,明明什么也看不见,他充血的双眼却不肯从山崖下移开半分。 他的双眼大睁,目光不住搜寻,眼角红得像是滴出了血。然而别说车子,连冲撞留下的痕迹都寻不到丝毫,只有嶙峋陡峭的乱石,和长在崖上的藤蔓草木占据了整个视野。 片刻后,终于像是绝望了般,他收回目光,垂下了眼眸,怔怔的望着不远处断裂的护栏,整个人似是脱力,猛地倒退两步。 “……容容。” 喃喃的低语被山风一吹,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盘山道上一片死寂,没有人说话,只有风吹过山壁的呜呜声响,如同人伤心到极处时,硬压在喉间的呜咽。 “咳咳……你们站在那里做什么?”一道清浅中带着些许虚弱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这一方世界的沉寂。 殷长廷身形一震,霍然回头,然而视线调转了一半他却又猛地顿住,眸中狂喜夹杂着小心翼翼,声音颤抖的看向李助理,“是容容的声音,你听到了吗?” 李助理尚未来得及回答,最后方的保镖已经惊呼出声,“是容少爷!少爷他没事!” 不需要再确认,殷长廷飞快地转身,动作粗鲁地推开挡路的保镖,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他的动作一瘸一拐,带着满身灰尘,狼狈不堪,一边跑一边用视线搜寻,终于在山壁的遮挡后,发现了倚靠在石头上的容时。 “容容!”殷长廷双眼骤亮,拖着伤腿扑了过去。 容时靠在身后的石壁上,忍不住又低咳了几声,他在发现温优的神情不对,威胁无效后,便当机立断第一时间跳了车,只是他双腿行动不便,又是在车子加速后才跳下,落地后不可避免的受了伤。 好不容易缓过来,才有余力注意周围发生的事,仔细辨认了一番,认出站在山崖边最后那人的侧脸,正是在殷家别墅里工作的保镖,猜到可能是殷长廷发现不对找过来了,于是出声招呼。 事实证明他的猜测的确没错,只是容时看着一瘸一拐向自己跑来的殷长廷,脸上忍不住浮上一丝惊讶之色,为对方从未见过的、分外狼狈的情态。 “你……”他正想开口询问,话尚未出口,就被扑过来的殷长廷抱了个满怀。对方的力道之凶猛,紧扣的手臂又正巧压在了他跳车时蹭出的擦伤上,让容时所有的疑虑都瞬间消失,伸出手臂就要将他推出去。 只是他的手才刚放上对方的肩头,还未来得及用力,便觉眼前一阵阴影压下,唇上一温,鼻息间被另一个人灼热的呼吸充斥,厮磨啃咬,辗转纠缠,力道由轻到重,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嚼碎了吞下去一般。 容时眉头皱起,哪里还想得起管对方狼不狼狈,视线勉强下移,找到对方的那条伤腿,手下没有丝毫留情,壮壮一把按了上去。 那必定是极痛的,容时分明感觉到抱着自己的身体狠狠震了一震,然而对方不但没有松开,手臂上的力道反而更紧了几分,啃咬的唇齿也仿佛终于找准方向,探出一条柔软的舌尖企图往他唇缝间侵入。 容时无法,见不管自己手上如何加力,对方都毫无反应,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偏偏他整个人被卡在石壁间,没有丝毫躲避的余地,眼角余光看到那群保镖竟纷纷转过了头去,一副不敢打扰请自便的模样。 他登时气笑了,也不再客气,眸光一沉,抬手重重劈在殷长廷后颈上,直接将人劈晕了过去。 锁住他的力道骤然松懈,男人的体重整个朝他压了下来,容时怎会让自己被压中,反手一推,直接把人推的向后仰倒,扑通一声,摔在了坚硬的路面上,还扬起了一小片的灰尘。 做完这一切,容时才察觉到唇上传来的灼烧般的痛感,忆起刚刚被滑腻的舌尖舔过的感觉,他眉头皱的更紧了几分,抬起手臂,用一节勉强还算干净的衣袖擦了擦,擦去了那种怪异之感。 抬眼看了一眼仍旧背对着这处的一群人,容时直接抬高声音叫了一声李助理,对方这才转过了身,见到躺在地上的殷长廷,表情一惊,“先生怎么了?” “不清楚,突然就晕过去了。”容时随意扫了一眼,道:“把人抬上车,准备回去,再报警让警察过来一趟。” 李助理表情一松,猜测殷先生可能是一时情绪激动,这才昏了过去。听到容时的话,连忙将一群保镖叫过来,好一番折腾后,所有人才重新坐进了汽车里,单独留下了一人在这里等警察到来,车队就此掉头,沿着原路向c市回返。 两天后,殷家别墅,客厅。 容时坐在沙发上,让家庭医生给自己身上的伤口换药,殷长廷坐在旁边,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 等药换好,医生收拾好医疗器具,又交代了几句便告辞离开,殷长廷一个眼神,将管家和佣人都从客厅里赶上出去,才起身坐到容时的身旁。 “容容,为什么不答应解除关系的协议,你之前不是一直想要解决的么?”殷长廷眼神落在容时手臂上的伤口处,有心想要伸手碰一碰,想起医生刚刚换药包扎好,到底还是忍住了。 容时手中捧着一本书,闻言头也不抬,修长的手指翻过一纸书页,淡淡道:“是么?我现在感觉这样也挺好,不用解了。” 殷长廷噎了噎,还想在说什么,就见李助理提着一个文件袋,从别墅外走了进来,只得住了口。 “先生,您要我准备的东西我都带来了。”李助理向两人一一问好过后,打开文件袋,从里面取出一叠散发着墨香的纸张。 殷长廷伸手接过,却没有翻看,而是递到容时面前,“容容。” 投放在书面上的视线被遮挡,容时接过那一叠纸,翻开第一张,看到最上方的那一行字,顿时挑了挑眉,抬头看向殷长廷,道:“你这是何意?” 殷长廷从李助理手中接过一支笔递到他面前,脸上笑意盈眸,软款温柔,道:“就是你看到的那样,我说过,我愿意将我所有的一切都给你,不论是我自己,还是殷氏,只要是我有的,便都是你的。” “所以,签字,容容,以后你才是殷氏真正的主人。” 容时的视线从他脸上细细扫过,确定他不是开玩笑,不由怔了怔,正想拒绝,无意中对上他的目光,将富可敌国的财富拱手送出,那眼里却没有半分不舍心痛,有的只是几乎要溢出来的柔软情意,如蛛网般层层叠叠铺展开来,想要将心仪的猎物困入网中,与他一同沉沦。 容时伸手接过黑色的签字笔,拿在手中没有动作,他的眼睫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殷长廷也没有催促,半晌后,他突然摇了摇头,双手抬起,将那一叠印着股份转让合同的纸张从中间撕成两半,一分为二,扔进了旁边的垃圾篓里。 “容容?”殷长廷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面上却仍是笑着的。 “把解除关系的协议拿来,我同意了。”容时突然开口道。 殷长廷一愣,反应过来后的表情却并非高兴,应该说脸上的神情依旧是温柔浅笑的,然而眸光却沉了下去,他目光紧紧落在容时脸上,语调轻柔的道:“你刚刚不是还不同意的吗,怎么现在又答应了?容容,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不等容时回答,他眼神一转,从李助理手中又重新接过一叠纸张,并示意对方退出客厅后,才将文件交到容时眼前,道:“所有的文件都在这里,容容,你如果要签的话就必须全部签,别想和我撇清关系。”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几乎是咬牙切齿。 容时眸光闪了闪,这次没有再拒绝,伸手接过后,干脆地在上面刷刷刷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签完之后,他将文件扔回殷长廷怀中,道:“行了,别犯病。当初你给我看的那份协议本来就是假的,现在又是在疯什么?我还没和你清算你拿一张废纸骗了我那么久的事呢。” 殷长廷冷沉的神情一顿,将文件捡起来默默转了一个身,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后,才整理好放在了一边。然后仿佛心满意足又似乎讨好般,见容时不再理会他,拧眉思索了片刻,突然上前抱起容时盖在毛毯下的一条腿,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容容,罗伯特医生交代说你的腿要多按摩,疏通经脉血气,我前段时间空闲时找他学了学,现在给你按按。”说着,动作有些生疏的在容时的腿上推按起来,只字不提什么真假协议的事儿。 容时眉心跳了跳,将目光从书本上抽回看了过去,见他的动作虽然生疏,姿势和穴位却还算准确,想来应该是真的认真学过,便懒得再理会他,将注意力又重新放回了手中的书上。左右他这腿什么感觉也没有,就算推拿重了也感觉不到痛。 别墅外,李助理站在树下的一小片绿荫中,被艳阳天里滚烫的热气吹的身上汗流浃背,手中的文件袋被他当做扇子,呼呼的扇出了残影,他时不时探头朝别墅门里的方向看一眼,奇怪难道先生还没搞定,怎么还不来叫他进去? 他可还有事情没有向先生交代呢,警察局那边给他打过电话,经过连日的搜寻,终于在山崖下发现了坠崖的那辆车,不过里面的人已经失去多时,经过法医鉴定,应当是车辆滚落那日当场身亡。 菲力特斯的那几名手下,也在即将登上省道的路边被警察抓个正着,如果没有人来交涉的话,必定是要在国内接受惩罚的。可惜的是,菲利特斯本人早已乘坐飞机回了A国,没能被抓住,不然非得让他吃一顿苦头不可。 李助理一边在心中遗憾,忍不住又探头朝里望了望。他不知道,屋里的人早已将他的存在忘了个一干二净,完全没想起来还有个人在外面等着。 二十年后。 装饰典雅的房间里,各种医疗器械应有尽有,几乎让人以为,此处是哪家资质优秀的医院病房,然而事实并非如此,这不过只是一间私人别墅的卧房罢了。 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窗外的月光透不进分毫,只有头顶的壁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将室内的一切清晰映照出来。 容时躺在床上,时光的逝去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除了让那张面容变得更为仙姿俊逸,惊心动魄外,唯一的变化,只有他日复一日渐渐虚弱下来的身体。 当初的车祸除了让他的双腿失去行走能力外,并不是就在没了其他的损伤,只不过都在当时被治愈。然而有些伤却并不是治愈了便再无影响的,随着年龄的增长,加上缺少运动,双腿不良于行生出的一系列后遗症,让他的身体状况彻底衰败下去,直到此时,只能勉强靠着呼吸机维持生机。 容时脸上戴着呼吸机的面罩,即便如此,胸腹间每一次气体的交换仍让他觉得费力,喉间不时冒出的痒意,更是让他呛咳不断。他却全然没有在意这些,目光落在坐在床沿的人身上,眉头皱起,嘴唇微动,说了句什么。 从氧气罩下传出的声音低得必须附下耳朵才能勉强听清,而床边坐着的人显然也乐于如此,弯下腰来,将脸庞凑到他面前,隔着一层面罩,几乎紧紧相贴。 “容容,你想说什么?慢慢说,我都听得见。”殷长廷脸上带着轻柔的笑意,全然看不出一丝难过来,仿佛面前的人只是累了暂时在休息,并不是走到了油尽灯枯的生命尽头。 “你……想要做什么……”容时看着那脸上的笑意,勉强将话又重复了一遍。 “啊,让容容你发现了?我还以为我隐藏的很好呢,果然不愧是我的容容,还是如此的心思敏锐。我就是给管家他们放了几天假,想和你单独过个二人世界罢了,这也被你知道了。”殷长廷语气赞叹,然而脸上却没有分毫惊讶之色,甚至连浅笑着的眉眼,也不带丝毫弧度变化。 容时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一瞬不瞬,没有半分移开的意思。 殷长廷神情不变,只是微微抬头在他的额头亲了一下,笑盈盈的道:“容容不怕,不会让你一个人,我会陪着你的,一直。” 听见这句喃喃低语,容时动了动唇想要再问,然而之前的那几个动作仿佛已经耗尽了他最后的精力,只觉一股浓浓的困倦之意从身体深处涌上,让他的意识无法控制的变得模糊不清,只想就此沉沉睡去。在意识彻底陷入混沌之前,他勉力维持着最后的神智,挣扎着从唇间吐出了几个字。 “……” 殷长廷半支着身体靠在床头,看着那双眼睛缓缓闭上,他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唇角的笑容仍旧如春风醉人。他抬手为身下的人仔细掖了掖被角,手掌在被子上轻轻拍了几下,仿佛在哄着对方,想让他睡得更安稳香甜。 只是不知是否是长久维持一个姿势导致手臂酸软无力,他原本半撑在床头的手一滑,整个人重重摔在了床上,重复了好几次,也没能让自己重新半坐起来。 最后他干脆放弃了,索性就着这个姿势半躺在床上,小心翼翼的抬头去看身旁人,确定他依旧睡得香甜,才似乎松了一口气,他一手将人连人带被的抱住,把脸埋在了对方的颈间,便不再动弹,仿佛睡了过去。 房间里死寂无声,只有响了不知多久的仪器警报声持续不断。不知过了多久,半躺在床上的人影动了动,稍稍撑起了身体,却不是去关闭那恼人的噪音,而是伸出一只手,将怀中人面上的呼吸罩摘了下来,随手扔到了床下。 不论是尖锐的警报声,还是他的这一连串动作,床上的人始终都没有醒,平静的面容仿佛正在做着一场好梦。他伸手抚上那张面容,指尖在上面轻轻的描摹游移,仿佛想要将之分毫不差的刻画进心里。 他脸上的温柔笑意早已在不知何时变成了面无表情,衬着眼尾的猩红,形容阴冷而可怖。 突地,他整个人俯下身去,含住了身下人的唇瓣,辗转纠缠,撕咬啃噬,动作粗暴得仿佛想要将对方整个人嚼碎了吞入腹中,这样便可永远密不可分。然而片刻后,他却又猛地停住了动作,用力抽了自己一掌,随后像是表达歉意般,轻柔的吻了吻身下人红肿泛着血丝的唇瓣,便抱着人不动了。 又是许久的安静,床上的人稍稍支起身来,寻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将怀里的人连人带被困在怀中,口中仿佛嘟囔了两句什么,因为声音太低而听不清楚,只隐隐辨认出“不喜欢……没关系……原谅……陪着你……”等几个字,然后手臂一扬,将一件闪着粼粼微光的东西,远远抛在了地毯上。 冲天的火光瞬间燃起,迅速将整片地毯吞入火舌中,又飞快蔓延开去,将所有木制家具、窗帘……席卷成一片火海,在摇曳扭曲的火光中,床上紧紧相拥的两个人,仿佛陷入了永恒的沉睡,密不可分。 第二天,殷家别墅发生火灾,殷家主与另一人葬身火海的消息席卷了所有新闻的头条,引得众人扼腕叹息不已。 *** 火焰,铺天盖地的火焰,将整片天空都染成了赤金的颜色,呼啸着滚滚落下,所过之处,草木花树,飞禽走兽,虫豸游鱼,尽皆化为一片灰烬。 往常鸟语花香,灵兽遍地的山谷,只在眨眼间便成一片火海,在仙灵圣火的高温之下,连最坚硬的岩石也在瞬间融化成一片红色岩浆,然后又在须臾之间,于圣火中化作飞灰。 天上地下,所有一切都湮灭在金色的火海中,空间在高温的炙烤下扭曲变形,化出微微的虚影,这一方天地如同一座巨大的熔炉,身处其中的一切,哪怕再如何哀嚎挣扎,最终也被金色的火焰吞噬,到最后,似乎也只有火焰才能在这里继续留存。 不,不只是火焰,在那熔金焚日的炼狱深处,还有一道参天的身影伫立其中,那是一颗巨大无比的古树,通体莹莹如碧玉,粗壮笔直的树干直入云端,连接天地,通向了不知多遥远的几重天外。 此刻在金色火焰的煅烧下,从根部开始,巨木绿色的脉络开始枯萎,仿佛生机在流逝,如玉的色泽退去,化作冰冷漆黑的颜色,并且沿着树干一路往上延伸,火焰也随之而上。 巨树仿佛感觉到痛苦般,枝条疯狂的摇摆抽动,将它头顶上方的天空搅得风起云涌,企图将靠近的火焰甩飞出去,然而这一切都只是徒劳,火焰仿佛长在了它的身上,无论枝条如何的抖动、摇摆,金焰始终如影随形。 远远望去,仿佛整颗树融上了一层金色的跳动的光晕,无比的神圣美丽。然而这份美丽为巨多木带去的只有痛苦而已。 在距离此方天地千万里外的遥远虚空中,无数修者踏着各色宝器飞船,凌空虚立,仙姿飘逸,将目光遥遥的投向了这个方向。 他们的视线穿透了这万里的距离,云海的阻隔,准确的落在那棵于火海炼狱中挣扎摇摆的巨树上,看着巨木通体碧绿的树干渐渐转化为乌金的色泽,直通云霄,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了欣喜的惊叹。 “通天梯即将炼化而成,各位道友,大家一起再加把劲!为炼化法阵助一臂之力!”一道清朗的声音于众人中响起,传遍所有修者上空。 众人纷纷出声应诺,当即严肃了表情,或摆出法宝,或掐指捻诀,或念念有词,对准巨木的方向,各展神通。 下一刻,千里之外焚烧不歇的金色火焰瞬间爆涨,将摇摆挣扎的巨木彻底吞没。 第230章 仇人遍布修真界 古书记载, 在大陆的中部有一棵树,高百仞,通天达地, 上及神府, 下抵九幽, 其干如玉,其叶如华, 其实如栾,枝开九重, 坠其珠,称建木…… 敞开的雕花木窗前, 一只苍白修长的手轻轻将桌案上的书页合上, 轻笑着摇了摇头。阳光柔柔地撒在他身上,蓝衫朗朗, 衬得那带笑的眉眼清俊雅致,一派温润如玉。 他将目光从书本上收回, 面露遗憾,投向了遥远的山峦重影间…… 这是一座山谷,群山环绕, 连绵不绝,其实说是山谷或许并不合适,因为除了遥远的重峦叠嶂,如水墨画般的虚影在天际若隐若现, 它一望无际的望不到边界。 碧涛如浪,风声阵阵,连绵起伏间奇花异草遍地,鸟鸣声空灵悦耳, 流水潺潺不歇,飞禽走兽悠闲的在林间嬉戏飞舞。 连空气都似乎盈满了花朵的芬芳,一只足有巴掌大的雪色蝴蝶,似是被香味吸引,翩跹摇曳的随风飞来,轻盈地落在一朵色如火焰,形似重莲的花朵上,蝶翅轻煽,洒落一片晶莹的粼粼微光。 它满足的吸食着花中的汁液,突然,像是感觉到什么般,蝶翅一颤,顾不上还有大半的花蜜,扑闪着翅膀飞快的远离花朵,颤颤巍巍的飞远。 不知何时,轻柔的风停止了吹拂,空气仿佛被某中无形的东西沉沉压着,飞禽灵兽也似乎感知到危险,静静的躲在枝头草丛间,不在发出一丝动静。 凝滞与死寂瞬间弥漫整座山谷。 啪—— 啪—— 啪啪——呼——哗啦—— 剧烈的枝叶摇摆声厚重而深邃,仿佛从天际传来,突如其来的狂风席卷了整片山谷,吹得所有花草树木东倒西歪,枝断干折,地面也随之开始震颤,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在地下发狂的冲撞,山塌地陷,乱石飞溅。动物们在草丛中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不敢抬头去看山谷中央那棵直入云霄的通天巨树。 又开始了。 如果动物们能够说话,想必此时已经忍不住开口默默吐槽,不知从何时开始,这神木谷中的通天神树便多了一个毛病,时不时就要像西边的那只红眼犀牛一样发狂一阵,不但看不见的枝叶在不知第几重天的地方搅得风云变动、天昏地暗,连深埋在地底下的根系,也仿佛想要搬家一般起伏翻滚不休。 虽然没听说过有哪棵树会想要搬家,而且能够搬家成功的。 每当这时候,整片山谷便是一片天崩地裂,就像经历了一场浩劫般。 动物们心中正想着,便感觉头顶的天空陡然暗沉下来,并且越来越暗,如同陷入了黑夜。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的云层中似乎有什么恐怖的气息在酝酿,沉闷的雷声伴随着在滚滚乌云中游走的紫色电光,弥漫了整座山谷的上空。 雷劫! 动物们此时已经不只是瑟瑟发抖了,而是恨不得干脆把自己埋到地下去,这样就不用面对这恐怖的雷劫威压。 山谷正中,无法丈量的巨木如同一根支撑着天地的巨大柱子,顶端没入云层深处,树身似以莹润的碧色玉石雕琢而成,遍布繁复而神圣的纹路。 此刻,这擎天巨木碧色的树身,从最中心处悄然浮现出无数血色脉络,丝丝缕缕交缠游走,最终遍布了整棵树身。苍玉一般古朴神圣的巨木,瞬间化作了血一般的腥红色,而随着树身的血色更深一份,上方的云层便更厚重一分。 “噼啪——轰!” 终于,仿佛再也忍受不了这份挑衅,云层中一道紫色的电龙蹿出,化作光柱向巨木的树身狠狠劈下! 霎时间,震耳欲聋的雷声伴随着刺眼的白光笼罩了整座山谷,此间的一切活物都深深的埋下头去,紧紧闭上双眼,任命的迎接这突如其来的死亡…… 铺天盖地的火焰,如海浪一般汹涌翻滚,奔腾呼啸着将他包围,他不知它们从何而来,只知道某一天,它们仿佛突然出现,然后顺着他深埋在地底最深处的部分,黑色阴冷的火焰一路向上,到了地表又突然转化成金色的烈焰,倾刻间席卷整个山谷。 谷中的一切都在瞬息间化作虚无,灰飞烟灭,只有他,在这仿佛灼烧到灵魂深处的火焰中,一直煎熬了不知多少岁月,等到最后一丝灵识泯灭,才终于得到了暂时的解脱。 他在一片鸟语花香中醒来,透过无形的双目,他发现自己仍旧身处在山谷中,那在烈火炼狱中的挣扎痛苦仿佛是一场幻梦,他也以为那当真是梦。 直到百年后,出于不知名的不安而努力汲取灵气生长的他,暴涨的神识在某一日发现了一群奇怪的生物,他们既没有翅膀,也没有尾巴,靠着两条后腿行走。 他知道这中生物叫做“人”,不知多少年前,有一只这样的生物不知怎的闯过了山谷外围的天然结界,进入了谷中,长相与这群生物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大概是这次来的这些“人”能够像鸟儿一样在天上飞。 起初他不明所以,看着些“人”在山谷的外围忙忙碌碌,只当是看山谷中的动物嬉戏捕猎般打发时间,然而一段时间后,他却蓦地悚然一惊,反应过来他们可能是想要对山谷不利,比如——放火。 身为一棵高耸入云的参天巨木,否则必将大伤根本,何况还有这山谷中陪伴了他不知多少岁月的其他生灵存在,他也无法做到将他们放弃。于是经过多次尝试,他成功向山谷外围的“人”以灵识传递了消息。 经过连续多日的观察,他大致明白了这些“人”是想要利用一个名叫法阵的东西,通过他的树身去往天空上方的世界,虽然他不明白天空上面有什么好,既没有肥沃的土壤,也没有雨露滋润,更没有像山谷中这样多的草木同伴与飞禽走兽。 或许在更上一层的世界中有,不过以他现在的高度还不能抵达。他想了想,虽然觉得无法理解,但这些“人”既想要上去,他将身体借给他们一用也无妨,只要他们不在像梦中一样在山谷中放火。 于是他以灵识向那群“人”传达,告诉他们他愿意帮助他们上天,只是他现在的高度还差一点,大概在需要300年,他最顶上的枝桠就能够抵达上方那个有着生物活动的一界。 虽然不曾亲眼看到过,但他能够感觉到,那里的确是有着另一方世界的存在。 他的灵识放出去之后,那群“人”一开始显然很是惊讶,他们左顾右盼的寻找着发声的人,直到为首的那个一身白色毛皮的“人”,不、不对,他只有皮没有毛。 对此,巨木表示非常奇怪,没有毛难道他们在冬天不冷吗?要知道山谷里的动物,不管是飞禽还是走兽,身上都有着一层厚厚的毛发,这样才能在冬日里抵御严寒的来临,没有毛的商务在冬日里都是要冬眠的,不然它们就会被冻成一块冰雕。 而更令他感到匪夷所思的是,这些“人”的皮竟并非服帖的长在身上,而是可以撕下来的,这让他每每见到便忍不住树根发麻,虽然他自己没有脱过皮,却见过蛇蜕皮,整个过程,那条蛇一直在挣扎,浑身鲜血淋淋,相必是非常痛苦的,可这些“人”竟能面不改色的把自己的皮撕下来,实在可怖! 巨木走了一会儿神,反应过来后,他看到那个一身白皮的“人”遥遥将目光投向山谷方向,嘴里奇怪的叫了几声,那一群“人”才发现传递灵识的是他,然后他们的表情变得更惊讶了。 那群“人”滴滴咕咕的叫了一阵,为首的“白皮人”便同样以灵识向他回复,表示要商量一阵,让他等待几日。 这当然是没有问题的,在他的树生中时间是最没有意义的东西,不过是等几日而已,他在土壤中汲取养分,闭目养神一会儿,都不止这么一点时间。 然后他便收回了灵识开始等待,在等待的过程中努力将根系扎得更深,好吸取更多的养分和灵气,争取更快一点的生长到能够抵达上方世界的高度。 他汲取养分十分的聚精会神,直到被一致熟悉的,却仍旧无法忍受的剧烈痛楚唤醒,伸展开灵识,又一次看到了铺天盖地的火焰。 黑色的火焰从根部而起,顺着他的身体蔓延到了地表,变成了比阳光更炽热无数倍的金色烈焰。与梦中一样,金色的火焰在瞬间蔓延遍整座山谷,谷中的其他生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瞬间灰飞烟灭。 他也于梦中一样,经历了无数个日夜烈火焚身的痛苦,终于在最后得到解脱,或许因为有过一次的经验,这次他勉强能够在痛苦中保持一点神智,他日复一日,透过金色的火焰模模糊糊的、看着太阳东升西落,数着每一天,最后终于数清了,从大火烧起的那一日起,到结束,他一共度过了八十一年。 而他也在最后终于想明白了,那个梦或许根本就不是什么梦,那是他在不知什么时候经历的过往,只是被他当成了梦而已。 现在,是一切的重演。 他以为这次是彻底的灰飞烟灭,可是神识又一次的恢复,他重新在山谷中醒来,这次,他没有再认为自己是做了一场梦了。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一次又一次的重新来过,难道是为了让他一遍又一遍的体验被烈火焚身,被一点点的烧干身体中的每一滴水分和汁液,灵体从强盛到泯灭的过程?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可真是不甘心啊。 他是从世界初始便屹立在这谷中的一棵树,每天看着日升月落,看着这片山谷从一片荒芜的沙土,慢慢的长出零星的草叶,生出虫豸,到最后林木葱葱郁郁,鸟兽生机勃勃。 到最后,又看着所有的一切在烈火中烟消云散,受尽折磨,却偏偏不得解脱。 凭什么呢?他是一棵树,难道就不会痛么? 他好好的长在这山谷中,这些“人”为什么要来找他的麻烦?一次不够还要两次,或许不久还会有第三次。 就因为他们想要靠他的树干上天界么?可他不是已经答应了他们会帮忙,只是需要再等三百年而已,不过是他打一个盹的时间。 巨木日思夜想也想不明白,每每到这时候,他便忍不住发狂,烈火焚身、看着躯干和灵体一点点干枯孱弱的痛苦仿佛刻在了他的识海里,让他时时刻刻不得解脱。 在这片熟悉的山谷中,他看到的不再是以前生机盎然,鸟语花香,如诗如画的静谧美好。而是烈焰过后遍地焦土,寸草不生,火焰肆虐的无边炼狱。 这炼狱中连尸骨都没有一具,只有他自己,最后成了那唯一的一具尸骨。 巨木神思恍惚,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轰隆的雷鸣在他树顶上方响起,他奇怪黑夜怎么突然来了,尚在不解时,便被遮天蔽日的刺眼白光笼罩,有什么东西猛然击在了他的身上,巨树抖了抖枝干,感觉有点像是火焰灼烧的痛感,不过并没有记忆中的那般强烈。 他心头蓦地一凛,难道那些会飞的“人”这次这么快就来了,这次变了招数,不再从底下放火,改从树顶上来? 未等思考出个结果,他的识海便被血红的颜色覆盖,他模模糊糊的顺从本能,将自己所有的力量汇聚在树顶,疯狂的进行反击,想要将那些落下的火焰全部击散。 他身体内的能量从未像此刻般沸腾过,顺着枝干间的脉络疯狂流转,越来越快,越来越猛烈,甚至他体内的力量已经不足以支撑运转,便本能的从外界开始汲取,深达幽冥的根系瞬间不知向下延伸了多少,仿佛触到了一条力量充沛的河流,开始疯狂吸收。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仿佛无数个日夜,又似乎只是一瞬间,天光倏地大亮,云散雷歇,他伸展灵识,却陡然察觉到视野和高度的变化。 下意识摆动枝丫,他才发现自己巨大的绿色树干,不知何时变成了细细的白色枝干,顶端分成了长短不一的五个小杈,没有叶子。 而在他前方不远处,有一棵顶天立地,无比巨大的树木伫立着,碧色的树干内里丝丝血色游走,溢出丝丝缕缕的黑气。那黑气十分凶恶,沾染到旁边的草地上,茂盛的青草瞬间枯萎,失去了生机。 他手中飞快动作,反射性的捏出一个手势,黑气瞬间停止了向外蔓延,被禁锢在了一个范围里。他垂头看了看自己的新身体,虽不明白为什么变成了两个,但他仍能感觉到与本体之间的牵系,便放心了一些。 他此刻还未发现,他变化成的,正是他最厌恶的“人”的模样。 他心念一动,身形瞬间消失在了原地,片刻后,一缕流光从巨木中飞出,落在地上,又化作了原先的模样,他如此这般重复了几次,才终于不再动作。 丛林中的动物此刻才敢探出头来,它们看着突然出现在山谷中的两脚兽,看着他一时出现一时消失,都躲在草丛树梢后不敢轻举妄动。虽然觉得对方的气息有些许熟悉,但与生俱来的本能让它们保持了警惕。 不仅如此,它们甚至不敢再去靠近那棵巨大的神木,从他身上流露出的气息,让所有动物从心底里深深的畏惧,感觉危险性比巨树发狂时都更令它们退避三舍。 第231章 豪门 小天使别着急, 您的正文君还在路上哟,请耐心等待,靴靴!支持正版, 晋江文学(∩▽∩) 容时待人远去不再有回返的迹象, 方才转回头来,目光落在身处半人深泥水塘中的左朝归身上, 对方满身泥水,几乎无一处干净, 头脸被污泥覆盖,几乎难以分辨出本来样貌,此时被泥水打湿成缕的头发还在往下滴着污水。 容时看着看着,忽的嘴角微弯,眼中飞快掠过一抹笑意, 他抬袖掩住嘴角, 轻咳一声, 向水中怔怔然盯着他似有不悦的人道, “左兄还不上来吗?” 左朝归归被他惊醒, 回过神来,将目光从对方脸上收回, 他甩甩湿淋淋的袖子,语气有些心不在焉,“阿时应该提前告知一声的,那样在下就自己跳了,也免了累及阿时被污了衣衫。” “左兄大气。”容时负手躬身,另一手伸向对方,“那想来左兄是不会趁机将在下拉下去的。” 左朝归看看眼前修长玉白的手掌,随手抹去脸上的泥水, 摇摇头,“阿时退远一点,我自己可上去。” 容时站直身体,如他所说退开几步,便见左朝归长腿一跨,双手在岸边一撑,整个人转瞬便跃到岸上,湿淋淋的衣袍带得泥水飞散四溅。 在岸上站定,左朝归脚下地面瞬间湿了一片,他干脆捞起衣摆团在手中,用力一拧,泥水淅沥沥流淌下来。 容时待他整理的差不多了,便道,“左兄走,先回去清洗一番。这树便只能下午再来看了。” 左朝归自然同意,二人便就此回返。 然而说好的下午去看树最终还是没能去成,因为在左朝归换洗好不久,原本艳阳高照,晴空万里的天空突然开始弥漫起乌云,不多会儿,整个天空便暗沉了下来,倾刻间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然后铺天盖地的暴雨倾盆而下。 容时与左朝归二人坐于房中,透过厚重的雨幕,看向不远处于狂风中被吹得东倒西歪的树枝。 “也不知这雨何时能停?”左朝归伸手将大敞的窗户半掩上,说道。他此时整个人刚梳洗过,换了一身张氏给容时新做的还不曾上身过的新衣。 只许是因容时身形较为单薄的缘故,照他的尺寸做出的衣服,穿在左朝归身上长度倒是刚好,前襟肩膀等处却微微有些紧了,使得他即使是穿着一身浅青色长衫,整个人的气势仍是如一柄剑般锋利凛然,只是少了几分煞气,多了两分潇洒不羁。 容时端坐于书案前,面前铺着雪白的宣纸,一手执着毛笔,在纸上轻轻勾勒,只随意几笔,流畅的线条便跃于纸上,赫然是一副菡萏照水,荷叶田田的夏日赏莲图。 听得他的话,容时头也未抬,“应该无需太久,夏日的雨来得急,去得也快。” 左朝归走近前来,在桌案另一侧坐下,他垂眸看着容时手中一支素笔轻描淡抹,每一笔都不疾不徐、恰到好处,指尖轻转间,落笔成画。 “阿时不想问我什么吗?”半晌,左朝归突然开口道。 容时笔尖微顿,又在这一笔即将晕开前如蛇尾游移而去,留下一抹婉转细腻的痕迹,“左兄觉得我应该问什么?” “比如今日那些人为何找我?又或者我之前受伤,可当真是北狄所为?”左朝归缓缓说道,“阿时就不觉得奇怪吗?堂堂一品卫国将军,定北军主帅,受伤失踪这么些天竟一点消息也不曾传出。” 容时描完最后一笔,将毛笔拿起,一手挽袖,将笔斜斜搁在了笔架上,“无甚可奇怪,无非便是卧榻之侧,不容他人踏足而已。” 左朝归定定的看着他,眸中神色变换,好一会儿才笑叹一声,“阿时果然非常人,怕是当初我在你们跟前虚言蒙骗时,便已经看出来了!” “左兄过奖了。”容时神色淡淡,“只怕这天下没有千人知道,也有百人猜出,毕竟京中殿上那位从来都不曾遮掩过,不过皆是,不可说,不想说。左兄莫要小看天下人。” 左朝归摇头失笑,“阿时怕是对这天下能人最为高看的人了!” 容时瞥他一眼,没有说话,侧耳听到外间雨声渐歇,遂揽袖起身,举步走到窗前,将窗子大大推开,顿时一股带着淡淡泥腥气的清凉水汽扑面而来。 雨并未完全停下,仍下着丝丝小雨,将外间的一切如同笼在薄薄烟雾中,此时已有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农人三三两两的回到田间劳作。 他站在窗边细细观赏着这一幅微雨农耕图,清风许许,从他衣袂发丝间温柔拂过,留下一抹清凉。 左朝归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唇边仍带着笑意。 二人并未在容家久待,申时刚过,便坐上前来接人的马车离开了花莲村。由于雨后道路泥泞,速度比之来时更慢,到达西山庄子时,酉时都已过了大半。 之后两人用罢饭食,又闲聊几句,便各自回房去了。 东边厢房内。 左朝归坐于桌前,手中端着一盏凉茶,身上穿着的仍是那件不甚合身的长衫,还是原来那个位置,黑衣劲装的男人跪伏在地。 房中无人说话,只在静谧中有危险的气息凝滞,半晌,冰寒冷冽的声音突然响起,“我尚要在此处呆上一段时间,让他消停上一阵,至少这段时间不要来烦我。” “是,主子。”黑衣人垂首领命。 “去。”随着话音落,原先黑衣人所在的地方已空无一人。 左朝辉缓缓将杯中茶饮尽,目光望着房中不知名处,不知想到什么,周身凛冽的寒气渐渐缓和下来。 第二日一早,容时便乘马车返回了书院,因时间太早,不便与左朝归告别,只是让庄子里的仆役帮忙转告一声。 多日未见的严朱二人,再见容时自然是好一番关心,又问起山上左朝归的近况,容时大致说了说,却将在花莲村发生的寻人之事特意隐了去。这件事情,除非二人从别处得知,或是自己猜出,否则他是不打算主动告知的。 之后几人又探讨了一番学业中遇到的问题,当然讨论的主要是严知鹤和朱闻琅二人,容时多数只在一旁听着,然后在二人争执不下,谁也无法说服谁时,点出关键点,结束一场争论。 就在如这般平淡的学院生活中,时间缓缓而逝,转眼就即将是白石书院一众游学书生到来的日子,这期间左朝归来书院寻过几人两次,一次是表示伤势即将好转,不好一直在庄子里打扰,有意另寻住处。第二次却是新住处置办好后,特意来请三人去认认地,随便贺乔迁之喜。 新宅几人自然是都去了的,那处院子占地颇大,就坐落在昌荣街上,巧的是与笔墨斋相隔,不远,距离县学书院也不过就只有两条街距离。 那院中假山流水,石桥飞亭,时令花木,一应俱全,或许在更繁华的地方算不得什么,但在这歧县内可说是独一无二,无人可比。 且里面的一应仆从下人,个个都看得出不是普通人,虽大都其貌不扬,但从其待人接物及行事上,都可看得出其训练有素。不过几人在那院中并未多待只待了半日用了一次饭便又回了书院。 另有容旺与张氏二人也曾来书院寻过容时次,却是那笔墨斋的掌柜想要将制造笺纸的方子高价买下,容旺拿不定主意只好来寻他商量一二。 而张氏则是拿了新做好的衣裳来送与他,之前做的那一身因给了左朝归换洗之用,自然不可能在要回来,故而张氏又重新给做了两身新的。恰好容旺要来寻人,她便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且她这趟来却也并非仅仅只是为了送衣服,之前在集市上遇到那梁家母女之后,时不时双方之间便会托人传个口信,也算是联络感情。 恰好前两日柳氏提出两个小辈定亲至今还不成见过一面,为他们小夫妻以后的感情着想,是不是该让二人先见见面了解一二。张氏听后,觉得颇为有理,只是她到底顾虑到儿子的意见,便说要寻儿子问问看何时方便。 所以张氏此番来书院最主要的目的便是如此了,容时听后,微一沉思,便答应下来,婚约一事他并无意,既然早晚是要解决,不如顺其自然等命运线里的那一个契机到来,到时稍稍注意,刚好可以令各方都得偿所愿。 容时直接便将时间定在了旬假那一日,至于地点则让张氏她们安排。 至于容旺所说,笔墨斋想要购买造纸方子一事,容时则让容旺直接回绝对方,只说方子非一家所有,众人意见不一,难以协调。且有将此方子作为传家营生,一代代往下传的打算。故而不打算售卖。 德隆街上,一家新开不久的糕点小铺,此时人满为患,都是吵嚷着挑选各式糕点的食客。店里两个伙计忙得恨不得多长出两双手,连额上的汗都顾不得擦一下,虽然如此忙乱,但二人脸上挂着的笑容里都是满满兴奋和难以抑制的激动。 “在下早就说过,梁姑娘的手艺非同一般,你看如今这店里如此火爆,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店铺的一角,一身锦衣,手持折扇的俊美男子看着店中人挤人的景象,对身边的娇美女子道,脸上毫不掩饰的赞赏,令许多偷瞧他的女客不自觉红了脸。 小天使别着急,您的正文君还在路上哟,请耐心等待,靴靴!支持正版,晋江文学(∩▽∩) 容时待人远去不再有回返的迹象,方才转回头来,目光落在身处半人深泥水塘中的左朝归身上,对方满身泥水,几乎无一处干净,头脸被污泥覆盖,几乎难以分辨出本来样貌,此时被泥水打湿成缕的头发还在往下滴着污水。 容时看着看着,忽的嘴角微弯,眼中飞快掠过一抹笑意,他抬袖掩住嘴角,轻咳一声,向水中怔怔然盯着他似有不悦的人道,“左兄还不上来吗?” 左朝归归被他惊醒,回过神来,将目光从对方脸上收回,他甩甩湿淋淋的袖子,语气有些心不在焉,“阿时应该提前告知一声的,那样在下就自己跳了,也免了累及阿时被污了衣衫。” “左兄大气。”容时负手躬身,另一手伸向对方,“那想来左兄是不会趁机将在下拉下去的。” 左朝归看看眼前修长玉白的手掌,随手抹去脸上的泥水,摇摇头,“阿时退远一点,我自己可上去。” 容时站直身体,如他所说退开几步,便见左朝归长腿一跨,双手在岸边一撑,整个人转瞬便跃到岸上,湿淋淋的衣袍带得泥水飞散四溅。 在岸上站定,左朝归脚下地面瞬间湿了一片,他干脆捞起衣摆团在手中,用力一拧,泥水淅沥沥流淌下来。 容时待他整理的差不多了,便道,“左兄走,先回去清洗一番。这树便只能下午再来看了。” 左朝归自然同意,二人便就此回返。 然而说好的下午去看树最终还是没能去成,因为在左朝归换洗好不久,原本艳阳高照,晴空万里的天空突然开始弥漫起乌云,不多会儿,整个天空便暗沉了下来,倾刻间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然后铺天盖地的暴雨倾盆而下。 容时与左朝归二人坐于房中,透过厚重的雨幕,看向不远处于狂风中被吹得东倒西歪的树枝。 “也不知这雨何时能停?”左朝归伸手将大敞的窗户半掩上,说道。他此时整个人刚梳洗过,换了一身张氏给容时新做的还不曾上身过的新衣。 只许是因容时身形较为单薄的缘故,照他的尺寸做出的衣服,穿在左朝归身上长度倒是刚好,前襟肩膀等处却微微有些紧了,使得他即使是穿着一身浅青色长衫,整个人的气势仍是如一柄剑般锋利凛然,只是少了几分煞气,多了两分潇洒不羁。 容时端坐于书案前,面前铺着雪白的宣纸,一手执着毛笔,在纸上轻轻勾勒,只随意几笔,流畅的线条便跃于纸上,赫然是一副菡萏照水,荷叶田田的夏日赏莲图。 听得他的话,容时头也未抬,“应该无需太久,夏日的雨来得急,去得也快。” 左朝归走近前来,在桌案另一侧坐下,他垂眸看着容时手中一支素笔轻描淡抹,每一笔都不疾不徐、恰到好处,指尖轻转间,落笔成画。 “阿时不想问我什么吗?”半晌,左朝归突然开口道。 容时笔尖微顿,又在这一笔即将晕开前如蛇尾游移而去,留下一抹婉转细腻的痕迹,“左兄觉得我应该问什么?” “比如今日那些人为何找我?又或者我之前受伤,可当真是北狄所为?”左朝归缓缓说道,“阿时就不觉得奇怪吗?堂堂一品卫国将军,定北军主帅,受伤失踪这么些天竟一点消息也不曾传出。” 容时描完最后一笔,将毛笔拿起,一手挽袖,将笔斜斜搁在了笔架上,“无甚可奇怪,无非便是卧榻之侧,不容他人踏足而已。” 左朝归定定的看着他,眸中神色变换,好一会儿才笑叹一声,“阿时果然非常人,怕是当初我在你们跟前虚言蒙骗时,便已经看出来了!” “左兄过奖了。”容时神色淡淡,“只怕这天下没有千人知道,也有百人猜出,毕竟京中殿上那位从来都不曾遮掩过,不过皆是,不可说,不想说。左兄莫要小看天下人。” 左朝归摇头失笑,“阿时怕是对这天下能人最为高看的人了!” 容时瞥他一眼,没有说话,侧耳听到外间雨声渐歇,遂揽袖起身,举步走到窗前,将窗子大大推开,顿时一股带着淡淡泥腥气的清凉水汽扑面而来。 雨并未完全停下,仍下着丝丝小雨,将外间的一切如同笼在薄薄烟雾中,此时已有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农人三三两两的回到田间劳作。 他站在窗边细细观赏着这一幅微雨农耕图,清风许许,从他衣袂发丝间温柔拂过,留下一抹清凉。 左朝归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唇边仍带着笑意。 二人并未在容家久待,申时刚过,便坐上前来接人的马车离开了花莲村。由于雨后道路泥泞,速度比之来时更慢,到达西山庄子时,酉时都已过了大半。 之后两人用罢饭食,又闲聊几句,便各自回房去了。 东边厢房内。 左朝归坐于桌前,手中端着一盏凉茶,身上穿着的仍是那件不甚合身的长衫,还是原来那个位置,黑衣劲装的男人跪伏在地。 房中无人说话,只在静谧中有危险的气息凝滞,半晌,冰寒冷冽的声音突然响起,“我尚要在此处呆上一段时间,让他消停上一阵,至少这段时间不要来烦我。” “是,主子。”黑衣人垂首领命。。。?“” 第231章 仇人遍布修真界 古朴的小镇, 并不富裕繁华,却足够的热闹,尤其是今日, 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来往络绎不绝,不长的街道两侧,沿途摆满了售卖各种吃食零碎物件的小摊。男女老幼全数从家中出来, 脸上带着欢快笑意,手执各色盛放的鲜花, 遇到关系亲厚或合眼缘的便投赠一二。 食物的香气混杂着花朵的芬芳,与此起彼伏的吆喝叫卖声,嘈杂人语交织在一起, 给这座山脚下的小镇笼罩上了一层浓浓的烟火气息, 与不远处寂静幽深的山林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山风徐徐, 树涛阵阵, 枝叶摇摆的沙沙声中,草木的清香沁人心脾。突然, 不知何处而来的风吹的草木晃动更加剧烈,等到风歇树止, 山脚的老榕树下已突兀的多了一道身影。 他周身清透绝伦,面貌隐在树荫里看不清,只隐隐可见双眸中有血色流转,气质如仙似魅,曳地的长发将整道纤长的身形包裹,在微风轻拂间露出一点比冷玉更莹润剔透的肤色。 他一动不动的站在树下许久,面朝着小镇的方向,似乎在仔细观察其中的情形, 等到又是一阵清风拂过,披发赤身的修长身影消失不见,原地出现了一位身着墨绿色长衫,同色发带束发,面容清绝无双的年轻公子。 他又在原地站了片刻,才试探性地向前迈出一步,刚开始时动作生疏而僵硬,如同一个蹒跚学步的稚儿,片刻后,步履慢慢变得流畅,等他走近小镇的入口,已是举止从容如行云流水,自成风流。 各式各样的嘈杂声音如洪流般一股脑儿冲入灵识里,混浊而带着隐隐烫意的气息将他牢牢包围在其中,无论是来往的密密麻麻的人群,还是这完全陌生的杂乱环境,都让他排斥不喜。 他脚步十分缓慢的向前,眸底深处藏着警惕,时刻注意周遭的一切,但凡即将有人碰触到他,便会立刻闪身躲避。然而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随着进到小镇的深处,他周身的人流似乎变得越来越多,想要避开行人的动作也变得不再那么轻易。 他心中不解,正考虑是否从上方飞掠而过,一道影子突然自身侧的人群中笔直的向他砸来,那东西速度不快,他的灵识第一时间捕捉到,那是一朵颜色艳丽的花朵,花瓣娇嫩,犹带着刚从枝头采摘下的露水。 他向旁边退开一步,任由花朵在距离他袍角一寸远处坠落在地,侧身警惕的回望过去。 一丈开外的店铺廊下,一个面容秀丽的圆脸少女怀中抱着一簇娇艳的花枝,花瓣上的露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一如此刻她脸上的笑容,见花朵没有砸中,她不高兴的撅了撅嘴,随即眼珠子一转,脸上露出狡黠的神情,猛地扬手,将怀中的一大捧花枝全数砸了过来。 一大捧花枝被抛到半空,霎时如天女散花纷纷而落,他一连向后退了数步,却因为人群的拥堵,仍旧被一枝掉落的花枝砸中左肩,留下一小片带着芬芳的零星水迹。 少女顿时得意的大笑出声,周围的人群也发出善意的哄笑,这一下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缤纷的各色花朵从四面八方朝他抛来,纷纷扬扬,如同在街道中心下了一场花雨。 他飞快后退,却避无可避,眼看就要被花朵砸个满头满脸,正准备拂袖以灵力将之挥开,腿上突然一重,后背也撞上了一具温热的身体。与此同时,一柄绘着连蔓缠枝图案的油纸伞出现在头顶上方。 在噼里啪啦花落如雨的声音中,夹杂着一道温润中含着隐隐笑意的嗓音,“公子小心,可需要帮助?” 他闪身移到伞的另一侧,却没有去管说话的人,清冷冷的眼神下望,看向了自己腿上。只见一只还不到人大腿高的幼崽,手中捏着一朵半谢不谢的花枝,双手牢牢的将他腿抱住,一张圆乎乎的肉脸上,黑葡萄般的眼睛一眨不眨,见他望过来,还露出了一个无齿的笑容,口水霎时如泉涌,哗啦啦地淌下,沿着下巴滴落在他的衣摆上,留下一团黏糊糊的湿迹。 他静静地与这只冲着自己流口水幼崽对视了两秒,正准备伸手将他拎开,一个少年猛地从人群中冲了出来,一把捞起还在呵呵傻笑的孩童,脸红扑扑的不住弯腰道歉,转身抱着小孩儿飞快的钻进人群跑了。 临走前还将手中的一大捧白色玉兰塞了他满怀,少年恐怕是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这种事,很是羞赧紧张,那离开的身影颇带着些落荒而逃的意味,而被他夹在腋下强行带走的崽子,则还在不停挥舞手中只剩最后两片花瓣的花儿,朝后发出啊啊的叫声。 周围人群顿时爆发出了更猛烈的善意哄笑,那少年一个趔趄,跑得更快了,三两下便消失在了人群中。 他收回目光,任由怀里的白玉兰掉了满地,转身看向身侧,只见一名蓝衫男子正含笑看着他,气息平和宁静,温润如玉,那柄拦住了所有花枝的伞,便撑在他的手中。 他心中警惕,并不说话。 温润公子也不在意,仍旧将伞撑在两人上方,等到花枝散尽,才抖了抖手收回,因目的没有达到,人群中发出一阵遗憾的嘘声,好些人面上跃跃欲试,似乎有再来一次的打算。 温润公子见状,看他仍旧站在原地,便笑着道:“镇民们淳朴热情,抛花的兴致只怕还不会这么快过去,公子可要暂且进茶楼避一避,正巧在下于楼中订有一间雅间,在临街靠窗的位置,公子不如一同随我上去稍坐片刻,等这浴神节的抛花环节过去,再下来游览不迟。” 他二人所站的地方,正巧是这座镇上唯一的小茶楼门口,许是因为节日的缘故,茶楼里没有什么客人,店掌柜懒洋洋的靠在柜台处拨弄算盘,唯一的小二则倚着门框,兴致勃勃的看街上的热闹,现在这目光便落在了他们身上。 他仍旧看着人没有说话。温润公子以为他不愿意,虽遗憾不能与之相交,却也不好勉强,正准备再提醒他两句便告辞离去,却见他脚步一动,走了两步,又停步看向了他。 温润公子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他这是同意的意思,便笑着将雨伞收拢,朝茶楼的方向比了一个请的手势,相携着与他进了茶楼。 店小二初时还未反应过来,直到掌柜的一声低斥,才连忙跟了回去,开始跑前跑后的张罗伺候。 等两人在临窗的位置落座,冷掉的茶水被撤下,换上新沏的茶,温润公子才笑着道:“还未自我介绍,在下姓云,单名一个止字,云城人士,今日特意来此游玩,我观公子似乎也是初次来此地,不知怎么称呼?” 他正从窗口看向下方街道的热闹,闻声看了对方一眼,微微摇头不语。 自称为云止的温润公子神情又是一怔,却很快反应过来,他脸上仍是清雅温和的笑意,仿佛什么也没有察觉,十分自然的跳过这个话题,开始慢慢讲述小镇上今日这般热闹的由来。他的声音清润和煦,娓娓道来时便如清风般温柔舒适,而他的见闻显然也十分广博,言谈间并不让人觉得枯燥乏味。 “此镇名为神木镇,之所以取这个名字,据传是因为许多年前,这镇子的先祖逃荒流落到此地时,为寻食物果腹,入深山狩猎,结果在里面迷了路,七拐八拐后不知怎的闯入了一片山谷,那谷中奇花异草,灵禽珍兽无数,随随便便一根草叶便是外界难求的灵药,更为令人震撼的是,在山谷的中心,有一颗巨大无比的通天古树,通体如玉,站在地下,一眼望不到枝叶在何方,巨树被仙气萦绕,如擎天之柱,高不可攀。” “先祖当时便震撼的失了言语,不敢冒犯,又惦记着还在山外等待他寻食物回去的家人,在地上拜了几拜,摘了一些灵草灵果便往回赶。奇妙的是,还未等他走出山谷,整个人便眼前一花,已经置身在了山脚下。他匆匆回到家中后,将自己在山中的经历告诉了家人,信誓旦旦的认为自己能够平安归来,都是因为神树保佑的缘故,神树还大方的赐予了他灵草灵果,不追究他私自摘取的行为。先祖满心感激敬仰,就此决定不在北去逃荒,带着家人亲朋在这山脚下开荒落了户,给村子命名为神木村。” 他不知何时听得入了神,依稀想起在许多年前,的确是有一个“人”不知为何闯过了山谷外的结界,进到了谷中,他当时看对方的突然出现,吓坏了谷中一些胆小的动物,便朝他体□□了一缕木灵气,将之传送到了山林之外。至于赐予灵草灵果,对方摘取的不过是山谷中一些最为普通常见的植物,他当时甚至并未注意到这些。 云止的话还在继续,“那先祖在此地落户后,等天下平定,便靠着售卖手中的灵草灵果发了家,开始经营生意培养后代,慢慢的神木村开始发展壮大,成了一座大城。只是几经战乱,朝代更迭,城池中的许多人逃荒迁徙而去,留下的只有当初那先祖一脉的后代,又过了许多年,成了如今的规模。” “现今这小镇中的所有人,可说都是那先祖的后代血脉,那先祖发家之后,便将自己误入山谷的那一日,定作了家族重要的祭祀日,每年拜祭庆祝,以向神树祈祷感谢其恩赐,久而久之,镇民们将这一日视作了传统节日,称为浴神节,意为沐浴神木的光辉,感谢神木的恩赐。而今年的浴神节,恰巧便就是今日。” 云止笑看着他,缓声说道:“所以今日街道上的人才会多了些,而多年下来,浴神节也多了一些传统,比如走出家门,向亲朋或是不认识的陌生人抛花示意喜爱之情,这其中,往往形貌气质越是出众者,便越是受欢迎。” “若是想要不被热情的镇民们用花枝淹没,在这一日便最好不要出门,哪怕出门也要有所遮掩。”说着,温润公子的目光投向了下方街道,果然在流动的人群中,不时能够看到几名戴着帷笠的身影,所以偶尔也有花枝投向他们,却从未像之前大半个镇子的百姓天女散花般朝一个人丢花的盛景。不过想来这样的景象,在这神木镇中想必也很是少见,毕竟…… 云止蓦地摇了摇头,心中失笑,他何时也会在心中随意评判他人的外貌,如此失礼也太过不应该。 他将目光从对面人的身上收回,提醒了最后几句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猜测对方应当是不清楚这些的,所以才会多嘴说了这许多。话题很快转向了别处,在之后的交谈中,一直是云止在说,而他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再也未曾开口询问过另一人什么,仿佛只需要对方当一名倾听者便足够了。 不知不觉间,竟无一人注意到时间的流逝,不,有人是注意到了的,坐在桌子对面从头到尾不曾言语的人,突然从位子上站起身,径直转身朝着楼下走去。 云止愣了愣,张口欲喊,才想起自己尚未得知对方姓名,一时却不知该如何称呼,等他回过神来,那道身影已消失在了二楼的楼梯口。他将目光投向窗外,果然,不一会儿便见着那人的身影从下方走出,沿着街道缓缓往出镇子的方向去了。 全程连头也不曾回一下,更别提特意与他道别。 云止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镇口的人流中,心中只觉怅然若失,也不知今后有没有再见的机会。 当时他便如此刻一般独自坐在这个位置,视线看向下方街道中,镇民们欢庆浴神节的热闹场景,不经意间视线一转,便看到了那道从镇子入口缓缓走近的身影,明明是身处在人流中,却仿佛天上的煌煌明日落去凡间,耀眼的瞬间将周围的一切化作了虚无。 他如同被蛊惑了般,视线一瞬不瞬的跟着那道身影移动,看着他小心地避开周围所有人的触碰,走在热闹的街市中,却仿佛置身在幽静的山林间,格格不入,他并不知自己在人群中有多么的与众不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随着他缓缓向前,看着周围的视线陌生而警惕,当真如同山间不知世事的精魅,无意闯入了这俗世烟火的人间。 陌生,警惕,小心翼翼。 于是在漫天花雨砸向对方时,看着那人在人群中无处躲避的样子,他鬼使神差的问店小二要了一把伞,走下楼去,将伞撑开,遮在了他的上方。 或许他一开始的举动是无意识的,但之后却是真心想要与之相交,可惜对方似乎并无此意。他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唇边笑意微淡,未曾想自己也有这般不受人欢迎,被拒之千里的时候,再看窗外的热闹喧嚣,也没了一开始的饶有兴致。 茂密的山林间一片幽暗,连风都带着枯枝败叶腐烂的气息,阳光艰难的从枝叶的缝隙里洒落下来,留下零星的几点光斑。往日里此起彼伏的兽吼鸟鸣,虫声喳喳,此刻半分也听不到,整座山林陷入了仿佛死一般的沉寂,唯有草木细细的沙沙声,如同在传递着什么。 “砰——” “轰——隆——”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有如山崩地裂般的声响,伴随着树木断裂倒地的咔嚓声,一股恐怖的气息在整片山林间弥漫开来,这下连微风都静止了,草木们也不再发出似在喁喁细语的沙沙声响,枝叶垂落,仿若死树。 不知过了多久,那山崩地陷般的声响才终于停止,又过了半晌,一道身影从森林的深处缓缓走出,身上仍残留着些许疯狂后的恐怖气势,眼角泛红,长发凌乱披散,一袭墨绿色衣衫破碎褴褛,有浅碧色的液体顺着指尖缓缓流下,落入地面,草木先是疯狂生长,片刻后又仿佛被什么东西腐蚀了一般,瞬间枯败死亡。 他却仿佛毫无察觉,脚步不紧不慢的出了山林,重新来到了山脚下的那一棵老榕树下,仿佛在看着小镇的方向,又似乎只是在发呆。他的确有些茫然,在化出第二身形能够自由移动后,他便出了山谷,想要去找那些放火焚烧他的“人”,可是出来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并不知该到哪里去找。 他辨不出那些人的形貌,在他看来,所有的“人”长的都是一个模样,便如山谷中同一种动物般,老虎是一个模样,兔子是一个模样,野猪也是一个模样,反而动物们在他眼中更好辨别一些,因为没有两只动物的皮毛是一模一样的,气息也各有不同,可是“人”这种生物,他们却能够随意更换身上的皮毛。 他不知该到哪里去找那些“人”,也不知对方的气息模样,连想要通过草木搜寻查找都不能,一时竟有些茫然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呆呆立在原地,努力在脑海中的记忆里搜寻,只记得、记得那铺天盖地,熊熊燃烧的火焰,一种是金色炽热的,还有一种却是乌黑阴冷的,比冬日里的雪还要冰寒。除此之外还有一面无形的墙壁,类似山谷外的结界,但他却无法像穿透结界一样随意自如。 在第二次大火烧起来的时候,他曾经想要将所有根系拔出,逃出山谷,可是却有一层无形的牢笼将他死死困在谷中,无法出去,只能在火海中挣扎摇晃,连同疯狂燃烧的火焰也被牢牢禁锢住,只在山谷的范围内肆虐,没有向外界蔓延一丝一毫。 还有山谷外围,规律的以各种晶莹的石头摆放出的图案,他知道那是一座法阵,在那些“人”刚刚抵达山谷,他以灵识观察他们时,那些“人”便是这般叽叽喳喳交流的。当大火烧起来后,每当那座法阵中的光芒亮上一分,山谷中的火焰便烧得更猛烈一分,遮天蔽日,不留丝毫缝隙。 想到这里,他周身的气势一变,眼中似乎又有隐隐的血丝蔓延,好一会儿才重新恢复了平静。他想他知道自己该怎样找到那些“人”了,虽然他无法认出他们,但他对杀死了自己两次的东西记忆却无比深刻,靠近了便能够察觉,只要找到这些东西,他就能找到放火的那些人,然后…… 然后什么他暂时还没有想好,但他知道自己一定要找到那些人,绝不会让他们有第三次来放火烧自己的机会,他心中做下了决定。便在此时,一道带着些许熟悉的温润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这位……公子,你怎么独自在此,还形容这般狼狈,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他抬头看过去,辨了出来,是之前在小镇中遇到的那个人,对方气息平和温煦,与许多“人”的驳杂不同,有点像是他的根系在泥土中碰到的那种光滑的石头,所以他才记住了。 “公子可是遇到了麻烦,若是有什么难处,不嫌弃的话,止可以略尽薄力。”这次朗润的声音变得更近了一些,咕噜咕噜的马车停在了他的不远处,银丝暗纹的轻纱车帘被从里面挑起,云止从中探出半个身体来,面上含着温雅的笑意,眼中些许关心流露。旁边的车夫表情痴愣,目光呆呆的望过来。 他沉默着在原地站了片刻,抬脚向马车走了过去。云止脸上划过一丝惊喜,笑意更柔和了几分,将车帘撩得更开了些,侧身让出位置。 片刻后,马车咕噜噜重新行驶起来,离开了这座小镇。 第232章 仇人遍布修真界 <ul class=tent_ul> 厚重高大的城墙伫立在道路的尽头, 来往之人驾着马车牛车,或骑马步行,在城门守卫那交上一些银钱, 便可排队进城,还只是位于城门口, 便已是一片繁华热闹景象。 云止将车窗边的帘子挑开些许, 目光随意从车外的景象一扫而过, 显然对这样十足热闹的烟火景象已是习以为常。不过他并未将窗帘放下,而是回头对着车内的另一人笑道:“今日是云城附近村落的上集日,所以进城的人多了些,公子可要看看?” 然不等车里的另一人回答, 他望着窗外的目光蓦地一顿, 脸上的笑意有片刻凝滞,随即状似自然将帘子放下了,道:“也没甚好看的,道路上车马疾行,尘土飞扬, 莫要污了公子的眼。” 就在他将帘子挑开的这一小会儿, 一名老汉驾着牛车从马车旁经过, 好巧不巧,那头老牛突然站定, 翘起尾巴在原地哗啦啦开始排泄, 云止何曾亲眼见过这样的场景?整个人都僵硬了一瞬, 只觉扑面而来的便是那老牛排泄物的温热气味, 哪里还好意思邀人一同来看,当即有些生硬的转移了话题。 好在车内人对车外的景象也并无兴致,才免了他的一场尴尬。好在马车的速度够快, 不过片刻便将那牛车远远甩在了后面,云止这才微微松了口气,感觉鼻端终于不再萦绕着那股古怪的气味。 马车很快到了城门口,足有数丈高的城门上方,两个笔锋遒劲有力大字深深刻在饱经风雨的城墙上——云城。 没有像其他人一般排队等候入城,车夫直接将马车驾到了被士兵隔开的专用通道,那守城的卫兵显然认识车上的标志,熟稔的与车夫打招呼,“云六爷,回来了?” 车夫不知答了句什么,片刻后,马车外响起了士兵整齐划一的问侯声,“恭迎少城主回城!” 这吼声浑厚有力,气势凛然,只听声音便可听出他们对口中的少城主是如何的心悦诚服,真心崇敬。 马车内,一直安静不语的人被这陡然的惊天一吼,嚎得睁开了闭目养神的眼,看向对面的人。云止显然也被惊了惊,反应过来后俊雅的面容顿时浮上些许不自然,不知为何,往日里十分平常的事情,此刻竟让他觉得颇有些不自在。 轻轻的咳了一声,他脸上温润的笑容中难得透出些许赧然,道:“却是止的过错,之前不曾与公子说过,其实我父是云城的现任城主,止受父荫庇,在这城中被人忝称一声少城主,并非有意隐瞒,实是之前不曾想起。” 他这般轻声解释,马车中的另一人却已不再看他,重新闭上了双眼。云止怔了怔,也不知他是在意还是不在意,这位被云城百姓赞为智计无双,玲珑剔透的少城主,此刻难得的有些不确定起来,收起了脸上一贯的温润笑容,微微拧眉思索。 马车行驶在云城宽阔的青石街道上,车轮咕噜咕噜的声响带着莫名的韵律持续不断,马车外一开始还人声鼎沸,渐渐的不知何时开始,便转为了一片肃穆的安静。 又过了片刻,马车在一个转弯后停了下来,车夫恭敬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少城主,到府中了。” 车外似乎聚集着许多仆婢,又是一道整齐的恭迎声响起,“恭请少城主下车。” 云止这才回过神来,便见对面的人眼睫微颤,同样睁开了眼。 在仆人们一阵忙中有序的伺候下,两人很快整理一新后,坐在了城主府花园的凉亭中。园中山石花草,流水亭台,各中景致一应俱全,因是正值夏日,凉亭两侧垂着竹帘,以作遮阳之用。此刻竹帘微微向上卷起,有薄薄的清风从溪水上吹佛而入,卷起纱帘如雪,携来丝丝凉意。 云止坐在石桌前,面前的桌面上摆着一本摊开的书卷,他面带和煦微笑,看向桌对面道:“一直不知公子名讳,实在多有不便,是以止自作主张,取来了这卷书籍,公子如不喜言语,可以指点出自己的名讳,如此不失两全其美,不知公子觉得如何?” 桌对面已将一身褴褛的墨绿衣衫换下的人闻言,将目光落在了他面前的书卷上,并未作出反对。 云止见状,便笑着起身,将书卷移到了对方面前,自己微微俯身站在一侧,从第一页开始,一页一页的往后翻动。初时他并未察觉不对劲,因为身旁人垂头落在书卷上的目光实在过于专注认真,哪怕一直没有动作,他也只当尚未翻到对方名字中带有的文字。 然而在他又往后翻了十数页,身边人仍旧没有丝毫伸手的迹象,甚至连表情也没有变化半分后,他便渐渐觉出不对劲来。将手中的动作停下,他犹豫了片刻,似乎在仔细斟酌措辞,才问道:“公子可是不曾接触过这些?” 一直微垂着眸的人见他不再动作,似是有些不解,抬眼朝他看了过来,云止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对上那双幽深璀璨的眸子,呼吸霎时顿了顿,唇角的笑意也停了片刻。 直到对方收回目光,才反应过来,他不动声色的暗暗将呼吸和表情调整自然,直到确认再没有任何失礼之处,才重新看向对方,笑道:“公子若是不介意的话,便由止一一将上面的字念出,你觉得哪个对了,便点一点头,如此便可知晓公子的名讳,如何?” 桌旁人的视线仍旧停留在书页上,没有回应,却伸出了一只手,玉白修长的指尖将书页轻轻翻了过去。云止便当他同意了,笑着从第一行开始,口齿清晰的一个字一个字往下念。 他的声音清润平和,吐字不疾不徐,在这小小的凉亭中响起,便如一颗颗玉石落入水中,实在难以让人生出不适,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不薄的一本书卷翻的只剩最后几页,一直静坐不动的人终于伸出手,指尖准确地点在了云止刚刚念出的那个字上。 云止语声一顿,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笑着道:“这是时字,风雨之不时的时,你的名字中可是有这个字?” 身旁人没有回答,只是将手指移向了下一个字,云止也不在意,一阵忙碌有了成效,他心情不错的继续往下念。这一次没用多久,身旁人很快又给出了反应,云止看着那指尖下的第二个字。 “容,夫物有常容,因乘以导之,因随物之容。公子的名讳原来是容时二字,止记住了。”得到了答案,云止眉眼舒朗,脸上的笑意都更柔和了几分。 他见身旁人的指尖又移向了下一个字,正想从善如流的继续,便见一名家丁小步疾走到了凉亭外,先是行了一个礼,便垂头躬身道:“少城主,城主大人回府了,听说您带了客人回来,特邀您与这位公子去前厅相见。” 云止停住往下念的动作,点了点头,朝那名家丁道:“我知道了,你去回予父亲,我和客人很快就到。”家丁得了回复,又躬身行了一礼,才屏声退下了。 说是很快就到,云止却未立刻动身离开,而是对着容时笑道:“左右还剩这最后两页,我们不妨将它念完再去也是一样,想必父亲是不会怪罪的。”话落,便接着前面的那一个字继续往后念了下去。 身旁终于有了名字的人自然不会反对,目光又落在了书卷上。 半刻钟后,在城主府前厅主座上等候已久的云城城主,终于等到了自己姗姗来迟的儿子,以及那位被自己难得请人回家的儿子同乘带回的客人。 似乎有什么烦心的事,两人到来时,这位面容儒雅的城主稍稍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正盯着手中的茶杯走神,眉宇间有丝隐隐的郁气,直到脚步声传进厅中,才回过神来,抬头看了过来。 他的目光先是在自己儿子的脸上仔细端详了片刻,见脸色不错,并不似前几日般带着病气,脸上神情顿时一松。 解了挂心的事,这才将目光移向了旁边,这一看之下,沉稳面容上神情先是呆了呆,随即眼中飞快的划过一抹狂喜,他从座位上猛地站起身来,向前走了几步,又停住脚步,看着容时笑道:“公子便是我儿在外结交的好友?果然是神仙风采,仪态不凡,今日得见,云某才知世间还有如公子这般的人物。” 说着热情的招呼入座,吩咐下人上茶,脸上的笑容十分和善,云城城主本是一个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在府中积威深重的主子,除了在面对唯一的儿子时神情会稍有缓和外,下人们从未见过他如此刻这般情绪外露的时候,仿佛连眉眼间微不可查的郁色都在瞬间散去。 一时间纷纷在心中暗想,看来城主大人对少城主的这位朋友印象十分好,不然态度不会这般和善可亲。 仿佛印证下人们的猜测般,在之后的交谈里,云城城主不仅面色随和,言辞间对容时也颇为关心,问了不少家住何方,年岁几何,家中父母亲人状况等等的问题。 他的这些问题自然不会有人和他一一攀谈,都是云止在旁边一再打岔,推说朋友不善言辞,且今日刚认识不久,实在不宜过于探究,云城城主一腔热情才终于稍稍缓和了下去。 临结束交谈之际,又一再热情的留人在府中长住,并拍儿子的肩膀感叹道:“随之自小看似性子温和,实际最是淡薄冷清,虽相交的人不少,却无一个能与他交心的知己好友,如今好不容易得了你这一友人相伴,我也放心了许多了。” 这一番情真意切的感叹,让旁边的下人都不由跟着露出了动容的神情,云止面上笑容微淡,眸中同样闪过复杂之色。 这一场见面如果忽略容时从头到尾不曾说过一句话,或也可称是宾主尽欢,等两人从厅堂出来,已是暮色四合,西坠的金乌只在山头落下最后一点余晖,金红交织,艳丽非常。 因城中事务繁忙,又只有父子两个正经主子,城主府向来没有要特意聚在一起用餐的规矩,是以云止将容时送到客房之后,便准备告辞离去。离开时他脚步微顿,犹豫了片刻,朝容时低声说了句,“阿容好好休息,这几日我陪你在城中好好逛一逛,等尽兴了便送你离开。” 他十分自然的便换了一个称呼,容时看了他一眼,没有什么表情,双手一抬,将房门关上了。云止愣了愣,随即失笑摇头,在门口又站了片刻,方才转身离去。 随后的几日,果然如他所说,携着容时在云城的各处景致优美,或繁华的地点好好游玩了一遍。包括十里亭外香火鼎盛的庙宇;城东碧叶连天的十里荷塘;以及城主府建在郊外的避暑庄子。 虽然容时一贯的面无表情,不言不语,然云止的心情却显然十分不错,每日出游回到府中时,脸上的笑容都比往日更真切几分,城主府中的粗使下人都明显察觉出了这一点不同,就更别说对唯一的儿子十分关心的云城城主了。 又是一日,两人一早便登上马车出府,方将少城主送走的下人转身回府,刚一抬头,便见到了站在门内的城主大人,顿时被吓了一跳,连忙战战兢兢的问安。 云城城主此时的表情,哪有半分那日面对容时时的随和亲善,面目冷厉而威严,看了那下人一眼,问道:“少城主又和那位容公子出去了?” 下人以为他是不悦少城主这几日接连出去游玩,没有将心思放在正经事上,顿时更加小心翼翼了,不敢有丝毫隐瞒,回道:“禀城主,少城主说要带着那位容公子去翠芒山上赏竹,傍晚再回。” 云城城主听了,眼中闪过一抹复杂,没有再看战战兢兢的下人一眼,径直转身走了。 之后的两日也仍然如此,等到第三天晚上,云止照例将容时送回房间,笑着道:“今日便是最后一日游玩了,阿容今晚好好休息,明日我便送你回去。” 这次还未等他的话说完,房门便砰的一声被关上,他愣了愣,有些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才总算明白,屋里的人应该是生气了。他抬起手来准备敲门,却在即将触碰到房门的瞬间又停住了动作,口中想要解释的话语也瞬间咽了回去。 他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会儿,缓缓收回身旁,看着紧闭的房门,笑容早已不知何时从他的脸上消失,此刻双眸微垂,不知在想着什么,他默默在原地站了片刻,才抬起有些僵麻的腿转身离开。 屋子里,的确如云止所想,容时正在生气。他坐在桌前,一只小巧的青瓷茶杯被他捏在掌心,一点一点裂成碎片,随后又变成细小的白色粉末,从他掌间落下,在雕花桌上堆成了小小的一堆。 他心中十分的不快,这么多天来,他跟在这个说着要帮忙的“人”身边,以为对方真的能带自己找到要找的那些东西或人,可连日下来不仅毫无所获,对方竟还敢突然反悔,要赶他离开。 当时他可谓是极力克制才没有出手,果然“人”都是一样的善变狡诈,言而无信,他的眼中飞快的划过一抹血色。想起自己这几日用那莫名想出的方法测算出的结果,决定再多等两日,若是还没有丝毫进展,便在一起找那个人算账。 或许是被他的急切所感染,这天晚上,当他照例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时,突然感觉数道不同的气息聚拢过来,从外面将房间包围,片刻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一根细小的管子从房门下的缝隙中伸了进来,白色的烟雾从管子里蔓延出来,很快弥漫了整个房间。 他想起这几日跟着那个人在城中各处毫无作用的闲逛时,从一座楼里年长的“人”那里听来的经验,这中晚上朝房间里吹的雾气不是迷烟便是毒药,身为灵体,他自然不惧这些,所以他毫不动作的放任了门外之人的行为,依旧闭目养神。 这也是从那个年长之人口中学到的,叫做引蛇出洞,容时静静躺在床上,放任了不速之客们闯入房间,在心中冷冷的想,“人”不但狡诈残忍,还十分的愚蠢可笑,竟将自己要做的事一点一滴的剖析开来,当着他这个要被他们谋害的对象大言不惭,当真以为他还如过去那般,随意好蒙骗没有戒心么? 他心中冷嘲,随即便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人架了起来,带着飞快的离开了房间,七转八转,似乎出了城主府,上了一辆马车。又是九转十八弯后,终于被人从车上扛了下来,被放在了一张冰冷的床铺上,随后是脚步离去的声音,以及木门合上落锁的嘎吱声。 他仍旧躺在床上没有动弹,因为他感觉到,这房间的门前窗口处,以及屋顶上,都有数道不同的气息静止不动,显然是在守着他。果然,没有让他等多久,房门外又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这次进来的脚步声十分轻盈,应当是一个女子。容时能够有这样的判断,还要多亏了他这几日随着云止不停在外行走,让他了解了许多以前在山谷中毫无接触的东西,而这些都是“人”的世界中,最浅显的规则,有利于他伪装自己。 那女子进了房间并没有多看,径直便朝着他的方向而来,一直走到床边的位置停下。然后是一阵轻轻的吸气声,不久便是窸窸窣窣的声音,片刻后,容时感觉有一只手伸到了自己腰间,将系着的腰带解开。 到了现在,他早已经知道当初山谷外围的那些人,每天穿着颜色不一样的皮,那并不是他们真正的皮毛,而是如同鸟儿冬天衔着枯树枝搭窝取暖,兔子囤积枯草过冬一般的御寒方法。只不过人的方法更巧妙,直接将御寒的毛草披在了身上。 如今已是夏日,气温十分的闷热,哪怕是夜间,也感觉不到丝毫的凉意,更何况他本便是一棵树,如何会感觉到寒冷?是以对于这个女人要将自己的御寒之物拿去的行为,他没有生出半分波澜,仍旧一动不动地装晕迷。 只是对方并未将他所有的衣袍都退去,而是剥下了最外面的一层外衫,随后容时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扶起、放下,他被换了一件衣服。完成这一切后,那女子又在他脸上罩上了一个什么东西,随后便是脚步渐渐远去的声音,想来是确定了他已经昏迷,这一次房门没有锁上。 他不动声色地等待着,不知过了多久,耳尖突然微微一动,有什么诡异嘶哑又难听的乐声,在缓缓朝这里接近,那声音飘忽不定,其中还夹杂着不明生物的呼喝尖啸之音。他心中明悟,看来重头戏来了。 却在此时,门又一次被推开,这一次来人的脚步声沉重而急切,带着无法压抑的急促喘息声,似乎很是慌乱焦躁,等他走近床边,这中情绪才缓和了下来。对方似乎愣愣的发了一会儿怔,等不知何处的一声隐隐狗吠传来,才被惊醒了般开始动作。 此人的动作竟于之前那女子的行为相差无几,他小心翼翼的将容时身上才被套上不久的外衫又脱了下来,脸上戴着的东西也被摘去,随后容时感觉自己又一次被抱了起来,放进了一个十分狭窄的地方,他的鼻端嗅闻到了干燥的同类的气息。 那人又在旁边停了片刻,低低的说了句话,伴随着“嗒”的一声轻响,容时感觉眼前的视线陡然暗了下去,耳中传来的声音也变得沉闷起来,仿佛隔了一层什么。 第233章 仇人遍布修真界 <ul class=tent_ul> 外面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 并且容时听到有连串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应该是有为数不少的人在朝着这边走来。房间里的另一人显然也听到了,气息有片刻的停顿, 随后动作陡然加快,在来者推门而入前, 房内终于安静下来。 木门吱嘎一声被推开,轻重不一的脚步声伴随着数道不同的气息出现在房间里,应当是并未察觉出什么,进来的人有条不紊的开始行动。 “将人带上去城外,动作小心点。”一道威严的男声响起, 此人的话一出,房间里其他人的动作都明显加快了几分。不过片刻,凌乱的脚步声又陆续出了房门, 渐渐远去,房间里一时变得空荡荡,再无第二个人的气息。 确定不会再有人突然回返, 容时在黑暗中猛地睁开眼睛,想要坐起身来,却被上方的木板撞了头。他伸手去推,稍稍用力木板便被推开,就着窗外的月光,才看清自己所处的地方原来是一只大木箱中。 他从木箱里起身,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想起之前响在耳畔的那句话, 以及最后出现的房间中,明显是主事者的那个人,很快通过气息辨别出了两人的身份。他随意撇了眼自己身上仅剩的白色里衣, 毫不在意的一挥袖,顺着空气中残留的气息追了过去。 随着距离的接近,阴森诡异的乐声越发清晰起来,夹杂在其中的凄厉嚎叫若是听在普通人耳中,当即便会毛骨悚然,吓出一身冷汗,容时面不改色,除了觉得有些吵闹外,并没有其他感觉。 他发现了,这声音似乎除了他以外,并无其他人听到,因为他沿着气息一路往城外方向追去时,沿途经过的云城百姓家里,人人都神色如常,没有半分察觉异样。 身为灵体,可直接御风而行,速度自然不是乘车骑马的人类可比的,是以容时很快便追上了那一行人,他没有现身,而是暗中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缀着,以他的目力,清晰地看到最前方骑在高头大马上的身影,正是那位云城城主。 在云城城主之后,是十数人组成的一支小队,各自骑着马,队伍中间则是一辆被华丽红绸装饰起来的马车,车厢上挂两盏白底黑字的小灯笼,随着车厢的前行,摇晃出白惨惨的光影。 一行人很快出了城门,绕到了城外的一座荒山脚下,开始向山上进发,随着距离山顶越近,周遭的空气变得愈发阴寒,仿佛从夏日炎炎,瞬间跨入了数九寒冬,直冻到人骨子里。 月亮被乌云遮住,透不出一丝光线来,风拂动的树影在黑暗中犹如鬼爪,那似送葬又似喜庆的乐声,一下一下犹如响在人耳膜上,不知是惊吓还是寒冷,队伍中许多人都白了脸色,若不是有积威深重的云城城主压着,只怕瞬间便会乱作一团。 容时慢悠悠地跟在后面,不论是诡异的气氛还是阴冷的温度,对他都毫无影响。这座山说是山,其实不过是高一点的土丘,因为过于荒凉,夜晚也时不时传出如同鬼哭般的声音,云城及附近村落的百姓都轻易不会到这里来。 所以虽然被马车隐隐拖慢了速度,但一行人仍旧用了不足小半刻钟便登上了山顶,仿佛见到了什么十分恐怖的东西,人群中顿时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叫,声音里饱含恐惧。 “都给我住口!保持安静。”云城城主压低了声音厉声喝道。跟在他身后的两名护卫刷的拔出雪亮的长刀来,冰冷的目光落在后方众人身上,所有人这才渐渐收起惊惧,勉强恢复了冷静,却仍旧死死垂着头,半分不敢看向前方。 只见山顶一片黑压压的阴影里,无数血红色如同鬼火的光芒闪烁不定,一盏盏绿惨惨的灯笼自动漂浮在空中,映出黑暗中那一张张青面獠牙,血肉模糊,狰狞而丑陋的鬼脸。仿佛注意到了这边众人的恐惧,黑暗中传出隐隐的躁动,那是如同野兽咀嚼某种坚硬物体的咯吱声,以及不明液体滴落在地面上的滴答声。 扑面而来的垂涎意味,让队伍这边的众人又忍不住生出了骚动,连云城城主也隐隐有些变了脸色,低声与身旁的护卫说了什么,那护卫点头应了,下马走到后方的马车前,将驾车的车夫一把拎下车辕扔到一边,自己跳了上去,将马车赶到了队伍的最前端。 前方黑暗中的异动这才稍稍平息了下去,诡异的吹拉奏乐声瞬间变得更为高亢,云城城主吸了一口气,沉声朝对面说道:“这是此次云城上供给鬼王的美人,绝对达到了鬼界集美录的标准,我已用择美符箓测过,请鬼使验看。” 听到这句话,坐在马车里的人微微攥紧了拳头,屏住了呼吸。 黑暗中响起了一声似兽似人的低吼,一道绿幽幽的光芒飞快射出,将整辆马车笼罩,片刻后,绿芒化作光点散去消失不见,这是合格了的意思。 即便心中有所把握,见到这一幕,云城城主仍忍不住松了口气。他咬了咬牙,试探的问道:“那么之后的三年,按照规定,云城便不用在为鬼王君上供了?” 黑暗中传来两声桀桀的怪叫,声音未落,处在中间覆满红绸的马车便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控制,朝着阴影中驶去,只在眨眼之间便被黑雾覆盖,从中传出骏马的悲鸣,以及令人牙酸的骨骼咀嚼声。 这边众人脸色已经一个个惨白如纸,勉励压抑住将要逸出喉咙的尖叫,以及呕吐的欲.望,瑟瑟发抖恨不得捂住耳朵。不过这样的折磨好在只有片刻,不知哪里来的一阵猛烈的狂风,将整座山头吹的飞沙走石,所有人忙不跌掩面躲避。等狂风止息,众人放下手来,前方那一片幢幢鬼影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云城城主一直紧绷的脸色,到此刻才松懈了几分,他深深的吐出一口气,知道云城这一次算是过关了,可以保城中百姓与周围村落,在之后的三年不被恶鬼侵扰。至于三年之后,是否能再找得出合乎那位鬼王要求的美人,那也是三年之后要考虑的。 只是下一瞬,想起被自己当做供品交出去的人,云城城主脸上的那丝放松又瞬间退去。他叹了一口气,希望随之不要怪自己才好,若是不让这位容公子顶上,要么他只能将自己的儿子送去,要么便眼睁睁看着接下来的三年,云城内外日日被鬼怪侵入,数十万百姓沦为鬼怪的食物玩具。 身为一城城主,他实在做不到置之不理,眼睁睁的看着祸事发生,原本他的打算是实在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到今日还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便只能忍痛让随之顶上,他在想办法联系仙门中人,哪怕豁出老脸跪求,也要求他们帮忙将儿子救回。 虽然他知道这种可能性十分低微,不说仙门中人这数百年来深居简出,根本难得碰上一个。即便遇上了,他们一个个心高气傲,轻易不会出手,且鬼界的凶险连他都知晓一二,那些修仙者多半也不会愿意冒这个险。 不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他想着若是有个万一,独子怕是就要为这满城百姓牺牲,故而想让他在这之前多松快松快,把人赶出去游玩放松,没想到他在外带回来的人,会刚好符合要求,也只能说是天意如此了。 希望随之不要过于自责才好,凡事为了大义,总是要有所牺牲的。 云城城主收敛了眼中的神情,朝空中摆了摆手,身旁的两名护卫瞬间如利剑般蹿出,兵刃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雪亮的刀光,惨叫声瞬间笼罩了整座山头,片刻后,随同而来的十数人全都倒在了地上,鲜血流了满地。 “挖个坑将人埋了。”云城城主朝着护卫吩咐道,继而调转马头,向山下而去。 之后发生的这些事情无人得知,容时早在那阵怪风袭来时便发现不对,第一时间闪身进入其中。果然,那阵怪风将在场的所有牛鬼蛇神,包括那架已经没有了拉车骏马的马车,全部卷了进入。随后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实则时间不过数个眨眼之间,等怪风散去,已经置身于一片黑黝黝的空间。 这里所有一切都是黑色的,天是墨黑的,大地是紫黑的,树木和花草也都是灰蒙蒙的黑色,便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层灰黑色的雾气,冰冷,单调,沉闷而压抑。再配上从不同的方位传来的惨叫低吟声,更是衬托得此地十二分的危险。 容时在刚刚落定的瞬间,便飞快的闪身避到了一棵树后,好在没有鬼察觉出不对劲,为首的一名牛头人身的鬼,看了看被两名鬼抬着的马车还是完好的,便抬手一挥,一行鬼向着黑雾中行去。 他们显然不受黑雾的影响,能够在其中自如地辨别方向,容时不远不近的缀在后面,既不会让自己在黑雾中跟丢,也不会让最末尾的鬼发现他的存在。 行了大约有半柱香的时辰,黑雾渐渐变得稀薄,又朝前走了小段路,眼前突然豁然开朗,仿佛白昼破开黑暗突然降临,空气中的黑雾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如金子一般闪闪发亮的光辉,映照在远近交错、层叠有致的亭台楼阁,山石花草,小桥流水中。 那缤纷绚丽、绽放多姿的花朵,以及在花丛中翩翩起舞的蝴蝶,还有此起彼伏的清脆鸟鸣,与凡界中几乎一般无二。若非那从拱桥下流过的溪水,是如血一般猩红粘稠的色泽,其中还有青烟般的虚影挣扎哀嚎,只怕当真会让人错认。 明明是堪称奇景的美丽景色,所有鬼怪的表现却仿佛来到了什么凶险万分的地界,一个个屏息凝神,垂头丝毫不敢多看,列成了整齐的队形,朝着小桥走去。 众鬼一一踏上了血溪上的小拱桥,走到石桥最高处时,桥下的溪水陡然炸开,红色的巨浪携着浓浓的腥臭气息扑面而来,化出一只血红巨手,仿佛要将所有鬼怪拽入血池中,原本在其中挣扎哀嚎似乎随时会烟消云散的灵魂,瞬间露出了狰狞的面目,呲牙朝他们扑来。 以牛头人身怪为首的众鬼慌乱了一瞬,却很快恢复了镇定,目不斜视,脚步不停的继续朝河对岸走去。即将触碰到他们的血红巨掌,和那些面目凶恶的恶灵,瞬间停在了半空中,片刻后,仿佛觉得扫兴般,又哗啦啦的落回了溪水中。 众鬼这才长长地吁了口气,抬起手来擦拭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珠。 “哗啦!”又是一阵水声响起,一道身影从红色的溪水中飞窜而出,落在了不远处的假山之上。他抬手一抹,身上沾染的血水化作一道红色小蛇,钻回了血溪中。 所有鬼怪瞬间停住脚步,在原地跪了下来,面朝假山的方向,将身体压到最低,几乎五体投地,齐声高呼,“见过鬼王陛下!陛下千秋万代,永掌鬼域!” 只见那高高的假山上,一道纤弱的身影站着,他的面貌一眼望去,便让人再也不敢去看第二眼,无他,因为实在是太过丑陋。 不止头脸,所有裸露出来的肌肤,肌肉如同扭曲挣扎的蚯蚓缠作一团,呈现淡粉的肉色,且那颜色深浅不一,仿佛随时会破开渗出血水来。头皮上只在头顶上方的部位,稀稀疏疏的长着几根淡黄色的头发,整张脸除了两只眼睛辨别得出方位,其他的五官都被肉芽覆盖的严严实实。 他的腰背甚至都是弯曲的,佝偻得如同行将就木的老者,然而就是这样的一只鬼,让下方众鬼面对他时不敢有丝毫造次,跪在地上连动也不敢动上一分。 并未见到那鬼王嘴唇开合,一道嘶哑难听的声音突然在众鬼上方响起,“牛大,为何突然擅自进入本王的宫殿?” 声音难听,然而其中蕴含的威压却丝毫不少,牛头鬼身体猛的抖了一下,将头埋得更低了,战战兢兢地回道:“启禀、启禀鬼王陛下,小的并非擅闯陛下宫殿,而是有例行要事要向陛下回报。” “哦?” 仅仅只是一个字,却让牛头鬼几乎真的要滴出冷汗来,他身后的其他鬼更是直接半瘫软在了地上,再不敢有丝毫耽搁,生怕自己被鬼王陛下一个不顺心用圣火烧成飞灰,牛头鬼连忙诚惶诚恐的将原由一股脑说出。 “是的,陛下。您忘记了?今天是凡界那些城主轮流向您贡上美人的日子,这一次轮到了云城,小的正是刚从那里带了贡品回来,正要送去给陛下过目。”说着,大起胆子指向了身后被红绸装饰成艳丽喜庆之色的马车。 “你不说本王倒要忘了。不过原来这车里的才是你送来的美人?本王以为跟在你们后面的那位也是呢,还以为那些凡人终于诚心归顺本王了,才会如此积极上供,原来竟是本王误会了。”鬼王嘶哑的嗓音中透出淡淡的惊奇,被肉芽包裹的眼珠望向了众鬼身后不远处。 他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鬼怪皆是大吃一惊,忙不跌从地上跳了起来,转身摆出攻击之势,防备的看向身后。 悄声躲在树后,自以为无人察觉到自己存在的容时,听到这里眸光微闪,他没有再试图继续躲避下去,脚步轻移,直接从树后走了出来。 见到果然有人出现,众鬼怪顿时如临大敌,牛头鬼更是大喝一声,“你是哪家仙门的弟子,竟敢跟踪我们擅闯鬼界,以为这里是你们修真界的地盘,可以随你们来去不成?今天必要让你有来无回!” 气势如虹的警告完,牛头鬼才抬头去看那偷入者,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这般胆大包天,不知死活。然而他的目光才看清那道身影,刚刚气势凛然的威胁瞬间被一口冷气抽回了腹中,一双铜铃般的牛眼瞪的老大,甚至控制不住地发出了一声低低的牛叫。周围噼里啪啦的声响连成一片,是其余鬼怪手中的武器落地的声音。 “阿容!你怎么跟来了?!”一道温润的声音陡然响起,其中的震惊之色几乎要溢出来般,只听刷的一声,马车艳红的车帘被人一把掀开,身穿一席大红袍服的云止从车厢里钻出,满目震惊的看向容时的方向。 “不、不对,你是怎么过来的?”他终于反应过来,疾步朝容时的方向走去,却被回过神来的众鬼怪拦住去路,不得不停下脚步,焦急的冲容时低喝道:“不管你是怎么来的,回去!这里太危险,我不需要你来救!” 他自然而然地认为容时是为了救自己而来,否则怎么会如此凑巧?与自己前后脚的出现在鬼界。明白对方的一片心意,可是此刻他却顾不了那么多,这里太过危险,绝不是他们这样的凡人能够随意来的地方,他只想让对方赶快离开。 云止俊雅如玉的面容上露出微微的苦笑,容时其实完全不必来救他,说起来若非他早有察觉,时刻留意着,只怕此刻被他的父亲交到鬼王手中的便是容时本人了,虽然现在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 “阿容,你听我的劝,现在快快离去,不要在这鬼界多停留。我不知道你是如何进来的,或许你懂一些仙门之术,但凭你一人之力是无法与整个鬼界抗衡的。”说到这里,他微微顿了顿,声音变得有些干涩,“我代替我父亲向你道歉,将你牵连了进来。我也有错,当初我不应该带你回城主府的。” “你现在赶快走,不要再管我了。” 容时看着被众鬼包围在中间的人,看着对方脸上流露出的种种复杂神情,以及说出的话,心中微微不解。这个人类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要救他?不是他自己想要来这里的么?还是说他现在又后悔了,所以想要自己带他出去? 他正疑惑时,端立于假山之上旁观良久的鬼王突然嘶哑着嗓音大笑道:“想要离开?你这凡人也未免太过异想天开,真以为本王的鬼域是你自家的后花园,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笑罢,他将视线落在容时身上,双眼一眨不眨的紧紧盯着他,当然,他原本也眨不了眼。嘶哑的声音中仿佛带了些许诡异的温和,“不过本王今日心情好,不愿动手,你是想救这个人类?若是你愿意用自己来换,本王倒是可以勉为其难放了他。” 容时微垂的眼睫颤了颤,抬起眼来,看向了假山之上,他定定的注视了一会儿,蓦地飞身而起,手中化出一道光刃袭向了对方的面门。 他的速度非常之快,几乎眨眼便到了鬼王眼前,下方的众鬼炸炸呼呼跳起来想要攻击他,都被他随手一道掌风轰飞了出去。 鬼王似乎没料到他会这般干脆,一语不发便直接动手,微愣了一息才飞身跃起,闲闲的避开了容时的攻击,那饱含灵力的一击打在假山上,瞬间轰的一声爆炸开来,山石飞溅。 鬼王惊讶了一瞬,随即大笑道:“好!果然有两把刷子,不愧是敢只身擅闯鬼界的少年侠士。” 话音未落,他抬起的手中已燃起了一点墨色的火焰,只有一豆那般大,散发着丝丝阴冷的气息,放佛能将人的灵魂都瞬间冻僵。容时攻击的动作猛地停在了半空中,他死死盯着那一点火星,周身气势渐变,眼中隐隐有血丝蔓延开来。 鬼王不料他会突然停下,虽是不解,却也没有再继续发起攻击,只当他是曾听说过自己这九阴圣火的威名,故而心生胆怯了,便笑着道:“怎么,知道害怕了?不过现在也不晚,看在你实在长的符合本王审美的份上,本王之前的提议仍旧有效。” 那一点黑色的火焰在他手中的跳跃,如同一只小玩具般被他随意抛上抛下,他正满心的志得意满,忽然一道饱含凌厉的掌风攻向了他手中的火焰,那一点被抛出的豆大焰火霎时被吹的歪了歪,竟点着了他头上仅有的几根头发。 不过眨眼间,那头发便燃了起来,鬼王大惊失色,连忙伸手拍灭头上的火焰,只是虽抢救的及时,那发量原本便少的可怜的头发,仍被烧得只剩下了接近头皮的一小茬,让他瞬间看起来变得更丑了,简直如同一只刚生下来的,只长了短小胎毛的小老鼠。 鬼王仿佛瞬间受到了什么沉重的打击,气得脸色都绿了,话也说不出来,伸手指着容时的方向,“你、你竟敢……竟敢……” 下方的众鬼瞬间跪了满地,瑟瑟发抖大气也不敢出。 第234章 仇人遍布修真界 <ul class=tent_ul> 血池中的水仿佛感应到主人的愤怒, 如同沸腾了般开始起伏翻滚,恶灵们也脱去了伪装,对着岸上的人鬼咆哮嘶吼。 鬼怪们趴伏在地, 只当自己已经是一只死得不能再死的鬼。云止的脸色隐隐泛白,被从上方铺天盖地的强悍气势压在原地动弹不得,周身骨格都似乎在咯吱作响, 仿佛下一刻便会折断。即便如此,他仍旧不停用眼神焦急的向容时的方向示意,催促他赶紧逃。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鬼王会大开杀戒,将冒犯他的人烧成灰烬,再挫骨扬灰时, 那恐怖的威压陡然如冰雪消融,退的一干二净, 整片园子瞬间又恢复了春光无限的模样, 鸟声淅呖。 没有谁敢贸然发出动静。 “你很好,胆子很大。”鬼王脸上凹凸不平的肌肉动了动,似乎露出了一缕笑容,他的视线从空中望向容时“已经多少年不曾碰到不害怕本王的人了, 尤其还是美人。本王很满意。” 容时站在被轰掉半边的假山上, 神情已看不出半分不对,冷冷的回视过去,面上无丝毫表情。 “缘分妙不可言,虽然你并非被献给本王的美人, 可谁叫本王就看上了你,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留下来给本王当夫人。”鬼王两只枯瘦如爪的手掌拍了拍,无数外形狰狞丑陋的厉鬼从园中的各处爬处, 虽然丑陋,他们的速度却快如闪电,眨眼间便将容时包围。 牛头鬼等一众鬼怪在这些厉鬼出现的瞬间,便脸色大变的退出了老远。只留下一个云止孤零零的站在原地,好在众厉鬼对他丝毫不感兴趣,看也不看他一眼,目标明确的冲向一个方向。 “莫要动粗伤了本王的夫人,将人带回本君的寝宫偏殿,先暂时关着。传令下去,所有鬼界子民都行动起来,本王要见到一场最盛大隆重的大婚庆典。”嘶哑的嗓音徐徐响起,让所有厉鬼瞬间放轻了动作。他们不再试图攻击,而是相互交叠纠缠,最后竟连成了一道封闭的半透明牢笼,从四面八方将容时困在了其中。 容时垂手站在里面,只在一开始尝试反击了一次,之后便不再继续。厉鬼们将他牢牢困住后,不再有多余的动作,而是整个腾空而起,带着身在其中的他,向着园林深处的楼阁重宇间掠去。 他神色仍旧无波无澜,目光落在那鬼王身上,对下方传来的焦急呼唤充耳不闻。 这众厉鬼形成的牢笼速度丝毫没有受到体型变化的影响,容时被它带着,不过眨眼间便身处在了一座亮如白昼的宫殿。明明是在暗无天日的鬼界,周围的阴森鬼气也不少,偏偏这座宫殿却与外面的花园一样,富丽堂皇得与整个冥界格格不入。 厉鬼化作的囚笼甫一落地便四散开去,化作灰黑的烟雾钻入地下,消失不见。容时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对这座鬼界之主居住的宫殿丝毫没有想要探寻的意思,也没有去尝试推开那扇紧闭的殿门。随意找了张靠窗的软榻坐下,便闭上了眼睛,开始与山谷中的树身本体联系。 虽说他身化灵体可以自由行动,却终归只是一抹灵体,比不上本体树身的强悍,更无法随心所欲的摄取灵气,必须要通过建立联系,从本体那里获得。所以即便巨木在山谷中每时每刻都在不间断的吸收灵气,真正能被他使用的却只有一小部分。 他必须定期的与本体建立联系,摄取足够的灵气,才能保证灵体时刻维持着实体状态,不露出异常来。刚刚他与那鬼王交手,虽看似轻松,实则那几次攻击就已将他体内的灵气抽去了大半,若不尽快得到灵气补充,过不了多久便会现出他本体的特征来。 容时双目紧闭,有隐隐的流光在他周身游走,片刻后,在他眼角隐隐浮现的血色纹路终于消退了下去,那处的皮肤重新归于一片雪白。 他便一直维持着这一个姿势,哪怕其间数次有人在殿外敲门,也丝毫不理会。等他吸取了足够的灵气,睁开眼时,时间已不知过去了几日。几乎就在他睁眼的一瞬间,殿门也被从外面打开,鱼贯的走入几名身姿婀娜的女子。 这几人俱是面容秀丽,身段窈窕,若非脸上惨白的毫无血色,几乎与活人一般无二,看不出半分厉鬼的模样。她们手中托着大大的托盘,盘中宝光闪耀,灵晕流转,看形态是红色的袍服头冠,以及各式配件。 鬼女们走到殿中停下,一个个面无表情,却都恭敬的低着头,为首的一名张开嘴,娇柔的声音如同被操纵的木偶,毫无波澜起伏,“请鬼后更衣,半个时辰后便是您与陛下的大婚典礼,鬼后不要误了吉时才好。” 话落,两名鬼女放下手中的托盘,托起里面的艳红衣袍,轻轻抖落开来,霎时间,整座宫殿内仿佛晕染上了一层浅淡的霞光。两名鬼女将袍服摊开,朝着容时步步走近,准备替他换衣。 容时穿着那身白色的里衣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任由两名鬼女服侍着他穿上了这件颜色艳丽的衣袍,又束发整冠,将一应饰品全部佩戴上,为首的鬼女才微一福身,道:“请鬼后随奴婢们来,该去主殿结礼了。” 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从头到尾,这些鬼女都从未抬起头看过哪怕一眼,偏她们做的又十分自然,行动流畅,丝毫没有给人不适感,仿佛已经历过千百遍。 说完这句话,为首鬼女便转身朝殿外走去,等容时抬脚跟上,其他鬼女才紧随其后。 一踏出宫殿大门,容时便在门前的地面上看到了被金色果盘装着的灵果,一连串摆了不下十只,有些已经被鬼气侵蚀,开始腐烂,有一盘分明才刚刚摆上不久,上面还有水珠残留。 容时收回目光,对这些足以引得无数修仙者狂喜不已的灵果毫不在意,他默默运转体内灵力,暗自估量若是全力一击,是否可以将那鬼王当场击杀。 鬼女们丝毫不知容时心中所想,领着他七拐八拐的在回廊间穿行,沿途的房檐树梢上都挂满了鲜艳的红纱,并燃着烛光的红色灯笼,上面贴着大大的喜字,有些熟悉的诡异乐声从远处传来,伴随着此起彼伏的鬼怪嚎叫欢呼声。 穿过一片做同样装饰的庭院,声音陡然变得清晰起来,如同响在耳侧。开阔的空地上,无数仿佛在沸腾狂欢的鬼怪陡然停下动作,齐齐转头朝这个方向望来。它们有的青面獠牙,血肉模糊;有的长着好几对眼珠,手脚或其他奇奇怪怪的部位;还有的干脆看不出本来模样,丑得格外清奇。 他们手中捧着各式各样造型材质无一不怪的乐器,每一个看起来都很是不好惹,然而他们的目光一落到容时身上,那颜色各异,形状各具特色的眼睛便齐齐瞪大了。有的还忍不住当场咽了口口水,吞咽声在突如其来的安静中分外明显。 “哼!”一声冷哼突然如闷雷响起,齐齐的炸在众鬼耳边,让所有鬼怪猛地打了个激灵,从愣神中找回了出走的魂魄,哪里还敢再多看,忙不跌的收回眼去,做出一副安分守己的模样来。 只见丑的独树一帜的鬼王从主殿中不慌不忙地走出。在他出现的瞬间,奏乐声顷刻嘹亮起来,还夹杂着牛猪羊等动物兴奋的嚎叫。鬼王不悦的朝众鬼怪中扫去一眼,那些奇奇怪怪的声音才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鬼王满意的微微颔首,将视线落到了容时身上。隐在深深眼窝里的眼睛看不清神色,他嘶哑着声音伸出手,“本王的鬼后,该结礼盟誓了。” 修者缔结姻缘道侣契约,自然与凡人不同。不必三跪九叩拜天地高堂,只需取彼此的一滴指尖血,再对着天道发誓,结契者心有感应,便算是礼成了。至于誓约的具体内容,则由结契的双方自由决定,大多是一些彼此扶持共证大道的诺言。自然,任何契约都有着低级高级之分,只是这更高级的心头血或灵魂契约,却甚少有人愿意定立,除非是真正生死互许的道侣才会选它。 而鬼王现在所说的结礼盟誓,自然便是前者。这些修真界所有人耳熟能详的规矩,容时丝毫不清楚,他的注意力也完全没有放在对方的话上,看着那一只伸出的枯爪似的手,他掌心中暗暗积蓄起灵力,想要趁机给予对方沉重一击。 就在两人的手渐渐靠近,即将要交握在一起的时候,喧哗声陡然从远处传来,同时一道由浓郁鬼气凝结成的烟花在空中炸开。院中原本兴高采烈的鬼怪,瞬间停住手中动作,看向吵闹声传来的方向。 “陛下,有人擅闯我鬼界,请您应允我们前去清理入侵者,小的们一定把那些不知死活的老鼠抓到您面前来,当着这所有人的面处决,为陛下和夫人的婚典添上一分喜庆。” 鬼王却摇了摇头,嘶哑的声音道:“不必,今日是我与夫人的大喜之日,这些仙门之人竟敢在此时来捣乱,若不给他们一个狠狠的教训,只怕还真当我鬼界无人了,当由我亲自去将他们捉了来,好向夫人赔罪。” 然后转头看向容时,“夫人不必着急,本王很快便将事情处理好,再回来与你继续大婚仪式,请夫人在此地稍候片刻。” 说罢转身大步向外走去。被留下的一众鬼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哄而起,纷纷跟了上去。 一时间,张灯结彩的庭院里变得空落落的,只剩下了容时只身一人站在那里。他微微垂下眸来,将掌心中的灵气散去,抬头环顾了一圈周围,正思考着是否要同样跟过去,寻找时机趁其不被攻击时,一道红色的身影在小径的尽头出现。 对方一边走一边环顾四周,身后还跟着一名身着白色道服的年轻人,灵气氤氲的长剑悬浮在他身侧,随时防备着可能出现的敌人,显然,这是一名仙门修士。 走在前的红衣人很快看到了容时的身影,目光一亮,快步跑了过来。还未近前,他脸上便露出一抹松了口气的笑容,看向容时道:“阿容,可算找到你了。你怎么样,那鬼王可有对你如何?” 温润如玉,雅似流云,正是从那日之后有一段时间不见的云止。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衣袍的边角也沾染着些许脏污,虽然气度依旧,整个人看起来却难掩狼狈。 然后他才注意到容时身上穿着的大红色衣袍,流光溢彩,艳比朝霞,将他整个人衬得愈发的容色不凡,夺人心魄。然而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分明是一件大婚时所穿的喜袍。 他脸上顿时涌上难以掩饰的愤怒,还想再说什么,旁边的白衣人便抬手打断,开口道:“此地不宜久留,有什么话出去了再说,我们必须先行离开这里,花师妹他们恐怕坚持不了多久,那鬼王和其手下的鬼怪随时可能回来。” 云止这才收敛了脸上的情绪,一把抓住容时的手臂,道“阿容我们快走!这位是生一门的许仙长,他和和他的师同门们都是我父亲请来救我们的。” 他一边随着那白衣道人转身快步沿着原路返回,一边语速飞快的解释,容时默不作声的被他拉着手臂,跟在后面。 原来那日在鬼王宫殿外围,容时被鬼王驱使厉鬼带走之后,现场的其他鬼怪便也陆续离开,只留下一个云止与鬼王一人一鬼相对。正当云止心中紧张戒备又担忧不已时,鬼王随意扫了他一眼,毫不在意的甩袖飞身离开了,显然是丝毫没有把他看在眼里。 云止茫然无措的在原地站了半天,不知接下去该如何,他有心想要去寻被带走的容时,可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又哪里能闯得进百鬼包围的鬼王宫。最终思虑半晌,他决定先暂时找一个地方躲避起来,看看能不能等到好的时机。 于是之后的一连三天,他便躲在鬼王宫殿外围的草木中,他也不敢出了这片范围,因为来的时候他便注意到,鬼界之中真可谓百鬼横行,随处都可看到死状凄惨,千奇百怪的动物与人化作的厉鬼。 只有这一片与整个鬼界格格不入的鬼王宫殿,那些鬼怪才不敢有丝毫踏足。 他躲躲藏藏了三天,宫殿中听命于鬼王的那些厉鬼似乎对他毫无兴趣,偶尔有一两只从地底钻出,看见了他也只当没看到,目不斜视的飘远。也好在此地的花草似乎都不是普通草木,他小心翼翼的摘了一些看起来熟悉的花瓣以作果腹,竟也丝毫不觉饥饿,就这样撑过了三天。 在发现园中的厉鬼都不会对他进行攻击后,云止便不再固守在一个地方,而是小心翼翼地穿过前庭,在宫殿群的外围徘徊。他不敢轻易踏进,只小心地观察着里面的动静,摸清道路,以备不时之需。然后便在今天碰上了一路从鬼界入口杀到这里来的众仙门修士。 那些仙人一眼便认出了他,通过交谈他才知道,原来这些人是他父亲不知用何种方法请来,又是用什么作为交换条件,才让他们答应来鬼界救出他的援兵。 云止心中有片刻的情绪复杂,看来父亲是已经发现他留下的信,知道他将人换了,自己顶替来了鬼界,不然不会这么费尽心思找人前来救援。 所有的繁杂心绪只停留了一瞬,他很快反应过来,言明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一同伴被鬼王抓了,恳求他们帮忙将人救出来。好在这一群仙长们为人不错,很有名门正派的大家风范,听他这般说后,没有多做犹豫立刻便答应了。 之后便兵分两路,其余人故意在鬼王宫外另一个方向闹出大动静,而为首的这位仙长便跟着他一起,沿着他多日观察记下的路线,偷偷潜入这鬼王宫内。好在似乎所有鬼怪都被引了出去,他们一路行来,并没有遇到任何一只厉鬼,并且成功将人找到。 容时跟在云止后面,那位许仙长在前方开路,灵光闪烁的长剑在他头顶盘旋,不时嗡鸣两声,蓄势待发。 他将目光从那把宝剑上收回,心中寻思要找个时机将这两人摆脱,他现在还无意离开这鬼界,既然找到了放火的人之一,留在对方身边潜伏下来,总能有朝一日将当初的所有参与者找齐,也方便他寻找时机动手。 他们前行的速度很快,纷乱嘈杂的打斗声从前方不远处传来,不过片刻,一副混战的场面便出现在了几人眼前。 一群同样身着白色道袍的男女修士,与数不清的鬼怪缠斗在一起,手中掐诀捏符,灵气四溢的灵剑在半空中如游龙穿梭,不时穿透一只恶鬼的身体。场景看着仿佛是修士们站了上风,然而他们相似的白衣上却分明沾染着星星点点的血迹,脸色也微微发白,两两背靠在一起,明显是在勉力支撑。 而被他们长剑伤到的鬼怪,除了在一开始发出一声惨叫,魂体暗淡了些许,之后便不痛不痒般继续加入了战局之中。 据说要亲自来将人抓住的鬼王并未在这里,一种修士便已有些招架不住,若是等对方带着手下鬼将前来,只怕在场之人便再也走不了。那位许仙长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当即冲着乱斗中的同门们一声大喝,“人找到了,大家撤!” 说完,便提剑冲入包围圈中,想要助一众同门突围。众修士听见他的指示,精神一震,迅速向彼此靠拢,共同发力,朝着许仙长的方向冲来。 这突然的爆发让鬼怪们一时有些招架不住,竟被逼退了些许,眼看众修士就要冲出重围,一道汹涌的鬼气陡然袭来,将所有人打的连连倒退,毫无招架之力,等他们反应过来,已然又被众鬼怪团团包围。 顾不得去看那道强大的鬼气来自何人,一众修士们连忙打起精神,应付接踵而来的数不清的鬼怪攻击。他们无暇关注,处在包围圈之外的许仙长却看的一清二楚。 他看着站在枯黑的树干上,形貌可怖,却穿着一身红衣,腰背佝偻的那只鬼,虽不知对方的身份,但只凭他刚刚露的那一手,便知不是鬼界的普通厉鬼。他联想到一路闯进鬼界时,沿途看到的张灯结彩的景象,还有恶鬼的小声议论,今天似乎是鬼王大婚的日子。 所以来者的身份已经不用猜测,看那一身鲜艳红袍,必是鬼王本人无疑。 许仙长的脸色瞬间凝肃无比,他虽不知对方为何不再继续出手,可他心里清楚,只要有鬼王在,今天他们谁也出不了这鬼界。 第235章 仇人遍布修真界 <ul class=tent_ul> “啊!” 许仙长心中正想着, 便听一声惨叫传来,原来是一名年轻的修士被鬼怪一爪子抓中腹部,掏出了一个血窟窿。那修士瞬间被鲜血染红了半身衣衫, 脸色煞白, 完全失去了战斗力。 “林师兄!”旁边的一名女修惊呼出声, 一剑挥退围上来的鬼怪,将他扶住。她尚未来得及去查看这位林师兄的伤势, 周围又此起彼伏的响起好几道来自同门的惨叫。 只不过在倾刻间,之前还隐隐占据上风的众修士便伤了大半。 在外围将一切尽收眼底的许仙长,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他越发拼尽全力的催动灵力,飞剑的攻势变得更加凶猛起来,让他面前的众鬼怪一时不得不暂避锋芒, 退开了些去。便在此时, 他眼角余光无意中扫见站在不远处的容时二人, 明明相距不远,他们那边却没有任何一只鬼怪靠近,是以两人到如今还安然无恙。 之前事出紧急,许仙长一时完全忘记了身后还跟着这两个凡人。此时见此情景,不由微微愣了愣。蓦地, 注意到那位云公子身边之人所着衣衫的颜色, 他心中猛的一跳。 站在一旁的容时早已将场中的一切收归眼底,却没有任何出手相助的打算。他旁边的云止俊雅的面容上满是担忧, 看着包围圈中好几个不得不依靠别人扶持,才能够站稳的修士,低声喃喃:“这些仙长们看来快支持不住了。” 却在此时,白影一闪,许仙长从那边的混战中抽身出来, 掠到了两人身边,云止奇怪,还来不及询问,便听对方低声道了一句,得罪了。然后是剑光闪过,晃得他眼花了一瞬,等他回过神来,便发现身旁的龙石已被对方控制在手中,长剑横在他颈项间,只需稍一用力,便会立即鲜血横流。 云止的脸色瞬间变了,他看向那位许仙长,眼神十分凌厉,“县长,您这是何意?!” 无人理会他,许仙长早已带着容时一起,飞身掠到了那棵枯树底下。他仰头看向上方的鬼王,提高了声音喝道:“鬼王阁下,你看看我手中之人是谁?!” 将视线投在场上的鬼王闻言垂头望过来,见到了被他用剑抵着脖子的容时,额头上的肌肉动了动,似乎是一个挑眉的动作,嘶哑的声音不疾不徐,十分平缓,却压过了在场所有人鬼打斗的声音。 “本王倒是没想到,原来堂堂修真界第一大派生一门的弟子,也会耍这种不入流的手段。” “不过这位仙长怕不是搞错了,你手中之人不过是一名人类,你用他来威胁本王,是不是有些好笑?” 许仙长不为所动,将剑锋更往下压了一分,道:“这一路走来我们可听说了,今日是鬼王阁下的大婚之喜,现在你的鬼后被我抓在手中,阁下若是不想新婚第一天便没了鬼后,就让你的鬼兵鬼将都停下手来。” 鬼王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笑容将他脸上凹凸不平的肌肉扭曲得更加可怖,半晌,他才停下笑声,冷冷的道:“不过是一个尚未与本王结契的人类,每隔三年,凡界便会送上一个,这是第三百一十八个,你要杀便杀罢,大不了隔几日,本王让那些凡人再送一个过来便是是。” 他这话一说完,许仙长顿时愣住,长剑架在容时的脖颈上,继续不是,放也不是,一时有些进退维谷。 容时一直安静的扮演着一个被挟持的人质,将两人一来一往的对话都听入耳中,他原先还奇怪这名修士打的什么主意,因并未感觉到杀气,便干脆配合着,此刻才知原来是想借由他要挟鬼王。 知道了是如此无聊的理由,他也懒得再配合下去,抬手在对方剑尖上轻轻一弹,“铮!” 的一声轻响,许仙长顿觉一股力道顺着剑锋传遍整条手臂,让他手指一松,长剑瞬间掉落了下去。 那柄寒光四溢的长剑并未落在地上,而是被一只修长似玉琢的手稳稳接住,在空中挽出一朵剑花后,向着不远处的鬼怪群猛地挥出,剑光如同一道利刃,化作弧形扩散开去,所过之处,将一众低阶鬼怪尽数斩成半截,凄厉的嘶吼声瞬间响成一片。 剑势在堪堪靠近几名仙门修士前力竭,消散在了空气中,没有伤到他们一丝一毫。一众勉力支撑的修士齐齐愣住,反应过来后连忙相互搀扶着,趁鬼怪尚未复形前,从包围圈里冲了出来。 “走!快有,我们立刻离开这里。”许仙长抢过一名受伤最重的同门一把背到背上,催促着所有人赶紧走,自己则落到了最后负责断后。他伸手想要从容时手中接过自己的长剑,却被抬手避过,不由疑惑的抬头,收到了对方一个冷冷的眼神。 容时冰冷的扫了这白衣人类一眼,握着手中的长剑跟上了前方众人,丝毫没有将剑还回去的意思。他抢过来的东西自然便是他的,何况他还给了对方报酬。 许仙长一愣,不过却也没在意,伸手将背上同门的长剑拿在手中,一剑劈开一只想要上前来的恶鬼,抬脚匆匆跟上前方的队伍。 容时方才那一剑几乎一次性将在场所有鬼怪的战力去了大半,剩下的生一门众修士们足以应对,且不知为何,眼看着他们逃走,那鬼王竟仍旧站在树上冷眼旁观,并不出手阻止,也丝毫没有召集鬼兵鬼将前来围攻的意思。 于是一行人有惊无险的离开了鬼王宫殿范围,向鬼界出口的方向冲去。好在离了鬼王宫,鬼界中的这些普通恶鬼,对于他们来说都只是小麻烦,只要鬼王不再派手下厉鬼来追,他们便能顺利从这鬼界离开。 一路有惊无险,在即将靠近鬼界出口的位置,路边的漆黑草丛忽然一阵抖动,走在中间位置的女修立即察觉不对,长剑铮地抖动,娇声喝道:“谁?出来!” 闪着寒光的剑朝那草丛里飞快的射去! “啊!别杀我,别杀我!”清脆的少年声音慌乱的响起,一道身影从草丛中猛的窜出,狼狈的朝旁边地上扑去,打了一个滚,才堪堪避过那索命的长剑。 白肤墨瞳,形貌完好,是一名人类少年。 许仙长抬手止住女修继续攻击,看向那少年,道:“你是何人?为何会在这鬼界,还躲在这里?” 这少年形容狼狈,头发乱如鸟窝,皮肤上沾满尘土,几乎看不清原色,一身红色的衣袍更是变成了黑红,比人间界大街上的乞丐也好不了多少。好悬捡回一条命,他拍了拍胸口,听见这能凭空御剑的仙人问询,连忙回话,“我、我是被沧源城城主上贡给鬼王的人类,我不是鬼,我已经在这鬼地方呆了整整三年了,求你们带我出去!” 说着,他努力挪动身体,似乎想要摆出一个下跪的姿势,可仿佛被刚刚那一剑吓得软了腿,折腾了半天还是趴伏在原地。那张抬起来的脸上,一双墨玉般的眼睛清澈灵动,满含恳求的望向众人。 只凭一双眼睛,便可看出他的确长得相貌不俗。 容时在此时突然抬头,看了他一眼。 那少年仿佛生怕他们不信,还在继续说道:“我本是一名富家小少爷,哪只有天走在路上,突然被人从后面打晕,等我再醒来时便坐在一顶轿子里,摇摇晃晃的被人抬着往前走,我想要挣扎呼救,却完全动不了,也无法开口说话。” “等我被人从轿子里放出来,就已经到了这个鬼地方,到处都是游荡的恶鬼,他们还把我带去见了这里的鬼王,”说到这里,他猛地抖了一下,眼睛里流露出浓浓的恐惧,“那鬼王比这里所有的鬼加起来都要吓人,他们竟然让我、让我去‘伺候’那个鬼王!” 听到这里,在场的众修士包括云止在内,不由得对他心生同情。那鬼王尊容如何,他们这里每一个人都是亲眼见过的,那可真真是连厉鬼都能够吓死的程度。要去服侍这样一个、还是非人生物,对方的确有够惨。 “那你怎么又在这里?”众人中唯一的女修不解的问道。 “我、我也不知道,我当时直接吓晕过去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就是在一个山坡下,然后我找了一个洞躲起来,后来我遇到了一只鬼,他似乎是许久没见过活人了,就、就把我当宠物养了起来。” 说到这里,少年的脸上露出些许羞耻之色,见面前众人表情古怪,反应过来话中的歧义,顿时脸色爆红,当然,他这神情藏在满脸脏污之下,并不太能看得出来,连忙急急解释道:“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就是,就是真的养宠物那种,就像养小狗儿一样!” “哦?那后来呢?”女修兴致勃勃的开口,满脸的好奇,显然被对方勾起了听故事的兴趣。 那少年想要继续说,却被许仙长开口打断,“好了,不必解释了,我们相信你。此地不宜久留,你可能自己走?我们需要尽快离开这里。” “你、你们愿意带我一起离开了?!”少年惊喜的问道,随即不等回答,便连忙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起来,兴奋的连连点头,“能的,我能走!我们是现在就离开吗?!” 众人这才想起现在还身处在鬼界地盘,鬼王随时可能派追兵追来,他们却耽误了这许久,顿时一个个脸上露出愧色,不用再提醒,纷纷加快脚步往出口的方向赶。 那少年连忙跟上,目光在众人中转了一圈,最终停留在容时身上,小跑着凑到他的身边,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你也是被你们城主抓来,献给鬼王的贡品吗?” 一直跟在容时旁边的云止闻言,眼中露出一抹愧色。 容时只当没有听见,拎着手中的长剑目不斜视的往前走。那少年也毫不在意,亦步亦趋的在旁边跟着他,嘴里碎碎念不断。 “我猜肯定是的,你可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连我这种比不上你的,都能够被我们那畜生不如的城主给送来,更何况是你。那些人一个个都不是东西,害怕被恶鬼骚扰,就把咱们推出来牺牲,凭什么?!” “这鬼王每隔三年就要让凡界各城池献上一名长相出众的人类,不拘男女,到如今据说都有三百多个了,有几个活了下来,不对,是除了咱们俩,就没一个活过三天的,那些城主竟然还巴巴的把人往这里送。可当真是死的不是他们自己家的人,就不做人了!” “这鬼王真这么凶残。那他怎么没杀你?”一道女子的声音突然在旁边响起,将少年吓了一跳,他回过头去才见那名女修不知何时凑到了自己身后,满脸写着好奇。 “这个我还真不清楚,不过我听说……”他的脸上露出些许古怪之色,眼中纠结,“我听说那些人其实不是被鬼王杀死的,而是被他吓死的。” “咦?这是什么意思?”女修脸上的好奇之色更浓了,便连周围的其他修士,也默默的竖起了耳朵。这种关于鬼界一界之主的八卦,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够听到的。 “我偷偷听一些鬼聊天,他们说近千年里陆续送到鬼界的三百多名人类,有一大半在见到鬼王时,便被当场活活吓死了。剩下的那一小半,则是在之后听说要服侍鬼王后,自己自尽的。” 空气里一时有些许静默。 “这么听来,这鬼王好像有些可怜?”片刻后,不知谁轻声嘀咕了一句。 “所以说三百多个从人界精挑细选来的美人,结果这鬼王一个都没有享受到,这么多年还是个纯洁的老光棍?就这还要继续从人界要人,你们说他图啥?” “一千多年了,连想找个暖被窝的人都找不到,看上的不是被当场吓死,就是被吓的自尽,宁愿死也不想看到他那张脸,想想还挺心酸的。” “那你们说,这鬼王不会到现在还是个没开过荤的……” “咳。”未说完的话被一声轻咳打断,走在前方不远处的许仙长回过头来,扫了一眼刚刚说话的男修士,“花师妹还在这里,注意言辞。” 那名男修脸色微红,忙不跌的点头,再不敢胡乱开口。那名女修倒是毫不在意,兴致勃勃的道:“那看来你胆子还挺大的,既没有被当场吓死,也没有选择自杀。” 少年嘿嘿的笑了,似乎也觉得如此,黑琉璃般的眼中露出些许骄傲来。 众人随意的说着话,谈笑中相互间的距离拉近了许多,通过各自介绍,也都彼此认识了。这名好奇心颇重,娇俏少女模样的女修,姓花,名叫花重重;为首的那位姓许的仙长,是生一门的二师兄,叫许由。 半途加入进来的少年自称莫怀,因为他家娘在生他之前一连生了五个哥哥,原想这一胎再生个女儿,谁知生下来还是一个臭小子,他娘大失所望之下终于死心,想着再也不生了,就给他取了这个名字。 这番解释下来,让周围的众人忍不住嘴角抽搐,半晌,才有人干笑了两声,违心的赞道:“另慈行事干脆直接,想必定是豪爽大气之人。” 可不是么,这名字取得可真是不要太清楚明白,字字通透,意思明确,直接的不能更直接,不大气都干不出这么不走心的事儿。 便连容时听完,也难得抬头看了他一眼。 “那你娘后面又生了没有?”花重重关注的方向与其他人完全不同,凑近了莫怀好奇问道。 “没有,我是我们家最小的那个。” “这招难道还真有用?”花重重不由嘀咕了句。 莫怀没在理她,而是看向了容时,刚刚那一眼被他敏锐的察觉,他原本并不觉得有什么,此刻脸上却不由泛上些许薄红,有些扭捏羞涩的开口,“这、这名字其实还有另一种解释,我小时候读书先生跟我说,怀瑾握瑜,胸有锦绣,他说这名字很好,我父母肯定是斟酌了许久才给我取的,让我不要辜负他们的期望。” 说到这里,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的情绪变得有些低落起来。众人皆知他定是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过了片刻才有人出言安慰,“你父母他们定然在家中等你,等你出了这鬼界,就能够回家与他们团聚了。” 莫怀笑了笑,只是笑容十分勉强,道:“我听从我们家那座城里死回来的鬼说,我父母在我失踪不久后就亡故了,我那几个哥哥,也都遭遇了不测。现在的沧源城里,已经没有莫府了。” 气氛霎时变得分外沉默,没有人再敢随意开口说话。唯有容时,从头至尾始终无动于衷。 不过好在这种沉闷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一刻钟后,一行人终于抵达了鬼界的入口处,那地方看起来十分普通,就是一座平平无奇的山洞。只不过山洞深处并不是黑黝黝的黑暗,而是比这鬼界不知明亮多少倍的晃晃白昼。 “好了,大家做好准备,我们要开始穿过界壁通道了。”许由一声令下,所有人排成两排,鱼贯着进入通道中,明明是看起来十分短暂的距离,踏进去了才发现非常的遥远,那点光芒仿佛近在咫尺,却实则远在另一个世界。 众人在这通道中走了不知多久,眼看着就要踏出从黑暗中进入光明的那一步,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突然在通道中刮起,一时飞沙走石,吹得所有人都睁不开眼,强劲的风吹拂在石壁上,发出砰砰的闷响。众人只觉得身不由己,被狂风卷携着离开了地面,一阵猛烈的天旋地转,等他们回过神来,再睁开双眼,竟然置身在了一片苍郁的山林中。 第236章 豪门抱 <ul class=tent_ul> 县城最大书肆‘笔墨斋’就坐落于昌荣街上, 距离县学学院不过两条街的距离。三人踏进书肆里时里面并没有什么人,只有柜台后年过半百头发花白,留着一小撮胡须的掌柜在低头拨弄着桌上的算盘。 听到有客进来的声音, 掌柜的连忙抬头迎客, “各位公子里头请, 本店有上好的松烟墨,湖笔,宣纸及各类科考书籍,不知客官是需要什么?” 严知鹤收回粘在一排排书架上的目光,回头看向掌柜, 笑道。“掌柜的您忙, 我们先自己看看。” “那公子随意, 若是有何需要, 请尽管唤小老儿。”掌柜笑呵呵的, 却没有在低头拨弄算盘。 “有劳。”林之鹤颔首,快步往科举用书那一排书架走去。而容时与朱闻琅都早已拿着自己感兴趣书, 各自翻阅起来。 容时手中拿着一本《大延律》, 先将书目过了一遍,然后便一目十行飞快的翻阅起来。整部法典包含名例律及六律,总共有32卷之多。容时着重细看了户律,兵律及刑律等。 半晌后, 容时将手中书典放下, 神情若有所思。他将书放回原位, 抬头四顾,只见严知鹤与朱闻琅各自抱着一本书神情专注,看的目不转睛。 他未去打扰二人,抬步走到柜台前, “掌柜的,贵店可有笺纸售卖?” 正低着头用笔细细书写什么的掌柜闻言抬起头来,看到站在他面前的容时时免不了一恍神,但他到底年纪大阅历深,须臾便回过神来,只心中暗赞:“好一位神仙公子。” 面上神情也不自觉愈发温和有礼,“公子所问,可是题诗书信所用?本店笺纸繁多,有清江笺、墨云春树笺、还有江南那边的十色彩笺,都是极好的。公子若想要一观,可上二楼。” “多谢。”容时点头,转身往楼梯口的方向去,沿着雕花朱漆的木梯上了二楼,浅色的衣摆迤逦如流云,划过楼梯口消失不见。 二楼空间不大,有一名伙计正伏在矮桌上打盹。容时也不去叫他,顺着墙壁将一张张裱挂于上的笺谱样本一一看过去,其中大多以白色作底上印水墨图纹,纹样为山水花果、鱼虫林木;还有一些则是彩色素笺,上面印有细致边框格栏。 将所有笺纸样本一一看过,容时心中已有了数。他绕过依旧睡得迷糊的店伙计,拾阶下楼。楼下朱闻琅和严知鹤二人已在柜台边等着他,两人手中皆拿了笔墨纸砚书籍等。看来是已经结过帐了。 “时弟,你可选好要买的东西了?”朱闻琅兴奋问道。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又淘到了喜欢的话本子。 “稍候,”容时扫了二人手上一眼,往科举书架而去,随手取了一本不曾看过的书便往柜台走去。“结账。” “诚惠一两银。”掌柜扫了一眼他手中书本的名目,笑道。 容时从腰间荷包中取出一两银子放到柜台上,对二人道,“走,回书院。” 三人满意而归,走出店外时还听到老掌柜乐呵呵的声音在说,欢迎下次再来。 “时弟,快,快,百花图!” 几人一回到书院客舍,朱闻琅连自己喜爱的新话本都顾不上翻看,急急跑到容时的床脚处,从画篓之中将那副春日百花图拿到了手中,然后似是怕谁与他争抢一般,忙不迭将画卷收进用来收藏他最喜爱的珍藏话本的大木箱中,做完这一切他长吁一口气,坐倒在床铺上,表情美滋滋。 容时不去管他,随手将新买的书放在桌上。便坐在榻上思索起来,今日在书肆中看到的笺纸品类应该是时下比较时兴的,至少在整个崇州一带是如此,这从那位游记作者提到两年前在江南一带见到的彩笺此处也有售卖便可看出一二。 他之前留给容旺的那些方子,都是特意挑选了那些制作工序比较简单且成本低廉的,其中有些比较复杂的步骤也被他减去。如今看来,这经过删减的工艺在这大延朝也可列为上等,那些更为精湛高深的技法,在此时确是不太适合拿出来了。毕竟虽说是造花笺的法子,却并不是仅仅只能用来制这一方小小的笺纸。 思绪落定,容时便不再多想,一手支颐,一手翻开今日新买的书浏览起来。 时光如白驹过隙,倏忽而逝。 时值季夏,皎阳当空,气温一日高似一日,白日里人只稍微走动,便要汗湿衣襟。 这日下学后,朱闻琅提议几人一同去西山避一避暑气,他家在西山上有一处庄子,春暖夏凉正是合适。正好明日又是十日一轮的旬假,大家可以在庄子上过一夜,待明日日落西山后再回。 容时随手捡了两件衣衫,又拿了一本从夫子处借来未曾看完的书,连笔墨都未曾带,随意把包裹便只等出发。 他对面的朱闻琅摇着一把折扇呼呼扇风,连东西也懒得收拾。反正稍后他家的下人会驾车过来送他们去西山庄子,到时让下人收拾就好了。 而严知鹤则早早把要带的东西打包好,此时正坐在旁边手上捏着一封浮文精致,古拙典雅的书笺细细赏玩, “锦笺一纸遥相寄,豪情透纸云中来。” 此笺正是容时之前赠他的,自他得了这笺纸,时不时便要拿出来把玩欣赏一番,这大概就是所有文人的习性,凡是对于风雅美好之物总是更为喜爱青睐几分。 约莫十日前,容旺终于带着造好后细细挑选出来的五十份的笺纸送到书院,容时拿到后当即便一一验看,当他说出‘不错’二字之后,容旺才大松一口气,再也掩不住脸上的笑容。 验看妥当之后时间已到午后,容时不曾多说什么,把笺纸收好,将人带到书院外的面馆用了一碗面。又交代他五日后将每种笺纸各挑一份送到县城最大的书肆‘笔墨斋’,问掌柜收不收?或是否可以寄卖?又细细与他说了每种纸大约在什么价位之间可以同意交易,然后便将人送了回去。 也是凑巧,当时正好于两日后在县城最大的茶楼‘生香楼’有一场诗会,届时附近文人学子不问功名皆可参加。容时同严知鹤二人,当即欣然前往。 诗会极为热闹,一众学子或吟诗作赋或博古论今,都想一较高下。而在之后即兴作诗的环节中,他三人的诗稿一出便引的众人忍不住争相传阅,只见三封诗笺呈浅碧、玉蓝、月白三色,其上分别拓映着:‘千树落花红’,‘鱼戏芰荷风’,‘半溪流水绿’的图文花样,初观之便已是清新雅致,精美绝伦,在往上行云流水赋诗一首,更是笔落生香,字如莲华! 尤其是当容时手持花笺题诗其上,众人更觉此笺清新高绝,潇洒出尘!其澹淡典雅,婉转清嘉之美正是最为堪配他们文人之姿! 当即便有人上前求笺或寻问出处的,三人当时只一一婉拒,只说是远方友人所赠,若实在喜爱或可去城中书肆一问,便是如今没有,过得一段时间想必也会有了。 自此诗会过后,新式笺纸便被参加诗会的学子奉为文人诗歌酬酢间风雅的代表,备受读书人的青睐喜爱,一时洛阳纸贵,却偏偏遍寻不得。 容时三人自诗会大出风头回到书院后,亦不时有同院学子前来问询可否以一笺相赠?或愿意高价购买,只求能割爱一二的。 几人如之前一般说法,只说可去书肆问问。这是容时一早便和朱闻琅二人说定好的,为让这二人帮忙,容旺所送来的笺纸,大半都被这二人瓜分了去。连严知鹤这种自律君子也不能免俗。 而正当中众人求纸无门时,容旺与容琤带着一应笺纸式样走进了笔墨斋。 老掌柜正因近几日多人上门求纸,却又不得不将生意拒之门外进而损失的银钱心痛,明明眼看大好的生意送上门来,他却偏偏找不见这可以让他财源广进的金疙瘩,哪怕他通过多方生意渠道打探寻找也不曾找到什么新式笺纸,委实让他为这损失的银钱痛惜不已。 容旺这一登门,就如及时雨到,顿时让掌柜大喜过望。细细询问得知此纸是他们族中近期自行研究制造出来的,别处都没有后,便彻底放下心来。他就说怎么凭他笔墨斋这么多年来的生意渠道会连一份纸都找不出,原是之前根本就没有。 这般在双方皆有意的情况下,交易很快谈妥,笔墨斋直接出银两将所有笺纸收下,各种类以每笺五十至上百文不等的价格成交,并约好以后每月月初定期供给三百笺到笔墨斋,如需加数便提前告知,另若有新品花笺纸价格另外商议。 一番你来我往,又约好明日由老掌柜遣伙计往花莲村取纸。最终容旺两人是晕晕乎乎的带着卖花笺纸所得的十数两纹银并八两下月定金回的容家,等得心焦的容家众人看着摆在桌上的一堆银两,一个个都激动得语无伦次。要知道农户人家哪怕将田地伺弄得再好,刨去缴税及一应的吃穿用度,一年所得最多也不过七八两纹银,又何曾一下子见过这么多的银子?当下除了做梦般的不真实外,就只有一个念头:他们家发财了! 县城最大书肆‘笔墨斋’就坐落于昌荣街上,距离县学学院不过两条街的距离。三人踏进书肆里时里面并没有什么人,只有柜台后年过半百头发花白,留着一小撮胡须的掌柜在低头拨弄着桌上的算盘。 听到有客进来的声音,掌柜的连忙抬头迎客,“各位公子里头请,本店有上好的松烟墨,湖笔,宣纸及各类科考书籍,不知客官是需要什么?” 严知鹤收回粘在一排排书架上的目光,回头看向掌柜,笑道。“掌柜的您忙,我们先自己看看。” “那公子随意,若是有何需要,请尽管唤小老儿。”掌柜笑呵呵的,却没有在低头拨弄算盘。 “有劳。”林之鹤颔首,快步往科举用书那一排书架走去。而容时与朱闻琅都早已拿着自己感兴趣书,各自翻阅起来。 容时手中拿着一本《大延律》,先将书目过了一遍,然后便一目十行飞快的翻阅起来。整部法典包含名例律及六律,总共有32卷之多。容时着重细看了户律,兵律及刑律等。 半晌后,容时将手中书典放下,神情若有所思。他将书放回原位,抬头四顾,只见严知鹤与朱闻琅各自抱着一本书神情专注,看的目不转睛。 他未去打扰二人,抬步走到柜台前,“掌柜的,贵店可有笺纸售卖?” 正低着头用笔细细书写什么的掌柜闻言抬起头来,看到站在他面前的容时时免不了一恍神,但他到底年纪大阅历深,须臾便回过神来,只心中暗赞:“好一位神仙公子。” 面上神情也不自觉愈发温和有礼,“公子所问,可是题诗书信所用?本店笺纸繁多,有清江笺、墨云春树笺、还有江南那边的十色彩笺,都是极好的。公子若想要一观,可上二楼。” “多谢。”容时点头,转身往楼梯口的方向去,沿着雕花朱漆的木梯上了二楼,浅色的衣摆迤逦如流云,划过楼梯口消失不见。 二楼空间不大,有一名伙计正伏在矮桌上打盹。容时也不去叫他,顺着墙壁将一张张裱挂于上的笺谱样本一一看过去,其中大多以白色作底上印水墨图纹,纹样为山水花果、鱼虫林木;还有一些则是彩色素笺,上面印有细致边框格栏。 将所有笺纸样本一一看过,容时心中已有了数。他绕过依旧睡得迷糊的店伙计,拾阶下楼。楼下朱闻琅和严知鹤二人已在柜台边等着他,两人手中皆拿了笔墨纸砚书籍等。看来是已经结过帐了。 “时弟,你可选好要买的东西了?”朱闻琅兴奋问道。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又淘到了喜欢的话本子。 “稍候,”容时扫了二人手上一眼,往科举书架而去,随手取了一本不曾看过的书便往柜台走去。“结账。” “诚惠一两银。”掌柜扫了一眼他手中书本的名目,笑道。 容时从腰间荷包中取出一两银子放到柜台上,对二人道,“走,回书院。” 三人满意而归,走出店外时还听到老掌柜乐呵呵的声音在说,欢迎下次再来。 “时弟,快,快,百花图!” 几人一回到书院客舍,朱闻琅连自己喜爱的新话本都顾不上翻看,急急跑到容时的床脚处,从画篓之中将那副春日百花图拿到了手中,然后似是怕谁与他争抢一般,忙不迭将画卷收进用来收藏他最喜爱的珍藏话本的大木箱中,做完这一切他长吁一口气,坐倒在床铺上,表情美滋滋。 容时不去管他,随手将新买的书放在桌上。便坐在榻上思索起来,今日在书肆中看到的笺纸品类应该是时下比较时兴的,至少在整个崇州一带是如此,这从那位游记作者提到两年前在江南一带见到的彩笺此处也有售卖便可看出一二。 他之前留给容旺的那些方子,都是特意挑选了那些制作工序比较简单且成本低廉的,其中有些比较复杂的步骤也被他减去。如今看来,这经过删减的工艺在这大延朝也可列为上等,那些更为精湛高深的技法,在此时确是不太适合拿出来了。毕竟虽说是造花笺的法子,却并不是仅仅只能用来制这一方小小的笺纸。 思绪落定,容时便不再多想,一手支颐,一手翻开今日新买的书浏览起来。 时光如白驹过隙,倏忽而逝。 时值季夏,皎阳当空,气温一日高似一日,白日里人只稍微走动,便要汗湿衣襟。 这日下学后,朱闻琅提议几人一同去西山避一避暑气,他家在西山上有一处庄子,春暖夏凉正是合适。正好明日又是十日一轮的旬假,大家可以在庄子上过一夜,待明日日落西山后再回。 容时随手捡了两件衣衫,又拿了一本从夫子处借来未曾看完的书,连笔墨都未曾带,随意把包裹便只等出发。 他对面的朱闻琅摇着一把折扇呼呼扇风,连东西也懒得收拾。反正稍后他家的下人会驾车过来送他们去西山庄子,到时让下人收拾就好了。 而严知鹤则早早把要带的东西打包好,此时正坐在旁边手上捏着一封浮文精致,古拙典雅的书笺细细赏玩, “锦笺一纸遥相寄,豪情透纸云中来。” 此笺正是容时之前赠他的,自他得了这笺纸,时不时便要拿出来把玩欣赏一番,这大概就是所有文人的习性,凡是对于风雅美好之物总是更为喜爱青睐几分。 约莫十日前,容旺终于带着造好后细细挑选出来的五十份的笺纸送到书院,容时拿到后当即便一一验看,当他说出‘不错’二字之后,容旺才大松一口气,再也掩不住脸上的笑容。 验看妥当之后时间已到午后,容时不曾多说什么,把笺纸收好,将人带到书院外的面馆用了一碗面。又交代他五日后将每种笺纸各挑一份送到县城最大的书肆‘笔墨斋’,问掌柜收不收?或是否可以寄卖?又细细与他说了每种纸大约在什么价位之间可以同意交易,然后便将人送了回去。 也是凑巧,当时正好于两日后在县城最大的茶楼‘生香楼’有一场诗会,届时附近文人学子不问功名皆可参加。容时同严知鹤二人,当即欣然前往。 诗会极为热闹,一众学子或吟诗作赋或博古论今,都想一较高下。而在之后即兴作诗的环节中,他三人的诗稿一出便引的众人忍不住争相传阅,只见三封诗笺呈浅碧、玉蓝、月白三色,其上分别拓映着:‘千树落花红’,‘鱼戏芰荷风’,‘半溪流水绿’的图文花样,初观之便已是清新雅致,精美绝伦,在往上行云流水赋诗一首,更是笔落生香,字如莲华! 尤其是当容时手持花笺题诗其上,众人更觉此笺清新高绝,潇洒出尘!其澹淡典雅,婉转清嘉之美正是最为堪配他们文人之姿! 当即便有人上前求笺或寻问出处的,三人当时只一一婉拒,只说是远方友人所赠,若实在喜爱或可去城中书肆一问,便是如今没有,过得一段时间想必也会有了。 自此诗会过后,新式笺纸便被参加诗会的学子奉为文人诗歌酬酢间风雅的代表,备受读书人的青睐喜爱,一时洛阳纸贵,却偏偏遍寻不得。 容时三人自诗会大出风头回到书院后,亦不时有同院学子前来问询可否以一笺相赠?或愿意高价购买,只求能割爱一二的。 几人如之前一般说法,只说可去书肆问问。这是容时一早便和朱闻琅二人说定好的,为让这二人帮忙,容旺所送来的笺纸,大半都被这二人瓜分了去。连严知鹤这种自律君子也不能免俗。 而正当中众人求纸无门时,容旺与容琤带着一应笺纸式样走进了笔墨斋。 老掌柜正因近几日多人上门求纸,却又不得不将生意拒之门外进而损失的银钱心痛,明明眼看大好的生意送上门来,他却偏偏找不见这可以让他财源广进的金疙瘩,哪怕他通过多方生意渠道打探寻找也不曾找到什么新式笺纸,委实让他为这损失的银钱痛惜不已。 容旺这一登门,就如及时雨到,顿时让掌柜大喜过望。细细询问得知此纸是他们族中近期自行研究制造出来的,别处都没有后,便彻底放下心来。他就说怎么凭他笔墨斋这么多年来的生意渠道会连一份纸都找不出,原是之前根本就没有。 这般在双方皆有意的情况下,交易很快谈妥,笔墨斋直接出银两将所有笺纸收下,各种类以每笺五十至上百文不等的价格成交,并约好以后 第236章 仇人遍布修真界 <ul class=tent_ul> 树木枝干粗壮, 一棵连着一棵,遮天蔽日,连一丝光亮都照不进来, 幽暗一片,众人东倒西歪的好不容易站稳,抬头四顾, 只觉哪里都是一个模样,根本不能辨别方向。 “这里是哪里?两界通道中怎会有邪风, 还将我们带到了这么一个陌生地方。”一名修士皱起眉来,其他人同样一头雾水, 没有谁能够回答他的问题,许由将所有人点了一遍,确定一个不少,才放下心来。 因为不知这是哪里,一时也辨别不出方向, 众人干脆找了一片还算齐整的地方席地而坐, 正好为一些受伤的修士处理伤口, 疗伤休息。幸好受伤的人虽不少, 但都是皮肉伤,除了被恶鬼掏中腹部的那个伤势重一些,其他人在吃过丹药调息片刻后,都已没有大碍。 许由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只墨色的罗盘样的物什, 托在掌心, 朝里面输入灵力, 那罗盘陡然亮起,光滑的表面上现出起一圈发着光的铭文,在罗盘上空浮起, 缓缓转动。 “许师兄,怎么样?问星盘上显示出了方向没有?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在哪里?”花重重随手挥开一只朝自己脸上扑的蚊子,看向许由,问道。 “没有,罗盘上什么也看不出来。”许由的眉头皱起,这问星盘虽不是什么上等的法宝,但在指路寻踪方面却很有效用,是修仙界修士们出行必备之物。像这种一点信息也探不出来,完全找不到方位的情况实在少之又少。而往往这样的情况出现,就代表着凶险与危机。 想到此,许由不由提起了精神,暗暗警惕,他面上却并未表现出来,而是道:“可能是刚刚在鬼界中,罗盘受到了鬼气侵蚀,才一时失去了效用,我们先在这里休整一夜,让各位受伤的师弟喘口气,恢复元气,明日再重新试试看。” 其实像这种情况不明的状况,最好的办法是立刻离开可能有危险的地方,但也正是因情况不明,同门又都受了轻重不一的伤,综合考虑,许由最终还是选择了暂时留在原地,不轻举妄动,也是养精蓄锐以防万一。 花重重不疑有他,赞同的点点头,站起身来笑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可不能就这么干坐在这里,我寻几位师兄去边上探探环境,顺便给大家找一些果腹的东西。”她的脸上兴致满满,显然去探路寻找食物是假,坐不住想要找点事情打发时间才是真。 许由却并未如她的意,制止道:“不用了,我这里有一些辟谷丹,可以给大家以作充饥。花师妹我知道你坐不住,不过各位师弟才刚从鬼界出来,灵力体力消耗巨大,就让他们好好休息一下。” 花重重的小心思被点破,也没有半分不好意思,脸上的神情有些不高兴起来,撅了撅嘴,倒也没再说什么,乖乖的又在原地坐下了。坐在她近旁的两名男修见状,连忙凑上前去低声安慰。 容时坐在距离这些人稍远的地方,冷眼看着他们的种种表现,见这些人在原地坐定,似乎没有随意走动的打算,才收回目光,靠在身后的大树上微阖双目,看似在闭目养神,实则联接上了本体,汲取灵力。 林中一时变得安静下来,云止坐在旁边,见他仿佛是累了,原本想要说的话顿时咽了下去,挪进了两分,时不时抬手帮他赶去靠近的蚊虫。莫怀却没有他这份细心,左右看了两眼,扑通一声在容时另一侧树干前坐下,他仿佛因与容时相似的经历,觉得二人同病相怜,所以所以对他表现得尤为的关注和亲近。 “哥哥,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呢?你叫什么名字呀?家里是哪里的,你为什么一直不说话?我们现在在这里,你不担心吗?”说着他压低声音,凑近两分,神神秘秘的道:“刚才我偷看到许仙长的脸色很不好看,我觉得这里肯定不简单。” 容时仍旧毫无反应,反倒是另一边的云止眉头微皱,看了莫怀一眼,微笑着轻声道:“莫公子如果没有什么急事的话,不妨稍后再说,阿容已经很累了,先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可好?” 莫怀想要再继续靠近的动作一顿,目光在他与容时之间来回看了几次,眼珠子一转,没有再说话了,而是学着容时一般,靠在了身后粗壮的树干上,微微眯起双眸,似睡似醒,神情慵懒。 在这幽暗的林中,难以察觉到时间的流逝,等周围变得更加黑沉,气温也明显降低,众人才反应过来黑夜已经降临,于是在旁边升起了篝火,并安排轮流值夜的人手,其他人则打坐调息。 第一轮负责守夜的人便是许由和花重重两人,至于容时,大约是看他一直没有醒,又从始至终一副冷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所以即便知道他极有可能修为不俗,也没有谁提议让他加入守夜,作为普通人的云止和莫怀自然同样如此。 除了燃着篝火的一小片区域内火光明明灭灭,其他地方黑得不见半丝光亮,虫鸣声不绝于耳,远处不时传来野兽的吼声和鸟类受惊般的鸣叫。 “许师兄,林师兄的伤怎么样了?” 坐在篝火旁唯二清醒的两个人压低了声音在悄悄说话,花重重看了眼之前被鬼怪抓伤腹部的林师兄,虽已服用过丹药,对方的脸色仍旧惨白如纸,让人担心。 “没有性命之忧,不过近期内不能再妄动灵力。”许由同样朝那边看了一眼道。那一爪子凶险无比,差一点就损了林师弟的修行根基,现在虽有惊无险,但估计也要将养许久才能恢复元气。 “若非那鬼王以鬼气相阻挠,我们怎么会耽搁了那么久,林师兄和其他众位师兄也就不会受伤了。可恨出来之前我不记得找掌门师兄要转灵珠,不然有我生一门的镇派法宝在身,管那鬼王的修为有多高超,转灵珠都能将他一身鬼气为我们所用,到时别说那些小鬼,鬼王也猖狂不起来!” “师妹休要胡说,鬼王堂堂一界之主,又岂是你我这等修为之人凭借一件法宝就能够取胜的,对方如今已是合体期的大能,据说只差一步便可进入大乘期,转灵珠虽有将鬼气转为灵气,九阴圣火化为赤焰仙火之效,那也得你我有能力掌控得住才行。”许由摇了摇头,如此说道。 两人说话的声音压得极低,又因周围的人不是在修行便是陷入了沉睡,所以并没有什么防备,很放心的谈起了师门秘宝。他们没有察觉到,身后不远处原本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的容时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静静地望着二人方向。 听到许由口中提及赤焰仙火几字时,他眸中的神色骤然深了深。 “这鬼王有那么厉害,竟比掌门师兄的修为还要高?不过也是,瞧他那弯腰驼背的模样,也不知道活了多少岁数了,掌门师兄可才只有三百岁,就已经是炼虚中期,连太上长老都赞他是修真界千年难得一遇的天才,用不了多久就能把这鬼王甩在后面了。”花重重起先很是不服气,说到最后反而振振有词起来,显然对她口中的掌门师兄很是崇拜仰慕。 许由点了点头,正准备开口说话,突然察觉到身后似乎有异,他猛地转过头去,却什么也没发现,所有人都保持着原先的姿势或修炼或入睡,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又仔细看了看,甚至将目光投入了丛林深处的黑暗中,依旧没有什么发现,这才转回了头去,然而他才刚刚背过身数息,下一刻,又猛的调转了过来! 这一次,他是整个人从地上一跃而起,朝向了原先背对的方向,甚至手中的利剑都已出鞘半寸,他的目光便如手中的灵剑般锋利,一一从所有人身上以及背后的黑暗中掠过。 同样一无所获。 “喀嗒”一声轻响,他将宝剑推回鞘中,这一次才真的放松了戒备,回身在原地坐下。 “许师兄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花重重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神情不解。 “没事,可能是我太草木皆兵了。”许由摇了摇头,没有多说。刚才他的确感觉一道森冷的目光落在身上,只是等他回身查看,却什么都没发现,不过这些就不用特意和花师妹说了,除了让她也跟着不安外,并不能起到什么帮助。 枝干粗壮的大树底部,容时、云止,以及莫怀三人安安静静的靠在树身上休息,神情放松且平静,莫怀还都嘟哝着转了一个身,似乎觉得很不舒服,换了一个姿势,将头靠的离容时更近了。 守夜的人选几经轮换,等到最后两人,不知是修为尚浅还是有伤在身的缘故,二人竟在半途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修士可以打坐修行的方式代替睡眠,不过那是在精神饱满的情况下,若是本身便精力困乏,睡眠反倒是最好的恢复精力的方式。 两人这一觉可说是睡得十分香甜,直到被隐隐的喧闹声吵到,才陡然惊醒了过来,意识还未完全清明,甚至未来得及睁开眼睛,便听见一抹温润的嗓音中满含焦虑地道: “阿容什么时候不见的?你们都没人看到吗?许仙长,能不能请你帮帮忙,麻烦你的师弟师妹们和我一起到附近去找找,这里情况未明,我担心他会不会遇到了什么事!” 听这话中的意思,分明是有人丢了,值夜的两名修士这下八分的清醒也陡然变作了十二分,齐齐打了个激灵睁开眼来,慌忙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谁不见了?!” 两人从靠坐的树墩上起身,第一时间去查看同门的情况,发现所有人都在,顿时松了口气,然后再不用细查,他们便知道了失踪不见的那个人是谁。 那位一剑将他们从鬼怪手中解救出来的阿容公子。 早在见到那位公子的第一眼起,他们就为对方的气度风采所慑,只是那时情况危急,容不得他们多加分神,之后一路逃跑,又被通道里突如其来的邪风带到这个陌生地方来,就更顾不上其他,待安定下来后,以许由为首的生一门众修士,尽管有心为鬼界中对方的那一剑道谢,容时却一直表现得生人勿近,他们便也不好随意上前打扰。 谁能想到一夜醒来,那位阿容公子竟会失踪了。 两名负责守夜的修士顿时心生愧疚,不等许由回复便抢先开口道:“没问题的,云公子。我们这就去找,一定把阿容公子找到,你在这里等我们回来就好。” 云止有心想要拒绝,但想到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的身体素质,加之不想耽误时间拖后腿,到底没在多说什么,只是提醒了一句,“阿容他不善言辞,所以搜寻之时就要麻烦各位多加留心了,另外,阿容姓容,全名叫容时。总之就麻烦各位了。” 生一门的众修士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两两结伴,快速转身进入了山林中。 他们一边警惕的前行,一边呼唤容时的名字,同时仔细观察草木中的痕迹,以燃烧篝火的位置为中心,向四面扩散搜寻,然而随着越走越深入林中,距离越远,他们却始终没有寻到半分线索,甚至有人发现,当走出一定范围后,他们似乎一直在原地打转,无法在往林中的更深处去。 所有人的表情都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朝向东部的方向,花重重走着走着,不知怎的与结伴而行的师弟分了开来,她也没在意,随意叫了两声,在原地等了片刻,也不见那名师弟赶上来,便干脆自己一个人接着往前走,边走边“容公子——容公子——”的叫着。 也不知走了多久,绕过一颗分外粗壮的大树,突然一道红影从眼前闪过,待她定睛去看时,便见到那位所有人都在寻找的容公子就站在不远处。她顿时松了口气,扬起笑容就要打招呼,话未出口,声音却梗在了喉咙里。 对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原本背对着的身影,突然回头朝这边看了一眼。那如血玉一般通红剔透的眼睛,在黑暗的森林中一闪而过,快的仿佛是她的眼花。花重重万分惊异,同时又惊疑不定,她屏住了呼吸,紧紧盯着那个方向,想要再一次捕捉到对方的正脸,好看个究竟。 仿佛听到了她心中所想般,那道红衣艳绝的声影转过了身来,并缓缓朝着这个方向走近。花重重这一次看清了,黑发黑眸,容颜无双。哪里有什么如血玉般的红瞳,明明是一位风采绝伦,比修真界所有修士都更具仙人之姿的男修。 哪怕花重重心中觉得自己掌门师兄天下第一好,无人能及,此刻也不由在这份风采下愣神了片刻,不过她很快便反应过来,没有刻意放轻步伐地走了出去,俏脸微微沉下,不悦道:“容公子可真是让人好找,你既然是自己离开的,为何不留下信来,让所有人都为你担心,晕头转向的到处找你,是不是有些太过任性了?” 花重重心中的确是有些不满,要知道以往在生一门中,可从来都只有她让旁人这么焦头烂额的份儿,何曾反过来被别人带得这么疲于奔命过,今次可当真是头一朝。 她心中愤愤,口气自然就好不到哪里去,容时扫了她一眼,根本没有理会她的意思,更别提解释什么,径直朝着花重重来时的方向走了。徒留她站在原地愣了好半晌,才猛的反应过来自己被人无视了,顿时狠狠地跺了跺脚,转身快步追了上去,同时不忘朝天空打出一道灵力,提醒其他同门人已经找到的消息。 容时身后跟着脸色不愉的花重重回到休息地时,所有人都已陆续返回,见到容时,大都友好的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唯有云止几步上前,将容时上下仔细打量后,松了一口气道:“阿容你没事就好。” 莫怀在一旁同样滴滴咕咕的道:“阿容哥哥你没事就太好了,你不知道早上醒来发现你不在,我差点吓死了,还以为那鬼王又追来了,你被他抓走了呢。” “他能有什么事,人家可是自己一个人走的,自在的很,倒是咱们这些人多管闲事急的跟什么一样,说不定还扰了别人的悠闲自在呢!”花重重在后面没好气的道。 云止听了,面色仍旧如常,上前一步拱手朝生一门众人行了一礼,歉意的道:“这一路实在有劳各位了,给众位仙长添了不少麻烦,云某心中十分过意不去,待出了此地,还请各位仙长同去我云府暂住几日,好好休整一番,让云某略尽地主之宜,也好感谢各位此番出手相助的情谊。” 许由笑了笑,道:“云公子客气了。是我师妹不懂事,她在门派里被大家宠坏了,说话没有分寸,还望云公子不要介意才好。” 说完又将目光投向容时,“容公子也是,我代我师妹向你道歉,请别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另外我代替众位同门在此郑重向容公子道谢,之前在鬼界若非阁下出手,只怕我们所有人都会折在那里,容公子修为不俗,不知师承哪个修仙大派?” 容时一手握着那把生一门弟子的长剑,半点没有面对原主人的心虚,淡淡扫了对方一眼,突然转身朝一个方向走去,泠泠如冰泉溅玉,冰凉似寒川飞雪的声音在林中响起。 “该离开了。” 话音未落,红色的身影已远在数丈之外。在场众人都蓦地愣了愣,尤其是云止,朗润如春风般的笑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惊愕与喜悦,他看着容时远去的背影,抑制不住的脱口道:“阿容,你能够说话了?!” 话音刚落他便察觉了不妥,连忙收声抬脚跟了上去,想要追上容时的步伐。其他人相互看了看,隐去目中的诧异,也跟了上去。 此时外界才不过天色微亮,更别提昏暗的林中,一行人不远不近的跟在容时身后,虽大部分人有灵力相助,不至于两眼一抹黑,但在这草木密集的山林中,却仍免不了时不时遇到一些小麻烦。 花重重在又一次被地上突出的树根差点绊倒后,终于忍不住发起了脾气,她猛地一剑将绊到自己的树木拦腰斩断,“轰——”地一声伴随着枝叶断折摇晃的哗啦声响,林中尚在休憩的鸟儿被惊起了一片,扑腾着翅膀远远飞走。 “许师兄,他要走就让他走好了,我们为什么要跟着他一起?!这林中光线暗淡,路又这么难走,我们不能等天亮以后再离开吗?如果遇到危险了怎么办?”花重重劈了一剑还不解气,又一道裹挟着灵力的掌风重重的挥了出去,扫断一大片灌木矮树丛。 许由无奈的轻叹了一口气,安抚道:“师妹,我们已经在这林中耽搁许久了,的确该离开了,之前是师兄有意隐瞒,其实寻星盘在我们来到这里之后,就已经完全失去了效用,现在既然容公子愿意带路,我们不妨跟着他试一试。” “毕竟容公子修为不凡,来历想必也不一般,极有可能便知道怎么从这林中出去,否则若只靠我们自己,不知何时才能从这里走出去。” 说这些的时候,他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而是让周围所有的同门们都能够听到,显然是准备一次性打消所有人心底的疑虑和可能的不满。 花重重愣了愣,神情稍有缓和,却仍忍不住低声嘟囔道:“连问星盘和师兄你都不知道这是哪里,他能有什么办法出去?” 口中如此说着,却到底没再继续发脾气,许由从袖中掏出一枚火折子,点燃后递到她手中,温声道:“师妹若是看不清路,便拿着火折子,跟着师兄的身后慢些,不着急。” 花重重抿抿唇,抬手接了,“谢谢许师兄。” 第237章 豪门 <ul class=tent_ul> 小天使别着急, 您的正文君还在路上哟,请耐心等待,靴靴!支持正版,晋江文学(∩▽∩) 容时待人远去不再有回返的迹象, 方才转回头来, 目光落在身处半人深泥水塘中的左朝归身上, 对方满身泥水, 几乎无一处干净,头脸被污泥覆盖, 几乎难以分辨出本来样貌,此时被泥水打湿成缕的头发还在往下滴着污水。 容时看着看着,忽的嘴角微弯, 眼中飞快掠过一抹笑意,他抬袖掩住嘴角,轻咳一声,向水中怔怔然盯着他似有不悦的人道, “左兄还不上来吗?” 左朝归归被他惊醒,回过神来, 将目光从对方脸上收回, 他甩甩湿淋淋的袖子,语气有些心不在焉, “阿时应该提前告知一声的, 那样在下就自己跳了,也免了累及阿时被污了衣衫。” “左兄大气。”容时负手躬身,另一手伸向对方,“那想来左兄是不会趁机将在下拉下去的。” 左朝归看看眼前修长玉白的手掌,随手抹去脸上的泥水, 摇摇头,“阿时退远一点,我自己可上去。” 容时站直身体,如他所说退开几步,便见左朝归长腿一跨,双手在岸边一撑,整个人转瞬便跃到岸上,湿淋淋的衣袍带得泥水飞散四溅。 在岸上站定,左朝归脚下地面瞬间湿了一片,他干脆捞起衣摆团在手中,用力一拧,泥水淅沥沥流淌下来。 容时待他整理的差不多了,便道,“左兄走,先回去清洗一番。这树便只能下午再来看了。” 左朝归自然同意,二人便就此回返。 然而说好的下午去看树最终还是没能去成,因为在左朝归换洗好不久,原本艳阳高照,晴空万里的天空突然开始弥漫起乌云,不多会儿,整个天空便暗沉了下来,倾刻间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然后铺天盖地的暴雨倾盆而下。 容时与左朝归二人坐于房中,透过厚重的雨幕,看向不远处于狂风中被吹得东倒西歪的树枝。 “也不知这雨何时能停?”左朝归伸手将大敞的窗户半掩上,说道。他此时整个人刚梳洗过,换了一身张氏给容时新做的还不曾上身过的新衣。 只许是因容时身形较为单薄的缘故,照他的尺寸做出的衣服,穿在左朝归身上长度倒是刚好,前襟肩膀等处却微微有些紧了,使得他即使是穿着一身浅青色长衫,整个人的气势仍是如一柄剑般锋利凛然,只是少了几分煞气,多了两分潇洒不羁。 容时端坐于书案前,面前铺着雪白的宣纸,一手执着毛笔,在纸上轻轻勾勒,只随意几笔,流畅的线条便跃于纸上,赫然是一副菡萏照水,荷叶田田的夏日赏莲图。 听得他的话,容时头也未抬,“应该无需太久,夏日的雨来得急,去得也快。” 左朝归走近前来,在桌案另一侧坐下,他垂眸看着容时手中一支素笔轻描淡抹,每一笔都不疾不徐、恰到好处,指尖轻转间,落笔成画。 “阿时不想问我什么吗?”半晌,左朝归突然开口道。 容时笔尖微顿,又在这一笔即将晕开前如蛇尾游移而去,留下一抹婉转细腻的痕迹,“左兄觉得我应该问什么?” “比如今日那些人为何找我?又或者我之前受伤,可当真是北狄所为?”左朝归缓缓说道,“阿时就不觉得奇怪吗?堂堂一品卫国将军,定北军主帅,受伤失踪这么些天竟一点消息也不曾传出。” 容时描完最后一笔,将毛笔拿起,一手挽袖,将笔斜斜搁在了笔架上,“无甚可奇怪,无非便是卧榻之侧,不容他人踏足而已。” 左朝归定定的看着他,眸中神色变换,好一会儿才笑叹一声,“阿时果然非常人,怕是当初我在你们跟前虚言蒙骗时,便已经看出来了!” “左兄过奖了。”容时神色淡淡,“只怕这天下没有千人知道,也有百人猜出,毕竟京中殿上那位从来都不曾遮掩过,不过皆是,不可说,不想说。左兄莫要小看天下人。” 左朝归摇头失笑,“阿时怕是对这天下能人最为高看的人了!” 容时瞥他一眼,没有说话,侧耳听到外间雨声渐歇,遂揽袖起身,举步走到窗前,将窗子大大推开,顿时一股带着淡淡泥腥气的清凉水汽扑面而来。 雨并未完全停下,仍下着丝丝小雨,将外间的一切如同笼在薄薄烟雾中,此时已有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农人三三两两的回到田间劳作。 他站在窗边细细观赏着这一幅微雨农耕图,清风许许,从他衣袂发丝间温柔拂过,留下一抹清凉。 左朝归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唇边仍带着笑意。 二人并未在容家久待,申时刚过,便坐上前来接人的马车离开了花莲村。由于雨后道路泥泞,速度比之来时更慢,到达西山庄子时,酉时都已过了大半。 之后两人用罢饭食,又闲聊几句,便各自回房去了。 东边厢房内。 左朝归坐于桌前,手中端着一盏凉茶,身上穿着的仍是那件不甚合身的长衫,还是原来那个位置,黑衣劲装的男人跪伏在地。 房中无人说话,只在静谧中有危险的气息凝滞,半晌,冰寒冷冽的声音突然响起,“我尚要在此处呆上一段时间,让他消停上一阵,至少这段时间不要来烦我。” “是,主子。”黑衣人垂首领命。 “去。”随着话音落,原先黑衣人所在的地方已空无一人。 左朝辉缓缓将杯中茶饮尽,目光望着房中不知名处,不知想到什么,周身凛冽的寒气渐渐缓和下来。 第二日一早,容时便乘马车返回了书院,因时间太早,不便与左朝归告别,只是让庄子里的仆役帮忙转告一声。 多日未见的严朱二人,再见容时自然是好一番关心,又问起山上左朝归的近况,容时大致说了说,却将在花莲村发生的寻人之事特意隐了去。这件事情,除非二人从别处得知,或是自己猜出,否则他是不打算主动告知的。 之后几人又探讨了一番学业中遇到的问题,当然讨论的主要是严知鹤和朱闻琅二人,容时多数只在一旁听着,然后在二人争执不下,谁也无法说服谁时,点出关键点,结束一场争论。 就在如这般平淡的学院生活中,时间缓缓而逝,转眼就即将是白石书院一众游学书生到来的日子,这期间左朝归来书院寻过几人两次,一次是表示伤势即将好转,不好一直在庄子里打扰,有意另寻住处。第二次却是新住处置办好后,特意来请三人去认认地,随便贺乔迁之喜。 新宅几人自然是都去了的,那处院子占地颇大,就坐落在昌荣街上,巧的是与笔墨斋相隔,不远,距离县学书院也不过就只有两条街距离。 那院中假山流水,石桥飞亭,时令花木,一应俱全,或许在更繁华的地方算不得什么,但在这歧县内可说是独一无二,无人可比。 且里面的一应仆从下人,个个都看得出不是普通人,虽大都其貌不扬,但从其待人接物及行事上,都可看得出其训练有素。不过几人在那院中并未多待只待了半日用了一次饭便又回了书院。 另有容旺与张氏二人也曾来书院寻过容时次,却是那笔墨斋的掌柜想要将制造笺纸的方子高价买下,容旺拿不定主意只好来寻他商量一二。 而张氏则是拿了新做好的衣裳来送与他,之前做的那一身因给了左朝归换洗之用,自然不可能在要回来,故而张氏又重新给做了两身新的。恰好容旺要来寻人,她便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且她这趟来却也并非仅仅只是为了送衣服,之前在集市上遇到那梁家母女之后,时不时双方之间便会托人传个口信,也算是联络感情。 恰好前两日柳氏提出两个小辈定亲至今还不成见过一面,为他们小夫妻以后的感情着想,是不是该让二人先见见面了解一二。张氏听后,觉得颇为有理,只是她到底顾虑到儿子的意见,便说要寻儿子问问看何时方便。 所以张氏此番来书院最主要的目的便是如此了,容时听后,微一沉思,便答应下来,婚约一事他并无意,既然早晚是要解决,不如顺其自然等命运线里的那一个契机到来,到时稍稍注意,刚好可以令各方都得偿所愿。 容时直接便将时间定在了旬假那一日,至于地点则让张氏她们安排。 至于容旺所说,笔墨斋想要购买造纸方子一事,容时则让容旺直接回绝对方,只说方子非一家所有,众人意见不一,难以协调。且有将此方子作为传家营生,一代代往下传的打算。故而不打算售卖。 德隆街上,一家新开不久的糕点小铺,此时人满为患,都是吵嚷着挑选各式糕点的食客。店里两个伙计忙得恨不得多长出两双手,连额上的汗都顾不得擦一下,虽然如此忙乱,但二人脸上挂着的笑容里都是满满兴奋和难以抑制的激动。 “在下早就说过,梁姑娘的手艺非同一般,你看如今这店里如此火爆,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店铺的一角,一身锦衣,手持折扇的俊美男子看着店中人挤人的景象,对身边的娇美女子道,脸上毫不掩饰的赞赏,令许多偷瞧他的女客不自觉红了脸。 小天使别着急,您的正文君还在路上哟,请耐心等待,靴靴!支持正版,晋江文学(∩▽∩) 容时待人远去不再有回返的迹象,方才转回头来,目光落在身处半人深泥水塘中的左朝归身上,对方满身泥水,几乎无一处干净,头脸被污泥覆盖,几乎难以分辨出本来样貌,此时被泥水打湿成缕的头发还在往下滴着污水。 容时看着看着,忽的嘴角微弯,眼中飞快掠过一抹笑意,他抬袖掩住嘴角,轻咳一声,向水中怔怔然盯着他似有不悦的人道,“左兄还不上来吗?” 左朝归归被他惊醒,回过神来,将目光从对方脸上收回,他甩甩湿淋淋的袖子,语气有些心不在焉,“阿时应该提前告知一声的,那样在下就自己跳了,也免了累及阿时被污了衣衫。” “左兄大气。”容时负手躬身,另一手伸向对方,“那想来左兄是不会趁机将在下拉下去的。” 左朝归看看眼前修长玉白的手掌,随手抹去脸上的泥水,摇摇头,“阿时退远一点,我自己可上去。” 容时站直身体,如他所说退开几步,便见左朝归长腿一跨,双手在岸边一撑,整个人转瞬便跃到岸上,湿淋淋的衣袍带得泥水飞散四溅。 在岸上站定,左朝归脚下地面瞬间湿了一片,他干脆捞起衣摆团在手中,用力一拧,泥水淅沥沥流淌下来。 容时待他整理的差不多了,便道,“左兄走,先回去清洗一番。这树便只能下午再来看了。” 左朝归自然同意,二人便就此回返。 然而说好的下午去看树最终还是没能去成,因为在左朝归换洗好不久,原本艳阳高照,晴空万里的天空突然开始弥漫起乌云,不多会儿,整个天空便暗沉了下来,倾刻间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然后铺天盖地的暴雨倾盆而下。 容时与左朝归二人坐于房中,透过厚重的雨幕,看向不远处于狂风中被吹得东倒西歪的树枝。 “也不知这雨何时能停?”左朝归伸手将大敞的窗户半掩上,说道。他此时整个人刚梳洗过,换了一身张氏给容时新做的还不曾上身过的新衣。 只许是因容时身形较为单薄的缘故,照他的尺寸做出的衣服,穿在左朝归身上长度倒是刚好,前襟肩膀等处却微微有些紧了,使得他即使是穿着一身浅青色长衫,整个人的气势仍是如一柄剑般锋利凛然,只是少了几分煞气,多了两分潇洒不羁。 容时端坐于书案前,面前铺着雪白的宣纸,一手执着毛笔,在纸上轻轻勾勒,只随意几笔,流畅的线条便跃于纸上,赫然是一副菡萏照水,荷叶田田的夏日赏莲图。 听得他的话,容时头也未抬,“应该无需太久,夏日的雨来得急,去得也快。” 左朝归走近前来,在桌案另一侧坐下,他垂眸看着容时手中一支素笔轻描淡抹,每一笔都不疾不徐、恰到好处,指尖轻转间,落笔成画。 “阿时不想问我什么吗?”半晌,左朝归突然开口道。 容时笔尖微顿,又在这一笔即将晕开前如蛇尾游移而去,留下一抹婉转细腻的痕迹,“左兄觉得我应该问什么?” “比如今日那些人为何找我?又或者我之前受伤,可当真是北狄所为?”左朝归缓缓说道,“阿时就不觉得奇怪吗?堂堂一品卫国将军,定北军主帅,受伤失踪这么些天竟一点消息也不曾传出。” 容时描完最后一笔,将毛笔拿起,一手挽袖,将笔斜斜搁在了笔架上,“无甚可奇怪,无非便是卧榻之侧,不容他人踏足而已。” 左朝归定定的看着他,眸中神色变换,好一会儿才笑叹一声,“阿时果然非常人,怕是当初我在你们跟前虚言蒙骗时,便已经看出来了!” “左兄过奖了。”容时神色淡淡,“只怕这天下没有千人知道,也有百人猜出,毕竟京中殿上那位从来都不曾遮掩过,不过皆是,不可说,不想说。左兄莫要小看天下人。” 左朝归摇头失笑,“阿时怕是对这天下能人最为高看的人了!” 容时瞥他一眼,没有说话,侧耳听到外间雨声渐歇,遂揽袖起身,举步走到窗前,将窗子大大推开,顿时一股带着淡淡泥腥气的清凉水汽扑面而来。 雨并未完全停下,仍下着丝丝小雨,将外间的一切如同笼在薄薄烟雾中,此时已有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农人三三两两的回到田间劳作。 他站在窗边细细观赏着这一幅微雨农耕图,清风许许,从他衣袂发丝间温柔拂过,留下一抹清凉。 左朝归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唇边仍带着笑意。 二人并未在容家久待,申时刚过,便坐上前来接人的马车离开了花莲村。由于雨后道路泥泞,速度比之来时更慢,到达西山庄子时,酉时都已过了大半。 之后两人用罢饭食,又闲聊几句,便各自回房去了。 东边厢房内。 左朝归坐于桌前,手中端着一盏凉茶,身上穿着的仍是那件不甚合身的长衫,还是原来那个位置,黑衣劲装的男人跪伏在地。 房中无人说话,只在静谧中有危险的气息凝滞,半晌,冰寒冷冽的声音突然响起,“我尚要在此处呆上一段时间,让他消停上一阵,至少这段时间不要来烦我。” “是,主子。”黑衣人垂首领命。 “去。”随着话音落,原先黑衣人所在的地方已空无一人。 左朝辉缓缓将杯中茶饮尽,目光望着房中不知名处,不知想到什么,周身凛冽的寒气渐渐缓和下来。 第二日一早,容时便乘马车返回了书院,因时间太早,不便与左朝归告别,只是让庄子里的仆役帮忙转告一声。 多日未见的严朱二人,再见容时自然是好一番关心,又问起山上左朝归的近况,容时大致说了说,却将在花莲村发生的寻人之事特意隐了去。这件事情,除非二人从别处得知,或是自己猜出,否则他是不打算主动告知的。 之后几人又探讨了一番学业中遇到的问题,当然讨论的主要是严知鹤和朱闻琅二人,容时多数只在一旁听着,然后在二人争执不下,谁也无法说服谁时,点出关键点,结束一场争论。 就在如这般平淡的学院生活中,时间缓缓而逝,转眼就即将是白石书院一众游学书生到来的日子,这期间左朝归来书院寻过几人两次,一次是表示伤势即将好转,不好一直在庄子里打扰,有意另寻住处。第二次却是新住处置办好后,特意来请三人去认认地,随便贺乔迁之喜。 新宅几人自然是都去了的,那处院子占地颇大,就坐落在昌荣街上,巧的是与笔墨斋相隔,不远,距离县学书院也不过就只有两条街距离。 那院中假山流水,石桥飞亭,时令花木,一应俱全,或许在更繁华的地方算不得什么,但在这歧县内可说是独一无二,无人可比。 且里面的一应仆从下人,个个都看得出不是普通人,虽大都其貌不扬,但从其待人接物及行事上,都可看得出其训练有素。不过几人在那院中并未多待只待了半日用了一次饭便又回了书院。 另有容旺与张氏二人也曾来书院寻过容时次,却是那笔墨斋的掌柜想要将制造笺纸的方子高价买下,容旺拿不定主意只好来寻他商量一二。 而张氏则是拿了新做好的衣裳来送与他,之前做的那一身因给了左朝归换洗之用,自然不可能在要回来,故而张氏又重新给做了两身新的。恰好容旺要来寻人,她便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且她这趟来却也并非仅仅只是为了送衣服,之前在集市上遇到那梁家母女之后,时不时双方之间便会托人传个口信,也算是联络感情。 恰好前两日柳氏提出两个小辈定亲至今还不成见过一面,为他们小夫妻以后的感情着想,是不是该让二人先见见面了解一二。张氏听后,觉得颇为有理,只是她到底顾虑到儿子的意见,便说要寻儿子问问看何时方便。 所以张氏此番来书院最主要的目的便是如此了,容时听后,微一沉思,便答应下来,婚约一事他并无意,既然早晚是要解决,不如顺其自然等命运线里的那一个契机到来,到时稍稍注意,刚好可以令各方。 第237章 仇人遍布修真界 <ul class=tent_ul> 神木镇口, 终于从苍茫不见天日的古树林中出来的一行人,站在人来人往的小镇入口,看着眼前热闹繁华的烟火气息, 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此刻时间已近正午, 镇上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午饭, 淡青的烟雾缕缕升起,食物的香气飘满了整座小镇的上空。云止望着周围熟悉的情景,笑着道:“没想到我们被风送到了这神木镇附近,倒是凑巧了。” 许由闻声看向他,道:“云公子知道这是哪里?” “此地离云城已不远了,许仙师以及众位仙长不如先在这镇中找个客栈打理一番,待休整好再同回云城如何?”云止颔首, 随即提议道。 众人自无不可,纷纷点头应下,幸好此刻街道上的行人不多,他们这一行个个带伤、衣衫染血的进入时才没有引起围观,在云止的带领下寻到了一家小客栈,便各自开了间房梳洗收拾去了。 不知出于何种心理, 他另使人准备换洗衣物时, 特意为容时也备了一身,然后亲自捧着那一件轻丝白袍敲响了容时房间的门,只是他敲了好几下也不见房门打开,被路过的伙计告知,屋里的公子刚刚出去了。 云止怔了怔,向伙计道谢后又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才转身离开。 客栈外的大街上,容时手持长剑缓缓走在其中, 不知为何,这里的氛围尤其让他感到舒适,不论是灵体的他,还是作为古树本体的他,在这里便如同置身于山谷中一般,时刻感受到有力量围绕充盈在身边,然而那种力量却又并非他熟悉的灵力,是另一种更精纯圣洁的力量,甚至可直接被他的灵体吸收。 他双眸半阖,行走在这热闹的街道上,心神却早已连接上了神木本体,突然,他迈动的步伐陡然一重,那种熟悉的感觉让他停顿了两秒,才缓缓低下头来。 还是那只熟悉的幼崽,还是那条相同的大腿,相似的位置,相似的角度,肉乎乎的幼崽露着傻乎乎口水哗啦的笑,两只黑亮的眼睛眯成了月牙。 容时面无表情的与他对视,幼崽却丝毫没有被他的冷脸吓到,“啊——啊!呀咿呀咿咿啊——”一串意义不明的咿呀稚语伴着口水喷出,容时眼疾手快的将腿上的一坨提起,才免于了衣袍再一次遭殃。 “咿呀,呀咿咿呜哇——”肥短的四肢在空中不断摆动,表情看起来很是兴奋。容时动了动勾着幼崽后衣领的手指,整只团子在空中晃了晃,发出咯咯的清脆笑声。 容时左右看了看,没有发现那日抢了幼崽就跑的那个少年,他思虑两秒,将胖团子挂在了路边一个卖小鸡仔儿的摊贩支起的矮木架上,转身便走。 木架不高,胖团子刚好脚不沾地,以为容时在与他玩游戏,双手挥舞,双脚不住的乱蹬,乐得咯吱咯吱笑个不停。笑了一会儿见容时越走越远,终于发现不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小摊贩原本被暮春的日头晒得直打瞌睡,被这惊天动地的哭声吓得狠狠一哆嗦,登时醒了过来,一睁眼便发现自己面前的木架上挂着一个胖乎乎的小娃娃,哭得那叫一个声势浩大,鬼哭狼嚎,把路上不多的行人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小摊贩呆了呆,反应过来后手忙脚乱的把胖团子从木架上解下来,抱在怀里东张西望,大声呼喊,“谁家的孩子?这是谁家的孩子丢了?” 一边询问,一边乱七八糟的哄着怀里的孩子,忙得满头汗。胖团子丝毫不给面子,仍旧哇哇哭得震天响,可怜的小摊贩还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大约从没干过哄孩子这种事,手足无措的被魔音灌脑,表情比胖团子还要可怜。 “咻——”一道寒光闪过,小贩只觉怀中一空,抬眼看去,那只哭得惊天动地的团子,被一柄寒光凛凛的宝剑穿过后衣领,悬空提了起来。那宝剑被一位神仙般的公子握在手中,刚刚还在他怀中哭闹不止的胖团子,此刻又挂着满脸眼泪咯咯地笑了起来,还吹出了一个响亮的鼻涕泡。 小摊贩敏锐的从那位神仙一样的公子眼中,捕捉到一闪而过的嫌弃,然后便手持着长剑,凌空将孩子拎走了。 收拾齐整,正考虑着是否要出去寻人的云止,一抬头便见到容时用长剑拎着一个孩子走了进来,他连忙上前,将那孩子从剑尖上解救下来,惊讶的问道:“阿容,哪里来的孩子?” 不等容时回答,他已看清手中孩子的样貌,过目不忘的记忆力让他记起,这正是浴神节那一天扑到容时身上,抱住他大腿不放的小娃娃。尽管如此,他仍旧忍不住诧异,阿容将这孩子带回来做什么? 然而他显然想多了,容时一见他将那孩子接过,立刻回剑入鞘,头也不回的向楼梯上走去,胖团子见他离开,哼哼唧唧的又想要发动音波攻击,云止不愧是云城的完美少城主,三下两下便将团子哄住了。等他再抬头,容时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二楼走廊上。 于是生一门的众修士下来时,便见到云止有模有样的抱着一个孩子轻声诱哄,纷纷惊讶不已。众人并没有在这神木镇多做停留的意思,等人到齐,便准备离开了。那孩子则被云止交给了客栈的掌柜,大致描述了一番应该是孩子亲人的那名少年的模样长相,让掌柜帮忙找到其家人,掌柜的自是连连应下了。 容时包括斜视的往外走,仿佛完全忘记了自己还领回来过一个孩子,他不记得,那只胖团子却记得牢牢的,一见到他的身影出现,便又咿咿呀呀的开始叫起来,想要挣脱店掌柜的怀抱,朝容时的方向扑来。 云止在旁边看着,忍不住笑道:“看来这孩子是真喜欢阿容你,见到你总是想往你身上扑。” 容时一手勾起幼崽的后衣领,将他调转了一个方向背对着自己,送到掌柜面前,冷冷道:“提着。”掌柜一脸莫名的想要双手接过,却被容时轻轻一晃避开,被那冷淡的眼神盯着,他突然福至心灵,试探着伸出一只手,捏住了胖团子的后衣领。 这一次容时没有再避开,那胖团子大概又以为是容时在与他玩游戏,边笑边啊啊的兴奋大叫。容时却不再管他,收回了手,径直转身出了客栈,步履有些微不可查的加快,直到出了客栈大厅的视野范围,才稍稍缓下脚步。 云止仿佛察觉了什么,跟在他身后,含笑看着。 一行人沿着神木镇中心的街道来到镇口,因灵力修为都已恢复得差不多,这一次生一门众人便决定御剑而行,身为普通人的云止和莫怀则由两名修士带着,至于容时,没有人觉得他不会御剑,毕竟他在众人眼中修为高深,御剑术这种最基本的修真术法怎么可能会不知。 然而事实便是容时的确不知,即便如此,他并没有任何向旁人求助的意思,当生一门众修士一一掐诀飞起,他便不动声色的在旁边看着,等到所有人化作流光远去,他才尝试着同样掐诀,连续试了几次才终于成功,踩着长剑破空,呼啸着追了上去。 御剑之术果然不愧是修士们最常用的赶路方式,从神木镇到云城,乘坐马车足足要用小半天,而现在剑光一闪,不过半个时辰,所有人便尽数抵达了云城上空。只是众人居高临下的望着下方偌大的城市,却都稳稳地停在空中,没有下一步动作。 “这、这是怎么回事?整座云城怎么变成了这般死气沉沉的模样?那些黑色的雾气是什么?”一名修士看着下方,神情惊骇。 “那是鬼气。”许由神情凝重,看向下方的眼神中带着明显的愤怒,他将视线转向站在一名修士身后的云止,眸中闪过一丝不忍,道:“云公子,你做好心理准备,这云城被鬼气侵蚀的如此严重,你城主府众人包括云城的百姓,只怕都……” 之后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然而在场众人谁都明白他的意思,云止脸上的笑容淡去,脸色变得苍白起来,他的身形微微一晃,幸好被身前的修士一把扶住,才没有跌下飞剑。 “我……想要回城中去看看,不知可否,拜托了各位了。”片刻的沉寂后,云止声音干涩的开口,说着,他站在飞剑上躬身朝众人行了一个大礼。 以许由为首的众修士连忙侧身避开,许由正了脸色,肃容道:“云公子不必如此,云城具体情况如何,我们自然是要下去一探的,若一切当真是鬼界所为,我生一门定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何况,云城今日之难未必没有我等的原因。” 云止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向众人以示感激, 没有再多言,众修士齐齐控制着飞剑下降,在上方时便觉云城内鬼气肆虐如云海翻涌,进到了其中众人的感觉更甚,浓郁的鬼气弥漫了云城的每一个角落,阴寒刻骨,三丈开外便再看不清人的身影,然而鬼气如此浓重,却一丝一毫都不曾往城墙外蔓延。 街道上的店铺和小摊一如既往的开着,形形色色的物货品琳琅满目,却不见半个人影,整座城沉浸在一片死寂当中,地上有掉落的各式东西食物,仿佛在某一日最热闹的时刻,所有人突然一起消失不见,只留下了这满地狼藉,见证此处曾经的繁华热闹。 几名修士特意推开了几栋屋舍察看,里面同样如此,空无一人。 一行人一路走过,经过的地方无不是这般场景,云止的脸色越来越白,直到进了城主府。原本众人以为这城主府也会与外界一样,不料才刚刚穿过前院,却听见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是谁?是有人来了吗?” 所有人顿时精神一振,相互对视一眼,快步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冲去。一踏入城主府前厅,只见一名须发皆白,身形佝偻的老者半倚靠在门框的位置向外望来,见到果然有人出现,连忙颤颤巍巍的站直身,等看到一同出现的云止,神情陡然变得激动起来,摇摇晃晃的朝他扑过来,“少城主!少城主您终于回来了,城主、城主大人他……” “你是云二?父亲他怎么了?云城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云止好一阵辩认,才勉强认出这是日常跟随在父亲身边的护卫之一,也顾不得深究对方为何从一名身强力壮的年轻护卫变成了如今的模样,听对方提起云城城主,连忙一把将人扶住,急切的询问道。 护卫老泪纵横,满是沟壑的脸上露出一抹又痛又愧的神色,道:“少城主,是小人等没有保护好城主大人,城主和云城的所有百姓,都被那鬼界的恶鬼抓走了!” 听见不是最糟糕的那个答案,云止脸上神色一松,“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云城的百姓足有十几万,他们怎么能全部带走?你又是什么逃出的?” 护卫由于情绪激动,身体数次不稳差点摔倒,云止连忙将他扶到一边的台阶上坐下,护卫这才开始讲述这段时间云城发生的事情。 “所以是一名黑衣人使用了某种法宝,将云城的所有活物全部收入了其中,然后便远遁不知所终,既然如此,你如何能够确定那是鬼界所为?还有,既然那法宝这般厉害,你怎么没有一同被抓去?”听到最后,众人大概了解了事情的始末,花重重最是按捺不住,抢先问出了众人的疑惑。 那护卫闻言苦笑,道:“回这位仙长,凭小人的见识当然看不出什么来,小人之所以这般说,是那名黑衣人动手之前自己说的,而且小人清楚的看见,从那黑袍底下伸出的手,是一只森森的白骨爪。” “那黑衣人说了什么?”云止的神情已恢复了平静,虽仍旧凝重,却已没有了开始的苍白,他的右手拇指不住的摩挲着食指指节,沉声问道。 “那黑衣人在动手之前,曾说了这样一句话,‘所有胆敢违抗鬼王大人命令的人,都必须受到教训。’”护卫脸上的表情又惧又怒,似乎想要破口大骂,却没有那个胆量,他撩起衣袖擦了擦眼角。 “然后城中的所有百姓,包括鸡鸭等牲畜,全部被那法宝吸了进去。小人原本也无法逃脱,刚升至半空,那黑衣人仿佛想起了什么,抬手一道黑气朝小人打过来,小人便发现自己能动了,并且正在往下落,小人想要将城主一起拽下来,却根本毫无作用,反而被一起带着往那法宝里去,最后城主命令小人放手,留在这城中等少城主您回来。” “不过几息时间,整座云城便成了一座空荡荡的死城,小人谨遵城主的命令,在府中等待少城主归来,那黑衣人消失后,城中开始出现黑色的雾气,且越来越浓,这雾气仿佛有吸收人生机的作用,小人发现后便将城门关闭,幸好这雾气也只在城中盘桓,并不向城外蔓延。小人唯恐错过了少城主,不敢到别处去,身体日日被这雾气侵蚀,如今恐怕……” 护卫说到最后,挣扎着起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吼一句:“少城主,您一定要想办法救出城主大人和城中的百姓们!云城无数人的性命就靠您了!”说罢,重重一个响头磕在青石地板上。 云止一惊,连忙俯身要将他扶起,却见护卫身形一颤,整个人向旁边倒去,躺在地上不动了。许由伸指抚过对方的鼻尖,面露叹息之色,道:“他已经死了。” 云止指尖一颤,缓缓直起身来,看向地上那具苍老的、再寻不出半分从前模样的身体,半晌,无比郑重、一字一顿的道:“你放心,我一定将父亲还有城中的其他人都救出来,多谢你今日为云城所做的一切。” 然后一掀衣袍,单膝跪在了地上。 周围众人看着他一系列动作,谁都没有说话,容时从始至终都只是神色平淡的看着,旁边的莫怀视线从那具尸体上扫过,仿佛觉得有些吓人,只一眼便快速收回了目光。 半个时辰后,云城的城门被打开又合上,一行人站在城门口的位置,旁边偶尔有周围村镇的百姓经过,见云城的城门依然紧闭,只得摇摇头又转身离开。 “云公子,云城的事情非同小可,事关十几万百姓的生死,我生一门定不会袖手不管,只是兹事体大,恐怕还需云公子与我们一同回宗门一趟,好向掌门与众位执教长老禀告此事。”许由抬手在城门上加了一道结界,以防止普通人无意闯入,做完这些,转头看向云止道。 将云二的尸体埋葬了之后,众人便未再在城中多做停留,经过商议,一致决定回生一门报备此事,寻求门派支援。云止早有同去的打算,此刻听到许由的询问,自然不会拒绝。他的目光落在容时身上,温声问道:“阿容可要一起同去,听说生一门乃仙门第一大派,于修真界中声名赫赫,独领风骚,阿容可想一起去领略一番?” 然后看向许由,“多一人同往,许仙长应该不介意?” 许由点了点头,道:“自然无妨,容公子若是愿意去我生一门,许某必定好好招待。”后一句话他是对着容时说的。 容时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将视线看向了旁边的莫怀,“去不去?” 云止脸上的笑容顿了顿,便连许由面上也掠过了一丝惊讶,莫怀更是一副受宠若惊的神情,看着容时惊喜的问道:“哥哥你是问我吗?去去!哥哥我们一起去!” 说着便伸手想要来拉容时的胳膊,容时闪身避开,见他还不罢休,顿时一个冷眼扫过去,莫怀这才安分下来,不过神情仍旧很兴奋,满脸跃跃欲试。容时没有再管他,转头看向云止,道:“去。” 云止早在看着两人互动时,脸上的笑容便渐渐转淡,此刻从容时口中得到答复,却半点不觉得喜悦,他看了一眼紧紧站在容时身后的莫怀,对上容时的眼睛,道:“阿容何时和莫公子关系这般好了吗,去哪里还要征求他的意见?” 容时神情冷淡,随意的“嗯”了一声。 云止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消失,他垂下眸来,掩去了那一刻眼中的神情,片刻后又重新抬起头,神色已然恢复如常,看着容时含笑道:“去生一门的路途遥远,阿容修为不凡,御剑时能不能带带我?” “容哥哥,你带我,你带我!我从小开始最怕高了,容哥哥带我的话,我就不那么害怕了!”莫怀也陡然反应过来,抓住容时的袖子拼命摇晃,洗干净了露出的那一张艳若桃花的脸上,笑容讨好又可怜兮兮。 云止微笑如常,看向莫怀的目中却没有多少笑意,“莫公子就别为难阿容了,你既然有惧高之症,还像我们一样御剑而行实在不安全,不如在下出些银钱,在这附近买一匹马,莫公子便骑马前往生一门,虽然速度慢了些,好在安全,莫公子觉得如何?” “就不劳云少城主费心了,如果容哥哥可以带我的话,我一点也不介意在天上飞。”莫怀脸上可怜兮兮的笑瞬间变成了皮笑肉不笑,末了却又讨好的冲着容时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他们二人你来我往,明明每一句话听着都十分客气,偏偏却又给人一种剑拔弩张,针锋相对之感,生一门的众人在旁边看得不解,有人正想站出来表示自己也可以帮忙,容时已一挥衣袖,将拽着他袖子不住摇晃的莫怀直接甩到了城门上。 砰——的一声,莫怀整个人结结实实的撞在裹着铁皮的厚重城门上,姿态如同一只青蛙,停顿数秒才滑落下来,倒在城门下的青石板上。 “聒噪。”容时冷冰冰的扫了云止一眼,拂袖摆出长剑,飞身掠了上去,剑化流光,眨眼已身在百丈之外的空中。 第238章 豪门 <ul class=tent_ul> 翌日。 容旺一大早就起来, 草草洗漱后,便往村长家中赶去。下午要送三弟回学院,花莲村离歧县县城可不近, 将近有十里路程, 若单单只他一个倒没什么,三弟可受不住走这么远的路。 这村里有牛车的人家不多, 只有两三户,还多是早出晚归招揽生意。所以他得趁早去村长家讲好租借牛车的事,免得被人早早借了去,到了下午平白抓瞎。 还没到目的地,容昌便远远的看到村长站在家门口。 他快步走上前去,“福叔,您老起的这可够早的!您这身子骨可真是比我们这些小年轻都要硬朗呢!” 村长容福是一个与容父差不多年纪头发花白的老汉, 转身见着是他, 不由笑骂:“臭小子,一大早就给你福叔灌迷汤不成?” “这您可就错怪我了, 你随便找谁问问, 谁不说我容二是再实诚不过的人?”容旺就差拍着胸脯, 振振有词道。 “你啊你啊,我看是厚脸皮还差不多!”村长拿手指点点他, “说,这么一大早过来是有什么事?” “就知道瞒不过您老。”容旺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这不是我三弟下午就要回书院了,就想着借您的牛车用用。” “我还当是什么事呢?值当你这一大清早的跑过来。”村长拍了拍他的肩“成,你下午直接过来牵就行。” “下次若再要用,便直接过来牵。三儿可是咱们花莲村这几十年来出的头一个秀才公,周边哪个村子不得对咱们高看两分。” 这话其实是夸张了, 虽说近二十年周边没出过秀才,但再往前数却是有的。村长之所以这么说,主要还是因为容时年轻,还有很大的可能可以继续往上考。 容旺自然也是知道的,故而连连道谢,却并不放在心上。 谈妥之后,容旺谢绝了村长留饭的邀请,匆匆往家走去,地里可还有一堆活儿要干。 颠簸不平的黄泥路上,一辆牛车摇摇晃晃得往前行驶。本就受限于路况的速度,由于拉车的老牛时不时被路边的嫩草吸引凑过去啃上一口,而更加的雪上加霜。 容旺抖抖手中的纤绳,将跑偏的老牛拉回原路。他嘴里叼着一根草茎,垂在车辕下的两条腿晃晃悠悠,姿态悠闲极了。 忽的身后传出些微动静,却是容时从车棚下走了出来,在他身边车辕的另一侧坐下。 “三儿你出来做甚?前头这边灰尘大,赶紧进去。”容旺劝他,虽说这牛车只有一个棚并无车厢,也挡不了什么灰尘,但后头总比前头要好些。 也难为他一个大老爷们这么细心,实在是他比容时大了有整整十五岁,他跟自家大哥两个人自小照看这个弟弟,那可真的是跟自个孩子也没差了,甚至对自己儿子都没这么上心婆妈。 “大哥莫急,我有事与你说。”容时安抚道,手中拿着一叠纸张。 这几日里他将这一家子的生活艰辛都看在眼里,恰巧这几日看书过程中,时不时有一些是似是而非,却又似乎本该如此的念头在脑中浮现。 比如他手中的这一叠纸,当时览到一位书生在他的游记中提到几年前在江南某地见过一种笺纸,桃花浅碧琉璃色,十色五光浣花笺,书生对此笺纸大为赞叹,称之既雅又美。 浣花笺虽好,却不及锦笺清新雅趣,不如洒金笺精美奢华,未有砑光笺厚重深刻……当时他心头想法如水流划过。 彼时容时翻书的动作稍顿,只稍作思量,便提笔将各种笺纸及其制作方法记录下来。以何物何料,深浅几分,用时几许,耗银多少…… 事无巨细,一一誊写下来。然后又根据容家的积蓄状况,将方法加以删改,所成便是他手上的这一叠纸。 容时将纸上的东西大致与容旺说了,最后道“我在书院脱不开身,此事就拜托二哥了。若是能成,家中好歹能多些进项。先莫贪多,每样只做三五份,若事可为,再行增加,但切记每纸不可超过半百之数。” 容旺此时早已收敛了一身懒散神色,聚精凝神将容时所言仔细听清且一一记住。听到后面却不由奇怪,“为什么每种纸不能超过五十张?纸这东西对于你们读书人来说哪里少得了?” 容时摇头,“一则笺纸多被用于文人雅士鱼雁往来,诗歌酬唱,或者闺阁女儿间鸿雁传书,歧县文人不多,数量多了也销不出去;二则家中田地还需照料,多了恐怕忙不过来。” 容旺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随即又发起愁来,“那这纸到时候可怎么卖?难不成到集市上支个摊子?就怕到时顾不过来啊!” “不必我们自己卖。”容时不欲多言。“待纸做成后,你每纸挑五张送来书院予我。” 容旺连声应下,将手中书稿叠好,仔细收入怀中。 “此事不必急于一时,到时你可让阿琤与你一同去办。另外我房中的桌子上留有图稿,可用作底图。”容时继续说道。 “三弟你且放心,二哥知道这事的重要性,一定给办得妥妥当当。”容旺郑重道,心中一时又是惭愧,又是动容。 他虽不知此事三弟计划了多久,但看那稿纸上事无巨细、条理分明,连可能遇到的问题和解决方法都写得一清二楚,便知绝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完成的。容旺思及自己从所认不多的字里窥见的用心,心下一时不由又酸又热。 容时见一切都交代清楚,便不再多言。抬手拂开迎面飘来的落叶,起身往车棚里去,说了这么久的话,他委实有些渴了。 此后二人谁都没有再说话,一个是被这牛车晃的头晕不想说话,一个是心绪起伏没顾得上说话。 就这般一路摇摇晃晃,直到路上来往行人突然多了起来,人声渐渐喧哗热闹,抬头望去,歧县的城门就在前面不远处了。 容旺吆喝一声,赶着牛车顺着人流往城门口的方向挪动,由于进城出城的人多,加上有人挑担有人拖着木板车,这速度实在是快不起来,人群堵成一团。 容时看了看人流拥堵的城门,拦住容旺不住抖动纤绳的动作。“二哥,就送到这,你回去还得将近一个时辰,若是进城出城一耽搁,时间怕是不够。” 容旺闻言看了看天色,“也好,那我便不进去了,你一个人多注意着点。”说罢,赶着牛车往一边去,避开进城的队伍。 将牛车在一处人少的地方停下,容旺跳下车来,将一旁的包裹拿在手上,待容时整理好衣物,把包裹递过去,叮嘱道:“三弟一人在书院定要注意好身体。”想了想又道,“造纸之事你无需担心,家里也是。”明明平时挺能说会道的一汉子,此时却突然拙了口舌。 容时将包裹拎在手上,“我自是相信二哥的。”点点头,转身往城门方向走去。 容旺站在原地看了一会,摸了摸胸口位置,才牵着牛车调转车头往回赶去。 翌日。 容旺一大早就起来,草草洗漱后,便往村长家中赶去。下午要送三弟回学院,花莲村离歧县县城可不近,将近有十里路程,若单单只他一个倒没什么,三弟可受不住走这么远的路。 这村里有牛车的人家不多,只有两三户,还多是早出晚归招揽生意。所以他得趁早去村长家讲好租借牛车的事,免得被人早早借了去,到了下午平白抓瞎。 还没到目的地,容昌便远远的看到村长站在家门口。 他快步走上前去,“福叔,您老起的这可够早的!您这身子骨可真是比我们这些小年轻都要硬朗呢!” 村长容福是一个与容父差不多年纪头发花白的老汉,转身见着是他,不由笑骂:“臭小子,一大早就给你福叔灌迷汤不成?” “这您可就错怪我了,你随便找谁问问,谁不说我容二是再实诚不过的人?”容旺就差拍着胸脯,振振有词道。 “你啊你啊,我看是厚脸皮还差不多!”村长拿手指点点他,“说,这么一大早过来是有什么事?” “就知道瞒不过您老。”容旺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这不是我三弟下午就要回书院了,就想着借您的牛车用用。” “我还当是什么事呢?值当你这一大清早的跑过来。”村长拍了拍他的肩“成,你下午直接过来牵就行。” “下次若再要用,便直接过来牵。三儿可是咱们花莲村这几十年来出的头一个秀才公,周边哪个村子不得对咱们高看两分。” 这话其实是夸张了,虽说近二十年周边没出过秀才,但再往前数却是有的。村长之所以这么说,主要还是因为容时年轻,还有很大的可能可以继续往上考。 容旺自然也是知道的,故而连连道谢,却并不放在心上。 谈妥之后,容旺谢绝了村长留饭的邀请,匆匆往家走去,地里可还有一堆活儿要干。 颠簸不平的黄泥路上,一辆牛车摇摇晃晃得往前行驶。本就受限于路况的速度,由于拉车的老牛时不时被路边的嫩草吸引凑过去啃上一口,而更加的雪上加霜。 容旺抖抖手中的纤绳,将跑偏的老牛拉回原路。他嘴里叼着一根草茎,垂在车辕下的两条腿晃晃悠悠,姿态悠闲极了。 忽的身后传出些微动静,却是容时从车棚下走了出来,在他身边车辕的另一侧坐下。 “三儿你出来做甚?前头这边灰尘大,赶紧进去。”容旺劝他,虽说这牛车只有一个棚并无车厢,也挡不了什么灰尘,但后头总比前头要好些。 也难为他一个大老爷们这么细心,实在是他比容时大了有整整十五岁,他跟自家大哥两个人自小照看这个弟弟,那可真的是跟自个孩子也没差了,甚至对自己儿子都没这么上心婆妈。 “大哥莫急,我有事与你说。”容时安抚道,手中拿着一叠纸张。 这几日里他将这一家子的生活艰辛都看在眼里,恰巧这几日看书过程中,时不时有一些是似是而非,却又似乎本该如此的念头在脑中浮现。 比如他手中的这一叠纸,当时览到一位书生在他的游记中提到几年前在江南某地见过一种笺纸,桃花浅碧琉璃色,十色五光浣花笺,书生对此笺纸大为赞叹,称之既雅又美。 浣花笺虽好,却不及锦笺清新雅趣,不如洒金笺精美奢华,未有砑光笺厚重深刻……当时他心头想法如水流划过。 彼时容时翻书的动作稍顿,只稍作思量,便提笔将各种笺纸及其制作方法记录下来。以何物何料,深浅几分,用时几许,耗银多少…… 事无巨细,一一誊写下来。然后又根据容家的积蓄状况,将方法加以删改,所成便是他手上的这一叠纸。 容时将纸上的东西大致与容旺说了,最后道“我在书院脱不开身,此事就拜托二哥了。若是能成,家中好歹能多些进项。先莫贪多,每样只做三五份,若事可为,再行增加,但切记每纸不可超过半百之数。” 容旺此时早已收敛了一身懒散神色,聚精凝神将容时所言仔细听清且一一记住。听到后面却不由奇怪,“为什么每种纸不能超过五十张?纸这东西对于你们读书人来说哪里少得了?” 容时摇头,“一则笺纸多被用于文人雅士鱼雁往来,诗歌酬唱,或者闺阁女儿间鸿雁传书,歧县文人不多,数量多了也销不出去;二则家中田地还需照料,多了恐怕忙不过来。” 容旺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随即又发起愁来,“那这纸到时候可怎么卖?难不成到集市上支个摊子?就怕到时顾不过来啊!” “不必我们自己卖。”容时不欲多言。“待纸做成后,你每纸挑五张送来书院予我。” 容旺连声应下,将手中书稿叠好,仔细收入怀中。 “此事不必急于一时,到时你可让阿琤与你一同去办。另外我房中的桌子上留有图稿,可用作底图。”容时继续说道。 “三弟你且放心,二哥知道这事的重要性,一定给办得妥妥当当。”容旺郑重道,心中一时又是惭愧,又是动容。 他虽不知此事三弟计划了多久,但看那稿纸上事无巨细、条理分明,连可能遇到的问题和解决方法都写得一清二楚,便知绝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完成的。容旺思及自己从所认不多的字里窥见的用心,心下一时不由又酸又热。 容时见一切都交代清楚,便不再多言。抬手拂开迎面飘来的落叶,起身往车棚里去,说了这么久的话,他委实有些渴了。 此后二人谁都没有再说话,一个是被这牛车晃的头晕不想说话,一个是心绪起伏没顾得上说话。 就这般一路摇摇晃晃,直到路上来往行人突然多了起来,人声渐渐喧哗热闹,抬头望去,歧县的城门就在前面不远处了。 容旺吆喝一声,赶着牛车顺着人流往城门口的方向挪动,由于进城出城的人多,加上有人挑担有人拖着木板车,这速度实在是快不起来,人群堵成一团。 容时看了看人流拥堵的城门,拦住容旺不住抖动纤绳的动作。“二哥,就送到这,你回去还得将近一个时辰,若是进城出城一耽搁,时间怕是不够。” 容旺闻言看了看天色,“也好,那我便不进去了,你一个人多注意着点。”说罢,赶着牛车往一边去,避开进城的队伍。 将牛车在一处人少的地方停下,容旺跳下车来,将一旁的包裹拿在手上,待容时整理好衣物,把包裹递过去,叮嘱道:“三弟一人在书院定要注意好身体。”想了想又道,“造纸之事你无需担心,家里也是。”明明平时挺能说会道的一汉子,此时却突然拙了口舌。 容时将包裹拎在手上,“我自是相信二哥的。”点点头,转身往城门方向走去。 容旺站在原地看了一会,摸了摸胸口位置,才牵着牛车调转车头往回赶去。 翌日。 容旺一大早就起来,草草洗漱后,便往村长家中赶去。下午要送三弟回学院,花莲村离歧县县城可不近,将近有十里路程,若单单只他一个倒没什么,三弟可受不住走这么远的路。 这村里有牛车的人家不多,只有两三户,还多是早出晚归招揽生意。所以他得趁早去村长家讲好租借牛车的事,免得被人早早借了去,到了下午平白抓瞎。 还没到目的地,容昌便远远的看到村长站在家门口。 他快步走上前去,“福叔,您老起的这可够早的!您这身子骨可真是比我们这些小年轻都要硬朗呢!” 村长容福是一个与容父差不多年纪头发花白的老汉,转身见着是他,不由笑骂:“臭小子,一大早就给你福叔灌迷汤不成?” “这您可就错怪我了,你随便找谁问问,谁不说我容二是再实诚不过的人?”容旺就差拍着胸脯,振振有词道。 “你啊你啊,我看是厚脸皮还差不多!”村长拿手指点点他,“说,这么一大早过来是有什么事?” “就知道瞒不过您老。”容旺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这不是我三弟下午就要回书院了,就想着借您的牛车用用。” “我还当是什么事呢?值当你这一大清早的跑过来。”村长拍了拍他的肩“成,你下午直接过来牵就行。” “下次若再要用,便直接过来牵。三儿可是咱们花莲村这几十年来出的头一个秀才公,周边哪个村子不得对咱们高看两分。” 这话其实是夸张了,虽说近二十年周边没出过秀才,但再往前数却是有的。村长之所以这么说,主要还是因为容时年轻,还有很大的可能可以继续往上考。 容旺自然也是知道的,故而连连道谢,却并不放在心上。 谈妥之后,容旺谢绝了村长留饭的邀请,匆匆往家走去,地里可还有一堆活儿要干。 颠簸不平的黄泥路上,一辆牛车摇摇晃晃得往前行驶。本就受限于路况的速度,由于拉车的老牛时不时被路边的嫩草吸引凑过去啃上一口,而更加的雪上加霜。 容旺抖抖手中的纤绳,将跑偏的老牛拉回原路。他嘴里叼着一根草茎,垂在车辕下的两条腿晃晃悠悠,姿态悠闲极了。 忽的身后传出些微动静,却是容时从车棚下走了出来,在他身边车辕的另一侧坐下。 “三儿你出来做甚?前头这边灰尘大,赶紧进去。”容旺劝他,虽说这牛车只有一个棚并无车厢,也挡不了什么灰尘,但后头总比前头要好些。 也难为他一个大老爷们这么细心,实在是他比容时大了有整整十五岁,他跟自家大哥两个人自小照看这个弟弟,那可真的是跟自个孩子也没差了,甚至对自己儿子都没这么上心婆妈。 “大哥莫急,我有事与你说。”容时安抚道,手中拿着一叠纸张。 这几日里他将这一家子的生活艰辛都看在眼里,恰巧这几日看书过程中,时不时有一些是似是而非,却又似乎本该如此的念头在脑中浮现。 比如他手中的这一叠纸,当时览到一位书生在他的游记中提到几年前在江南某地见过一种笺纸,桃花浅碧琉璃色,十色五光浣花笺,书生对此笺纸大为赞叹,称之既雅又美。 浣花笺虽好,却不及锦笺清新雅趣,不如洒金笺精美奢华,未有砑光笺厚重深刻……当时他心头想法如水流划过。 彼时容时翻书的动作稍顿,只稍作思量,便提笔将各种笺纸及其制作方法记录下来。以何物何料,深浅几分,用时几许,耗银多少…… 事无巨细,一一誊写下来。然后又根据容家的积蓄状况,将方法加以删改,所成便是他手上的这一叠纸。 容时将纸上的东西大致与容旺说了,最后道“我在书院脱不开身,此事就拜托二哥了。若是能成,家中好歹能多些进项。先莫贪多,每样只做三五份,若事可为,再行增加,但切记每纸不可超过半百之数。” 容旺此时早已收敛了一身懒散神色,聚精凝神将容时所言仔细听清且一一记住。听到后面却不由奇怪,“为什么每种纸不能超过五十张?纸这东西对于你们读书人来说哪里少得了?” 容时位置,才牵着牛车调转车头往回赶去。 第238章 仇人遍布8修真界 <ul class=tent_ul> 容时御剑在空中不久, 因着特意放慢了速度,不过片刻,身后便有十数道剑光追了上来, 正是生一门的众修士。莫怀最终还是没有去骑马,恐高症也没有成为阻碍,被一名生一门的修士带着。 他的额头肿起一个大包,高挺的鼻子也红彤彤的, 站在那修士身后的剑锋上, 用哀怨控诉的眼神看着容时的背影。 容时自然察觉到了这强烈的视线,却分毫没有回头的意思, 更没有分给对方半分眼神,许由长剑加速, 来到了与容时并驾齐驱的位置, 笑道:“容公子不知生一门的方位所在,便跟在在下身后。” 容时目不斜视, 只微微点了点头。 许由也不介意他的冷淡, 笑了笑, 识趣的保持安静, 没有再说话。 因队伍里还有两名普通人, 众人的赶路并没有持续太久, 半日后, 所有人在一座不知比云城大了多少倍的城池前降落, 城楼上刻着大大的“归吳城”几字,笔迹峥嵘嶙峋,强大的气势扑面而来。 城门前守城的护卫对从天而降的众人没有表现出丝毫意外的神色,显然是见惯了高来高去的修仙者们。事实也的确如此,在容时等人落地到进城门这短短时间内, 又接连有两波修士御着法宝在城门口降落。 按规定给守城卫兵交了灵石后,许由在前带头,领着众人往归吳城里去,刚刚踏进去便是人声鼎沸的集市,铺天盖地的声浪瞬间充斥了众人的耳膜,街市中来来往往的,都是配着长剑或其他法宝的形形色色的修士,道路两旁是各种摊子,既有售卖普通人物品的,也有推销丹药法宝符箓甚至功法的修真店铺。 花重重已有好一段时间不曾体会过这般的热闹,但是兴致勃勃地左右张望起来,看到路边小摊上有意思的东西,还会不时上前把玩几下。 “奇怪,这归吳城虽然以前也热闹,却远没有今日这般人山人海的场景,而且来往的还基本都是修士,难道修真界近日有什么大事发生?”生一门的一名修士在又被人踩了一脚后,忍不住自言自语道。 这种不同寻常,许由也早已有所察觉,他左右看了看,指向不远处的一栋酒楼道:“我们先到问仙楼里去休整一番,吃点东西,顺便看能不能打探到什么消息。”众人纷纷点头,并无什么异议。 容时不紧不慢的走在人群中央的位置,对周围或有似无或明目张胆投过来的目光视若无睹,额头上的大包已变成了青紫一片的莫怀紧紧跟在他身侧,一旦对上那些过于直白的目光便恶狠狠的瞪回去。 云止不动声色的挡住一名状似虚弱,斜斜朝容时倒过来的女修,礼貌而又体贴的轻轻扶住对方一只手臂,笑容温雅和煦,“姑娘,路上行人多,小心了。” 端的一派翩翩公子的从容气度。 那打扮张扬艳丽的女修却不吃他这一套,见小动作被发现,知道没有了机会,顿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甩开他的手径直走了。 云止半点不恼,整了整衣袖,继续含笑跟在容时身侧。 好在问仙酒楼距离并不远,在拥挤的人流中走了片刻,众人便如愿抵达了酒楼大堂。店小二第一时间迎了上来,热情的打招呼’“众位客官里面请,本店有最好的灵食灵酒,客官们是想要人多热闹,还是想要安静清幽,如果想要安静,楼上有设置了隔绝阵法的包间。” 既然是想要探听消息,自然不能选择什么也听不到的包间,许由环顾了一圈,指向大堂角落一个不起眼的位置,道:“就那里。” “诶!好,客官请随我来。”店小二立刻转身,笑容满面的在前引路,待众人都一一坐下了,便掏出别在腰间的一枚玉牌,按在桌角的一个小凹槽中,只见平滑如镜的桌面上光华一闪,对应着各个座位的桌面上出现了十几块小字幕。 “客人们需要什么,便用神识在对应的灵食灵酒名称后做个标记,很快便会有人给客人们送过来,如果有其他需要,可以对着桌面上的这个小喇叭发出指令,小的们很快便会赶来。”小二说着,一边伸手指了指旁边桌面上雕刻的一道喇叭花图案。 “好,我们知道了,你去忙。”许由点了点头,对着小二道。小二立刻明白这是熟客,也是不想打扰的意思,便识趣的收回了其他的话,最后笑着奉承了两句,便退下了。 问仙楼不愧是归吳城最大的酒楼,此刻还未到饭点,大堂里近三分之二的位置已坐满了人,虽然修士辟谷后便不再需要进食,但从幼时养成的习惯,以及人基本的口腹之欲,还是让许多修士喜欢在空闲的时候来品一品各种美味佳肴。当然,他们食用的基本都是用对修为有所助益的灵果灵兽制成的酒酿和菜品。 许由等人一边随意在桌面上勾选着菜谱,一边聚起神识,凝神的倾听周围其他修士的交谈声。果然,没过多久便让他们听到了有用的信息。 “哎,你们听说了没有?修真界最近的大新闻!”一道粗犷的声音突然响起,说话的人似乎有些喝多了,半点没有压低音量,语气里是满满的八卦意味。 “听说了,怎么没听说?!如今的修真界,谁不知道这些消息,生一门这次的情况怕是危险喽,魔界的魔尊带人围在山脚下,偏偏他们修为最高深的太上长老渡劫失败,如今修为受损,境界大跌,掌门萧蕴也为了救太上长老身受重伤,修为不稳。” “如今这生一门的三大支柱就去了其二,只剩下一个还在闭关中的“不义剑”,闭的还是轻易不得出的死关,这生一门现在可真是连一个能打的都没有了,偏偏在这时候魔界那边的人又来挑衅,我看这修真界第一大派这次恐怕是……啧啧!”这人说着,发出了两声不知是同情还是幸灾乐祸的慨叹。 侧耳倾听的生一门众人顿时纷纷变了脸色。那边的对话还在继续,先前的粗犷声音跟着叹道:“可不是?不过危险是危险,不过我看生一门这次必定也能安然度过这一劫,到底是千年大派,底蕴深厚,哪里是那么容易出事的?再说修真界的其他门派不都派了人去救援吗?玉昙宗、俗心寺,还有千姝阁,外加许许多多小门小派和散修,便说现在归吳城里的这些修士,哪个不是往那边赶,这么多人难道还会打不过魔界那区区千余人?” 另一道声音却呵呵一笑,意味不明的道:“救援?是救援还是……可就说不定了。” 生一门众修士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哪还有心思再继续点菜,表情变来变去,既有担忧焦灼,又有不敢置信,花重重猛的从座位上起身,脸色煞白的直往外冲,“师兄受伤了!” “师妹!”许由连忙站起身,匆匆交代了一句“稍等”,便快步追了上去。剩下一众人,容时三人倒还好,生一门的修士们哪里还有丝毫品尝美酒灵食的心情,心忧宗门的境况,一个个焦躁得恨不能立刻御剑赶回去。他们坐立难安的等着许师兄将小师妹带回,在一起商议个章程,可是左等右等,却半晌不见人回返。 “不等了!”一人猛的站起身来,“许师兄定是和小师妹一起赶回宗门去了,宗门有难,我们也要赶快回去!”说着,便转身大步朝酒楼外走去,其他人也连忙起身,纷纷跟了上去。 “阿容,我们也一起跟上去。”云止伸手拉住容时的手腕,带着他一起往外走,容时眉头微皱,震袖拂开他的牵扯,自顾自的向酒楼外走了。云止看着他的背影,无奈的笑了笑,这才抬脚跟上,莫怀则早在容时动身之时便飞快的凑上去了,此刻正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 “哎!客官客官!灵酒你们不要了吗?还没付灵石呢!哎,几位客官……”店小二满脸焦急的追在一行人身后出了酒楼。 正拉着花重重朝这边走来的许由见状,远远一枚灵石射了过去,正正落在店小二怀中,那小二这才喜笑颜开,一连说了好几遍欢迎客官下次再来,才转身回去了。 “许师兄,小师妹,你们可回来了。我们还以为你们已经自己回宗门了呢,正准备和众位师兄弟一起去追你们。”走在最前方的修士连忙迎上前,说道。 “正好大家都在,我刚刚和花师妹在外面特意打听了一下,魔族围山和太上长老出事都是前两天的事,我们现在赶回去,时间肯定还来得及,情况紧急,没有时间休整了,必须立刻出发。”许由面容严肃,待所有人上前后,才沉声道。 花重重站在他旁边,一双眼睛红彤彤的,显然是哭过了,众人自然没有意见,全都满口应下。 “那好,现在立刻出城。”许由将视线投向云止与莫怀二人,面色有些犹豫,还未等他开口,云止便抢先一步道:“许仙长不必顾虑我们,赶路要紧,我们都支持得住。” 许由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飞快转身,当先朝城门的方向走去,其他人亦连忙跟上。 仙山雾罩,高峰入云,长长的白玉阶梯从云端蜿蜒而下,如同玉带环绕,山林间灵气氤氲,草木苍翠,奇花吐蕊,灵禽珍兽不时从枝叶间探出头来,小心翼翼的窥视山脚下的众人。 高高的白玉碑上,“生一门”几个古拙大字入石三分,一笔一画极尽凌厉,强大的剑势中蕴含着的规则之力扑面而来,令人不敢直视。 山脚下,人头黑压压的如乌云,将整片山林团团包围住,兵刃在月光下闪着森冷的寒光,两队人马分峙两方,明明同是上千人之众,一边沸如滚水,一边却安静的仿佛不存在,人人神情肃穆,列阵以待。 巨大的红底黑月旗帜在空中翻卷飘扬,旗帜下方,一头鹰首狮身,浑身漆黑的巨兽仰天嘶吼,吼声如雷霆滚滚,震得周边山林草木簌簌而下。 在巨兽的背上,高高立着一名红衣玄甲的女子,女子容貌艳若朝阳,更引人注目的却是她的一双眼眸,刚毅果决,满溢着坚不可摧的杀伐凛冽之气,她的长发以鲜红的发带束起,与上空的旗帜一同随风猎猎飞舞。 血月一般的弯刀在她手中舞出了道道绯色的重影,每一次刀光的劈出,都会落到一名正道修士的脚下,挡住他们想要登上白玉仙梯的步伐。 几次三番之后,正道那边终于有修士忍不住开口,“魔君,你休要得寸进尺,你带着魔界大军围住生一门也就罢了,做什么连我们上山也不让,真以为我修真界无人,可以任由你们魔族撒野?!” 女子玄甲下的红袍在风中猎猎作响,看也不看那说话之人,哪怕手中刀势如风,她的目光始终凝望在白玉悬梯的尽头,听到质问,她连眼角余光也不曾分过去一缕,如风拂过刀锋般的冷冽嗓音含着淡淡讥讽,“本君便是要得寸进尺,你待如何?” “还是尔等想要代替生一门,先来与本君战上一场?” 此话一出,正道那边瞬间没了声音,片刻后,大约是觉得既丢了气势又失了脸面,先前那道声音又一次开口,“风钦魔头你不要猖狂,等生一门的萧掌门携高手赶到,在有我等从旁掠阵,到时定要叫你来得去不得!” 仿佛被这话鼓舞了士气,正道修士中瞬间响起一片叫好声。 便在此时,一直不曾有动静的白玉仙梯尽头,突然云雾开合,浮光闪动,一队白衣仙人踩着飞剑,仿佛踏云而来,倾刻间便近在眼前。只见为首一人头戴紫金玉冠,高袍广袖,容颜皎皎如天边明月,轩朗清贵。他背对着一轮圆月清辉,缓缓降落下来,便如天宫里的仙君落下凡尘,飘逸出尘的疯风姿令在场许多女修瞬间失了神。 “萧掌门,你可算出现了,这女魔头实在嚣张,萧掌门可要好好灭一灭她的气焰才是!” “没错,我们可都等着萧掌门你来主持大局呢,一定要给这些魔界中人一点颜色看看!” “萧掌门历来是我修真界正道楷模,今日这一战,萧掌门可千万不要留手!” …… 见到来人,正道修士瞬间欢声雷动,七嘴八舌的讨伐起魔族的猖狂无耻,仿佛寻到了主心骨般。 萧蕴脚踩飞剑悬停在半空中,他的目光在场中一一掠过,唇边似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明明是一派萧疏轩举的朗朗气度,被他目光看过的众人,不知为何却都一一安静下来。 “多谢各位道友今日特意赶来,有诸位相助,相信我生一门定能安然度过此关。只是我宗太上长老日前渡劫重伤,如今不便出战,不知有哪位道友可助在下一臂之力,共同迎战魔君,我生一门上下感激不尽。” 萧蕴的一番话说的诚恳而真挚,在场众人谁都知道,别看这魔君是一名女子,实则修为已到了合体中期,整个修真界还真没几人是她的对手。所以尽管萧蕴的话说得十分好听,却没有任何一人主动站出来表示帮忙,甚至有几人还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退。 仿佛早有预料不会得到回复,萧蕴将目光从正道修士众人身上收回,看向了高高立在巨兽背上的魔君。他脸上神情不变,目光却陡然凌厉,脚下踩着的本命仙剑倏地一分二、二分四……化作了整整七七四十九把,呈半月形并列于空中,剑锋齐齐对准了对面的魔君,凛冽的剑势让周围的空气瞬间凝结。 “咻——”细微的破空声响起,四十九只灵剑挟着劈山开海的气势将魔君与她脚下的巨兽笼罩,“啪”的一声脆响,悬挂着黑月红底魔旗的木杆被剑势扫中,从中间断裂开来,旗帜飘扬着缓缓落地,沾上满满的尘土。 正道修士中瞬间一片叫好之声。随同而来的生一门众修士却一个个严阵以待,摆开剑阵,随时准备支援自家掌门。 “吼!”黑色的巨兽一声怒吼,四爪蹬地从地面腾空跃起,密集的剑雨从它脚下掠过,被险险避开,然而下一刻,长剑在空中一个齐齐转弯,又朝着一人一兽疾射而来!巨兽怒吼连连,背上仿佛生长着无形的翅膀,又一次恰到好处的避开。 之后一连数次,每一次都是如此,巨兽越飞越高,站在它背上的红衣魔君甚至不需要亲自动手,任剑阵如何气势凌厉,都伤不到她分毫。地面上原本欢呼的正道修士们,早已不知不觉的住了口,甚至一些胆小怕被波及的,不动声色的退到了最后方位置。 就这样,巨兽奔逃躲避,长剑紧随其后攻击,双方你追我逃,越来越高,越来越远,不知不觉,无论是剑阵、巨兽,还是指挥着剑阵攻击的萧蕴,都消失在了天边的山林雾海之中,只有时不时的兽吼剑鸣,和树木倒地声传来,并且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看不见打斗场景,在场众修士们不由有些遗憾,不过即便如此,也没有谁想要追上去一探究竟。一众魔族们更是不必说,从头到尾表情便没有丝毫变化,冷峻坚毅的仿佛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哪怕主上被剑追的到处跑,也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异样。 云山雾海的那一边,场景却并不如一众正道修士们心中所想,既没有激烈的打斗,也没有你死我活的追击,白衣的仙长和红袍的魔君两人各据一方,凌空立在虚空中,彼此遥遥相对。虽不再大打出手,气氛却似乎更为的剑拔弩张,紧绷而压抑。 “魔君如此兴师动众围在我生一门山下,是想做什么?想将整个生一门也给灭了?”萧蕴手持长剑,剑尖指向对面的魔君,唇边仍带着丝丝笑意,眼中却没有丝毫情绪。 红衣魔君凭空站在对面,手无寸铁,那只黑色的巨兽也不知所踪,被锋利的剑锋指着,她却仿佛毫不在意,对于质问指责也全然不放在心上,丝毫不觉被冒犯,冷静道:“若今日我不在这里,你生一门此刻怕是早已被人瓜分干净。” “玉昙宗、俗心寺、千姝阁、万刀门……以及其他大大小小的门派,全部齐聚于此,所求为何,难不成还当真是来援助你生一门的?” 听见这话,萧蕴的神情丝毫未变,各派人士齐聚山下,是打着什么样的主意,他自然一清二楚。 如今的修真界,三界之中已有近千年再没有人成功飞升过,越是如此,门派之间对于资源灵脉的掠夺便越激烈,生一门身为正道第一大派,掌握的矿脉灵石丹药法宝无数。前不久宗门最大战力的太上长老渡劫失败后修为暴跌,他自己也受了伤,境界不稳,消息传扬出去,遇到了这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其他门派自然不肯错过,都想从生一门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萧蕴心中清楚,面上却是一派漠然,看着魔君冷冷道:“魔君这话说的好笑,若他们不是来相助我生一门的,难道魔君携这上千魔族之众,围困山下,才是好意不成?” 魔君一时沉默,她看着对面男子脸上冷漠的表情,以及眼中隐隐的讥讽之色,停顿了片刻,才道:“魔族兵将会在山下停留七日,不会放任何一名正道人士上山,生一门的修士可自由出入。不过为了不引人怀疑,魔族会佯装攻击,我已交待过他们,必不会真的伤生一门任何一人。” 萧蕴看着她,许久才勾一勾唇角,嘲道:“不必那么麻烦,我有一个主意,必定叫那些正派人士立刻退去,就看魔君愿不愿意配合了。” …… 高空之上,十数道剑光如星辰划过,距离生一门所在的无人峰越来越近。透过云雾的遮挡,远远看到山脚下一片黑压压的人头攒动,为首之人长松一口气,收回视线,对身后的同门道:“情况还好,没有打起来,林长老带着许多师兄弟也在山下,我们立刻下去。” 话音刚落,十几道身影便踩着长剑俯冲而下,冲破云层和林间雾气的遮挡,伴随着长剑的啸鸣声出现在三方人马眼前。无论魔族或是正道修士,顿时纷纷戒备,唯有生一门的众人看清来者,大喜: “许师兄!” “花师妹你们回来了!” “二师兄你们回来的正好,宗门出大事了!” …… 生一门的修士七嘴八舌的将来人围住,好一顿寒暄叙旧,末了,才将话题引入目前的境况。不等讲述的同门说完,一直望向山门仙梯方向,神情急切的花重重陡然颤着声音开口打断,“你说什么?师兄独自迎战那魔君,如今不知去向?!” 那同门愣了愣,才刚点头,花重重便一跃跳上长剑,只是连日的兼程赶路让她灵气难以为继,才刚踩上去,身形便不受控制的晃了晃。一旁的许由连忙一把拉住她,“师妹,你干什么?!” 花重重推开他的手,摇摇晃晃的御起长剑,声音坚定有力,“我要去找掌门师兄,他一个人怎么可能打的过那魔君,何况他还受了伤?!” 其他的生一门修士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七手八脚的将她拽下来,掌门与魔君那个等级间的战斗,其他人贸然插进去不是找死吗?别到时候帮忙不成,还要反累得掌门分神搭救,这不是添乱么? 正纠缠间,便见一道剑光从山林的尽头疾射而来,锋锐的剑气将林间的枝叶片片削落,一阵扑簌簌的叶雨纷纷扬起又落下。有眼尖的修士看清了踏月而来的那道身影,顿时惊呼出声,“是萧掌门!他竟将那女魔头擒住了!” 此话一出,数千道目光顿时齐齐射了过去。 第2第39章 仇人 <ul class=tent_ul> 小天使别着急, 您的正文君还在路上哟,请耐心等待,靴靴!支持正版, 晋江文学(∩▽∩) 容时待人远去不再有回返的迹象,方才转回头来,目光落在身处半人深泥水塘中的左朝归身上,对方满身泥水,几乎无一处干净, 头脸被污泥覆盖,几乎难以分辨出本来样貌,此时被泥水打湿成缕的头发还在往下滴着污水。 容时看着看着, 忽的嘴角微弯, 眼中飞快掠过一抹笑意,他抬袖掩住嘴角, 轻咳一声,向水中怔怔然盯着他似有不悦的人道, “左兄还不上来吗?” 左朝归归被他惊醒,回过神来, 将目光从对方脸上收回, 他甩甩湿淋淋的袖子,语气有些心不在焉,“阿时应该提前告知一声的, 那样在下就自己跳了, 也免了累及阿时被污了衣衫。” “左兄大气。”容时负手躬身,另一手伸向对方,“那想来左兄是不会趁机将在下拉下去的。” 左朝归看看眼前修长玉白的手掌,随手抹去脸上的泥水, 摇摇头,“阿时退远一点,我自己可上去。” 容时站直身体,如他所说退开几步,便见左朝归长腿一跨,双手在岸边一撑,整个人转瞬便跃到岸上,湿淋淋的衣袍带得泥水飞散四溅。 在岸上站定,左朝归脚下地面瞬间湿了一片,他干脆捞起衣摆团在手中,用力一拧,泥水淅沥沥流淌下来。 容时待他整理的差不多了,便道,“左兄走,先回去清洗一番。这树便只能下午再来看了。” 左朝归自然同意,二人便就此回返。 然而说好的下午去看树最终还是没能去成,因为在左朝归换洗好不久,原本艳阳高照,晴空万里的天空突然开始弥漫起乌云,不多会儿,整个天空便暗沉了下来,倾刻间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然后铺天盖地的暴雨倾盆而下。 容时与左朝归二人坐于房中,透过厚重的雨幕,看向不远处于狂风中被吹得东倒西歪的树枝。 “也不知这雨何时能停?”左朝归伸手将大敞的窗户半掩上,说道。他此时整个人刚梳洗过,换了一身张氏给容时新做的还不曾上身过的新衣。 只许是因容时身形较为单薄的缘故,照他的尺寸做出的衣服,穿在左朝归身上长度倒是刚好,前襟肩膀等处却微微有些紧了,使得他即使是穿着一身浅青色长衫,整个人的气势仍是如一柄剑般锋利凛然,只是少了几分煞气,多了两分潇洒不羁。 容时端坐于书案前,面前铺着雪白的宣纸,一手执着毛笔,在纸上轻轻勾勒,只随意几笔,流畅的线条便跃于纸上,赫然是一副菡萏照水,荷叶田田的夏日赏莲图。 听得他的话,容时头也未抬,“应该无需太久,夏日的雨来得急,去得也快。” 左朝归走近前来,在桌案另一侧坐下,他垂眸看着容时手中一支素笔轻描淡抹,每一笔都不疾不徐、恰到好处,指尖轻转间,落笔成画。 “阿时不想问我什么吗?”半晌,左朝归突然开口道。 容时笔尖微顿,又在这一笔即将晕开前如蛇尾游移而去,留下一抹婉转细腻的痕迹,“左兄觉得我应该问什么?” “比如今日那些人为何找我?又或者我之前受伤,可当真是北狄所为?”左朝归缓缓说道,“阿时就不觉得奇怪吗?堂堂一品卫国将军,定北军主帅,受伤失踪这么些天竟一点消息也不曾传出。” 容时描完最后一笔,将毛笔拿起,一手挽袖,将笔斜斜搁在了笔架上,“无甚可奇怪,无非便是卧榻之侧,不容他人踏足而已。” 左朝归定定的看着他,眸中神色变换,好一会儿才笑叹一声,“阿时果然非常人,怕是当初我在你们跟前虚言蒙骗时,便已经看出来了!” “左兄过奖了。”容时神色淡淡,“只怕这天下没有千人知道,也有百人猜出,毕竟京中殿上那位从来都不曾遮掩过,不过皆是,不可说,不想说。左兄莫要小看天下人。” 左朝归摇头失笑,“阿时怕是对这天下能人最为高看的人了!” 容时瞥他一眼,没有说话,侧耳听到外间雨声渐歇,遂揽袖起身,举步走到窗前,将窗子大大推开,顿时一股带着淡淡泥腥气的清凉水汽扑面而来。 雨并未完全停下,仍下着丝丝小雨,将外间的一切如同笼在薄薄烟雾中,此时已有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农人三三两两的回到田间劳作。 他站在窗边细细观赏着这一幅微雨农耕图,清风许许,从他衣袂发丝间温柔拂过,留下一抹清凉。 左朝归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唇边仍带着笑意。 二人并未在容家久待,申时刚过,便坐上前来接人的马车离开了花莲村。由于雨后道路泥泞,速度比之来时更慢,到达西山庄子时,酉时都已过了大半。 之后两人用罢饭食,又闲聊几句,便各自回房去了。 东边厢房内。 左朝归坐于桌前,手中端着一盏凉茶,身上穿着的仍是那件不甚合身的长衫,还是原来那个位置,黑衣劲装的男人跪伏在地。 房中无人说话,只在静谧中有危险的气息凝滞,半晌,冰寒冷冽的声音突然响起,“我尚要在此处呆上一段时间,让他消停上一阵,至少这段时间不要来烦我。” “是,主子。”黑衣人垂首领命。 “去。”随着话音落,原先黑衣人所在的地方已空无一人。 左朝辉缓缓将杯中茶饮尽,目光望着房中不知名处,不知想到什么,周身凛冽的寒气渐渐缓和下来。 第二日一早,容时便乘马车返回了书院,因时间太早,不便与左朝归告别,只是让庄子里的仆役帮忙转告一声。 多日未见的严朱二人,再见容时自然是好一番关心,又问起山上左朝归的近况,容时大致说了说,却将在花莲村发生的寻人之事特意隐了去。这件事情,除非二人从别处得知,或是自己猜出,否则他是不打算主动告知的。 之后几人又探讨了一番学业中遇到的问题,当然讨论的主要是严知鹤和朱闻琅二人,容时多数只在一旁听着,然后在二人争执不下,谁也无法说服谁时,点出关键点,结束一场争论。 就在如这般平淡的学院生活中,时间缓缓而逝,转眼就即将是白石书院一众游学书生到来的日子,这期间左朝归来书院寻过几人两次,一次是表示伤势即将好转,不好一直在庄子里打扰,有意另寻住处。第二次却是新住处置办好后,特意来请三人去认认地,随便贺乔迁之喜。 新宅几人自然是都去了的,那处院子占地颇大,就坐落在昌荣街上,巧的是与笔墨斋相隔,不远,距离县学书院也不过就只有两条街距离。 那院中假山流水,石桥飞亭,时令花木,一应俱全,或许在更繁华的地方算不得什么,但在这歧县内可说是独一无二,无人可比。 且里面的一应仆从下人,个个都看得出不是普通人,虽大都其貌不扬,但从其待人接物及行事上,都可看得出其训练有素。不过几人在那院中并未多待只待了半日用了一次饭便又回了书院。 另有容旺与张氏二人也曾来书院寻过容时次,却是那笔墨斋的掌柜想要将制造笺纸的方子高价买下,容旺拿不定主意只好来寻他商量一二。 而张氏则是拿了新做好的衣裳来送与他,之前做的那一身因给了左朝归换洗之用,自然不可能在要回来,故而张氏又重新给做了两身新的。恰好容旺要来寻人,她便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且她这趟来却也并非仅仅只是为了送衣服,之前在集市上遇到那梁家母女之后,时不时双方之间便会托人传个口信,也算是联络感情。 恰好前两日柳氏提出两个小辈定亲至今还不成见过一面,为他们小夫妻以后的感情着想,是不是该让二人先见见面了解一二。张氏听后,觉得颇为有理,只是她到底顾虑到儿子的意见,便说要寻儿子问问看何时方便。 所以张氏此番来书院最主要的目的便是如此了,容时听后,微一沉思,便答应下来,婚约一事他并无意,既然早晚是要解决,不如顺其自然等命运线里的那一个契机到来,到时稍稍注意,刚好可以令各方都得偿所愿。 容时直接便将时间定在了旬假那一日,至于地点则让张氏她们安排。 至于容旺所说,笔墨斋想要购买造纸方子一事,容时则让容旺直接回绝对方,只说方子非一家所有,众人意见不一,难以协调。且有将此方子作为传家营生,一代代往下传的打算。故而不打算售卖。 德隆街上,一家新开不久的糕点小铺,此时人满为患,都是吵嚷着挑选各式糕点的食客。店里两个伙计忙得恨不得多长出两双手,连额上的汗都顾不得擦一下,虽然如此忙乱,但二人脸上挂着的笑容里都是满满兴奋和难以抑制的激动。 “在下早就说过,梁姑娘的手艺非同一般,你看如今这店里如此火爆,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店铺的一角,一身锦衣,手持折扇的俊美男子看着店中人挤人的景象,对身边的娇美女子道,脸上毫不掩饰的赞赏,令许多偷瞧他的女客不自觉红了脸。 容时待人远去不再有回返的迹象,方才转回头来,目光落在身处半人深泥水塘中的左朝归身上,对方满身泥水,几乎无一处干净,头脸被污泥覆盖,几乎难以分辨出本来样貌,此时被泥水打湿成缕的头发还在往下滴着污水。 容时看着看着,忽的嘴角微弯,眼中飞快掠过一抹笑意,他抬袖掩住嘴角,轻咳一声,向水中怔怔然盯着他似有不悦的人道,“左兄还不上来吗?” 左朝归归被他惊醒,回过神来,将目光从对方脸上收回,他甩甩湿淋淋的袖子,语气有些心不在焉,“阿时应该提前告知一声的,那样在下就自己跳了,也免了累及阿时被污了衣衫。” “左兄大气。”容时负手躬身,另一手伸向对方,“那想来左兄是不会趁机将在下拉下去的。” 左朝归看看眼前修长玉白的手掌,随手抹去脸上的泥水,摇摇头,“阿时退远一点,我自己可上去。” 容时站直身体,如他所说退开几步,便见左朝归长腿一跨,双手在岸边一撑,整个人转瞬便跃到岸上,湿淋淋的衣袍带得泥水飞散四溅。 在岸上站定,左朝归脚下地面瞬间湿了一片,他干脆捞起衣摆团在手中,用力一拧,泥水淅沥沥流淌下来。 容时待他整理的差不多了,便道,“左兄走,先回去清洗一番。这树便只能下午再来看了。” 左朝归自然同意,二人便就此回返。 然而说好的下午去看树最终还是没能去成,因为在左朝归换洗好不久,原本艳阳高照,晴空万里的天空突然开始弥漫起乌云,不多会儿,整个天空便暗沉了下来,倾刻间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然后铺天盖地的暴雨倾盆而下。 容时与左朝归二人坐于房中,透过厚重的雨幕,看向不远处于狂风中被吹得东倒西歪的树枝。 “也不知这雨何时能停?”左朝归伸手将大敞的窗户半掩上,说道。他此时整个人刚梳洗过,换了一身张氏给容时新做的还不曾上身过的新衣。 只许是因容时身形较为单薄的缘故,照他的尺寸做出的衣服,穿在左朝归身上长度倒是刚好,前襟肩膀等处却微微有些紧了,使得他即使是穿着一身浅青色长衫,整个人的气势仍是如一柄剑般锋利凛然,只是少了几分煞气,多了两分潇洒不羁。 容时端坐于书案前,面前铺着雪白的宣纸,一手执着毛笔,在纸上轻轻勾勒,只随意几笔,流畅的线条便跃于纸上,赫然是一副菡萏照水,荷叶田田的夏日赏莲图。 听得他的话,容时头也未抬,“应该无需太久,夏日的雨来得急,去得也快。” 左朝归走近前来,在桌案另一侧坐下,他垂眸看着容时手中一支素笔轻描淡抹,每一笔都不疾不徐、恰到好处,指尖轻转间,落笔成画。 “阿时不想问我什么吗?”半晌,左朝归突然开口道。 容时笔尖微顿,又在这一笔即将晕开前如蛇尾游移而去,留下一抹婉转细腻的痕迹,“左兄觉得我应该问什么?” “比如今日那些人为何找我?又或者我之前受伤,可当真是北狄所为?”左朝归缓缓说道,“阿时就不觉得奇怪吗?堂堂一品卫国将军,定北军主帅,受伤失踪这么些天竟一点消息也不曾传出。” 容时描完最后一笔,将毛笔拿起,一手挽袖,将笔斜斜搁在了笔架上,“无甚可奇怪,无非便是卧榻之侧,不容他人踏足而已。” 左朝归定定的看着他,眸中神色变换,好一会儿才笑叹一声,“阿时果然非常人,怕是当初我在你们跟前虚言蒙骗时,便已经看出来了!” “左兄过奖了。”容时神色淡淡,“只怕这天下没有千人知道,也有百人猜出,毕竟京中殿上那位从来都不曾遮掩过,不过皆是,不可说,不想说。左兄莫要小看天下人。” 左朝归摇头失笑,“阿时怕是对这天下能人最为高看的人了!” 容时瞥他一眼,没有说话,侧耳听到外间雨声渐歇,遂揽袖起身,举步走到窗前,将窗子大大推开,顿时一股带着淡淡泥腥气的清凉水汽扑面而来。 雨并未完全停下,仍下着丝丝小雨,将外间的一切如同笼在薄薄烟雾中,此时已有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农人三三两两的回到田间劳作。 他站在窗边细细观赏着这一幅微雨农耕图,清风许许,从他衣袂发丝间温柔拂过,留下一抹清凉。 左朝归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唇边仍带着笑意。 二人并未在容家久待,申时刚过,便坐上前来接人的马车离开了花莲村。由于雨后道路泥泞,速度比之来时更慢,到达西山庄子时,酉时都已过了大半。 之后两人用罢饭食,又闲聊几句,便各自回房去了。 东边厢房内。 左朝归坐于桌前,手中端着一盏凉茶,身上穿着的仍是那件不甚合身的长衫,还是原来那个位置,黑衣劲装的男人跪伏在地。 房中无人说话,只在静谧中有危险的气息凝滞,半晌,冰寒冷冽的声音突然响起,“我尚要在此处呆上一段时间,让他消停上一阵,至少这段时间不要来烦我。” “是,主子。”黑衣人垂首领命。 “去。”随着话音落,原先黑衣人所在的地方已空无一人。 左朝辉缓缓将杯中茶饮尽,目光望着房中不知名处,不知想到什么,周身凛冽的寒气渐渐缓和下来。 第二日一早,容时便乘马车返回了书院,因时间太早,不便与左朝归告别,只是让庄子里的仆役帮忙转告一声。 多日未见的严朱二人,再见容时自然是好一番关心,又问起山上左朝归的近况,容时大致说了说,却将在花莲村发生的寻人之事特意隐了去。这件事情,除非二人从别处得知,或是自己猜出,否则他是不打算主动告知的。 之后几人又探讨了一番学业中遇到的问题,当然讨论的主要是严知鹤和朱闻琅二人,容时多数只在一旁听着,然后在二人争执不下,谁也无法说服谁时,点出关键点,结束一场争论。 就在如这般平淡的学院生活中,时间缓缓而逝,转眼就即将是白石书院一众游学书生到来的日子,这期间左朝归来书院寻过几人两次,一次是表示伤势即将好转,不好一直在庄子里打扰,有意另寻住处。第二次却是新住处置办好后,特意来请三人去认认地,随便贺乔迁之喜。 新宅几人自然是都去了的,那处院子占地颇大,就坐落在昌荣街上,巧的是与笔墨斋相隔,不远,距离县学书院也不过就只有两条街距离。 那院中假山流水,石桥飞亭,时令花木,一应俱全,或许在更繁华的地方算不得什么,但在这歧县内可说是独一无二,无人可比。 且里面的一应仆从下人,个个都看得出不是普通人,虽大都其貌不扬,但从其待人接物及行事上,都可看得出其训练有素。不过几人在那院中并未多待只待了半日用了一次饭便又回了书院。 另有容旺与张氏二人也曾来书院寻过容时次,却是那笔墨斋的掌柜想要将制造笺纸的方子高价买下,容旺拿不定主意只好来寻他商量一二。 而张氏则是拿了新做好的衣裳来送与他,之前做的那一身因给了左朝归换洗之用,自然不可能在要回来,故而张氏又重新给做了两身新的。恰好容旺要来寻人,她便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且她这趟来却也并非仅仅只是为了送衣服,之前在集市上遇到那梁家母女之后,时不时双方之间便会托人传个口信,也算是联络感情。 恰好前两日柳氏提出两个小辈定亲至今还不成见过一面,为他们小夫妻以后的感情着想,是不是该让二人先见见面了解一二。张氏听后,觉得颇为有理,只是她到底顾虑到儿子的意见,便说要寻儿子问问看何时方便。 所以张氏此番来书院最主要的目的便是如此了,容时听后,微一沉思,便答应下来,婚约一事他并无意,既然早晚是要解决,不如顺其自然等命运线里的那一个契机到来,到时稍稍注意,刚好可以令各方都得偿所愿。 容时直接便将时间定在了旬假那一日,至于地点则让张氏她们安排。 至于容旺所说,笔墨斋想要购买造纸方子一事,容时则让容旺直接回绝对方,只说方子非一家所有,众人意见不一,难以协调。且有将此方子作为传家营生,一代代往下传的打算。故而不打算售卖。 德隆街上,一家新开不久的糕点小铺,此时人满为患,都是吵嚷着挑选各式糕点的食客。店里两个伙计忙得恨不得多长出两双手,连额上的汗都顾不得擦一下,虽然如此忙乱,但二人脸上挂着的笑容里都是满满兴奋和难 第240章 仇4人遍 不得不说, 这一切的发展走向倒是与县里茶馆说书先生口中的话本一般无二。而原身大概就是那主人公波澜壮阔人生里的配角与过客。 容时听着厨房里原主的母亲张氏与两个嫂子特意放轻动作洗涮做早饭的声音,朦朦胧胧陷入沉睡时想到。 等到再次醒来,外面已经是天光大亮。容时掀开被子从床上起身, 随手拿起置物架上的外衣穿好。至于散在腰间的头发, 他明智的选择了放弃, 不再像前两天一样试图去将它束起, 而是随手拿了一根细布做的发带将之随意拢在脑后。 待收拾妥当, 他便打开房门走了出去。他居住的房间是主屋的侧间,而东西两侧则分别住着原主的两位兄长。二人俱已成婚, 连孩子都有了几个,最大的长孙容瑕比原主都要大了两岁。 只见矮墙围成的小院中, 原主的两位嫂嫂王氏和柳氏相对而坐, 一个在缝补衣服,一个在纳着鞋底,身侧五岁的容珠和七岁的容珏在玩着竹条。说起来这几个孙子辈的孩子名字还都原主给取的,不像别的人家孩子名字不是花草就是石头或*娃的。 大嫂王氏听见动静, 侧头瞧过来:“三弟醒了,饿了吧?娘给你留了饭在厨房,我去给你热热。”说着将手中的衣服放到针线篮里,站起身来。 “大嫂,二嫂。”容时颔首示意。“有劳大嫂了。” “都是一家人, 客气啥?”王氏边说着边走进厨房。按着怦怦跳的心口暗自嘀咕, 都是一个爹妈生的, 这三弟也不知道咋长的。那长相那气度什么的,真真是天上地下都难找,她是个粗人不知道咋形容,不过她曾在县里见过一回员外家那人人称赞长得俊的小公子, 若往他这三弟跟前一放,要她说,那可真是提鞋都嫌碍眼。也难怪这几天村里那些婆子私下里传要不是这容三儿当年确确实实是在这容家小院从他娘张氏肚子里出来的,有大伙儿亲眼所见,怕不是人人都要以为,这是从哪里错抱过来的凤子龙孙? 说来也怪,之前也不曾见那些婆子碎嘴,你说这人一天天长的,瞧都瞧了这么多年了,突然之间扯这些胡言乱语的,也是闲的慌! 王氏心下暗唾,又不禁嫌弃起自家男人不会长,跟他三弟一比,那可真是没眼看呐!要是以后她的珠儿能长得哪怕有她三叔的十分之一好这以后的对象也不愁找了。至于长子容瑕,她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那就是个已经长残了的。心下这般胡思乱想,她手上的动作却不慢,快手快脚的将热好的早饭给端了出去。 这边容时恰好洗漱完,王氏便唤他过去用饭。早饭是一碗白粥里面放了一些葱花肉末,外加一个白面馒头和一枚水煮鸡蛋。 这还是由于几天前他生了一场病,到现在身体还虚着故而给他补补。平常一家人都是粗粮细粮掺半熬粥或做馍馍饼子。不过原主脾胃弱,他的那份就细粮要多些,隔天能有一个鸡蛋。按张氏的话说,她的三儿身体本就不好,读书又费脑,自然要多补补。 原主从小就被父母和兄长护着长大,自然是无有意见,至于两位嫂嫂,心里不知如何,但面上也是不曾表现过的。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原主时不时就把鸡蛋分给几个侄子侄女吃,得空了,还会教他们认字的缘故。 不过,这些容时都不在意。他慢条斯理的用了半个馒头,喝完一碗粥,便放下汤匙。招来一早便围到他身边的两个侄子侄女,将剩下的鸡蛋和半个馒头放到他们手中。 “分着吃。” “谢谢三叔!”“三叔真好!”两个孩子乐得眉开眼笑。 “三弟,你病才刚好,这是给你补身体用的,给他们吃不是浪费了?不如先放着,稍后你要是饿了,可以热热再吃。”二嫂柳氏忙叫住两个孩子道。 “没事,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容时拍了下两个孩子的头说道,“吃吧。” 年龄稍大的容珏侧头看看自家娘,又瞅瞅手里圆滚滚香喷喷的鸡蛋,抬手把鸡蛋往桌角上一敲,吭哧吭哧的剥起了蛋壳。 “哎,你这孩子……”柳氏一愣,张口正要说他,却见容珏踮起脚尖费劲的把剥的坑坑洼洼的鸡蛋往他三叔面前举。 “三叔吃,补身体!” 柳氏未说完的话噎在喉咙口,瞪着那费劲巴拉的臭小子,心里不由泛酸,往日不管什么吃的到他手里,只有嫌少没有嫌多的。这会儿竟然还有把到手的吃的送出去的时候,送的还不是她! 别说是她,就连一旁的王氏也在用瞅稀奇的眼神瞅着自己这个侄子。 容珏摇摇欲坠的举着鸡蛋,容时伸手扶住他,语调微和,“三叔吃饱了,你自己吃。” “吃完了,稍后三叔就要抽查你们昨日学的字,可都会认会写了。” “知道了,三叔尽管抽查。”容珏边说着边将鸡蛋掰成两半,一半递给边上的妹妹,一半塞进自己口中,大口咀嚼起来。 容时看他们兄妹二人吃得香,便暂时不去管他们。回屋找出昨日看了一半的书,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下,迎着从窗外照进来的光线,继续翻看起来。 这几日他基本已经将房间里的所有书籍都翻看了一遍,看过之后就一般无二都记在了脑中。原主家境到底不富裕,书籍并不多,大部分都是科考所需的四书五经,另有几本不同朝代的史书和本朝游记自传。容时几乎是一目十行的翻看着手中的书卷,不多时便已看到最后一页,他将书本合上放在书桌那一大摞书的上方,这已经是原主房中他未看过的最后一本书了。 看来要找个时间到县城里的书肆转一转,要了解一个朝代 直接的莫不过民生与律法。原主考中秀才之后便进了县城里的县学读书,此次回家是将一个月的旬假凑一起休息,原本早两日的就该返回学院,谁料原身突然病倒,只得托人向学院先生告假,留在家中多休养两日。 不得不说,这一切的发展走向倒是与县里茶馆说书先生口中的话本一般无二。而原身大概就是那主人公波澜壮阔人生里的配角与过客。 容时听着厨房里原主的母亲张氏与两个嫂子特意放轻动作洗涮做早饭的声音,朦朦胧胧陷入沉睡时想到。 等到再次醒来,外面已经是天光大亮。容时掀开被子从床上起身,随手拿起置物架上的外衣穿好。至于散在腰间的头发,他明智的选择了放弃,不再像前两天一样试图去将它束起,而是随手拿了一根细布做的发带将之随意拢在脑后。 待收拾妥当,他便打开房门走了出去。他居住的房间是主屋的侧间,而东西两侧则分别住着原主的两位兄长。二人俱已成婚,连孩子都有了几个,最大的长孙容瑕比原主都要大了两岁。 只见矮墙围成的小院中,原主的两位嫂嫂王氏和柳氏相对而坐,一个在缝补衣服,一个在纳着鞋底,身侧五岁的容珠和七岁的容珏在玩着竹条。说起来这几个孙子辈的孩子名字还都原主给取的,不像别的人家孩子名字不是花草就是石头或*娃的。 大嫂王氏听见动静,侧头瞧过来:“三弟醒了,饿了吧?娘给你留了饭在厨房,我去给你热热。”说着将手中的衣服放到针线篮里,站起身来。 “大嫂,二嫂。”容时颔首示意。“有劳大嫂了。” “都是一家人,客气啥?”王氏边说着边走进厨房。按着怦怦跳的心口暗自嘀咕,都是一个爹妈生的,这三弟也不知道咋长的。那长相那气度什么的,真真是天上地下都难找,她是个粗人不知道咋形容,不过她曾在县里见过一回员外家那人人称赞长得俊的小公子,若往他这三弟跟前一放,要她说,那可真是提鞋都嫌碍眼。也难怪这几天村里那些婆子私下里传要不是这容三儿当年确确实实是在这容家小院从他娘张氏肚子里出来的,有大伙儿亲眼所见,怕不是人人都要以为,这是从哪里错抱过来的凤子龙孙? 说来也怪,之前也不曾见那些婆子碎嘴,你说这人一天天长的,瞧都瞧了这么多年了,突然之间扯这些胡言乱语的,也是闲的慌! 王氏心下暗唾,又不禁嫌弃起自家男人不会长,跟他三弟一比,那可真是没眼看呐!要是以后她的珠儿能长得哪怕有她三叔的十分之一好这以后的对象也不愁找了。至于长子容瑕,她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那就是个已经长残了的。心下这般胡思乱想,她手上的动作却不慢,快手快脚的将热好的早饭给端了出去。 这边容时恰好洗漱完,王氏便唤他过去用饭。早饭是一碗白粥里面放了一些葱花肉末,外加一个白面馒头和一枚水煮鸡蛋。 这还是由于几天前他生了一场病,到现在身体还虚着故而给他补补。平常一家人都是粗粮细粮掺半熬粥或做馍馍饼子。不过原主脾胃弱,他的那份就细粮要多些,隔天能有一个鸡蛋。按张氏的话说,她的三儿身体本就不好,读书又费脑,自然要多补补。 原主从小就被父母和兄长护着长大,自然是无有意见,至于两位嫂嫂,心里不知如何,但面上也是不曾表现过的。当然了 不得不说,这一切的发展走向倒是与县里茶馆说书先生口中的话本一般无二。而原身大概就是那主人公波澜壮阔人生里的配角与过客。 容时听着厨房里原主的母亲张氏与两个嫂子特意放轻动作洗涮做早饭的声音,朦朦胧胧陷入沉睡时想到。 等到再次醒来,外面已经是天光大亮。容时掀开被子从床上起身,随手拿起置物架上的外衣穿好。至于散在腰间的头发,他明智的选择了放弃,不再像前两天一样试图去将它束起,而是随手拿了一根细布做的发带将之随意拢在脑后。 待收拾妥当,他便打开房门走了出去。他居住的房间是主屋的侧间,而东西两侧则分别住着原主的两位兄长。二人俱已成婚,连孩子都有了几个,最大的长孙容瑕比原主都要大了两岁。 只见矮墙围成的小院中,原主的两位嫂嫂王氏和柳氏相对而坐,一个在缝补衣服,一个在纳着鞋底,身侧五岁的容珠和七岁的容珏在玩着竹条。说起来这几个孙子辈的孩子名字还都原主给取的,不像别的人家孩子名字不是花草就是石头或*娃的。 大嫂王氏听见动静,侧头瞧过来:“三弟醒了,饿了吧?娘给你留了饭在厨房,我去给你热热。”说着将手中的衣服放到针线篮里,站起身来。 “大嫂,二嫂。”容时颔首示意。“有劳大嫂了。” “都是一家人,客气啥?”王氏边说着边走进厨房。按着怦怦跳的心口暗自嘀咕,都是一个爹妈生的,这三弟也不知道咋长的。那长相那气度什么的,真真是天上地下都难找,她是个粗人不知道咋形容,不过她曾在县里见过一回员外家那人人称赞长得俊的小公子,若往他这三弟跟前一放,要她说,那可真是提鞋都嫌碍眼。也难怪这几天村里那些婆子私下里传要不是这容三儿当年确确实实是在这容家小院从他娘张氏肚子里出来的,有大伙儿亲眼所见,怕不是人人都要以为,这是从哪里错抱过来的凤子龙孙? 说来也怪,之前也不曾见那些婆子碎嘴,你说这人一天天长的,瞧都瞧了这么多年了,突然之间扯这些胡言乱语的,也是闲的慌! 王氏心下暗唾,又不禁嫌弃起自家男人不会长,跟他三弟一比,那可真是没眼看呐!要是以后她的珠儿能长得哪怕有她三叔的十分之一好这以后的对象也不愁找了。至于长子容瑕,她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那就是个已经长残了的。心下这般胡思乱想,她手上的动作却不慢,快手快脚的将热好的早饭给端了出去。 这边容时恰好洗漱完,王氏便唤他过去用饭。早饭是一碗白粥里面放了一些葱花肉末,外加一个白面馒头和一枚水煮鸡蛋。 这还是由于几天前他生了一场病,到现在身体还虚着故而给他补补。平常一家人都是粗粮细粮掺半熬粥或做馍馍饼子。不过原主脾胃弱,他的那份就细粮要多些,隔天能有一个鸡蛋。按张氏的话说,她的三儿身体本就不好,读书又费脑,自然要多补补。 原主从小就被父母和兄长护着长大,自然是无有意见,至于两位嫂嫂,心里不知如何,但面上也是不曾表现过的。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原主时不时就把鸡蛋分给几个侄子侄女吃,得空了,还会教他们认字的缘故。 不过,这些容时都不在意。他慢条斯理的用了半个馒头,喝完一碗粥,便放下汤匙。招来一早便围到他身边的两个侄子侄女,将剩下的鸡蛋和半个馒头放到他们手中。 “分着吃。” “谢谢三叔!”“三叔真好!”两个孩子乐得眉开眼笑。 “三弟,你病才刚好,这是给你补身体用的,给他们吃不是浪费了?不如先放着,稍后你要是饿了,可以热热再吃。”二嫂柳氏忙叫住两个孩子道。 “没事,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容时拍了下两个孩子的头说道,“吃吧。” 年龄稍大的容珏侧头看看自家娘,又瞅瞅手里圆滚滚香喷喷的鸡蛋,抬手把鸡蛋往桌角上一敲,吭哧吭哧的剥起了蛋壳。 “哎,你这孩子……”柳氏一愣,张口正要说他,却见容珏踮起脚尖费劲的把剥的坑坑洼洼的鸡蛋往他三叔面前举。 “三叔吃,补身体!” 柳氏未说完的话噎在喉咙口,瞪着那费劲巴拉的臭小子,心里不由泛酸,往日不管什么吃的到他手里,只有嫌少没有嫌多的。这会儿竟然还有把到手的吃的送出去的时候,送的还不是她! 别说是她,就连一旁的王氏也在用瞅稀奇的眼神瞅着自己这个侄子。 容珏摇摇欲坠的举着鸡蛋,容时伸手扶住他,语调微和,“三叔吃饱了,你自己吃。” “吃完了,稍后三叔就要抽查你们昨日学的字,可都会认会写了。” “知道了,三叔尽管抽查。”容珏边说着边将鸡蛋掰成两半,一半递给边上的妹妹,一半塞进自己口中,大口咀嚼起来。 容时看他们兄妹二人吃得香,便暂时不去管他们。回屋找出昨日看了一半的书,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下,迎着从窗外照进来的光线,继续翻看起来。 这几日他基本已经将房间里的所有书籍都翻看了一遍,看过之后就一般无二都记在了脑中。原主家境到底不富裕,书籍并不多,大部分都是科考所需的四书五经,另有几本不同朝代的史书和本朝游记自传。容时几乎是一目十行的翻看着手中的书卷,不多时便已看到最后一页,他将书本合上放在书桌那一大摞书的上方,这已经是原主房中他未看过的最后一本书了。 看来要找个时间到县城里的书肆转一转,要了解一个朝代 直接的莫不过民生与律法。原主考中秀才之后便进了县城里的县学读书,此次回家是将一个月的旬假凑一起休息,原本早两日的就该返回学院,谁料原身突然病倒,只得托人向学院先生告假,留在家中多休养两日。 不得不说,这一切的发展走向倒是与县里茶馆说书先生口中的话本一般无二。而原身大概就是那主人公波澜壮阔人生里的配角与过客。 容时听着厨房里原主的母亲张氏与两个嫂子特意放轻动作洗涮做早饭的声音,朦朦胧胧陷入沉睡时想到。 等到再次醒来,外面已经是天光大亮。容时掀开被子从床上起身,随手拿起置物架上的外衣穿好。至于散在腰间的头发,他明智的选择了放弃,不再像前两天一样试图去将它束起,而是随手拿了一根细布做的发带将之随意拢在脑后。 待收拾妥当,他便打开房门走了出去。他居住的房间是主屋的侧间,而东西两侧则分别住着原主的两位兄长。二人俱已成婚,连孩子都有了几个,最大的长孙容瑕比原主都要大了两岁。 只见矮墙围成的小院中,原主的两位嫂嫂王氏和柳氏相对而坐,一个在缝补衣服,一个在纳着鞋底,身侧五岁的容珠和七岁的容珏在玩着竹条。说起来这几个孙子辈的孩子名字还都原主给取的,不像别的人家孩子名字不是花草就是石头或*娃的。 大嫂王氏听见动静,侧头瞧过来:“三弟醒了,饿了吧?娘给你留了饭在厨房,我去给你热热。”说着将手中的衣服放到针线篮里,站起身来。 “大嫂,二嫂。”容时颔首示意。“有劳大嫂了。” “都是一家人,客气啥?”王氏边说着边走进厨房。按着怦怦跳的心口暗自嘀咕,都是一个爹妈生的,这三弟也不知道咋长的。那长相那气度什么的,真真是天上地下都难找,她是个粗人不知道咋形容,不过她曾在县里见过一回员外家那人人称赞长得俊的小公子,若往他这三弟跟前一放,要她说,那可真是提鞋都嫌碍眼。也难怪这几天村里那些婆子私下里传要不是这容三儿当年确确实实是在这容家小院从他娘张氏肚子里出来的,有大伙儿亲眼所见,怕不是人人都要以为,这是从哪里错抱过来的凤子龙孙? 说来也怪,之前也不曾见那些婆子碎嘴,你说这人一天天长的,瞧都瞧了这么多年了,突然之间扯这些胡言乱语的,也是闲的慌! 王氏心下暗唾,又不禁嫌弃起自家男人不会长,跟他三弟一比,那可真是没眼看呐!要是以后她的珠儿能长得哪怕有她三叔的十分之一好这以后的对象也不愁找了。至于长子容瑕,她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那就是个已经长残了的。心下这般胡思乱想,她手上的动作却不慢,快手快脚的将热好的早饭给端了出去。 这边容时恰好洗漱完,王氏便唤他过去用饭。早饭是一碗白粥里面放了一些葱花肉末,外加一个白面馒头和一枚水煮鸡蛋。 这还是由于几天前他生了一场病,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