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末之并州匪政》 关于被妖魔化的平均授田。 平均授田最著名的是北魏孝文帝改革。 拓跋鲜卑立国就在南北朝,与魏晋相连,与本书开始的时间相差不远。 然后关于平均授田的定义:即封建王朝将无主土地按人口数分给小农耕作,土地为国有制,耕作一定年限后归其所有。 产生的背景:鉴于中国北方长期战乱,田地大量荒芜,北魏政府把掌握的土地分配给农民,农民向政府交纳租税,并承担一定的徭役和兵役。 最后,平均授田跟新中国的打地主,分土地是完全不一样的。 两者是完全不一样的!完全不一样的! 我发现很多人把这两者搞混了。 很多人觉得豪强霸占土地,天生就应该与统治阶级对立。 政府按律法将荒田分给流民,这跟豪强有什么生死大仇? 能大过袁绍指示王匡以各种罪名勒索河内大族,严厉打击河内豪强? 还是能大过曹操部队所过之处寸草不留,世家、豪强、百姓斩尽杀绝,赶至泗水令河水为之不留? 在本书里前面会有豪强与主角的激烈斗争,后面会写双方的妥协。 我至今搞不懂很多读者看到平均授田的口号就将其妖魔化是怎么回事。 关于豪强霸占土地的事实,后面会有能臣干吏来推动改革与拉拢人心。 而不是一个连村长都没当过的宅男,在第一章就尽善尽美的解决。 我很欢迎大家跟我提意见,我觉得合理会积极采纳。 但请不要上来就骂,即便要骂也请你骂之前百度百科一下,平均授田是什么含义。 第一章穿越黑山 “主公,醒醒。” 张瑞被一阵摇晃唤醒,睁开眼入目的是一位面容刚毅的中年男子。奇怪的是男子穿着一身古装,粗布麻衣,身上还沾染着大片血迹。 见张瑞睁开眼睛,男子露出欣慰的笑容,说道:“万幸主公无恙,不然某真没面目去见九泉下的张公了。” 张瑞感觉脑袋疼的厉害,另一个人的记忆被强塞进来。 同样叫张瑞的少年是黑山军开创者张牛角的幼子,自己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宅男莫名其妙的夺舍了他的身体。 记忆浮现,张瑞便认出了眼前的中年男子正是自己忠心耿耿的臣属张瑾。便问道:“瑾叔,有何事?” 张瑾怒气冲冲的说道:“适才有一群贼人持械冲撞进来行刺。定是那寡恩薄义的张燕指示,不然这防卫森严的中枢重地怎能混进来贼人?” 张瑞了然,看来正是因为这次行刺,自己才会穿越到这个地方。 略一检索记忆便清楚了当下的处境,张牛角战死时张瑞年龄尚幼,权衡利弊后张牛角在死前将张瑞托付给自己的兄弟张燕。 作为报酬,一同托付的还有黑山军领袖的位置和绝大部分部曲。 前些年张瑞还年幼,自是不被人重视。 可随着年龄的增长,前黑山军储君身份的影响力就越来越大。 自然就被张燕一系人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记忆中类似的刺杀已经发生过好几回了。 张瑞沉默这会儿,张瑾已经怒不可遏,说道:“亏老主公还对这狗贼青睐有加,将部曲托付给他。他倒好,恩将仇报。某这就去找他讨个公道!” 张瑞心想你这么做是怕我们死的不够快吗?本来自己的存在就让张燕那一系如鲠在喉了,你还火上浇油? 便连忙说道:“瑾叔且慢,莫说此事不一定便是张燕指示。便是他授意如此,众头领又能奈他如何?” 张瑾面色铁青,说道:“此番却万不能就此作罢!若他不给个交代,某便以老主公的名义召集黑山军首领们议事,揭露他这狼心狗肺的真实面目!” 问题正是出在这里! 自己作为张牛角的幼子,不论自己想或不想,对张燕的统治的不利影响都会越来越大。 如果真让张瑾去做成了这件事,那就跟张燕撕破了脸面。怕下次再来的就不是几个刺客而是明火执仗的军队了。 张瑞挣扎着站了起来,身体还有些虚浮,只得扶着床榻对张瑾说道:“此事我已有主张。你且与我同去见张燕。” 张瑾脸色大变,问道:“正是张贼要害您,主公您现在过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张瑞摇摇头,说道:“若真是张燕要害我,不至于只派几个刺客。恐怕是他手下自作主张。即便真是张燕的主意,他也不会在他府邸上对我动手。传出去,其他首领怎么看他?” 张瑾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若真这么做了,张燕恐怕是要难以服众了。便说道:“某这便多点几个护卫,随您一起过去。” 张瑞笑道:“此事可行,多多益善。且要全副武装,一副四面险境的模样。” 如果被刺杀了还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才不正常。带上侍卫才能去找张燕卖惨嘛。 这么招摇的走过去,恐怕自己还没进张燕府邸,整个黑山军首府的人都知道自己被行刺了。 张燕作为长辈,如果自己故人托孤之子在自己辖区被行刺了,怎么也得考虑舆论民意给些补偿吧? 五百名精锐骑兵白衣黑甲,手举长矛,队形严整的拥簇着张瑞向张燕府邸赶去。一脸肃杀的骑士大张旗鼓的推进,很快就引起了无数的围观。 执勤守备的头目战战兢兢的带着一队步兵拦上来,说道:“营区内不得……不得纵马。” 回应他的是张瑾狠狠抽下的马鞭,怒喝道:“营区内连刺客都能横行,吾等却连马都骑不得?” “刺客?”执勤头目大惊失色,问道:“这从何说起?” 张瑾没那耐心陪他浪费口舌,对身后的骑士一挥手说道:“把他们驱散开!主公遇刺,吾等这就去找张平难给主持公道!” 身后立即冲上一队骑士,挥舞着矛杆便朝守备们身上抽。守备们没有收到上级指示完全不敢还手。 头目是个有心人,尽量用手捂住身体要害抵挡骑士们的殴打,一边对远处的小喽啰喊道:“快去通知中郎将。” 张瑞在后面看得清明,直到小喽啰身影消失在远处街头,才对张瑾吩咐道:“差不多了,继续前进。” 滚滚铁骑很快便冲破了三道防线,等第四次被人拦下时,还不等张瑾发难。远处平难中郎将府衙的使者便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说道:“且慢动手,张平难请张郎前去一叙。” 张瑞微微一笑,看来自己猜的没错,张燕也不想把刺杀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 这说明刺杀绝对不是出自他的指示,是手下人马的自作主张。 只要张燕还没下定决心撕破脸,那一切都还有缓和的余地。 使者从铁甲中间的甬道快速走过,来到张瑞面前说道:“张平难听闻张郎遇刺亦是惊骇万分。万幸您吉人天相,逢凶化吉。特遣某前来迎接张公进府,还望您收束卫队。” 张瑞点了点头,说道:“吾等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既然没人拦路,吾等自是不会胡来。” 既然达到目的,张瑞当然不会再让自己的卫队去跟黑山军起冲突。要知道张燕手下强军无数,自己手下可就只剩这一支家奴亲卫了。 当初张牛角把大部分部曲都转交给了张燕,唯独这支骑兵部队全是张家的家仆,才得以保留下来跟在张瑞身边。 这种从全军挑选勇士组建的精锐骑兵部队,战力自是没得说。张瑞现在可是对他们宝贝的很。 有使者引路,剩下的路程就很顺利了。 虽然大队骑兵如此队列森严的行进依然引人注目,但至少没发生持械斗殴这种恶性事件,没有引起围观。 一行人很快就抵达张燕的平难中郎将府邸。 第二章自立门户 张燕是个身高八尺的壮汉,三十多岁的他面容剽悍,下巴留有茂密的胡须,显得极其阳刚。 这位黑山共主可谓不怒自威,仅在原地负手而立,便给人带来极大的压力。 张瑞知道自己唯一的优势便是年幼,且为故人之子。 想要跟这种汉末枭雄对垒,必须发挥自己这唯一的优势。 进门之时便酝酿了一脸泪水,摆足了可怜无助模样。 走到张燕面前二话没说,便行跪拜大礼,哭着问道:“张世叔,是否小侄还活在世间便是过错?若是这黑山容不下小侄,小侄这便撞死在这台下,省得有些人还需要再派刺客!” 张燕本准备了无数苛责,却瞬间措手不及。 往日里张瑞不是没有遇到刺客,可以往都是忍气吞声,哪曾想这次会上门卖惨。 自己就算恨不得他明天就暴毙,也不能直言不讳呀。 可偏偏还没法指责他。 从道义上说,张瑞作为一个托孤遗子受到委屈的确只能也应当跑到平难中郎将府来哭诉。 张燕恨不得立即处死那群自作主张,害得自己手足无措的手下。 但当下只能说道:“贤侄此言谬矣!兄长去世前将尔托付给某,吾等便是一家人。至于刺客之事,某这就下令彻查。即便挖地三尺也要将幕后指使揪出来。” 感受着张燕发自内心的愤怒,张瑞知道派刺客的幕后真凶怕是要惨了。这也算为前身报仇雪恨了,你可以安息了。 于是张瑞止住泪水,对张燕说道:“世叔,小侄曾听闻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这黑山里有人见不得我活着,我打算率部去他处发展。” 张燕皱着眉头,盯紧张瑞说道:“何至于此?某一直筹算等贤侄加冠之后,便将平难中郎将的位置传给贤侄。” 张瑞不动声色,怕是在我加冠之前便被你害死了。便连忙摇头说道:“小侄自知无才无德,实不堪世叔如此抬举。若世叔疼爱小侄,念在家父的情分上,请资助小侄外出闯荡一番。” 张燕沉默了许久,眼神复杂的望着张瑞说道:“贤侄可知晓?若离开中枢,外出自立门户,在黑山境内便只是一寻常军帅。再想将平难中郎将之位传给你便是千难万难了。” 张瑞重重点头。 没错,这正是自己追求的目标。 留在中枢,自己就还有继承黑山军的名义。 张燕一系人马就会视自己为眼中钉肉中刺,必然除之而后快。 可如果离开了中枢,没有了嫡系名义,自己也就泯然众人矣,并不比其他军头高贵。 只有这样才能保全住性命。 张燕踌躇,说道:“贤侄固然雄心壮志。可世叔如何舍得你出去风餐露宿?某如何对得起兄长的委托?” 你手下派杀手刺杀我,你不闻不问就对得起托孤之事了? 张瑞嗤之以鼻,知道这都是借口。 怕是张燕觉得这样让自己离开,会落人口舌。 说他堂堂两千石平难中郎将连一个故人之子都容不下,气度实在狭小。 既想当xx,又想立牌坊。 但无可奈何,张燕现在才是手掌生杀大权的那位。 张瑞只好违心的说道:“世叔便忍心小侄这一腔豪情壮志被消磨?家父常对小侄说,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若世叔真疼爱小侄便资助小侄一番,小侄愿去并州建功立业!驱逐胡虏,复我山河。” 张燕心中嗤笑,果然是少年心思。并州沦陷,胡虏流虐,就凭你一个小儿不自量力,也想收复汉家山河? 表面上却说得:“却不曾知晓兄长原来有此壮丽文章。若不是汉室暴虐,兄长不带我等揭竿而起,做个文豪也能流芳千古。” 张瑞只得应付着说得:“家父豪情万丈,做儿子的也不能辱没了这份家风。传出去小侄也畏人言虎父犬子。” 张燕点头,画风一转,问道:“不知贤侄想要世叔如何相助?贤侄有所不知,几番与汉室交战,营内将士伤亡惨重,世叔也实在分不出太多人手。” 你骗鬼去吧。谁不知道你张燕带甲十万,拥百万之众。 不就是怕给了自己人手导致自己发展壮大吗? 你不给人手正好,我还怕你安插奸细呢。 于是张瑞装作一副备受打击的样子,好像张燕这个推辞实在是太过绝情。 酝酿了一会儿情绪,张瑞才提出自己真正的想法道:“若是如此,那便请世叔多赐予一些粮草。营里刚阵亡许多将士,粮草必然盈余颇多。” 张燕刚堵上张瑞的一个请求,此番面对张瑞的说法若再婉拒,怕是在面子上和道义上都有些过不去。便问道:“贤侄需要多少粮草?” 张瑞嘴角微微上扬,这乱世里只要手头有粮,还怕招不上兵来?张瑞便笑着说道:“如今春耕已过,我们要吃到明年,无论如何也得一万石粮食。” 张燕目光一寒,说道:“你们五百人如何吃得下如此之多的粮食?” 张瑞咋舌,张燕对自己的提防简直超乎想象。 好在此前张瑞已做好遇事不顺的筹划。 便说道道:“若世叔不舍,小侄还有笔实惠交易愿与世叔商谈。此交易,对世叔而言绝对优惠至极。世叔可有兴趣一闻?” 张燕没被张瑞糊弄过去,面色不善的问道:“这世上还有什么交易能值一万石粮食?” 张瑞知道此时自己绝对不能慌,如果自己没了底气,那今天的谈判恐怕就彻底崩盘,前功尽弃了。 面对张燕冰冷的目光,张瑞握紧袖子里的拳头,面上带着和煦的笑容说道:“世叔如此疼爱小侄,小侄无以为报,只得将手中近千匹战马拿出来献给世叔。只求世叔能再赐予小侄妇女千名。” 黑山军经常劫掠郡县,是故营寨中有为数不少虏来的妇人,以作奖赏,赐给勇猛的山贼。与其让黑山贼祸害,不如到自己手里发光发热。 张燕眼神一亮,面色缓和些许。 张瑞手中五百名骑兵配备的近千匹战马张燕可是眼馋很久了。 一直以来都是黑山军提供粮草,这支骑兵却只听命于张瑞一人,这种情况不知引起多少怨言。 于是张燕提高了语气,问道:“当真如此?贤侄能舍得这么多战马?” 张瑞知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不至于看见几匹战马就狂热的迷了心智。 自古以来,非实力雄厚的政权都养不起一支精锐骑兵。 主要是因为战马精贵,又耗粮巨大。 没有黑山军提供给养,仅凭自己一群居无定所的流寇,不出几天就得全部饿死。 既然留在手中也养不活,凭空增加负担还不如拿来换取一些能稳定军心的东西——即稳定与希望! 点了点头,张瑞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世叔准备好一万石粮食和一千名妇女,小侄便即刻献上所有战马。” 想着一万石粮食本来就是白给,如今能换来千匹战马,张燕心里就平衡许多了。脸上又重新挂上长辈慈爱的笑容,说道:“既如此,一切便依贤侄所言。” 张瑞深深的舒了口气,摸了摸脖颈,知道自己小命保住了。 至此,双方通过一场不平等的实物交易为筹码,达成了一场暗中的默契交易。 张瑞以上千匹战马换取区区万石粮食为代价,换取张燕高抬贵手,放自己主仆一条生路。 当张燕连万石粮食都不愿意给那一刻,张瑞真的是心都冰凉了。那几乎是摆明了在忌惮,防范,欲除之而后快。 老头子总算没把儿子往死里坑。虽然所托非人,却也给儿子留下了一点家底,作为买命财。 而张瑞也敏锐的抓住了这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也庆幸自己足够谨慎,没有狮子大开口。 否则张口要粮十万石,谈判直接就崩裂了。哪怕自己后来补救,再添上千匹战马,张燕也不会放自己离开。 必然会将可能的威胁提前掐灭。 第三章霸业之始 出了平难中郎将府,张瑾便迫不及待的走到张瑞面前,问道:“主公,吾等如此便放弃了中枢大义?一旦离开便再也没机会夺回黑山军统帅权了,岂不是辜负了老主公的打拼心血?” 张瑞指了指身后的平难中郎将府邸,问道:“瑾叔觉得吾等便是留下,张燕真的会将黑山军交还吗?” 张瑾脸色愤愤,说道:“那狗贼若有此良心,便不会纵容手下派出一波一波的刺客了!” “既如此,吾等留在此处又有何用?”张瑞问道:“坐等张燕指派刺客得手?” 张瑾刚毅的面容上出现了纠结的神情。理智告诉他,少主公的做法才是明智之选。 可是情感上却实在舍不得老主公张牛角打拼下来的基业。 见此,张瑞笑着说道:“瑾叔,况且吾等亦非永不回此地了。下次来,便提十万铁骑,踏破这平难中郎将府!父亲的基业吾等亲手夺回来,不用他人施舍!” 张瑾激动的双眼含泪,重重点头,说道:“主公豪情!吾等必将重回此地!” 安抚住了自己手下头号战将,张瑞才接着说道:“当务之急是先稳定军心。吾等即将背井离乡、劳师远征,我担心卫队人心浮动。” 张瑾脸带杀气,拍着胸脯保证道:“主公放心,某治军甚严,必不会出现怨言。若有好舌利齿、妄为是非者,某皆以谤军之罪斩之!” 张瑞不禁对张瑾高看一眼,没想到在这个土匪窝里还有军人恪守十七禁令五十四斩。 不过略一思索,张瑞便能把个中缘由猜个八九。 这支骑兵全是张家家奴,完全效忠于张家,在纪律要求上就肯定跟普通流寇有所区别。 而后这支军队是张牛角在世时挑选全军勇士组建而成的精锐部队,指望他们在战场上一击定胜负。 而为了保持军队的战斗力,必然需要这支军队保持良好的军纪。 这么优秀的部队,张瑞更舍不得他们出差错。 便说道:“军纪森严固然是好事一件。但吾等要带将士们远征亦不能一味用威,恩威并济才能得到士兵们真心的拥护。这就去把张燕准备的千名妇女接回来,然后召集众军,有话示下。” 关于张瑞拿千匹战马换千名妇女这件事,张瑾也是一头雾水。 战马饲养不易,自己一行人居无定所,怕是用不上一个月战马就要全部饿死。 可是为什么要置换一千名妇女? 没等张瑾疑惑多久,张瑞便给出了答案。 清风微扶,草木盛开。就在黑山脚下一片大峡谷内,张瑞召集了手下所有军人和奴役。众人围坐在绿草青青的草地上。 在不远处上千名妇女拥挤在一起,战战兢兢的打量着张瑞一行披甲冠盔的军人。 站在众人中间,张瑞巡视了一眼手下的军人。 他们都已听说自己将要离开熟悉的家园,即将前往离乱的远方。大部分军人眼里都带着对未来的迷惘,也有人脸色上全是不舍。 就是这群心怀忐忑的军人构成了自己的第一波班底,由不得张瑞不谨慎面对。 面对众人,张瑞先露出和煦的笑容,说道:“看尔等这番小女儿作态。怎的?离开这里就见不得你们暗中偷情的情人了?” 军人们没想到主公居然会放下架子跟大伙开起玩笑,当即有人爽朗的笑了起来。随即想起严肃的军纪,连忙又板起脸。 张瑞也没在意,笑着问道:“尔等可知为何要带尔等去并州?” 有大胆的士兵回答道:“去杀胡人!” 张瑞笑着说道:“尔等知道胡人在哪里吗?就杀胡人?” 又有士兵说道:“去劫掠!” 引起大伙一阵哄笑。 张瑞亦笑,说道:“嗯,这个回答就很适合尔等的身份。” 听到主公的打趣,下面士兵的热情终于火热起来。 不过张瑞还是摇头,说道:“这些固然是我们此行的目的。但,最重要的目的是给尔等置办一个家!” 置办一个家?士兵们纷纷露出向往的神情。 家!曾经多么熟悉多么憧憬的一个字。 画面里有几亩良田,一座土屋,一个女人。 即便在地里辛劳了一天,可只要回到自己低矮昏暗的屋子里,吃上细君准备好的饭菜,一切疲惫都消失了。 看着细君隆起的肚皮,还有地里旺盛成长的庄稼,一切都是那么欣欣向荣,充满希望。 可是,贪虐的稅吏走进画面。地里的粮食全部被收走,土屋被推倒,虚弱的细君永远的倒在废墙边上。 接下来就是无尽的杀戮,鲜血染红了整张画布。 当所有士兵们都以为接下来的人生都将被鲜血染红时,却有人告诉自己要给自己置办一个家? 面对所有人聚精会神的目光,张瑞坦然一笑,说道:“没错!给尔等置办一个新家!凡众军愿生死相随者,某不吝重赏!待抵达并州之后,有功者赐田四十亩,赏妇人一名!” 为了增强说服力,张瑞特意用手指向拥挤在一起的妇女们! 其实,这就是张瑞耍的一个小心机了。话里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张瑞哪有什么土地可以分给手下,还不是得靠士兵们用刀剑去夺取一块领地? 可是货真价实的妇女们摆在眼前,张瑞的话在士兵们看来就十分具有信服力了。 人都倾向于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当土地和妇女们捆绑在一起,士兵们更愿意相信这一切都是自己追随张瑞在将来可以得到的赏赐。 当心里有了希望,所有人对前往并州一事的心态就截然不同了。 迷惘与忐忑一扫而空,所有人眼睛里都充满了憧憬。热切的望着张瑞,恨不得现在就启程出发。 张瑞嘴角含笑,毕竟比你们多了两千多年的见识。 究竟什么口号能焕发农民的战斗热情,史书上已经写到一清二楚。 总结到最后,无非也就是分土地,分妹子。 萝卜已经吊在你们面前了,还怕你们会不效死命? 立足汉末的第一步就是从这里迈出。 第四章所谓大义 黑山即太行山,山势险峻、拔地通天,山体与峡谷交错纵横,这样的地貌下无数的黑山军头目画地为王。 即便是黑山军名义上的统领张燕也说不清楚黑山境内到底有多少支起义军。 绵延磅礴的黑山纵向分割了冀州与并州。 一山之隔,东面的冀州富庶繁华,所以大部分黑山军都盘踞在黑山东侧,方便劫掠。 与富庶的冀州不同,黑山西侧的并州虽然气候相差无几,却是一片兵荒马乱的苦寒气象。 年前白波军起于西河,寇略太原、河东。整个并州汉军与白波军杀的血流成河。 双方还没定出胜负,南匈奴休屠各部落又掀起叛乱,从背后给了汉军致命一击。 南北夹击之下,汉军一败涂地,乃至于节制一州的并州刺史张懿都死于乱军之中。 新任的并州刺史丁原已经屯兵河内,誓言要扫平叛乱。 这位以勇武而著名于世的新任刺史运气与实力都堪称一时之选。 他刚誓师出征,南匈奴就发生叛乱分裂。休屠各部落拥立的单于须卜骨都侯与老单于之子于扶罗掀起内战。 偏偏汉军方面此时人才济济,丁原麾下大将吕布和张辽都堪称骁将。 大军北伐,连战连捷。 白波军撤离并州,转进河东。 内乱的匈奴更是一溃千里,被吕布打怕的匈奴又回忆起被汉军支配的恐惧,将飞将军的名号再次搬出来送给了这位杀神。 就是这种背景下,张瑞一行人迤逦前行在并州大地上。绵延的车队长达数里,携家带口的难民拥簇在车队两侧。整支队伍像极了逃荒的流民。 队伍中央,张瑾护卫在张瑞身旁,有些懊恼的说道:“主公,又一批难民混进队伍里了。长此以往,粮食恐不足以支撑到来年秋收。” “某还是不解,吾等为何不去富庶的冀州反而跑到这荒凉的并州?四处都是难民,吾等连劫掠都没有去处。” 张瑞躺在粮车上,牛车晃晃悠悠,让他心情无比惬意。用草帽遮住太阳光线后,对张瑾说道:“你看到了什么?” 张瑾不解其意,说道:“您的嘴唇有光亮,应该是您私藏了油腥。以队伍现在的补给状况而言,唯一的解释是斥候打到了野味,偷偷孝敬您!这群夯货,又不务正业!某过会必定严惩他们!” 张瑞吸了口冷气,你这敏锐的洞察力和严谨的治军风格,出身黑山可真是委屈您了! 不过,张瑞也没理那个倒霉斥候的后事,举着草帽对张瑾说道:“你看这草帽。有它在,阳光就无法照射我们。它就像现在的并州,人们都去关注表面的兵荒马乱去了。我们正可以隐藏在黑暗中,慢慢发育。我们这种小势力,要想存活壮大,必须要去一个足够乱的地方。” 最最重要的是,黑山军那群憨货没事去偷袭袁绍的老巢邺城干嘛? 导致那个杀神将来会沿黑山自南向北扫荡上千里,冀州沿线的黑山军为之一空。 有名有姓的黑山头目死了几十个,像我们这种小势力怕是死光了都不会出现在张燕和袁绍的书案上。 想自杀才会去冀州发展。 张瑾还是不理解,问道:“那吾等为何不留在上党郡?那里兵灾不重,正适合劫掠。反倒是跑到这太原郡来?匈奴、羌胡、白波和汉军把这里打的一片残破,吾等若是吃完粮食,连劫掠都没去处。” 张瑞笑了笑,说道:“瑾叔,该转变一下思想了。不能做一辈子的强盗吧?上党离河内太近,汉军势力太强,吾等将要直面汉军的刀锋,太过危险。而太原离匈奴和汉军都不远不近吾等方有机会割据一方,图谋霸业。” 张瑾觉得主公在异想天开,一群匪寇亦敢妄想王图霸业?说道:“主公,所谓一朝落草,终生为寇。吾等即便想从良,身上的烙印恐怕也洗不去了。若不是生活所迫,哪个良家子愿意落草为寇?” 张瑞眉头轻扬,笑着转头望向张瑾,军人的耿直阳刚在他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说道:“那把这两面旗帜绑起来。保证尔等从挂起来那一刻就不再是流寇草莽了。” 张瑾诧异的盯着手中两面折叠的旗帜。什么旗帜能有这么大的魔力,让人洗去一身污垢罪名。 要知道一失足成千古恨,从来不是说说那么简单。 关键是,如果真有这么大的魔力,为什么主公会是从屁股下面拿出来的? 看到张瑾怀疑的目光,张瑞笑道:“何不打开看看?” 张瑾立刻让士兵拿来长杆,将两面旗帜依次挂好。只见做功朴素的两面旗帜上龙飞凤舞的写着几个大字。 左书“开仓放粮,平均授田”。 右书“驱逐胡虏,复我山河”。 猎猎飞舞的旗帜看起来粗糙,简陋,不值一提。 但上面的文字却仿佛有魔力一般,有识文断字的流民率先挺住脚步,围了过来。 经过的人问道:“上面写的什么?” “开仓放粮,平均授田。驱逐胡虏,复我山河。” 兴奋的声音仿佛雷霆响彻所有人耳旁,无数流民目露憧憬。 无立锥之地的赤贫黔首,摸着饥肠辘辘的肚皮,脸上却流露出最美好的向往。 以后再也不会忍饥挨饿了,终于要有一份于自己的土地了。只要勤劳肯干,地里就会长满粮食。纳完税剩下的全是自己的! 被胡人侵占了家园的流民望着旗帜狠狠的握紧了双手,眼神里全是仇恨的光芒。胡人毁我家园,占我妻女。现在我们的英雄带领我们打回来了,你们是时候血债血偿了! “义士,杀胡人请带上某!” “某之前是大汉边军,愿追随英雄驱逐胡虏!” “豪杰,某是太原人。愿请为豪杰先驱!” “某是云中人士,愿为英雄效死!” 张瑾错不及防。 英雄?义士?豪杰? 我们黑山军一群打家劫舍的强盗也配这个称呼?看着狂热请求参军的流民,觉得一定是哪里出现了差错。 张瑞脸上挂着笑容。这就叫抢占道德制高点。 名分和大义有时一文不值,有时又显得至关重要。 别人以后提起张瑞,想到的第一个标签便是抗击胡虏的英雄。 相比于黑山流寇,显然这个标签更容易让人接受,让英才投效。 眼前豪杰踊跃的一幕,让张瑞确认自己照抄正确答案的行为已初见成效。 毕竟是穿越者,自带史书外挂。 均田制在史书上有近千年的成功历史可以借鉴。 关于如何何进行均田这方面。 史书上,王莽给演示了错误的示范。北魏,北周,大隋,大唐给展示了正确的榜样。 正确答案都已经糊在脸上了。张瑞如果连这种改革都不敢进行,趁早绝了群雄逐鹿的心吧。 明知道均田制、府兵制能富国强兵,却连改革的勇气都没有,那哪来勇气去逐鹿中原? 如果只因为王莽的失败,就吓得对一切改革都视为洪水猛兽,对改革谈虎色变。 靠什么统一天下? 靠怂?靠跟豪强、世家妥协?还是靠拼命压榨手底下那几万名已经无立锥之地的底层百姓? 既然立志“驱逐胡虏,救济斯民”,张瑞便不会再选择故步自封,去盘剥底层百姓。必借鉴后世成功之路,改善当前民生。 第五章诈城孟县 张瑞和张瑾对面坐在树荫下乘凉。 张瑾面色焦虑的打量着远处的县城高墙。无数流民拥挤在紧闭的大门前,吵吵嚷嚷的要求进入城内。流民与守城军官发生激烈的口角,看来这次骗城计划又要失败了。 看到守城军官已经下令放箭驱赶流民,张瑾终于坐不住了,问道:“主公,吾等这一路走过阳邑、榆次、狼孟、孟县四县了。城门守将一律不允许流民进城,吾等何不杀将进去?这样骗下去真的能成吗?” 张瑞心里也急的像火烧,但作为一军主帅还是只能克制住焦虑。 笑着说道:“太原有十八个县,总有一个县令是良心未泯的吧?孟县若还是不行,吾等便去阳曲,阳曲若也不行,吾等便去虑虒。” “传我将令,在骗开城门前严禁与汉军发生战斗。否则汉军有了戒备,吾等一群流寇,想徒手攻破城池则是千难万难了!” 二人说话间,城门处已是弓弩齐发,拥挤的流民被射的哭天喊娘,一时现场惨不忍赌。 张瑞叹了口气,拍拍手说道:“准备启程吧,前往下一县。” 然而就在张瑞已经放弃时,城墙上传来一阵喧哗,弓弩逐渐停下。 一名县令打扮的中年男子对着城下的流民喊道:“是吾等官僚将校不能保家卫国,才导致胡虏肆虐并州,尔等流离失所。今某无力收复失地,能做之事只有让尔等有个暂居之地,有果腹之食。” 张瑾兴奋的握拳,连忙对手下精锐说道:“藏好刀剑,只等某号令便暴起发难。” 城门洞开,流民们一拥而入。裹挟着数百名黑山军精锐混迹其中。 张瑞拉住跃跃欲试的张瑾说道:“过会儿发难务必保证县令的安全。” 张瑾点头,说道:“主公,吾等知晓。这孟县县令是个好官,杀这种好官是要遭天谴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 张瑞懒得去计较这些,不过能保证县令性命就好。 在汉末这腐朽的官场,这种有担当有良心的县令着实不多了。手下无人可用,这种人才当然不能错过。 流民就有三千多人,暴起发难,只片刻功夫就攻陷了毫无防备的军营和县衙。唯一的的挫折出现在城门处,几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虽然被打了个措不及防,但很快就稳住了阵脚。 流民们一拥而上,被弓弩乱箭射退,泄了士气。 县令也是个果敢之人,趁流民们自相冲撞的时机,立即发起反击,一阵冲杀,流民死伤上百,被打的抱头鼠窜。 数百名流寇却被几十名汉军节节压制,完全组织不起反击。 好在,从一开始张瑞就没指望过这群流寇的战斗力。能拿下毫无防备的军营和县衙已是意外之喜。 趁汉军们发起冲锋的时机,张瑞立即派出手下精锐部队。上百名全副武装的黑山军出现在汉军身后,不等汉军转身就发起猛烈的冲击。 张瑾也带队出现在流民身后,手起刀落就杀了两个撤退的流民。 流民们不缺人手,只是缺少了那种战斗的信念。如今撤退的道路被堵死,只能转身死斗。 万幸,流民们发现汉军已经被身后的友军打的溃不成阵。 可能跟士气如虹的汉军打,流民们是没那份勇气与信念。可痛打落水狗的本事还是有的。 立即上前与黑山军一起前后夹击汉军。 被前后夹击的汉军很快便失去抵抗能力,战斗只持续了不足一刻钟,县令便被缴了械送到张瑞面前。 张瑾亲自押着县令走到张瑞面前兴奋的说道:“主公,幸不辱命,成功俘获賊首。” “賊首?说的是我们吧?”张瑞怒气冲冲,这一路走来他看见太多的流民在城内胡作非。 果然不能低估了人性恶的一面。都是命运凄苦的离乱人,为什么摇身一变成为迫害者就像变了个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张瑾不知所措。从离开黑山以来,张瑞便一直笑容随和,是位让人忍不住想亲近的主帅。从来没发过这么大的火。 一时间,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张瑞拔出佩剑,说道:“传我将令,全军退出城外。自接到将令起,敢有继续在城内作恶者。无论情节轻重,斩立决!” 张瑾犹豫的看了看张瑞,问道:“主公,吾等攻下城池不就为了劫掠吗?这样命令下去,会不会引起众人哗变?” 张瑞杀气腾腾,说道:“一个人不满某就砍一颗头颅,一队人不满某就坑杀一队。如果流民全军皆反,某就血洗全军。” 说着张瑞停顿了一下,目光紧盯着张瑾问道:“还是说,黑山军的人也对某不满?” 张瑾立刻挺直胸膛,以手捶胸,吼道:“誓死追随主公!” 黑山军的军人还等着张瑞分土地、分妹子呢。熬了这么久,终于明天甚至今天就能见到希望了。哪会有其他想法。 附近的军人立即以手捶胸吼道:“愿为主公效死!” 张瑞这才满意的露出笑容,说道:“那还等什么!去传我将令吧!” 五百名军人分成五十队,分散到城中各处,很快就将大部分流民赶出城去。 凡是敢多一句话的,士兵们不由分说便拿矛杆就将其一顿乱打。 事实证明,有组织的一百的确抵的上无组织的一千。乱成一团的流民被长矛戳的哭爹喊娘,却毫无办法。 也不是没有蛮横的乡党试图组团抵抗。但黑山军只要一声招呼,附近几支队伍立即便围了过来。 面对暴徒,黑山军就不再克制使用矛杆了,立即端正长矛。当雪亮的利刃明晃晃的指着脸庞时,大部分流民还是很从心的跪地认怂。 几名看不清形势,觉得自己攻城有功的流寇还举着刀剑试图分说,立即被四面八方刺来的长矛捅成了筛子。 刺枪见血,比温言万句还好用! 再也不用黑山军驱赶了,所有流民都清楚的知道了自己的长官看起来不像一个讨价还价的好对象。一个个溜的比兔子还快。 无数幕类似的情景在城内各处发生,被城内的民众看到眼里。 黑山军反倒成为类似救苦救难的仁者之师了。莫名其妙收到群众送上的美酒与美食,黑山军人更是不自觉的将自己代入解民倒悬的角色。 一时间双方居然其乐融融,一副军民鱼水情的模样,这点就连张瑞都没想到。 第六章政军分离 城市燃烧着大火,火光映照下是横七竖八死去的无数尸骸。这景象着实不能给人带来任何良好的观感体验。 尤其张瑞自知自己正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自己利用了孟县县令的仁爱与善意才造就了这一场杀戮。 良心上的谴责,让张瑞毕恭毕敬的帮县令解开绳索,说道:“县君莫怪,这都是为生计所迫。” 县令此时脸上满是懊悔与自责,泪水混着血水占满衣襟,说道:“都怪某的妇人之仁,才连累孟县有此一劫!” 张瑞叹了口气,这黑暗的世道,做好人真的可能会付出无比惨痛的代价。 沉默了片刻,张瑞安慰道:“县君,您的仁心与担当。即便是作为对手,吾等亦敬佩不已。” 县令眼里全是仇恨的光芒,声音凄厉的嘶吼道:“可是,孟县对尔等的仁义友爱,却只换来了无尽的杀戮与掠夺!孟县愿意接纳尔等讨生存,尔等却恩将仇报!” 张瑞沉默了片刻,流民们的杀戮是无法否认的事实。张瑞也没心情去推诿狡辩。 但想到五胡乱华的根源正是在并州酝酿,张瑞就坚定了信念。孟县现在遭受一点伤痛正是为了避免将来遇到更大的苦难。 于是张瑞很平和的直视县令仇恨的目光,说道:“孟县此日或有伤亡,但换来的是更好的将来。” 县令没想到眼前的贼首居然如此厚颜无耻,利用了孟县的善意后还毫无愧疚之心。 一口染血的唾沫便喷向张瑞,吼道:“何谈日后?就凭尔等几个乱臣贼子?” 张瑞虽没有唾面自干的良好修养,但也不是个暴躁之人,便只侧身躲过了这次口水攻击。 但旁边的卫士可没张瑞这么温和的脾气,看到这个阶下囚还敢侮辱自己的主帅,当即便抡起拳头招呼到县令身上。 张瑞没无聊到要去羞辱一位品德高尚的官员,便制止了手下们的暴行。 蹲到趴在地上吐酸水的县令旁边,说道:“或许县君现在不信,但尔可以在某身旁亲眼目睹。” 县令铁骨铮铮,被莽汉一顿殴打没发出一声闷哼,看着张瑞那张从容的脸庞却发出一阵难听的笑声,说道:“狼心狗肺之徒也妄想某向汝辈卑躬屈膝、摇尾乞怜?” 张瑞对县令随和一笑,说道:“以县君您的道德水准,某可没想过您会投降某这个叛军头目。” 县令这倒是摸不着头脑了,静看着张瑞,等待他下文。 张瑞见引起了县令的兴趣,反倒不着急说下去了,问道:“还不知县君高姓大名?” 县令犹豫了一下,想到张瑞之前面容肃杀的整顿军纪那一幕,心里对这个笑容随和的少年还是抱有好感的,便说道:“裴绍,字嗣昌。” 张瑞眉毛一扬,没想到这位县令还挺给面子。 便笑着将县令扶了起来,说道:“裴县君,某虽然夺取了孟县。但并不打算插手日常事务,孟县县令依旧是您。” 裴绍感觉自己愈发看不懂这位年轻的匪首了。 作为一方贼寇,千方百计的攻下城池后,第一件事情居然是约束军纪,严禁劫掠!这还能叫做贼寇吗?贼寇做的事情不就该是掠夺吗? 这也就罢了,既然选择盘踞在孟县,居然还将孟县政务还给自己?那他抢夺孟县究竟是为了什么? 究竟是为了什么? 张瑞背手在身后,笑容自信随和,说道:“从今以后,孟县便政军分离了。军务上的事情,裴县君,您也不要插手其中了。” 裴绍不置可否,不相信这个贼首会这么浅薄。真以为把持了军队就万无一失了。 若真如此,恐怕你们主力刚离开城池远征,后脚孟县就易帜叛变了。 张瑞当然不会那么浅薄,既然选择把政务交给一个地方主官,那肯定有约束他的方法。而这个方法,张瑞称之为军心民意! 于是张瑞对着手下说道:“去把我们的旗帜挂到城头。挂到最高的位置,四个城门一个不要落下。” 裴绍静候士兵们将简陋的旗帜挂好,才仔细打量了一下旗帜上龙飞凤舞的大字。 “开仓放粮,平均授田”。 “驱逐胡虏,复我山河”。 看着意气风发的字迹,裴绍默然不语。 曾经多少个夜晚,自己也曾想怎样拯救黎庶于水火之中,怎样让耕者有其田,让黔首有果腹之食。 曾经多少次梦里,自己披坚执锐征战沙场,收付雁门、云中、九原。帅师伐国,执胡首问罪于君前。 可是,究竟是什么束缚了自己?最终碌碌无为,连孟县都守护不了! 张瑞耐心等待裴绍思绪良久,才说道:“裴县君,我不插手政务。但希望您还是能做一些利国利民的好事。” “我军愿用手中的剑,为麾下黎庶夺取一块可以耕种的土地。我军军旗所至之处,皆为臣民耕种之所。平均授田,某就交给您了。” 裴绍内心震动不已。自己终于看懂了这个年轻的贼首!此子目光格局之远大,实在难以想象。 自己真是像那只夺食的燕雀,以区区孟县的格局去打量鸿鹄的志向。难怪他不在乎孟县的政务,因为他的目光根本就不在这里。 就像帝王宰辅,只规划好全国政务的方向。具体郡县的施政还不是交给地方官员?如果自己将格局放到全国,他这种做法就再合理不过了。 自己怎么会有如此荒诞不羁的想法?他一个朝不保夕的流寇,怎么会跟至高无上的皇帝相提并论? 可是,裴绍袖子里的拳头握的铁青。只有裴绍自己清楚,这个想法究竟是不是荒诞不羁! 龙之起也,必先伏而后起,真龙之势然也。 见裴绍默然不语,张瑞便笑着说道:“还望裴县君对流民也一视同仁,日后凡是来孟县入籍或从征的,一律授露田四十亩,桑田半之。家有耕牛者再给十五亩。” 裴绍沉寂了良久,问道:“孟县何来如此多的良田。” 张瑞笑容里带着几分肃杀,说道:“裴县君可以先去筹划一番。若是豪强们不愿合作,我会亲自上门跟他们谈谈的!” 裴绍随即了然,这个贼寇头目的上门“谈谈”,恐怕就不像字面上那么简单了。 第七章府兵制 裴绍毕竟也算汉朝高官,张瑞也没指望他对自己纳头便拜。简单的聊了几句便把这位愤懑羞愧自责中的县令落在一边了。最坏的结局也不过是他辞官而已。 现在当务之急是稳定好自己部队的军心。 所谓赏功罚过当及时,士兵们相信自己,才一路跟随自己来到并州,并且在之前的冲突中坚定的自己身后。自己当初许诺给五百班底的美好前景,现在是时候兑现了。 张瑞就是要在士兵们心中树立自己赏罚必信的形象,只有这样,日后无论自己做什么,士兵们都会相信自己,并且坚定追随。 五百黑山军精锐已经控制了整座县城,除了两百名士兵在把守军事要点。剩下的三百人已经集结在城门前。 在黑山军精锐身后是一众追随而来的流民,此刻正围在不远处围观。不过,流民们刚被张瑞驱赶出城池,脸上还带着戒备和疑惑的表情。 张瑞也没理他们,笑着对一众心腹说道:“而今吾等也算有了立命之所。尔等且说说,接下来当如何?” 看着笑容灿烂的主帅,士兵们发起一阵欢呼: “主公万岁!” “分女人咯!主公,您先挑,挑最好看的一百个!” “分良田!把最肥美的土地留给您!” “主公万岁!誓死追随主公!” 围观的群众不明所以,但听着欢呼的内容还是流露出向往的神色,谁不希望有地有房有细君? 张瑞笑着点头,说道:“不错,吾等就是要这实实在在的!分地分细君!” 看着欢呼的士兵们,张瑞决定加点料。把府兵制的事情直接敲定,说道:“且不仅分地,凡应征入伍者免征田税,全家免除徭役。农时耕作,闲时自备武器参与训练,除有战况,不误农时!” 张瑞话音未落,欢呼声已经响彻云霄。 围观的流民眼睛都红了!这是什么概念,只要入伍当兵,地里产的粮食就全是自己家的!甚至连徭役都不用服!这不是摇身一变就成了像世家豪强一样的特权贵族? 这就算是挤破头也要应征入伍呀,一旦入伍,不用三年,自己一家就富庶起来了! 特权贵族? 没错,日后不存在宇文泰的关西将门了,只会有张瑞的朔方将门! 谁说汉末是豪强的天下? 我就亲手打造一个可以跟豪强一拼高下的新政治势力——将门! 围观的流民再也忍不住,大胆的询问道:“明公,吾等也想入伍,有何要求?” 不等张瑞回答,一并黑山军的精锐便愤怒的吼骂起来: “尔等一群杀才也配?” “哪个敢打断吾家主公说话的!出来,看某不把尔狗头拧下来!” “一群肮脏货,也敢妄想跟某等一样?” 吾家主公? 很好! 张瑞满意的笑了起来,看来军心已经被自己牢牢的握在手中了。 张瑞一抬手,喧嚣的骂声立即沉寂。这一幕虎的流民们也不敢喧哗,在场三千余人静静的注视着张瑞,等他发言。 张瑞走到流民面前,说道:“尔等也算攻城有功,明日自会安排尔等平均授田。但想入伍免征赋税,现下自是不行。若是真有实才者,待日后可参与府兵遴选。” 这番话说完,一众黑山军精锐脸上立即流露出骄傲的表情。主公果然还是更偏信吾等!这等杀才怎配跟自己享受同样待遇! 吾等这可是主公嫡系,故此才有这等待遇!一群流民!痴心妄想! 流民们大失所望。不过欣慰的是,将来还是有希望可以参与府兵遴选的。 尤其当下还能分到土地,有了土地,那种流离失所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 想到这里,流民们看张瑞的目光再次变得尊敬和善。 心态转变后,再看今天发生的事情。很多人便产生了羞愧的心情,自己本就已饱受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之苦,却害别人也沦落至此。 若不是张公严令军纪,今日尚不知道有多少灾难即将发生。 当然也不是没有心胸狭隘的,不过张瑞相信这种人注定掀不起什么波浪,便不再关注这些流民。转头对自己的部下说道:“请裴县令过来,依次授田。” 尚沉浸在悲痛自责中的裴绍就这样被一行人裹挟着拉到了张瑞面前。不明所以的问道:“尔等又要作甚?” 张瑞手指一指周围的士兵,说道:“还请裴县君帮忙授田。” 裴绍愤怒的说道:“尔等以为某会从贼吗?想让某为尔效力,痴心妄想!” 张瑞笑着说道:“这不是为我效力。县君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孟县百姓。” “强词夺理!” 张瑞无奈的摊手,说道:“裴县君,你我都知晓。太原经过白波贼与休屠胡两次杀戮过境,无主的良田有许多。” 裴绍不置可否,盯着张瑞,说道:“那也是我大汉田产,与尔等贼寇何干。” 所谓君子可以欺之以方。面对这位正直仁义的官员,张瑞只能拿百姓来压他了。 说道:“若是裴县君您主动担下这份政务,以您对政务的了解,那自是皆大欢喜。若您不愿承担也没问题,我这就解散队伍。将士们看好何处,便将此处划归名下了。只是被侵占了良田的百姓怕是不敢来找我理论的,县君您可想好怎么安抚百姓了?” 裴绍哪曾见过此等无赖,当即气的面红耳赤,指着张瑞鼻子骂道:“卑鄙至极!枉某还以为尔也是个宅心仁厚的正人君子。” 张瑞也不生气,笑着说道:“孟县有您一位正人君子就足以正浩气了。这世道还是做小人更轻松。” 说着张瑞一摆手,欠身说道:“那么裴县君,您请吧。” 裴绍犹豫至极,若今番帮这等贼子做了这些事情,等王师反攻之日,自己怕是百口莫辩了,一个从贼之罪无论如何也洗不掉了。 可若自己不帮这贼子,由着他们乱来。受苦受难的还是孟县百姓。自己的行为已经让孟县受难一回,如何忍心因自己的言行让黎庶再次受难。 罢了,先顾及生民吧。大不了王师清算之日,自己以死明志。 第八章宅男如何立世 一群黑山匪寇是没什么政治远见的。张瑞也从来没指望张瑾这种正直军人会给自己提什么建设性意见。 而他本人前世更只是一名宅男,别说跟荀彧、曹操那种政治大家相比了,就是普通的官僚也无法相提并论。 若说穿越到这汉末有什么优势,那就是比这些人多了两千多年的见识。 史书上煽动人心的口号太多,张瑞也不知道究竟哪个最合适如今的并州。干脆就把自己觉得合适的都安排上。 于是孟县城头各种旗帜招展,既有大汉鲜红如火的旌旗,也有张瑞个人玄黑色的将旗,当然更多的旗帜上写满了蛊惑人心的标语。 “开仓放粮,平均授田” “从军入伍,免赋免税” “驱逐胡虏,复我山河” “胡无人,汉道昌” 虽然各种口号看起来有些杂乱,但彼此并不冲突。 在并州沦陷,胡汉相交的太原,这种杂乱的口号居然恰到好处。 此时的并州可谓乱做一团,活在当下的人们苦楚各不相同。张瑞乱七八糟的口号,居然都能对应到一部分人群。不得不说,乱也有乱的好处。 大量流离失所的平民为了活命,冲着赈济粮奔向孟县。解决了最原始的口腹之欲后,人们开始追求更高级的需求。 对家庭和稳定的需求产生。恰逢此时,县里平均授田。于是,双方天雷勾地火,一拍即合。 半月的时间,孟县一改往日地广人稀的风貌,上万流民涌进孟县。裴绍忙到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才勉强安置了两千多户人家,还有数千流民露宿在县城街头。 见到这种情况,张瑞暗自庆幸。幸亏有裴绍这种悲天悯人的能吏,如果靠黑山军的人来干这个,怕是汉军都打上门来了,这边安置工作还没头绪呢。 另一批投奔张瑞的人就跟流离失所的农民不同了,大量北疆军人或遵从朝廷诏令或被胡人驱赶,从雁门、九原、云中等地撤回内地。无时无刻不想着收复故里,重回家乡。 只是朝廷昏聩,对胡人一再避让,甚至朝廷诏令明示边军内撤。军人们回家之路前途暗淡。 此时,张瑞“驱逐胡虏,复我山河”的口号,简直像黑夜里的明灯一样。无数流落在太原的散兵游勇云集而来。 这导致,张瑞之前的规划一片混乱。盖因,这么多优秀军人投靠,府兵兵员很快就大幅度超标。 即便已经三次提高府兵遴选标准,府兵数量还是在短短几天内突破千名。 按理说,这些府兵都是自备武器铠甲、精通军阵的老兵,张瑞应该偷着乐才是。一开始,黑山军上下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当数量突破五百时,张瑾就敏锐向张瑞报告危机。如此多的前汉军官兵汇聚一处,如果有人作梗,怕是要出大乱子。 就在张瑾报告的当晚,就有县里的豪强蛊惑府兵作乱。万幸张瑾机警、黑山军骁勇以及张瑞的口号深得人心。叛乱没来得及蔓延就被黑山军联合府兵及时扼杀。 但府兵在镇压叛乱时表现出的默契配合与强悍战力着实震惊了张瑞。张瑞甚至不敢保证自己的心腹能稳胜这群草草成军的府兵。 等府兵人数超过一千时,张瑞已经对自己的心腹不抱希望了。干脆就从心腹里挑出两百人进府兵担任基层军官,同时从投靠者中挑选了两百精锐补充心腹。 如此全军一千五百多人被划分为三部。张瑞自领最精锐一部亲军,张瑾领一部五百人,剩下的五百人居然找不到合适的统帅,只能由张瑾暂领。实力扩充之快可见一斑。 扎根在太原孟县的新政权迸发着蓬勃生机。但统治阶层却如履薄冰,太多的威胁随时可能覆灭这个新生政权。 在内有心怀鬼胎的豪强大族随时准备掀起叛乱,大量家丁部曲龟缩在坞堡内结坞自守,对来自孟县的命令完全无视,枕戈待旦准备暗地偷袭。 在外有来自郡治晋阳的平叛部队,正步步逼近。一旦战事失利,新政权将立即夭折。 如果新政权自身足够强大,这些或许不足为道。 然而事实是新政权自身都只能算作孱弱,既无谋臣也无名将。 来自黑山军的嫡系中甚至连个可堪一用的将才都没有,偌大一支部队全靠张瑞、张瑾两人支撑。 张瑞还要将很大一部分精力放在内政和豪强身上,军务方面的压力几乎全压在了张瑾肩头。 张瑞也知道这种情况不能持久,可是实在没有其他办法。 当下,孟县各方势力的目光都停留在了来自晋阳的汉军身上。 张瑞一方作为首当其冲的对象,更是整军备武、严阵以待。 大量的基层军官被召集在张瑞的营帐内,营帐中心挂着一幅简易的太原地图,是在县衙内搜到的战利品。 一群粗鲁的丘八围坐在地图前吵吵嚷嚷,争论没多久一个个就脸红脖子粗,互相问候起对方的老父母来了。 出身黑山的头目们觉得自己是张瑞嫡系,自视甚高,总觉得比后来人高人一等。 投奔而来的汉军军官都是百战余生的老兵,一个个能力不凡,当然也看不起黑山军出身的草莽之徒。 双方关系和谐到什么程度。如果不是大军压境,张瑞甚至怀疑他们能先内斗一场。 好在张瑾治军甚严,在帅营里,即便双方再看彼此不顺眼,也只敢把行动停留在嘴上。 结果就是,等张瑞刚进军营,还没走近帅营,就听到一片叫骂。 披甲带刀的亲卫掀开帐门,随从高声唱道:“主公到!” 喧嚣尘上的争吵顿时沉寂,密密麻麻的军官跳起来绷直了身子,以手捶胸吼道:“拜见主公。” 张瑞坐到主帅的位置上,打量了一眼站满大帐的骄兵悍将们,没好气的说道:“刚进军营就听尔等喧嚣叫骂,我还以为晋阳军打进大营了呢!” 张瑞慵懒的斜靠在案桌上,与之对应,帐内悍将们却身躯蹦的笔直,每一个人敢有丝毫不敬。 正是长期以来的赏罚必信,才塑造了张瑞在军中没人敢挑战的威严。 除此外,张瑞也在无时无刻的想办法塑造自己在军人们心中的权威形象。 而此刻面对一众神情紧绷的悍将们,张瑞有意显得很从容。也没让他们放下军礼,所有人就只能保持以手捶胸的姿势紧绷着身躯。 时间过了良久,直到大部分军官都已经手臂发麻,张瑞才问道:“坐下吧。哪位来告诉我在为何事争吵?” 第九章战前军略 出身黑山的嫡系军官仗着宠幸立即有人跳出来说道:“禀主公,吾等正在争论攻守之策。” “哦?有何高见?”张瑞来了兴趣。要知道在此之前,黑山军的军事素养一直就保持在一拥而上的水平上。 这支全军选拔的骑兵战斗素养是不低,战术倒是跟其他劫匪没有任何区别。 聚众冲杀,胜则势不可挡,败则一溃千里。符合农民起义军的一切特点。 五百多人都是骁勇果敢的勇士,却挑不出一个合格的指挥官。 现如今,嫡系里居然也知道学习进步了?看来,汉军府兵们的出现的确给了他们很大的压力。 刚才的黑山军头目立即回道:“回主公,某近日读兵书曾闻,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 张瑞笑着点头,鼓励着说道:“为之奈何?” 眼前的军官备受激励,挺直胸膛,说道:“吾等据城而守,则晋阳军只能顿于城下。其势不可久,而吾等可于任何时机发起攻势。吾等立于不败之地,而其疲于应付。时日不久,吾等便能大获全胜。” 喝彩声如雷鸣般响起,出身黑山军的基层军官们一个劲的欢呼,为眼前军官的军事安排喝彩。 张瑞点了点头,军法上的以正合以奇胜,学得不错。加以培养,将来未尝不是一个可堪一用的将才。 抬了抬手,欢呼声立即沉寂。看着一众眼巴巴注视自己的黑山军,张瑞当然知道该怎么做。所谓赏一人而三军悦者,赏之。 于是张瑞便笑呵呵的说道:“此乃吾部俊杰,何不报姓名于诸军?” 闻言,这个八尺大汉激动的面庞红涨,骄傲的说道:“某乃黑山军张白骑是也!” 张白骑? 日后著名黑山军头目? 张瑞手指轻扣案桌,恐怕还真是历史上那个寇略河东、弘农的巨寇。 想来,如果不是自己意外占据了张牛角幼子的身体,以张燕的心狠手辣,张瑞跟张瑾肯定难逃一死。那么这支骑兵就有很大概率落入张白骑手中,正是他劫掠的资本。 心里千回百转,但表面上张瑞没有任何停顿,笑着说道:“如此将才,可敢督一部为吾征伐?” 话音未落,张白骑已经推金山倒玉柱的跪倒在张瑞面前,激动的喊道:“愿为主公效死!” 看着一众激动的黑山军将校,张瑞笑了笑,知道自己又一次得到了嫡系们狂热的拥护。 等张白骑从地上站起来落座在自己身后,张瑾笑着在他肩头捶了一拳,兄弟情谊一切都在不言中。 黑山军将校们眉开眼笑,孟县千五百名军人,三部指挥官都出身黑山。看来主公还是更相信我们黑山军嫡系。 旁边的汉军府兵嫉妒得红了眼,有脾气烈的军官立即跳了出来,吼道:“那县中豪强当如何应对?依尔等之计,吾等出城作战时,彼辈暴起发难,吾等岂不是腹背受敌?” 张白骑哪能忍别人质疑自己的军略,当即要站出来反驳。 张瑞笑着摆摆手,以张瑞此时在军中的威信,张白骑即便万般不愿,也只能悻悻憋回去。 张瑞虽然有意抬高嫡系的地位,却也不愿意他们一家独大。何况,投奔来的府兵怎么也得给他们出头的希望,如此才能保证府兵们的战斗力。 于是张瑞笑着对这位府兵军官说道:“吾部英才何其多也。快快自报姓名,让吾等知晓。” 这位军官立即单膝跪地,抱拳说道:“回主公,某姓晟名武。舔为主公帐下一屯长。” 汉军军制为五二制,自下而上分别是士兵、伍长、什长、队率、屯长、军侯、校尉、都尉、中郎将、将军。 张瑾、张白骑都是统兵五百的高层军官。这位晟武身居屯长,率领一百名府兵,地位也就仅稍低一级。是队伍里的中坚力量。 面对自己队伍里的中坚力量,张瑞很随和的笑着问道:“依你之见,吾等该作何部署?” 晟武脸色肃杀,一腔热血如火一样喷发,说道:“回主公,末将以为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在郡兵抵达之前,吾等一举肃清县内豪强坞堡。解决后顾之忧后,吾等可从容应对郡兵。如此方为万无一失。” 张瑞笑着点头,赞道:“先弱后强,打汉军一个时间差。不失为一条妙计。” 看着满怀希望的将士们,张瑞随意的说道:“如此果敢骁勇,且先为我统帅亲兵。以待重用。” 亲兵统领! 能担任如此职务的将领,那都是主公亲信。 而且作为亲兵,不用上阵冲杀,获胜却有大功,是提拔将领最方便的平台。 所有人都知道,晟武这是被主公看重,即将重用了。 当事人更是激动无比,完全不介意自己指挥的部下从百人缩水到几十人,拜谢道:“武愿誓死保卫主公。” 起身后便仰着头跨立于张瑞身后,一副尽忠职守的模样。 这两份方案就能比较出双方在眼界上的差距了。 虽然黑山军的方案看起来更加稳妥,但是太理想化。固然据城而守,适时出击符合兵法正道却不符合孟县的实情。 孟县本身只有千余户人家,完全没有余粮供养云集而来的流民。虽然县令裴绍披星戴月的紧急安置了两千余户人家,但是春耕刚过也属于干吃粮不纳税那种。 从张燕那里坑来的万石粮食为了供应这上万流民已接近告罄,哪还有固守的资本? 更何况,县内还有几家豪强随时准备背刺己方,重夺孟县。 内忧外患下,怕是等不到反击的机会,孟县就瓦解了。 所以张白骑或许可堪一用,但不是当下。 晟武的方案虽然打法激进,但是在战略上却比较稳妥。肃清豪强,既能增加粮草也能稳固后方。进而从容迎击晋阳军。 这方案最大的不稳定性在于,己方究竟能不能在晋阳军到达前取得对豪强的基本胜利。万一进攻不顺,那腹背受敌的孟县军真的是万劫不复了。 第十章初识高顺 两份方案都不甚完美。就这样还是双方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可见扎根孟县的这个新政权人才匮乏到何种程度。 黑山军出身低微没有人才也就罢了。 汇集了云中、九原、西河、太原、雁门等数郡矢志收复汉土的汉军精锐里也挑不出一个大将之才? 张瑞不甘心的扫视着一众将官,问道:“可还有人欲献策于我?若是良策,不吝重赏。” 可能是实在高估了这群汉军的散兵游勇,论勇武他们或许的确堪称精锐。但是之前在汉军里委实都没担任过将官。 毕竟在汉军中能够位居高位的都是有背景的豪强世族,也不至于流落到孟县来从贼。 “即便不成章法也可以畅所欲言,绝不因言获罪。” 感谢前世透明宅男的身份,这一刻张瑞脸上的笑容的确是人畜无害。 终于有一个汉军将校站了起来,张瑞连忙看过去。 这名将官相貌中庸,脸颊倒是刚毅,棱角分明的脸上长有茂密的胡须,充满大汉男儿的阳刚气息。 但一开口,就将张瑞震得五雷轰顶。 “在下高顺,舔居主公帐下屯长之职。” 高顺? 吕布帐下督七百陷阵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那个高顺? 正面击破刘备、关羽、张飞统领的上万人部队的那个高顺? 冷静分析以后,张瑞觉得可能真的是历史上那个战功赫赫的高顺。 首先,高顺是并州军出身,这点是确认无疑的。而且一直在吕布帐下,忠心耿耿。 要说吕布有什么值得称道的魅力,值得高顺生死相随,除了小说里举世无双的武力,在正史上恐怕真没什么可以称道的。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在征伐并州胡族时被冠以飞将的名号。 如今自己打出了驱逐胡虏的口号,而且更靠近前线,怕不是在吕布手下截胡了高顺这位善打硬仗的悍将! 在张瑞心神巨震之时,高顺继续开口说道:“末将之策或有别于常人,甚为大胆,仅供主公甄选。” 听到这里,张瑞又有些怀疑了。 历史上高顺可不是那种兵行险招,天马行空的将领。相反他是那种喜好正正之旗、堂堂之阵的名将。 跟他作战的对手,往往只有一种感觉。 高顺举军向前了! 高顺大军压上来了! 我军溃败了! 快逃! 战法?计策?大概可以总结为,高顺觉得优势很大,高顺A上来了,高顺打赢了! 眼前这个高顺大讲兵行险势,不会是同名同姓的一个人吧? “末将以为,我军固然在内有豪强伺机而动,在外有强敌虎视眈眈。但其实可一战而定乾坤。” 听到这里,张瑞已经基本认定这是个同名同姓的人了。这么张扬、自信的高顺,跟历史上那个清白有威严、甚至有点苦大仇深感觉的悲情名将,完全对不上号。 侃侃而谈的高顺其实也时刻在关注着张瑞的表情,见到张瑞脸上明显失望的神色,不禁也是眼神黯淡。 旁边出身汉军的将校出于同僚考虑尚还能忍住不发言。 出身黑山的将官们就没那么客气了,立即沸反盈天,大骂了起来。 “狂妄之徒,大言不惭!” “即便主公不因言获罪,汝这厮这满嘴胡言乱语也太不识趣!” “怕不是还没酒醒吧?还一战定乾坤,汝怎么不一战定江山!皇帝让给汝来坐!” 虽然不是历史上那个名将,但张瑞还是压下众人的叫嚣,耐着性子问道:“作何解释?” 高顺感激的望向张瑞,继续解释道:“主公,我们当面之敌有二,郡兵与豪强。固然在我等看来,都是必须肃清之敌。但于彼辈而言,却并非如此。” 张瑞来了兴趣,你敢相信,公元二世纪,有人给自己讲马克思辩证法,分辨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 张瑾也敏锐的发现,眼前这位名叫高顺的屯长恐真有将才,立即压制住准备出言不逊的黑山将校,问道:“为之奈何?” 整个孟县身份最高的两个人都在认真审视高顺的战法,由不得其他人再叫嚣,纷纷安静下来,注视着高顺,等他继续解释。 高顺也是钢心铁胆,面对几十个杀人如麻的汉子审视的目光,毫不怯场,声音沉稳的说道:“我军之大敌为晋阳郡兵,若无郡兵,则豪强只能龟缩坞堡自保。依理我军应先弱后强,先击破豪强再迎郡兵。可若我军一举击破郡兵,外无强援的豪强会不战而降。” “你的意思是,我军主动出击?”张瑾问道:“须知我军草创至今不足月余,将不识兵,兵不识将,如何能保证野战击溃久经训练的汉军?” 能否被重用就看接下来自己能否说服众将校了,高顺看的清楚。 思索了一下思绪,目光缓缓扫过一众汉军出身的将校。然后挺直身躯,不无骄傲的说道:“在座皆是百战余生的边军老兵,久经沙场的配合默契,绝非郡兵那群花架子能相提并论的。” 张瑞点头,这点上次在平定府兵叛乱时就可见一斑。互不相识的汉军表现的战斗力,完全不输于黑山精锐。 但张瑞还是不放心的说道:“但军队是高度组织化的群体,有组织的五百轻松碾压无组织的一千。如果只说默契,这风险太大。” 高顺手指扫过一众将校,说道:“主公,他们身上的刀伤剑痕,教给他们的可不仅仅是默契,还有熟到骨子里的杀人技巧。” 张白骑站起来反驳道:“论捉对厮杀,某一个能一口气打赢几十个个兄弟。但若结阵而战,十个人某便不敢言必胜。个人勇武怕是敌不过汉军军阵。” 高顺自信的说道:“关于军阵之事,顺以为吾等不必妄自菲薄。郡兵便不一定比得上吾等。便是退一步讲,我军之胜有三。” “请讲!” “其一,我军知敌,而敌军不知我!晋阳郡兵之所以一路步步为营,就是不知我军人数几何。” 众人颔首,的确如此,未知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尤其在两军对垒的时候,你以为对方精锐尽出便投入己方的预备队了。敌方却在你意想不到的时机从你背后派出一支埋伏已久的伏兵。那这仗怎么能不输? 第十一章高顺三胜 兵法之道,虚虚实实。 高顺的孟县三胜,第一胜便让大家心悦诚服了。所有人不再抱有怀疑的目光,恭敬的等候这位名将之星继续阐述剩下的见解。 “第二胜与第一胜正好相反。晋阳郡兵从出发那一刻,意图便暴露无遗。无论其将领如何诡诈,其行军方向一定是朝孟县而来。” 没错,当对垒双方,一方的意图被另一方看破时,其已经处于天然劣势了。就像两个隐藏的猎手,一方知道了另一方的行为意图,那他将有太多机会可以一击致命。 果然高顺继续说道:“郡兵劳师远征,而我军以逸待劳。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发起攻击,天时、地利皆在我。何患不胜?” 行军打仗哪有人能保证有十全把握,己方占了天时、地利,已经是胜券在握了。 “第三胜,则在人和!” 不等高顺说完,所有人发出一阵惊叹!难道,此人真能做到天时、地利、人和面面俱到?要知道孟县,此刻最缺的就是人和! 三军初创,兵不识将、将不识兵,明明有十分勇武,满腔战意,却只能发挥出三分战力。不然众将也不会对野战充满担忧。 “我军战意高涨,所忧者唯军阵不熟而已。然什伍之间配合默契。当充分发挥我军长处。避免与其结阵厮杀。” 所有人眼睛一亮!是的,孟县军的军人有一个算一个,那都是从黑山军和汉军边军里挑选出来的精锐。每一个都是百战余生的精锐老兵,什伍之间的配合不知甩开郡兵多远! 若是斥候短兵相接,恐怕郡兵能做的就只是逃命了。 “我军千五百人,即便五百人留守县城,可供出击的将士也多达千人。分两路进击,每路出斥候两百人,合计且计四百人,仅差郡兵全军百人而已。” “四百人的斥候队伍,务必做到郡兵斥候离营便死。” 张瑾已经听明白高顺的意思了,说道:“将郡兵拖入斥候战,充分发挥我军将士的个人勇武水平,消耗郡兵人数与士气?” 高顺重重点头,说道:“死亡的恐惧,将导致郡兵斥候,要么增兵,要么龟缩在营内!” 增兵只会导致更多的士兵死在一面倒的屠杀中。 而龟缩在营内就更不用说了,如果一支军队失去了对周围一切情报感知的能力,那么败亡就是注定的了!区别只是,黑暗中的猎手选择什么时间,用什么样的方式发起致命一击了。 张瑞率先站起来,抚掌称赞。 在公元两世纪,听人谈战场遮蔽!简直不可思议。 这种堂堂正正的手段,是历史上那个攻克战取的名将高顺无疑了! 性格上的自信、骄傲可能与环境有关,毕竟现在的高顺还没经历温候吕奉先的各种折磨,不像历史上那位悲情名将,吕布虐我千百遍,我爱吕布如初恋。 既然任何人都提不出反驳的观点,那作战方策就当场确定下来。 张瑞安排道:“张瑾率部五百守卫县城,有敢叛乱者杀无赦!” 张瑾立即起身,抱拳回应道:“诺!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张白骑,率部五百从南方接敌!某亲率五百从北方接敌!两部密切沟通,共同进退,伺机一战歼灭晋阳军!” 众将齐立,恭敬的抱拳喊道:“诺!一战歼灭晋阳军!” 待众将士都归营准备行装,张瑾才对张瑞说道:“主公,野战对敌,变数太多。不如让某率部前去迎战晋阳郡兵,您坐镇孟县?” 张瑞摇了摇头,说道:“府兵初创,也就某的身份还能压迫他们通力合作。某不亲临前线,合围之势恐被晋阳军各个击破。” 张瑾思索了一番,自己的威望压制黑山军的将士那是完全没问题的,但想如臂使指的指挥汉军府兵恐怕还真不见得轻松。 张瑞接着说道:“况且,乱世当下,即便留镇孟县便当真安全?” “张叔,虽说孟县暗中宵小不一定能掀起什么风浪,但若真万一倾覆,事不可为。切要留有用之身,莫要计较一城一池之得失。” “这世上,张叔您就是某唯一的亲人了,若您有个闪失,某就真无依无靠了!” 闻言,张瑾心神失守,眼睛红润。 这正直的汉子也不会表达感情,只是激动的全身颤抖。 张瑞笑着抱住这位正直的军人,拍了拍他宽厚的臂膀,说道:“张叔,整军备武吧,我们终会一起钟鸣鼎食。” 张瑾重重的点头,拍了拍张瑞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随后便转身离去。 营帐内,只剩下晟武带着几名侍卫恪尽职守的护卫在张瑞身旁,以及被张瑞留到最后的高顺。 “高顺,献策有功。暂为假軍候,统我部五百将士。” 高顺恭敬的单膝跪地,所谓假军候恐怕等击溃了晋阳军,这个假字就可以去掉了。成为孟县中唯一非出身黑山的軍候了,与张瑾、张白骑一级,在全军仅低主公一级。 待高顺离开,张瑞又拍了拍晟武的肩膀,笑着说道:“本来这个軍候的位置是给你留的。” 晟武恭敬的抱拳,说道:“高军侯之才,某难望项背,这军侯之职给他,某心服口服。” 张瑞点了点头,激励道:“放心,下一个军侯一定是你。” 这大饼画的毫无瑕疵,晟武感激涕零的单膝跪地,喊道:“愿为主公效死!” 这才是你真实的想法吧? 张瑞一笑,怎么可能心服口服?要知道,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高顺这夺权又夺财,恐怕晟武恨死他的心都有了。 但,这就是上位者想要的效果。如果出身府兵的高层将官都和和气气的,那恐怕张瑞、张瑾夜里睡觉都不踏实。 就凭黑山军那区区五百人的实力,拿什么镇伏团结一致的府兵? 所以,早早埋下钉子才是统治之道。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何况,有斗争才能有进步,府兵总不能天天跟黑山军这种泥腿子比吧?良性的竞争能保证这支队伍的活力。 第十二章太原王凌 并州可以说见惯了流血与死人,但出自晋阳的郡兵从来没想过一朝一日自己会对死亡如此恐惧。 在狼孟、孟县两地,郡兵的将士像被猎杀的猎物,一队一队的倒在了茂密的林间、清澈的溪旁、甚至宽敞的官路上。 神出鬼没的叛军就像勾魂的使者,只要郡兵斥候消失在大队人马的视线里,就很少能有人活着回来。 探查敌情这一任务几乎变成送死的代名词。 当死亡的恐惧被无限放大,郡兵们也开始偷奸耍滑,在军侯看不见的地方溜一圈就赶紧回去复命。 唯恐耽误的久了,碰上那群要命的叛军。 郡兵们不怕堂堂正正的对垒厮杀,但是却不敢面对这种必死无疑的短兵相接。 吓破胆的郡兵军中甚至已经传出,叛军中有黄巾蛾贼的妖术,会召唤厉鬼,专门针对那些落单的斥候,不然斥候们怎么会死的那么惨。九死一生,逃回来的也都神志不清。 听他们描述,叛军杀人就像喝水那么轻松,一刀一个,郡兵们能做的就只有逃跑,拼命的逃跑。 王凌今年十七岁,作为太原王氏的公子,本不应该出现在这军心浮动的战场上。 但出于对金戈铁马的向往,央求着自己的哥哥王晨,成功以亲兵队长的身份来体验一回战争的感觉。 王晨就是这支五百人郡兵的军官,能指挥这支部队出来平叛,不是因为他能征善战,恰恰相反,这次平叛是他第一次领兵出征。 之所以被委以重任,完全是因为郡尉为了讨好自己的父亲王允。 月前自己的父亲刚平反,被大将军何进征召出任大将军从事。远在太原的自己就被任命为郡兵军侯。 此次出兵平叛,郡中冠带都以为将是长刀破竹,区区蟊贼将一击即溃。 王晨自己更是打算一展文韬武略。 却没想刚离郡治,整支部队就陷入进退维谷的两难境地。 在队伍最前方找到了自认为这就算身先士卒的王晨,王凌劝道:“兄长,吾等不能继续向前了。” 王晨从队列里走了出来,摘下头上的铁盔,深深的呼了一口气。 这么长时间的行军也的确是让这个名门公子有些疲惫了。 在一群家丁的拥簇下,王晨悄悄对着自己的族弟说道:“仲弟,某也甚是吃不消身上这幅盔甲。且让这些丘八先行,吾等在此稍作休息。随后骑马赶上。” 王凌这才知道,自己的族兄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他推己及人,以为自己也是在喊累。 旁边郡兵依旧一队一队的向前行进,看到路边注目的统帅,只以为他在检阅军容,却不知道他在偷懒耍滑。 一种不详的气息笼罩在整支队伍的上方,王凌有些焦急的对王晨说道:“兄长,吾等至今只闻贼声,不见贼影,某总感觉事有不妙。” 作为一军主帅的王晨更能感受到这种诡异的氛围。斥候已经阵亡五十多人了。 超过十分之一的阵亡率,这支部队之所以还能保持军心稳定,完全是因为绝大部分的斥候是整队直接消失了。 其他郡兵并没有感受到发生在身边的恐怖死亡率。 军情如此诡谲,这支郡兵像极了在野外被狼群盯上的行人。 王晨想象中的战争应该是,双方展开阵势,正正之旗、堂堂之阵的对垒。自己剑锋所指,士兵们浴血奋战,扫平乱贼。 可现在的情况是,自己空有一腔战意,却连敌人的影子都找不到。自己熟读兵法,却完全派不上用场。 只好对族弟问道:“为之奈何?” 王凌虽然未加冠,但行事却颇为稳重,早已想好对策。回道:“如今之计,上策为坚守待援。斥候被吓破胆,已不可信,吾等无论进退都可能步入贼军陷阱。宜沟深垒固,广设岗哨,以待援军。” 王晨当即摇头,堂堂王氏嫡子,被几个泥腿子围住,即便最后取胜,日后如何面对郡中同僚? 王凌无奈,退而求其次,说道:“中策为激流勇退,全军立即返回郡中,增兵再战。” 这计倒是可以。自己凯旋而归,至于孟县苟延残喘的贼军,皆是漏网之鱼!相信郡中冠带都愿意相信自己这个说法。 至于孟县死活,自己管他洪水滔天! 不过,王晨还是问道:“下策如何?” 王凌握紧腰间利剑,坚决的说道:“大军疾行,直击孟县,置之死地而后生!” 王晨当即摇头,果然下策!大军一路狂奔,即便抵达孟县,恐怕也累成死狗,哪有力气提剑,结局定是被贼子屠戮。 然而,还不等王晨决断,队伍里忽然响起一阵惨叫。 “敌袭!” “有冷箭!” “不要慌!圆阵,防御!” 王凌脸色铁青,光天化日的被敌人偷袭。 安排在大军行进路上的斥候肯定偷奸耍滑了!这些被吓破胆的斥候绝对是在附近躲了一会儿就逃回中军了,完全没有探测周围军情。 好在除了一阵冷箭,贼军并没有再发起任何攻势。 很快,一名屯长便检查完战场走到王晨面前汇报道:“禀军候,有六人中箭。其中两人阵亡,三人重伤,一人轻伤。偷袭者应该是一什贼军,箭雨并不密集。” 王晨听说只有两人阵亡,稍稍安心。 王凌却脸色顿时刷白,盯紧屯长的眼睛,问道:“确定只有一什贼军?” 屯长面容苦涩,点了点头。 王晨不明所以,问道:“有何不妥吗?” 王凌握剑的手变的苍白,解释道:“只十名贼军就射杀射伤我部六人。说明贼军绝非乌合之众,甚至这精度,即便精锐边军射手也无外乎如是。” 听到如此说辞,王晨顿感前路一片灰暗血腥。 本以为孟县贼寇是一群草莽流寇、乌合之众,畏惧自己大军兵锋,只敢耍些偷袭的卑鄙伎俩,只要堂堂正正的两军对阵定能将其斩杀殆尽。 谁曾想对方却尽是边军精锐水准! 郡兵唯一的优势都不在了,这仗还怎么打? 当今之计,唯有撤军才是上策。 第十三章临阵决断 就在距离郡兵仅仅五百米远的一处山坳里,张瑞亲自率领的三百孟县最精锐将士,正整暇以待。 高顺站在旁边的一处小山上,游刃有余的指挥着一队一队的斥候,在各个方位,出其不意的袭击着郡兵大军。 就像狼群在围攻一只笨重的瞎眼牦牛。每次撕咬都能造成不轻的损失。 郡兵就像那只瞎了眼的牦牛,虽然势大力沉,但完全不知如何发起反击。 张瑞在一旁围观着这场战争艺术,心情大好。笑着问道:“高军侯,依你观察,郡兵还能坚持多久?” 假字都不提,言下之意,高顺的代理军侯,今天就结束了。今后就是孟县军地位最高的三名将领之一。 赏罚如此分明、及时。 高顺心中不禁感慨,此明主之姿也。 态度愈发尊敬,抱拳回道:“禀主公,依顺之见,郡兵已是砧上鱼肉。只等张军侯率军合围,我军即可一击而定乾坤。” 张瑞满意的点头,说道:“张军侯刚才已派斥候来报,他已率军绕到郡兵身后五里处了。正在向此处开拔。” 高顺还不及回应,旁边一名全身染血的斥候忽然冲了过来。 被全神戒备的亲卫队长晟武一脚踹翻在地,喝问道:“大胆!居然冲撞主公,真当某刀斩不得尔狗头?” 斥候来不及辩驳,一个打滚从地上翻起,声音中带着哭腔,跪着禀报道:“主公,不好了!孟县豪强举部曲千余人作乱,张军侯(张瑾),让某来及时告知主公,请主公早做准备。” 张瑞只感觉大脑一阵眩晕,脸上的笑容甚至来不及散去。厉声喝问道:“我查过孟县户籍,在册不过千余户。哪来的上千豪强部曲?” 斥候唯恐主公怀疑自己,连忙解释道:“当真如此。主公,某来时,城门与县衙皆已失守。张军侯正死守粮库与军营,是派了一队兄弟拼死打开了城门,将某护送了出来。” 周围士兵一片哗然。 “丢了县城,某那刚结发的细君可如何是好?” “别想你那细君了!丢了县城,连果腹之食都无!” “命都要没了!还想那些?前后夹击!吾等恐死无葬身之地!” “可怜某一世忠良,竟落了草,死后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 军心浮动,一时竟有刚入伍的军兵目光不善的打量着张瑞。恐怕是打着拿张瑞首级请功的念头。 关键时刻,高顺立即拔刀站在了张瑞身边,呵斥道:“饶舌乱军者,斩!” 上百名出自黑山的士兵醒悟过来,及时围绕在张瑞身边,将刀口对准一向不合的府兵同僚。 被刀指着的府兵立即针锋相对。 场上剑拔弩张,郡兵还没打过来,孟县军自己倒可能先打个你死我活。 张瑞知道,自己必须站出来了。 将是一军之胆,如果自己再畏缩下去,孟县这只刚发展出一支嫩芽的初生政权就要夭折了。 庆幸一切发展的太快,刚才的笑容还僵在脸上,来不及散去。 张瑞夸张的大笑几声,推开挡在身前的亲卫,走到针锋相对的战场中间。 用手依次按下空中两支军队彼此指着脸庞的锋利长矛,笑着说道:“敌中吾计矣!” 战场上双方将士一时有些懵,弄不清楚,怎么孟县将失,主公笑的还如此开心。难道真的有何算计? 张瑞不等他们细思,笑着说道:“这群豪强若龟缩在坞堡当中,某还舍不得派而等亲赴矢石,去逐个攻打。不然尔等,死伤惨重,某亦于心不忍!” 这话别管真假,至少所有士兵听了以后,心中都舒畅不少。 这人命不如狗的乱世,士兵们也没天真到高层会真的跟他们掏心掏肺。 哪怕是名义上过得去,表面上的尊重,那也比汉室那群贪官污吏强太多。 “可他们居然中了某的引蛇出洞之计!” 张瑞夸张的笑道:“他们要跟我等野外对垒!哈哈哈,他们居然想要跟我等野外对垒!” 笑容是很容易传染的!尤其一军主将这张扬自信而又夸张的笑容。 士兵们不禁就咧开了嘴角。 是啊。一群平时拿锄头的农夫,也敢离开坞堡,出来跟百战余生的军人对垒?怕是一次冲击,就能将他们打得哭爹喊娘。 “将士们!这意味着什么?” 不等士兵们反应!张瑞声嘶力竭的喊道:“意味着他们把坞堡里的粮食、娇妻,拱手相让!黄金、美人,就在那空空荡荡的坞堡里,等我带领你们去拿!” 士兵们顿时血脉卉张! 无数汉子涨红了脸跟脖子,恨不得把肺喊穿,嘶吼道:“追随主公!” “追随主公!” “追随主公!” 声音如雷,惊得山峦仿佛都在震动。 张瑞当即拔出利剑,指着远方被惊动的太原郡兵,吼道:“杀光他们!杀光他们再回孟县杀光那群软脚虾!孟县就是我们的了!” “兄弟们!跟我冲!杀光这群软脚虾,再回去抢光那群豪强!”军官们一个个像是打了鸡血,看起来比张瑞还要激动。 盖因,他们参加过战前会议。一琢磨,好像战前的确是如此规划的。只要击败眼前这支汉军,豪强不足为道。 现在锦上添花,那群软脚虾豪强从乌龟壳子里爬了出来。真的是白送黄金、美人。 听说豪强家的大小姐都娇嫩的能捏出水来。可不是之前那批村姑能比的。 即便主公是个色中饿鬼,也占不了这么多女人吧?那剩下的还不是归吾等将校吗? 高顺护卫在张瑞身边,看着身边汹涌而过的将士,知道这是迫不得已,等不到一切完全了。 禀报道:“主公,应当派斥候立即通知张军侯,让他加紧脚步,前后夹击郡兵。” 张瑞点了点头,说道:“张军侯也是果敢之人。他手下那么多斥候发现我军攻势,他应该会立即火速进军。不过以防万一,晟武你亲自去吧。” 晟武脸色一白,知道这是主公在表示对自己的不满。 这种事遣一斥候足以,何需堂堂亲卫队长亲自跑腿。 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刚才的表现。 乱兵将要哗变之时,自己居然跟着胡思乱想,还需要高军侯持刀护卫在主公身前。 自己这亲卫队长当真是失职,哪还敢有二话,当即拱手称诺,快步离去。 第十四章辉煌大胜 看着晟武匆忙又略显慌乱的脚步,张瑞若有所思。 方才还不确定他是真有二心,还是一时震惊没有反应过来。 这略一试探,他就露出马脚了。 如果他刚才没有二心,此刻应该断然拒绝。刚发生这种士兵即将哗变的事情,堂堂亲卫队长怎能离开主帅? 真要联络张白骑肯定是四处游击的斥候更快捷。只有他们才能找到游荡在附近的友军。 他一个亲卫队长,知道张白骑部现在何方? 只有他心中有鬼,才不敢面对自己,正好借机离开,免得被自己审视。 高顺在一旁沉默旁观,有心要提醒自己这位相同出身的同僚,却无法开口。 只得将目光移向战场上,此刻晚春的平原上一派喧嚣。 争先恐后的孟县军将士扬起大路烟尘。看气势不仅不像三百人,反倒像是三千人。 难能可贵的是,这三百人在狂热冲锋的路上,还记得军列配合。毕竟队伍里全是前汉军边军和黑山精锐,都是百战余生的老兵。 都深刻明白一个道理,战场上能让你活下来的东西只有两样,手中的剑和身边的战友。 所以在三名屯长的约束下,三百余人居然真的构建了三个方阵。虽不甚严整,但是战阵无误。 张瑞顿时相信了高顺的说辞,这些百战老兵仅靠默契就不一定比郡兵稍差。 只要来日稍加训练,战阵熟练以后,这太原郡境内,自己就可以横行无忌了。 倒时太原郡别说来讨伐自己。自己不去找他们麻烦,他们就暗自烧香了。 除了这三百士兵的冲锋,旁边的斥候们也没闲着。 府兵制度激励下,士兵们热情高涨。纷纷发挥主动性。 一时间战场周围全是斥候制造烟尘,仿佛四面八方都有伏兵。喊杀声此起彼伏。 被包围的郡兵此刻就如受惊之鸟,每次喊杀声响起都能令他们身心一颤。 主帅王晨一个纨绔公子早已被吓破胆,战战兢兢的躲在马腹下方,大呼小叫着让家丁持盾护卫住自己。 居然是被孟县神射手的传说吓到慌了神。 关键时刻,他的族弟王凌站了出来。 虽然还未成年,但是胆气却远非王晨可比,大声呼喊着:“都是贼军疑兵。众军莫要惊慌!结圆阵!” 但三军已丧胆,郡兵们也是久疏战阵。慌乱下彼此互相冲撞,完全失了方寸,一时竟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任军官们如何打骂,拼命维持,看起来也是乱糟糟的,一时居然跟孟县军的水准相差无几。 倒是有一支部队此刻整备齐全,武装精锐。 就是王家派给王晨的五十名家丁。因为都是日夜相处的同族,他们闭着眼凭胖瘦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 是故已经结成了一个小圆阵将王晨围在其中。 关键是这支部队,武备齐全,人人带有一把制式弩箭。这种弩箭是郡尉为讨好王氏,而从晋阳府库中特意调拨给他们的。 只要他们走到阵前射住阵脚,郡兵一定能恢复秩序。 不至于慌乱中便被敌军冲撞上来。那样恐怕将是一场一面倒的屠杀。 哪知刚将想法告知王晨,王晨就如妇人一般尖叫起来:“不行!这支部队的职责是护卫某的安全!怎能仅为了他们一群卑贱货便将某堂堂王氏嫡子至于险地!” 顿了一下,王晨一字一句的强调道:“没有某的命令!谁也不得擅离职守!万一战事不顺,某还要而等杀出一条血路,护送某回晋阳!” 王凌一时惊呆在原地。 关键时刻才暴露了堂兄的内心本质。什么身先士卒,都是做做样子。 逼急了,他才吐露内心想法。原来五百将士在他心中连人都算不上,只是一群卑贱的货物。 五百人的生死连他王公子的一根汗毛都不如。 战机稍纵即逝,仅二人争执这片刻,孟县军已经冲到了近前。 稀稀拉拉的箭矢从天而降,虽不密集,精度却不低。 顿时无数郡兵哀嚎着倒地。 本就慌乱的郡兵更像是无头苍蝇,四处逃窜。 三轮箭雨过后,郡兵阵地已是一片狼藉。慌乱的士卒冲散了大部分的队伍编制。 明明仅有少数人中箭,但四处逃窜的士卒却将鲜血抹到了更多的人身上。 伤亡和恐惧一时间被放大了无数倍。 家丁们只觉得入目所及人人带血,无数散兵游勇正在逃离阵地。 家丁首领立即下定决心,从马腹下面将王晨拉了出来,命令两名家丁裹挟着他往回逃。 竟是打着只要我逃得比友军快,敌人就抓不到我的主意。 而此时,三轮箭雨刚过,最前排的孟县军已经冲到了郡兵阵前。 看着郡兵一片慌乱的景象,府兵们一愣,随即露出残忍而又狂喜的笑容。 举起刀剑便向眼前逃窜的郡兵身上砍去。 在山坡上张瑞看来,兵锋简直一往无前。 郡兵火红色的方阵迅速消融,而孟县军色彩斑驳的军阵很快便覆盖了郡兵们的阵地。 完全不像全面战争里,两军对阵时步兵线惨烈的厮杀。 现实是,郡兵一击击溃。 而后在晚春中带着凉意的平原上展开了漫长的逃亡。身后是密密麻麻的孟县军疯狂追杀。 张瑞仿佛已经看到郡兵头上那闪烁的白旗。 一场辉煌胜利已是显而易见。 在周围游荡的斥候们哪能放弃这痛打落水狗的机会。 一队一队的斥候,仅十就敢冲进数十倍于自己的郡兵中间横冲直撞。 郡兵们只感觉四面八方都是追兵,从东面逃到西面,又从南面逃到北面。再不存在五人以上的完整编制了。 有不死心的屯长高呼自己的官职,命令士兵追随自己反抗。吓得一队冲太深的斥候全身发寒,如坠冰窟。 可是无数士兵从那名屯长身边跑过,却仅有两人留在了他身边,是他往日熟悉的部下。 其他人要么不熟悉他,要么是贪生怕死,假装不认识,从他身边溜走。 于是这队斥候的什长,开心的笑了。 他不反抗,自己还不知道这是条大鱼! 下一刻,郡兵屯长扑通一声,果断跪伏在地,双手将腰间的环首刀举过头顶。 有这例子发生在眼前,其他郡兵军官们彻底放弃了抵抗。 等张白骑率部赶到,只见漫山遍野的都是逃兵。一队队的孟县兵像是撵兔子似的,没有任何大战的紧张,全在欢声笑语。 差点跑断腿的张白骑扑通一声坐到了地上,感叹道:“某还担心,主公以少击众恐有苦战。哪曾想主公仅三百人不足一刻便击溃郡兵五百。真乃神人也!” 第十五章太原王允 然而还没等张白骑缓过一口气,一名传令兵就冲到眼前。 都是黑山系的战友,看着这位吐着舌头大口呼吸的黑山大将,传令兵眼角含笑,说道:“张军侯,传主公令。请您约束部队,勿要参战。即刻回援孟县。里外夹击,全歼叛乱豪强。” 张白骑只感觉额头血管卉张,自己这刚跑到战场,还没杀一人,就要跑向下一处战场? 没好气的扇了一巴掌在传令兵后脑勺上,张白骑大吼道:“臭小子,你刚才是在笑吧?” 传令兵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说道:“张军侯,您这名字可真是起的好。马都没您能跑哇~” 说完,不等张白骑发怒,传令兵就拖着长长的尾音,大笑着逃了。 张白骑恨恨地回头,朝部下喊道:“等回到孟县,尔等都去给某找这个混蛋。某不把他屁股打烂!” 部下们上气不接下气,纷纷吐槽道:“军侯,依某看您怕是要坐实这神行白骑的名号了。” “某看就叫神行太保!” “神行将军才符合军侯的身份!” 任由部下们口嗨几句,放松一下心情。张白骑才脸色一正,吼道:“可以了!军情如火,即刻火速赶往孟县!” 士兵们顿时收敛了神情,提着矛剑,大口呼吸着跑过纷乱的战场。 直到烟尘散去,视线里再也见不到这支队伍的身影,张瑞才现身战场中间。 刚下完这种命令,即便以张瑞的厚脸皮,也有些不好意思面对将士们幽怨的目光。 可没办法,为了孟县的存亡,为了家国大计,军队需要你们的腿。奔跑吧,兄弟们! 悠闲的时光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高顺带着一队士兵押解着两名俘虏急匆匆的走到张瑞面前,语气急促的说道:“主公,有紧急军情。” 张瑞收拢了脸上的笑意,正色问道:“何事?” 高顺手指一名身穿精良锁子甲的白面青年说道:“此人乃是郡兵军侯,祁县王氏嫡子。被斥候擒获,略一拷问,竟爆出一条重要情报。他除了要经略孟县,还要北上阳曲,驱逐一支盘踞县内的胡族部落。” 张瑞敏锐的察觉到关键所在,心跳骤然加速,脸庞涨的通红。 强制按耐住自己激荡的内心,谨慎的跟高顺确认道:“意思是,阳曲县知道这支郡兵会前往阳曲。” 高顺重重的点头,说道:“但阳曲县还不知道这支郡兵已经战败!” 张瑞激动的拍手,原地徘徊了一阵,随即心一横。谋大事岂能惜身。 这世道永远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虽然孟县都还没安稳好,但不妨碍张瑞扩张版图的野心! 心下做好决断,张瑞大吼一声:“亲卫队,立即收拢部队!将俘虏聚拢过来!脱其甲袍,让我军将士即刻换上。” 漫山遍野的将士被亲卫强制征召,清点人数居然有四百多人。其中甚多乃是张白骑部斥候,此刻也顾不得许多。 被张瑞强行整编到高顺麾下,换上俘虏的郡兵甲袍。 火红色的绛袍穿在百战余生的边军身上,气质比真实的郡兵还像汉军。 即便是知道其底细的张瑞,一时都有种错觉。 仿佛那支战无不胜的大汉军团穿越时空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无数府兵不禁抚摸着自己身上火红色的衣袍,曾经自己就是穿着这身甲袍浴血奋战,平叛乱、驱胡族。 如今再穿这身甲袍却是要与大汉为敌了。 无数人产生一种恍然隔世的错觉。 张瑞却只是在一旁冷眼旁观。这时候正是人心浮动,无论说什么都只会让人感觉聒噪。 男人的伤口只需要自己去舔。等他们克服了内心的这道难关,以后就彻底跟孟县绑在一起了。 再也不用想砍了张瑞脑袋就想洗白的美事了。 张瑞亲手将郡兵军侯的旗帜递向肃立面前的高顺。 二人协力将大旗竖起,张瑞望着眼前威严、剽悍的军人,郑重的说道:“高军侯,孟县最精锐一部四百余人就交付于你了。” 高顺全身绷得笔直,以右手锤自己心口,语气郑重而又激昂的回道:“末将必将报以大捷!” “望君凯旋!” 话音犹在,大军已然远去。 长刀染血,征袍未干,又是下一场征伐! 直到视线里再也看不见大军的旌旗,张瑞才将目光转移到眼前。 惊奇的发现,除了王氏嫡子还有一名面如冠玉的年轻公子。 不由惊奇的问道:“汝是何人?” 这名公子虽然身为俘虏,一身胆气却丝毫不减,大大落落的审视着张瑞,说道:“某乃祁县王凌。尔便是流寇头目?” 听到流寇头目四个字,张瑞不仅未动怒,反倒由心的笑了起来。问道:“太原冠带们就是如此称呼吾等的?” 王凌沉默了瞬间,望着张瑞说道:“整个太原都小觑了尔等。恐太原覆灭之祸即在于此。” 一个未加冠的少年都有如此见地? 张瑞立即收起了因郡兵溃败而产生的轻蔑之心。若太原诸公都有此见地,恐怕接下来要有无数硬仗要打了。 不过看到旁边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王氏嫡子,张瑞又放心了。 真正有才之人不受重用,掌权的又尽是酒囊饭袋之徒。不然太原怎会久经刀兵。 见到张瑞目光不善的盯着自己,王晨身体一阵颤栗,连忙说道:“吾父乃是大将军从事!尔等不能害我!” 相隔千年居然还能听到这一模一样的话语,逗得张瑞一阵大笑,问道:“汝父名李刚?” 王晨不明所以,李刚是何人?却还是希望父亲天下皆知的正直威名能够庇佑自己,连忙解释道:“家父讳允,字子师。月旦评曾言有王佐才。三公竞相聘请。” 王允,王子师?出身太原。 怎么像是那个人? 张瑞问道:“乃父可是得罪了宦官被迫害,最近起复?” 王晨连忙点头,说道:“没错,正是家父。” 那不就是那个派貂蝉用连环计离间了董卓和吕布的司徒王允嘛! 据史书记载王允出身太原王氏,家族世代公卿,家境殷富。 管他大将军从事、还是司徒。在自己眼里那都是小钱钱啊! 想赎回自己的嫡子!先拿出几万石粮食再说。 想鲁肃一个普通豪强都能赞助孙策粮草无数。 太原王氏,五姓七家中最早崛起的家族。不把他们榨出骨髓来,简直对不起孟县的父老乡亲们。 第十六章民心所向 想到太原王氏,张瑞终于记起来这个王凌是什么人了。 大魏太尉,淮南三叛之一的发起人。 与诸葛诞、毌丘俭等人先后三次发起反对司马家族的兵变。 能在人才济济的大魏官至太尉与司马懿同台对擂,这又是个王佐之才! 难怪十八九岁还未加冠就有此胆识与见地。 既然落到了自己手里,那就别想跑了。 正好孟县徒有一群莽夫,还没有文士。 那么多案牍文件,全压在裴县令身上,也不合适,得找个人跟他作伴。 …… 黑色大旗插在山顶随风招展。 及至傍晚已有近两百名斥候陆陆续续押着俘虏汇聚于山脚下。 剩下的少量斥候或是追敌太深,或是一脸懵逼的找不到张白骑部主力,自行回归县城了。 张瑞就不再等下去,下令全军折返。 路走到一半,就有斥候兴高采烈的冲到眼前。 兴奋的喊道:“报!张军侯捷报!已击溃豪强部曲。两位军侯正在尾随追击!” 待大军行至县城,还能看见从城门一直绵延出去的无数尸首。 几乎全是后背受创,可见豪强部曲是仓皇逃窜,溃不成军。 城墙上士兵们正在整树各种旗帜,虽然口号乱七八糟,但这可是孟县壮大的根本。人心有时比粮草、利刃都重要。 城池内,居然有百姓在打扫街道、搬运尸体、清理血污。 看的张瑞啧啧称奇。 怎么自己就出去打了一仗,回来以后,好像一切都是人间如意。 就这民心,就差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了。感觉自己即便没有军队,在城里振臂一呼,就从者云集。 发生了什么? 县令裴绍正在城头居中指挥,往日里见到张瑞都是口吐芬芳,奇怪今天见到张瑞站到身旁居然没有问候。 张瑞惊奇不已,问道:“裴县令,今日你不对劲。已经有一刻钟没有问候我品行卑劣了!” 裴绍脸上还是没有好脸色,只冷哼了一声。继续吩咐手下人如何修缮县城,抚慰灾民。 一旁的小吏往日里对张瑞都是视而不见,今天居然纷纷恭敬的拱手行礼,然后才转身离去。 张瑞现在无比确定,城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待城池上的官吏都离去,裴绍才正眼审视着张瑞。 良久叹了口气,端端正正的向张瑞拱手行了一礼,然后说道:“此番却是要替孟县百姓向尔道谢。” 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一身正气傲骨的裴县令还会向一介匪首弯腰。 张瑞乐呵呵的一笑,说道:“大恩不言谢。跟我讲讲发生了何事。” 裴县令默然! 果然是卑鄙贼子!不通礼节! 大恩不言谢这句话是尔应该说的吗? 莫名的,又觉得配合上张瑞的厚脸皮与贱兮兮气质,说这句话居然有种浑然天成的适宜。 “裴县令,我听到你内心在骂我呢!” 裴绍知道自己一接话,就要进入他的节奏了。果断沉默,然后改换话题,说道:“算来,已是黑山军二次为孟县百姓驱逐乱兵,护卫家园了。” 原来如此。 难怪民心所向。 张瑞、张瑾治军甚严,加之军人家就在孟县,平日里军民秋毫无犯。 今日豪强部曲发难,攻破县城。部曲当中多是愚昧村夫,忽然发现有机会奸淫掳掠,又没有军纪约束,哪还克制的住恶念。 在交战期间孟县仿佛沦为人间地狱。 往日里普通、平静的生活只有失去时才能发现他的珍贵。 深受茶毒的孟县官民,自上而下都无比怀念张瑞统治的秩序。 就在百姓们翘首以盼张瑞大军能平定战乱,恢复秩序时。 张白骑所部如同神兵天降,势如雷霆般冲进县城。从身后打了豪强部曲们一个措手不及。 有了援军,城内的守军当即发起反击。 前后夹击下,豪强部曲立刻溃不成军。 无数正在胡作非为的乱兵失去了保护,被路过的孟县军人就地俘虏,直接枭首,完全不给辩驳、赎罪的机会。 一幕幕类似的情景在孟县城内四处上演。 这一刻孟县百姓看到军人们衣甲染血、杀人如麻,非但没有害怕,反倒是由心的感到安全与爱戴。 无数孩子抱着父母的大腿,指着列队远去的军人,说道:“某将来也要从军,做这种顶天立地的汉子,保护父亲、母亲。” 这就是为什么张瑞一到县城,感觉民心在己的原因。 此时一名一名的斥候又报来捷报。 “报!张军侯攻占豪强坞堡一处,有粮数千石。” “报!张军侯亦攻占坞堡一处,内有钱粮三仓。” 后来喜讯太多,而且斥候都是称呼自家长官张军侯,张瑞就懒得问究竟是张瑾还是张白骑的捷报了。 总之今日一战,可谓内忧外患尽除。 整个孟县只剩下了最纯净的自耕农。自秦王朝以来,无数明君能臣们期盼的政治环境,一夫挟五口,治田百亩。 经过血与剑的洗礼后,在孟县实现了。 剩下的就是将这种模式复制扩散,先是孟县而后阳曲,随后太原,及至并州。乃至天下! 心情大好的张瑞,乐呵呵的将王凌丢给了裴绍,说道:“之后清查豪强隐匿的户籍,平均授田等事,就劳烦二位了。” 王凌心气高傲,当即拒绝道:“某宁死,不从贼!” 这份士大夫的傲娇引得周围卫兵一阵哄笑。 毕竟有裴绍这位县令的珠玉在前,王凌这个小刺头完全不算什么。 所谓玉不琢不成器,小小年纪,不经受一番来自社会的毒打,怎能为孟县事业增光添彩? 于是张瑞很是随和的笑着,语气淡然的说道:“无妨,做与不做,一切由你。” 王凌一愣,似乎没想过张瑞会如此通情达理。 只是一旁裴县令眼里的目光充满了同情,仿佛是在这个年轻公子身上看到了当初单纯的自己。 你太低估了这个贼首的无耻,年轻人! 注意到裴县令的目光,王凌敏锐的发觉事情可能没自己想得那么简单。谨慎的问道:“某若是不做会怎样?” 张瑞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容随和,说道:“放心吧,你可是人才。我不会用那些严刑拷打之类的粗鲁手段!只是,你一天不干活,我就砍掉你堂兄王晨一根手指。敢逃走,直接就给他上宫刑!” 王晨脸色瞬间雪白! 你们二人相爱相杀的事情,为什么受伤的是我? “卑鄙!无耻!”王凌大骂。 张瑞笑着点点头,转身离去。 “多谢夸奖!” 第十七章诈城阳曲 事实证明,文人的傲骨正气敌不过现实匪寇的卑鄙无赖。 经过一夜的煎熬反侧,王凌还是向现实低头了。 第二天清晨顶着一副熊猫眼走进县衙点卯。 裴县令作为过来人,能深刻体会到眼前年轻人心中的迷惘与羞愧。 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如果实在想不开。看看城头的标语,其中有一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王凌不可思议的望着裴绍,问道:“县君果信那些胡言乱语?” 裴绍神情略显踌躇。至今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城头上这幅旗帜时,内心的震撼与崇敬。 那一刻自己好像一扫心中的迷惘,终于知道自己困守并州这混乱之地,余生奋斗的方向。 曾经面对城破兵败的无助,曾经面对生民无立锥之地时的困惑,都在那一刻如拨开云雾见阳光。 可是想到这一切都要从贼,裴县令有段时间对汉室的信仰都有点动摇。 最终裴绍像是在劝慰王凌,又像在说服自己一样,坚定又大声的说道:“吾等所为,不为汉室,不为贼子!只为生民立命!即刻动身去为难民平均授田!” 明明是自欺欺人的说法,但二人都仿佛找到了下台的台阶。内心煎熬总算减轻许多。 …… 在裴县令这边阴差阳错说服了王凌的同时,远在北方阳曲县境内的高顺所部也顺利抵达阳曲县城。 守城的士兵战战兢兢的望着城下衣甲染血的、武器上也带着缺口,明显刚浴血奋战、杀气未散的大军。 众人你推我让的最终选出一个倒霉什长出来交涉,问道:“可是晋阳来的郡兵?” 一名凶神恶煞的屯长在高顺示意下上前交涉,骂骂咧咧的吼道:“既知是乃父!还敢关门?阳曲县就是此种态度对待郡中贵客?信不信乃父把尔等吊到树上抽死!” 什长全身一阵寒颤,语气更弱,哭丧着解释道:“有逃来的郡兵言郡兵已经战败,县君……” 不等他说下去,那名屯长已破口大骂:“我X你老母!尔个猪狗不如的货!吾等刚血战凯旋,尔就信口放屁!中了别人诡计而不知的憨货!来人可曾说清吾等是如何战败的?” 这正是阳曲县上下困惑所在。 那几个逃兵的说辞实在是难以令人信服。 询问他们是如何战败的。不甚清楚。 询问敌人数量。不甚清楚。 问什么都是,不甚清楚。 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吾等战败了,到处都是贼军。 这让守军如何答复? 下面屯长一顿破口大骂,地地道道的太原方言,怎么看都比那几个逃兵气势更足。完全不像是来诈城的。 还不等城上守兵给出答复,城外又一名屯长走上前来,骂骂咧咧的提出一个在守军听来近乎天方夜谭的要求。 “让县令立即跪着出来给我家公子道歉!否则吾等即刻退军归郡,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淋漓尽致的展现了一个众人固有印象中豪族子弟应有的纨绔作风。 守军连忙七嘴八舌的劝慰起来,请王公子稍等片刻。 楼下两名屯长还在骂骂咧咧,可远处大军已经调转方向,沿着来路返回去了。 城门后一直暗中观察的县令哪曾想对方如此果决,如果是来诈城的,怎会如此轻易放弃。 一定是惹得那位太原王氏的嫡子不喜了! 以太原王氏的势力,自己敢如此怠慢王氏公子,怕是不出今年,自己这县令就要做到头了。 而且听说王氏族长王允已被陛下起复,现正在大将军府任从事中郎。 自己如此得罪王氏,恐怕永无复出之时了! 来不及细想,县令连忙下令打开城门,仓皇的第一个冲到大军近前,大喊道:“王公子,留步!” 孟县将士眼含笑意,彼此对视的眼神里都感觉事情如此滑稽。 还有自己主动躺倒砧板上,把脑袋送到对方刀下的憨货。 于是在无数士兵的夹道注目下,阳曲县令急着投胎似的从铁甲甬道中间跑到了高顺将旗下。 看着眼前这个面容刚毅、胡须茂密的阳刚汉子,完全不似世族公子温润如玉。即便阳曲县令再后知后觉,也发现事情不对了。 大喊一声:“尔不是王公子!是何人?” 高顺挥了挥手,立即有两名士兵冲上去,将县令绑住。 阳曲县令悔恨不已,那几个前言不搭后语的逃兵说的居然是真的。 郡兵已经败于孟县贼子! 可恨这几个憨货,连自己是如何战败的都说不清楚! 不然自己何至于沦落至此! 已经控制了阳曲县的县令,又诈开了城门,攻占阳曲已成必然。 高顺即刻下令道:“全军进城,严肃军纪!敢有扰民者,勿用上报,当场即斩!” 全军一凛,有想在异地他乡浑水摸鱼的士兵,立即熄灭了心中那点小火苗。 大军陆续开拔进城,便有屯长走到守军面前,一伸手说道:“拿来!” 守军不明所以,问道:“上官所要何物?” 屯长语气不耐,说道:“当然是兵刃!” 一众守军不甚明白,为什么要上交兵刃。但看他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又不敢辩驳。 只好老老实实的排队将长矛、腰刀、弓箭等武器放到屯长身前。摞成了一堆小山。 屯长满意的拍了拍在一旁赔笑的守军屯长肩膀,说道:“善!尔的兵刃也交出来吧!” 守军屯长一愣,问道:“某得也要?” 眼见郡兵长官脸色一变,似要发怒。 守军屯长再不敢多言,连忙解下腰间环首刀,赔笑着说道:“理应如此!理应如此!上官还有何吩咐?” 孟县军的屯长思考了片刻,眼睛一亮,有了主意,说道:“可否劳烦尔等去找些草绳?” 很快守军便真的拿来一堆草绳。问道:“上官要此物何用?” “劳烦尔等将自己缚紧!” 守军屯长冷汗浮现额头,结结巴巴的说道:“上……上官,莫……莫……莫要玩笑……” 周围瞬间一片拔刀声,无数雪亮的长刀与矛刃对准了手无寸铁的守军士兵。 吓得守军将士面无人色。 “现在尔等还觉得某在开玩笑?” “上官息怒!某等这就自缚!” 第十八章剃发不留头,留头不剃发 在阳曲县纳入版图后的第三天,这个近乎被汉室遗忘的边缘城镇里。 云集了上千名矢志收复汉家失地的青壮军人。 他们的名字无人问津,但他们的雄心却堪比天高。 孟县麾下足足一千三百名军人肃立在城头前没有一丝声响,严整的方阵一片肃杀。 晚春的风吹过,让围观者顿觉不寒而栗。 张瑞在一群将官的拥簇下走上城墙,对着自己麾下的赳赳武夫,只觉胸口尽是豪迈。 男儿所思所想,无外如是。 麾下铁甲十万,涤荡九州清明! 剑锋所指,众军奋战! 遂大声吼道:“将士们!” 城前顿时传来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回应。 “诺!” 无数将士发自内心的拥护,声音雄壮、响如雷霆。尽显男儿豪气干云、英雄本色! 权力的味道是如此迷人!大军的豪迈让人怦然心动。 张瑞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喊道:“某曾立言带尔等驱逐胡虏,收复山河!” “今日!某就带领尔等践行此誓!” “自即日起!凡我大军马蹄踏过之处!” “或编户齐民!或化为齑粉!” “凡我治下!剃发不留头!留头不剃发!” 无数将士兴奋的高举手中刀枪,声嘶力竭的高呼。 “誓死追随主公!” “誓死追随主公!” “誓死追随主公!” 军心可用,一众将校都大受鼓舞,恨不得立即奋勇杀敌。 张瑞便不再多言,拔出腰间利剑,振臂猛挥,命令道:“全军出发!” 今日除了伤兵与留守两县的守军,张瑞麾下可谓主力尽出。 虽然大军衣装还是斑驳杂乱,甲胄五花八门,甚至许多还是赤裸上阵。但气势雄壮,战意高昂,所有人都对建功立业充满信心。 事实上拥簇在张瑞身边的一众将校非但觉得胜券在握,更多的是对主公如此重视,感到奇怪。 在这个一汉当五胡的时代,驱逐一个小小的乌桓部落,如此兴师动众,若不是张瑞此番威信正隆,怕有人要说一句小题大做了。 但,他们哪知张瑞来自后世,深知即将到来的五胡乱华,胡族对中华大地茶毒何其深远。 所以针对游牧民族的行动,张瑞宁愿以狮搏兔,也不愿出现一点偏差。 最后,张瑞也想亲自去见证一下这个时代,战斗力最强的胡族,究竟战力如何。 根据史书记载,乌桓战斗力一直是强于鲜卑、匈奴的。 乌桓部落习俗是推举有勇健能理决斗讼者为大人。大人传袭无需父子相承,亦无兄终弟及。这保证了乌桓部落经常处于战斗力强盛状态。 “无世业相继”导致乌桓部落姓氏经常改变,以大人健者名字为姓,大人替换,乌桓部落的名字就会替换。 这也导致乌桓一直没有很强的凝聚力。 所以乌桓突骑在汉、魏、晋三朝都是天下名骑。 但也有数十万人惨败于曹操奇师的大溃败。 这样自相矛盾的战斗力,张瑞必须亲眼见证,才能为日后对抗北方五郡乌桓、匈奴的战略打下基础。 …… 被张瑞征讨的乌桓部落名为仆骨,原是雁门乌桓的一支。 中平五年并州胡族叛乱,攻杀刺史张懿后,并州一片混乱。 仆骨大人就看好了阳曲这块地广人稀的土地。 带领部族上下共六千余人举族搬迁至此。 在搬迁之前,仆骨大人早已打探清楚。 新任并州刺史丁原忙着对付叛乱的休屠等主力匈奴部落,平叛大军在一个名叫吕布的飞将带领下正深入南匈奴大本营西河郡,在那里杀的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并州主力完全没精力理睬远在太原的一支不起眼乌桓部落。 而只有两千人的太原郡兵,除了要防备刚刚在境内肆虐不久南下河东的白波军外,还要驻防大陵县。 那里是整个太原的核心精华区域,有完善的湖泊、河流灌溉区,有盐田、粮仓。还有大汉孝武皇帝设置的天下三十六处铁官之一。 仅是防军力就已捉襟见肘,能调来驱逐自己部落的军力不会超过五百人! 这个规模的汉军,仆骨觉得自己发尽部落内每个能战之士,能凑齐三千控弦,足以胜出。 即便一汉当五胡,部落还多出五百勇士呢! 乌桓古老相传的谚语里,越是怕狼来,狼越是在你附近徘徊。 仆骨大人正想着如何应付汉军,一名牧民就连滚带爬的冲进帐篷里。 脸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巨大伤痕,血肉外翻暴露在空气中,每次说话都让这个饱经风霜的汉子泪流满面。 声音中充满了恐惧,喊道:“大人!大人!汉军!汉军!数不尽的汉军!数不尽的汉军杀过来了!” 仆骨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用大声呵斥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惧,问道:“数不尽的汉军?怎么会有数不尽的汉军!最多只有五百!” 还没等牧民回答,又一名牧民冲了进来,对仆骨喊道:“大人,汉军游骑杀到部落门口了!出去打探敌情的牧民都被射杀在路上了!冲不出去!只有在周围放牧的牧民侥幸逃回来报信。” 仆骨一把扔下手中抓着的牧民,知道再逼问下去,他也给不出重要的情报。 牧民愚钝,又匆忙逃窜,哪分得清汉军有多少人。 只要人数超过一百,对他们而言都是数之不尽。 或许事情没自己想的那么糟! 冷静下来,仆骨吩咐道:“去通知每一个人,带上武器,跟我迎战!再去通知仆骨力猛,让他带上部落精锐士兵,前去打探汉军详情。” 想到仆骨力猛,仆骨心中放松了许多。力猛是部落里最强壮的勇士,力大无穷,且射术精湛。三岁便能骑羊射鼠,十岁就可独自射杀草原上的野狼。成年以后,部落里更是没有人能当他一拳。 若不是头脑不太灵活,自己都想培养他做下一任大人了。 即便如此,仆骨还是将部落里最强壮的一百名牧民交给他统领。负责跟其他部落争夺草场,驱赶其他部落的牧民。 任何战斗,只要力猛出战,仆骨部落就没有输过。 这也是仆骨大人敢带部落南下的一个重要原因。 第十九章阵战乌桓 张瑞这一侧,张白骑正一脸懊恼的向张瑞请罪,说道:“主公,某未竟全功。有牧民逃脱,请主公责罚。” 张瑞心中也大为遗憾,有牧民逃脱,对方就能在自己大军抵达前做好准备。 偷袭失败,接下来只能打一场正面对垒了! 以乌桓的强悍,也不知道要有多少将士,埋骨沙场。 但张瑞也知道,此次不能怪张白骑。 毕竟搜罗了孟县、阳曲两县所有马匹,加上郡兵战败的缴获,全军上下也只有不到五十匹马。其中还有不少是驽马。 能达到如此战果,更多靠的还是士兵精湛的骑术与超神入化的射术。 宽慰了一下自己手下大将,让他下去整备待战,张瑞便找到了高顺。 这是自己手中的最强王牌,尤善堂堂之师,击溃正面强敌。 见到高顺,张瑞开门见山的问道:“高军侯,全军交由你指挥。可有把握击溃这支乌桓部落?” 高顺其实不甚清楚,主公为何如此谨慎。 以汉军的经验,与胡族交战,难的是如何找到这些居无定所的游牧部落,并逼他们在自己挑选的战场上接战。 眼下,天时地利人和都在己方,即便是那个世家纨绔王晨来指挥,也能取得大胜。 除非对方有光武皇帝一般的运气,天降陨石正中孟县大军。 除此之外高顺实在是想不出会输的理由,便端正站姿,以右手锤心口,郑重的承诺道:“必破此虏。旦有差池,顺提头来见!” 我只要赢!输了,给我一百个你的人头也不好用! 又一次张瑞怀疑眼前这个一脸阳刚坚毅而又骄悍的将领,究竟是不是历史上那个沉默有威严的高顺。 怎么一点悲情将领的感觉都没有? 但本着用人不疑的原则,张瑞还是退到一边。将全军指挥权交给了眼前这位悍将。 虽然不确定是不是历史上那位悲情名将,但眼前高顺的表现是完全对得起张瑞的信任。 孟县游骑将对方所有探子死死的压制在部落里。利箭射翻了营内的篝火,引起一片不小的火势。 有了例子,一处处火盆很快便被射翻在帐篷上,整个部落内,到处都是火焰。 这随手之举,居然起到了难以置信的重要作用。 数不清的牧民扔下武器,跑回自己家中灭火。 及至孟县大军逼近这支部落门口,见到的就是一片匆乱景象。 数不清的牧民在部落里来回奔跑,哭爹唤儿声混合着粗鲁的叫骂声,竟然盖过了军队的指挥声。 列阵在部落前迎战的人数,看规模居然仅跟孟县大军不相上下。 仆骨大人此刻正在大发雷霆,对着身边的亲信大吼道:“仆骨力猛现在何处?怎么还没见到他!” 身边亲信哪敢在这个关头触霉头,一个个都低头不语。 气的仆骨举起马鞭便抽,喝问道:“舌头让人割了?还不快讲!” 被打得哭爹喊娘,没办法,终于有人开口答道:“力猛言家中母马即将产子,他在家中助产。稍后便来!” 仆骨只感觉太阳穴一阵鼓胀,差点眼前一黑昏死阵前!大吼道:“还不去催!” 亲信们带着哭腔答道:“催促的人都挨了他的拳头,正倒地不起呢!” 对话没能继续进行,对面已经响起雄壮激昂的鼓声。 伴随着军人嘹亮的口令:“放箭!” 一阵密集的箭雨从天而降! 牧民们哪有资产配置铠甲,只能用肉身硬抗弓箭,顿时倒下一片,阵地上到处是伤兵哀嚎。 游牧民族的弯弓射程不如对方,又无甲胄,完全无法与之对抗。现场宛如屠杀! 仆骨怒火攻心,哇的一声吐出一口心头精血,气势变得萎靡不振,最后强撑着下令道:“冲过去,杀光汉狗!” 利箭如雨,无数衣衫褴褛的部落勇士挥舞着弯刀倒在了冲锋的路上。 但野蛮凶悍的蛮夷战士还是顶着巨大伤亡冲到了孟县大军身前。 孟县一群骄兵悍将,又怎会放任对方逞凶! 几乎是同时,一群基层军官大吼道:“收弓!跟某杀光这群蛮夷!” 密集的长矛被举起,雪亮的利刃折射着耀眼的光芒,仅看一眼就让人不寒而栗。 “冲!” “冲!” “冲!” 军官们激情豪迈,凶残程度完全不亚于他们口中的蛮夷。 一支支长矛带着巨大的惯性彻底洞穿了蛮夷的身躯,矛刃上挂着各种碎骨与脏器。 两支凶残的部队终于冲撞到一起,战场上一片刀光剑影,掀起无数残肢断臂。 一切的计谋、一切的算计、两支政权的命运最终都还是要靠将士们手中的刀剑来决定! 在中军观战的张瑞急的破口大骂:“神他妈的冷兵器时代一支部队伤亡百分之十就要崩溃了!” 这支乌桓部落的蛮夷在徒步冲锋的路上倒下就不止一亭! 前线每时每刻都有孟县的将士在伤亡,每一秒对张瑞来说都是煎熬。 自己最精华的部队,最拥戴自己的将士,就这样牺牲在一支籍籍无名的乌桓部落手中,每每思及至此,张瑞就感觉心头在滴血。 关键是,这支乌桓部落的骑兵呢! 怎么到现在还不出场。 高顺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这支骑兵,游刃有余的又派出两名屯长率部提供箭雨压制。 两百名弓箭手自信满满的拉满弦,箭雨漫过交战的前线落在蛮夷密集人群的中间,引起一片哀嚎。 身后传来的惨叫声,惊得正在厮杀的部落勇士们心神不定。很快便被孟县将士乱枪戳死。 最中间的那屯将士在箭雨的掩护下硬是骁勇的将蛮夷杀退数十步,深深冲撞进蛮夷军阵当中,远远的将同僚甩在身后。 看的张瑞一阵揪心!恨不得跑到前线去狠踢这名屯长的屁股!别冲那么快!万一被乌桓人包抄了后路怎么办? 事实上战阵中的乌桓人可没有张瑞那份悠闲,汉军的剽悍简直突破想象,完全不像是郡兵,无论是战阵配合还是杀人技巧,都远超乌桓人一大截。 再加之甲胄精良,利刃锋利,战意高昂。 乌桓人被正面之敌压得气都喘不上,哪还有心思去包抄侧翼。 只有张瑞无所事事,一会儿恨不得去拉住那些狂飙猛进的屯长耳朵,让他们放慢脚步。 一会儿又恨不得去踹那些激战厮杀的屯长屁股,让他们赶紧突破敌阵。 一会儿又想叮嘱那些弓箭手把箭射远点,别误伤友军! 第二十章乌桓突骑 胜利就在张瑞抓心挠肺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到来了。 前线将士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打破了张瑞的一切焦虑与不安。 胜利来的如此梦幻迅捷,又是如此理所当然, 没有故事中的神机妙算,也没有游戏中的精彩微操,没有什么伏兵奇袭,没有什么骑兵背刺。 有的只是三军奋勇,靠的全是将士用命! 孟县大军就是如此堂堂正正的杀穿了乌桓人的阵地。 用长矛利剑,凭强弓硬弩。 杀光一切敢于斜眼直视孟县军旗之人。砍下一切未对军旗叩首的脑袋! 有组织的抵抗被击溃,部落里的散兵游勇更是掀不起浪花来。整个部落陷入刀山火海,凡是没有跪下的青壮都被乱枪戳死。凡是试图抵抗逃跑的,都被射杀在原地。 男子的哀嚎,妇孺的哭喊,持续飘荡在部落的上空。 部落外被将士们拥簇的张瑞还是处于不敢相信的状态。 那么野蛮凶悍的乌桓人就这么败了? 那硬抗箭雨,不顾死伤,前仆后继的乌桓勇士就输在了堂堂正正的对阵上? 他们的骑兵呢? 名动汉魏晋三朝的乌桓突骑呢? 如果真的有这么一支骑兵,又怎么会无视自己的部落陷入一片火海,正惨遭屠杀。 怎么也想不明白的张瑞找到高顺问道:“高军侯,为何此战未见乌桓骑兵?” 高顺指向正在收拢乌桓战马、兴高采烈地将士们,说道:“战马即便在游牧民族亦是最昂贵之物,数量稀少。我军神兵天降,他们如何来得及聚拢分散各户喂养的战马?” 难怪高顺不断增兵,连绵不断的攻势,打得乌桓人节节溃败。 况且,即便真的有这么一支骑兵,恐怕也难改结局。 因为高顺始终在身边留有三屯人马,既是护卫张瑞,也是以防伏兵。 想到高顺只用步兵千人就正面击溃了乌桓部落,张瑞觉得乌桓人似乎也没传说中那么厉害嘛。为什么乌桓突骑,会如此出名? 高顺解释道:“京师的北军五校中越骑校尉部即多为内附乌桓人。由汉室供养,专司武备,甲具精良的乌桓突骑,骑射如飞,骁勇异常,可谓名师劲旅!至于乌桓内部骑手,不过是骑马猎人而已。” 张瑞心中疑惑终于释疑! 乌桓人的战斗素质很高不假,可在部落里一直是游牧放羊,并没有很强的军事素养。 就像今天,敌人都打上门了,牧民还没有完成集结,甚至有人因为家中牲口产子这种事就敢拖延命令。 这种散漫的作风,无组织无军纪,又无利刃硬甲,打仗全靠一股狠劲猛冲,如何是大汉精锐边军的对手。 可一旦被朝廷征调,参与平叛。一支全副武装,随时待命的乌桓骑兵,又的确是一支劲旅。往往两三千人就能打得上万叛军溃不成军。 总结起来乌桓人在防御战中,大概不如一群羊。但远离故土,远征他乡,又会变成一群嗜血的恶狼。 乌桓人已经掀不起浪花来,张瑞就不再这里浪费时间。留下张白骑负责肃清残敌,清理缴获。自己则带着高顺与三百将士返回阳曲县。那里还有一堆烂摊子要处理。 县城内风平浪静,让众将士大感失望。 这阳曲县的豪强如此胆小,只留下空城,他们也不趁机夺回! 最是厌恶这种龟缩在坞堡中的鼠辈。 派将士一个个攻克这种防备森严的坞堡,也不知要死伤多少人! 县衙内,张瑞头痛不已。 徘徊了几圈后,对亲卫说道:“将阳曲县令请来!” 阳曲县令自被高顺俘虏后,便一直被囚禁在县衙后院内。除了不能外出,倒也是没受什么虐待。 很快这位面白体胖的县令就被请到了张瑞面前。 相较于孟县县令裴绍,那终日在田间奔波,久经风吹日晒的粗糙黑脸。 这位阳曲县令就显得养尊处优了。 在并州这苦寒之地居然能将自己养的白白胖胖,也实非易事。 一名屯长绕着他转了两圈,拍了拍他肩膀,啧啧称奇道:“你这厮一身肥膘恐尽是民脂民膏?” 阳曲县令并没有裴绍一般胆气,讷讷不敢言语。 张瑞便将那名屯长斥退,温言细语的对阳曲县令说道:“县君请入座。勿要紧张,某等非是嗜杀之人。” 但被一群杀人如麻的剽悍将士盯着,又怎能放松下来,即便入座,屁股都不敢挨着腿。 “还不知县君尊姓大名?” 乍听如此一问,惊得阳曲县令一屁股瘫坐在地。 休矣。这是是盘问某姓名为某坟前立碑! 亦不知某碑文上回如何言某!有阳曲县令,半生碌碌,身极胖,后遇戝,卒! 已抱有死志的县令只觉一身压力尽去,十分坦荡的跪坐在席,仿佛化身苏秦张仪,侃侃而谈:“某清河崔氏子弟,名琳,字长羽。治阳曲两年,今后这阳曲便交由诸位了!” 张瑞哭笑不得,不得不安抚一下这位不断给自己加戏的崔县令,说道:“县君,吾等绝非嗜杀之人,亦不会插手阳曲政务。财、政、军,三方分离。只要日后县君不茶毒百姓、胡作非为,这阳曲政务还是需仰仗崔县君多担待。” 当然最重要、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张瑞麾下全是杀人不眨眼的莽夫,能认识自己名字的“文化人”都挑不出十个。就算接手了阳曲县政务,也是抓瞎。 崔琳一愣。这是何意?不砍某脑袋了? 这茶毒百姓自己也没做过啊。 那把自己请来是何意? 不能再任由这位戏精再脑补下去了。 张瑞直接点明来意,说道:“此次请县君过来,是有关豪强之事想向县君请教。” 豪强? 尔要说这个某可就不困了! 在阳曲,没人比某更懂豪强。 好在他还记得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没有得意忘形,双手拱礼,回道:“不敢当。琳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为将军大计,提供一点浅薄意见,以供参考。” 张瑞点了点头,这位崔县令也是个有分寸的人,谨小慎微,求生欲极强。 倒是好打交道,便说道:“某想知晓,这阳曲多少豪强。实力如何。为何此番某等征战在外,没有任何豪强起事。” 第二十一章少年郭淮 阳曲县衙内,济济一堂的将官们都在侧耳倾听崔琳的高谈大论。 这让一直以来备受掣肘的崔县君莫名产生种一展抱负的错觉,侃侃而谈道:“刚才说到阳曲在籍数一千七百户有余,全县人口八千三百有余。需知只一山之隔,冀州同位置的县城内,仅登记在册的户籍就有上万户。此绝非正常!” 张瑞点了点头,前世自己是农村孩子,出生于一个山沟里的农村,那个村子算比较大,足足有两千多人。 而整个阳曲县地势平坦,即便没有化肥,也不应该只有后世区区三四个山村规模大小。 这一千三百户的数字也太夸张了! 见众人都不由点头赞同,崔县君备受鼓舞,继续说道:“某曾困心衡虑,以为造成如此结果有二。” 吸引到众人的目光,崔县君缓缓竖起一根手指,道:“其一自然是太原乃是我大汉扼守北疆之门户。西为南匈奴王庭所在西河郡,匈奴叛军时年便自美稷掀起叛乱,南寇河东,东略太原。雁门乌桓亦不时南下劫掠,阳曲县百姓饱受战乱流离之苦。生民无多!” 这条原因,所有人都深感认同。 自从汉室将乌桓与南匈奴置于并州,北部五郡就几乎不为汉室所有。 太原作为汉室控制的最北方边缘重镇,可谓久经战乱,人口稀少已是必然。 而且张瑞知晓,建安年间,曹操就将阳曲废置,曹魏一代名将郭淮的家乡,自此彻底沦为乌桓所属。 想及此,张瑞感慨,说不定今日一战,彻底改变了阳曲被异族铁蹄践踏的命运。 理论上郭淮应该感谢自己,帮他守住了家乡。 也不知道这家伙现在躲在阳曲县哪个角落里。 说完战乱,崔县君缓缓竖起第二根手指道:“这其二自然是因为县中豪强。” “百姓不堪赋税之中,又为躲避兵灾,纷纷投身豪强名下,结坞自保。如此,孟县共有五家豪右。其中少者有众数百,多者部曲上千。累计户籍多于县籍。” 说到这里,崔县君一脸伤感,道:“便是有如此豪强掣肘,某于县中无计可施,碌碌此生,竟至髀里肉生!” 原来这身肥肉不是民脂民膏,而是宅出来的! 众人不禁大笑。 但想及那部曲上千的豪族,张瑞又不禁头痛。 这不就是阳曲版的曹仁、许褚吗?豪杰并起,聚众千人,周旅淮、泗之间。 如果对方固守坞堡,孟县大军死伤殆尽也不一定拿的下来。 一名脾气暴躁的屯长当即怒骂道:“拥众上千,却甘心做个绿毛龟?某等全军尽出,也不敢来夺城!一群鼠辈!” 一众将校破口大骂。 让他们去攻城拔寨,他们现在是不肯的。远远骂几句,一逞威风,却谁也不甘人后。 等一众将校骂累了,崔琳才敢弱弱的开口,道:“诸位将军怕是误会了。这阳曲豪强皆已郭氏为首。是故大司农郭公讳全授意,驱虏攘夷,扫除胡尘,乃社稷义战,夷夏之别。诸夏子孙不得掣肘。” 东汉的三公九卿如此之多。 仅一个太原就有一个故大司农郭全和一个未来的司徒王允。 不过这个故大司农郭全还算是深明大义。懂得哪怕华夏子孙在长城内把狗脑子都打出来了,也绝不便宜了一群胡虏。 兄弟阋于墙,外御欺辱。 孟县将士们也不是不分是非好歹之人。虽然对方帮了倒忙,但在立场上让人无法指责。 接下来如何是好?果真大军合围?将这位深明大义的老夫子乱刀砍成碎片? 满堂静默不语,只有崔县令不死心,小声嘀咕道:“在阳曲,某的话亦不如郭氏有威信。将军欲治阳曲,必先降郭氏。郭氏降,则豪强皆降。” 张瑞扫了他一眼,吓得这位求生欲极强的县君再不敢挑拨、加戏。 若说在座诸人,最恨郭氏的恐怕就是这位崔县令了。张瑞等人都要靠后。 毕竟崔琳在这里当了两年的吉祥物,除了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以外,没有任何成就。堂堂一个县令,说话还不如郭氏家的幕僚管用。 换成谁都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况且除掉豪强,张瑞等人又不插手政务,以后阳曲还不是他崔县令一言决之? 沉默了片刻,张瑞问道:“现如今郭氏谁人主事?” 崔琳立即答道:“郭老太公颐养天年,在山水间修身养性,非大事一般不予过问。家主郭緼现今为雁门太守,远在雁门,书信不便。现如今郭氏由其嫡长子郭淮主事。” 张瑞大喜,问道:“郭淮?” 崔琳见张瑞似是对这位郭淮很感兴趣,便着重说道:“郭淮如今只有十八,但极为聪慧,弓马娴熟,而又性情稳重,有名将之姿。是故,郭氏早早给他起了字,曰伯济。将整个郭氏交于其打理。” 郭淮,郭伯济!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张瑞大笑,感兴趣的问道:“在其手中郭氏发展如何?” 崔琳略微沉思,答道:“不好评价!其曾言天下将乱,置田产无用,当广置武备。是故郭氏田业渐不如其他豪强,而武德日盛。某以为其势恐不能久。” 听完张瑞暗赞一声,此子果不愧为曹魏名将! 这份眼光就不是崔琳这种平庸之辈可以比拟的。 现如今是中平五年,并州率先乱成一团。白波军起义、匈奴乌桓联合叛乱,在河东、西河跟并州军和护匈奴中郎将等平叛大军打得血流成河。 等明年进入中平六年,从汉灵帝死,天下大乱的趋势就像历史被按了快进键。 到董卓废立皇帝,迁都西京,天下群雄并起,整个过程也不过短短两三年的时间。 能看出天下将乱,这种人才无论如何都要纳入麾下。 “替某约见这位郭伯济!某欲跟他面谈诸多事宜!” 崔琳面露难色,说道:“琳务必将信传到,却不敢保证郭伯济必来。” 张瑞自信一笑,道:“尔只管去传信,某相信郭伯济必定会来!” 第二十二章核算战功 次日,张白骑押送着所有缴获的俘虏和牛羊返回阳曲县城。张瑞麾下陷入一片欢乐的海洋。 如此大胜,少不了杀猪宰羊犒劳将士,苦寒的并州士卒吃的满嘴荤腥。 肉块入腹,从胃里传来暖洋洋热量,只让众人幸福感爆棚,士气高涨。 与此同时,相熟的将士们坐在一起,大声炫耀着自己的战功,盘算着连番大胜过后,自己能斩获多少勋田。 越是盘算,众人就越是是眉开眼笑,生活从未像现在一样充满希望。 热闹的营中忽然传来一阵惊呼,无数将士围绕在一名雄壮大汉身边,传来一声声赞叹。 “已算过七次,汝这厮仅凭军功便可获勋田二百亩!二百亩!” “谢玄,汝这厮要发达了!勋田可世代传承,且无需纳税!汝家婆娘终于不用跟着汝受苦了!” “二百亩勋田?谢玄,汝这背德肮脏货是砍了多少人头?” “二百亩勋田!接下来一辈子,什么不干。躺着收租都能活的很滋润了!” “谁?谢玄!?那个天诛贼子!也配有这种好命?主公真是仁慈!在其他郡县,这种背德之徒,不被饿死就谢天谢地了!” 被围住打量的汉子身高八尺过半,虎背熊腰,是位胳膊上能跑马的猛士。 只是此刻这位猛士一脸茫然,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能有如此好命。 勋田二百亩,加上主公前番分给自己夫妻的露田。自己家中竟有近三百亩良田! 以前县里的亭长、里正等大人物,家中也没如此多的田业吧? 美满生活如此梦幻,似乎近在眼前。 可谢玄想到自己的名声,又不禁担忧起来。 如果主公知道自己是的名声后,这勋田两百亩的战功还能作数吗? 就在距离谢玄不远的县衙内,张瑞麾下高层济济一堂。 连番大胜,高层也被喜悦氛围所笼罩。 酒过三巡后,张瑾站了起来,说道:“主公,某有个喜讯,欲为诸位助兴。” 能让张瑾这位沉稳军人如此喜形于表,看来的确是个值得庆贺的好消息。 张瑞兴致勃勃的说道:“是何消息。张叔快快讲来!” 看起来还蛮郑重的,张瑾跟身后一名书吏对着竹简仔细确认了一番后。才由书吏捧着竹简走到大堂中间。 这是文献太长,张瑾识不得那么多文字? 众人顿时被吸引了兴致,纷纷放下酒食,将目光投向堂中。 只见书吏缓缓展开竹简,念道:“吾大军破晋阳军在前,克豪强于后,及至乌桓仆骨部乞降。所获物资盈三仓而充五库。” 张瑞不禁一笑,这文案是谁写的!也太夸张了。不过看来的却是斩获颇丰了。 “共获铁甲三十八领,皮甲三百四十有五。长矛一千七百八十有余,刀剑六百七十二把!” 停顿了一下,书吏着重说道:“汉弓四百又三四三副,箭三万五千有余。汉弩七十二,弩箭六百余!乌桓劣质弓一千三百余。” 听到这里,将士们传来一阵欢呼。 虽然防具依然捉襟见肘,精良铁甲更是只有区区三十八领。但武器却是充裕了太多! 尤其长矛和弓箭。 长矛装配每个士兵且尚有富余。这对中低层军官而言尤为重要。足以保证每个小队战斗力大体相似。很多指挥就会顺畅许多。 弓箭的重要作用就更不用说了。弓箭充分的一方在战场上的优势实在是太明显了。 虽说冷兵器时代大部分杀伤都是在近战过程中产生的。 但一方进攻撤退都有箭雨压制掩护,另一方全靠猪突莽撞。双方在士气和信心上的差距就不可同日而语。 张瑞随即打断了一下书吏的汇报,说道:“立即将弓箭和长矛配予每位将士。汉弓不足的便先用乌桓劣弓替代。次月全军阅武,但有一个士卒开不得弓箭者。自伍长以上皆免!” 最后一句话一出,所有人顿时全身一震。这种军令一下,都看出主公的决心,谁也不敢糊弄了事了。 一个士卒使不得弓箭,自他所属的那一伍开始向上递推,先是伍长贬为士卒。该伍所属那一什,什长贬为伍长。该什所属一队,队率贬为什长。该队所属屯,屯长贬为队率。最后及至军侯贬为屯长。 张瑾、张白骑、高顺三位军侯可没一个丢的起这人!一个个纷纷瞪大了虎目,眼神不善的望着堂中自己麾下屯长们! 现在让尔等吃个痛快! 稍后不把尔等老皮给练掉三层都对不起主公殷望! 哪个敢出一次差池,看某不把尔给生吞活剥了! 一众屯长们感受到来自主公和自家老大的双重压力,只感觉后背冷汗直冒。 却是心中暗暗发狠! 不用等军侯来生吞活剥了! 但凡有哪个憨货箭中不了靶!某就将他伍长以上什长、队率脑袋亲手塞进茅坑里! 外面兴高彩的将士们纷纷感觉后背一寒,一种大事不妙的预感。 还不知道来自主公的命令被一层层放大,从开得弓箭到屯长这一层就已变成不得脱靶。等到了伍长那一层,恐怕,哪个士卒不能命中靶心,能被凶神恶煞的伍长把屁股踢烂。 书吏只感觉屋内忽然杀气纵横,缩了缩脖子继续念道:“及大军破乌桓,共缴获种马十七匹,战马两百三十六匹,马驹一百三十二匹。” 如果说刚才还是杀气四溢,那此刻杀气已近乎凝成实质。 三位军侯几乎是同时从案席上跳起,半跪在张瑞面前请命道:“主公,务必将这批战马交于某!某定能训练出一屯骁勇善战的铁骑!” 说罢,三人谁也不肯退让的望着彼此。眼中杀意恨不得将对方身体戳个千疮百孔。 手下握有一支百战铁骑,作用实在是太大了。 无论是打探敌情,还是断敌粮道,甚至克敌制胜,都是不二法宝! 现在什么同袍情谊,什么黑山同僚统统先靠到一边去。 先把这支骑兵组建权争到手再说! 关键时刻,最近一直忍住没找张瑞诉苦的张白骑,忽然不顾形象的踞坐在地,撸起裤脚指着自己满是腿毛的小腿,哭喊道:“主公,白骑命苦啊!” 张瑞捂脸,顿时知道这厮要说什么了。 果然,就见这汉子明明乐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却嚎啕道:“主公,张军侯跟高军侯都在战场上战的酣畅淋漓,军功无数。只有白骑命苦!到处狂奔,小腿都跑瘦了足足三圈!” 我看你那小腿比我腰都粗!怎么就跑瘦了? 但张瑞自知这事自己理亏,也不让他再说下去了,当即说道:“张军侯所部迅捷如飞、骁勇果毅。所缺者唯骏马而已,便将这批军马交于汝部了。” 张白骑见好就收,一个鲤鱼打滚就从地上站了起来。 说到正事也不敢含糊,以用手锤胸口,肃杀的说道:“必不负主公厚望!骁骑旦有废弛,某提头以谢主公!” 见此,两位军侯便不再多言,退回自己坐席。 第二十三章粮草之重 等张瑾汇报完,张瑞便接着话题望向裴绍,问道:“裴县君,孟县如今流民安置如何。人口、粮秣可有名数?” 裴绍冷哼一声,道:“某大汉官员,无需向贼子汇报。” 气的张瑞牙痒痒,一众将校纷纷破口大骂,拔出刀剑便要将其乱刀砍死。 好在王凌及时拦在裴绍面前,说道:“莫要动刀剑。某替裴县君回答。” “黑山军入孟县前,孟县有户千二百,口五千八百。后大军连克豪强坞堡,获隐匿户籍一千八百户,口一万一千余人。” 这份数据,张瑞还真是第一次看。仅隐匿户口就近两千户,平均每家豪强有三四百户,难怪可以凑出上千的部曲发起叛乱。 “后有裴县君披星戴月,招徕流民、安置户籍,又新增三千八百户,口一万四千有余。” 张瑞皱眉,不解得问道:“豪强隐匿户籍一千八百户便有一万一千余人。何故流民三千八百户仅有一万五千口?” 王凌解释道:“豪强隐匿百姓虽苦,却有果腹之食,有立锥之地,故每户口数较多。而流民饱经战乱、颠沛流离,易子相食,多为苦寒人家。故口数较少。” 张瑞连番大胜的兴致顿时消散了许多。在华夏大地上,又发生这种易子相食的惨剧。 自己这点小成绩,在历史大势面前,连朵水花都激不起来。必须尽快壮大起来,从而保护更多的同胞免受战乱流离之苦。 看到张瑞悲天悯人的表情,一众军汉没什么感触,裴绍跟王凌倒是大感意外。 实在是没想到他一介流寇头目,居然会有如此仁爱一面。 随后张瑞站起来,喝退手下持刀挑衅的将士,对着裴绍、王凌和崔琳躬身深深一礼,说道:“某手下俱是一群莽夫,征伐胡虏或许可行。但这抚境安民之事,实在无从下手。还需仰仗诸位。” 双方沉默了片刻,张瑞说道:“请诸位暂时抛下汉、贼之见。仅看在吾等皆为诸夏子孙的情面上,务必尽快妥善安置流民。每一个死在城外的流民,体内流着的都是与你我一样的诸夏族血,是吾等的手足同袍。” 裴绍大受触动,枉自己自诩饱学之士,心胸、心性却不如一个流寇头目,便站起来对张瑞还礼。 说道:“是某愚昧了。流民之事,某定当拼死以赴。不为汉、贼之辩。若孟县就此沉沦,某不负县令之责。若有一日,王师光复孟县,某愿一死以谢汉室!” 这算是彻底妥协了?意外之喜! 张瑞满意的点头,同时目光饱含意味的望向阳曲县令崔琳。 这位爱给自己加戏的崔县君,此刻又不知道给自己加上了什么设定,总之脸色忧郁、一副悲天悯人的圣人形象,沉重的点头道:“某亦如此,安置流民,阳曲义不容辞!” 接下来的汇报,裴县君就取代了王凌,亲自说道:“现在城外流民估计还要上万之数,俱是因孟县放粮,乞活而来。彼辈无事生产,而日耗粮数百石。” “孟县府库有粮八百石,黑山军入县携粮三千石,破豪强获粮万三千石,加上阳曲府库粮九百石,共计一万七千七百石。” “此外还有缴获乌桓的牛四百五十七头,羊七千四百余只。其中耕牛需拿来耕种,羊可宰杀。” “总共这些物资,除了需供养流民、耕牛、战马,还需贷给家中无粮的赤贫之家。无论如何都坚持不到秋收。请将军早做打算。” 张瑞头痛的想要捂头!这些琐事也要自己亲力亲为。 为什么自己麾下就没有荀彧、诸葛亮这种人才。 整理了一番思绪,张瑞安排道:“首先,孟县不养闲人。人先自救,然后别人救之。所有流民无论男女老幼一律纳入军屯。妥善安置前,集中参与屯田,开荒种田。县衙提供粮种、耕牛、农具。所获粮食三分归流民,七分收入县中。” 裴绍神情一震,屯田之事早在孝武皇帝之时就已在西域有先例。 只是在这中原腹地,大汉国土,一众汉臣还没有想过这种方式。被张瑞提点,众人才想起,这里一切都由孟县军人说了算。 一旦组织屯田,流民就不再是徒增消耗的累赘,摇身一变成为重要的生产力。 要知道孟县、阳曲都是地广人稀的大县,所缺的不过是一个稳定的发展环境而已。若是可以稳固发展,太原可作为龙兴之地。毕竟大唐王朝便是从太原起兵,从而鲸吞天下。 虽是将流民作用发挥出来了,可是该面临的问题还是没能解决。裴绍皱眉问道:“可粮食还是不足以支撑到秋收。况且日后流民愈多,所耗粮食愈重,粮草需尤有剩余方才稳妥。” 粮草!粮草!粮草! 张瑞比任何人都知道这乱世粮草的重要性。 可是去哪里弄到粮草呢? 就算现在张瑞不计死伤的强攻阳曲县豪强,最多也不过获粮万石,不足一月之耗。 之后,孟县数万百姓就只能吃土度日了。 只需熬过秋收,百姓有了存粮,纳税后再还上秋收前于官府处借贷的粮食。整个孟县就再也不必养活数万张嗷嗷待哺的嘴巴。 之后孟县就可以大举扩张了! 可如何熬到秋收? 以战养战?与找死何异! 并州军主力在吕布的带领下就在隔壁西河郡纵横捭阖,张瑞很怕自己太跳脱,再扩张下去,太原郡不能治,引来这位飞将的注意。 那恐怕自己不用等到秋收,脑袋提前就没了。 扩张等于求死。 不扩张等于等死。 张瑞无奈的问道:“为之奈何?” 文牍被翻得哗哗作响,张瑾再次跟几名书吏确认了一番,然后奏道:“主公,此前于豪强坞堡内所获粮草外,还缴获有金四十九、钱五百万。可往他县收购粮草,以解燃眉之急。” “嗯?五铢钱?还有人愿意要此物?”张瑞莫名其妙的问道。 所有人一头雾水,同样莫名其妙的问道:“为何不要?” 第二十四章处置乌桓 彼此一头雾水的对视了良久!张瑞恍然大悟! 固定印象害死人! 张瑞作为一个穿越者知道汉末乱世,经济崩溃,五铢钱失去货币价值。 可眼前,大汉王朝虽然日薄西山,但四百年威信犹在。无论世家豪强、还是普罗大众,都是相信五铢钱的货币信用。 尤其此刻董卓还没有熔炼十二金人,五铢钱乃是大汉境内最主要的货币。 倒是张瑞一直以来陷入思维误区,轻视了五铢钱的作用。 如今误会消除,张瑞当即下令说道:“倾尽所有金钱收购粮草。哪怕溢价亦在所不惜!” 张瑾当即应诺,亲自下去安排可靠人手,乔装打扮,南下收粮。 提及南下,张瑞目光看向王凌问道:“算算时间,王晨的家丁应早已把讯息传回王家了。怎还不来赎人?再不交粮,我孟县可不养闲人!” 王凌以前不想跟他多言,今日被张瑞对流民的态度稍稍打动,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坦言说道:“汝等的如意算盘恐怕要打翻了。以吾叔父之刚烈,孟县等来的不会是钱粮等物,而是一支平叛大军。” 张瑞好心情顿时散去不少。 听王凌一说,张瑞也感觉这像是王允那个老匹夫能做出来的事。 最最扯淡的是,这种不顾人质安危,强行进攻劫匪的案例,在汉朝是有先例的。 最近的一次就发生在灵帝朝,太尉乔玄幼子出游,为人所劫,登楼求货,索取赎金。玄不予。 司隶校尉、河南尹围守玄家,不敢迫。 乔玄瞋目呼曰:“奸人无状,玄岂以一子之命而纵国贼乎!”促令攻之,贼与玄子皆死。 此事距今不过数年,王允必然有样学样,不会轻易妥协。 不把他给打疼了,他是不会轻易妥协的。 再等几个月,丁原就要带兵进京担任执金吾了! 等吕布、张辽、张扬这些杀神带兵去了洛阳。我孟县就南下,亲自自去祁县找你们要赎金! 在此之前,先忍你们一段时间! 这不叫怂,这叫战略忍耐! 孟县众人都汇报完,阳曲县令崔琳才站了起来说道:“此番大军破乌桓仆骨部落,俘获乌桓族裔两千余,解救为乌桓所掳汉民奴隶六百余,当如何安排?” 民族问题可真是难倒了东西方无数帝国。 即便两千年后,物质、精神文明高度发达的人类社会也没有什么好的解决方案。 即将发生的五胡乱华更是将民族矛盾推上了一个历史的最高点。 面对这个尖锐的问题,张瑞属实没什么好的解决方案。 索性一刀切,说道:“汉民如孟县故事,编户齐民。务必妥善安置!” “乌桓部族,无论男女老幼一律先纳入军屯。随后同流民打散落户到各个村落。“ 停顿了一下,张瑞着重强调道:“自今日起,公众场合一律不准说乌桓、匈奴、鲜卑等族语言。违者截舌!三月后,不会说汉话者,无论男女老少,斩立决!” 崔琳脸色一白,讷讷的张了张嘴,想替乌桓老人求情,却最终未敢发一言。 以这贼首对流民的仁厚细心,怎会想不到这命令对乌桓老者而言是怎样苛责残酷? 恐怕就是打着森严铁律震慑乌桓青壮的本意。 一件一件安排好两县政务后,天色已渐至黄昏。 张瑞舒展着懒腰从县衙中走出,便见到一群大头兵围在县衙前,探头探脑,逡巡不前。 要知道张瑞麾下,待遇虽好,但军令却森严如山。 士兵此刻理应在军营里饱食犒赏,等候解甲归田,回到自己家中精心照料拿命换来的良田。 但一群士兵却擅自聚集,越过一层层的长官,出现在县衙前。 怎么看都透露着异常。 张瑞立即下令卫兵过去将领头者带了过来。 同时认真考虑,得在黑山军老人里认真挑选一位侍卫队长了。让一个居心叵测的人当亲卫队长,真怕像丁原一样,半夜被部下砍了脑袋拿去邀功。 晟武因为其上次在兵变中的表现,已经被张瑞打发进预备役。给了他一个代军侯的虚衔,明升暗降,去筹建新的府兵编制了。 毕竟现在张瑞麾下也是有两座县城,人口数万的小军阀了。 即便按三国时期十一比例抽丁,也不止一千五百人的部队编制。 更何况,府兵部队平时务农,无需俸禄、补给,提前组建训练,完全有益无害。 这也导致张瑞手下一直没有一个使着趁手如意的心腹。 很快亲卫们便领着一名身材雄壮,堪比人形暴熊的猛士走了过来。 虽然对方仅是徒手,却也令周围的卫士倍感压力,纷纷手握刀柄,往张瑞身边靠了一步。 甚至已经想好,如果对方暴起发难,便是拼尽性命也要抱住对方的大腿,拖到援军赶来。 张瑞站在台阶上,才堪堪视线与这位猛士平齐。以张瑞瘦削的身材,跟对方站在一起。就像森林里的小白兔,面对嗜血的巨熊。 若不是周围尽是带刀铁甲,张瑞怕是自己能被震慑的话都说不出来。 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胆怯,也为了维护主公的威严,张瑞故意脸色肃杀的问道:“何故聚众滋事?视某军法为儿戏?还是以为某斩不得尔等首级?” 军法铁律,看来还是有威慑性的。 一群围观的将士顿时被吓得缩了缩脖子,差点拔腿就跑。 就是当面这位熊罴之士也推金山倒玉柱般跪下,冲着张瑞恭谨叩首,脑袋在冰冷的地面上重重的撞击出一声宏亮的声响。 额头上一片青紫,这位猛士却没有发出任何惨痛声。 跪伏在地上,恭谨的对张瑞说道:“禀主公,某名谢玄。为主公麾下一军士!” 嘶! 张瑞倒吸一口冷气! 这种能生撕虎豹的猛士,在自己麾下居然只是一个最低级的大头兵? 孟县大军已经人才济济到这种程度了? 忍住疑惑,张瑞问道:“既为军士,何不在营中享受犒赏,来县衙何事?” 只见这位熊罴之士,全身绷紧,似乎比张瑞还要紧张。 围在周围的卫士见他表现,只以为他是意图行刺,立即一拥而上,将张瑞护在身后。 第二十五章熊虎之将 十几名侍卫层层叠叠的按住了紧张不安的谢玄,有的以膝盖压住了他的腿腕、手腕,有的用胳膊锁住他的喉咙,有的更干脆整个人就压在了他的背上。 谢玄虎目中满是血丝,脸上尽是对命运的不甘、与对生活的无奈。像是受伤的猛兽般嘶吼道:“某就知晓,世间怎会有如此美事眷顾于某!少君,终究是某拖累了你。” 话音未落,便是仅凭蛮力,挣脱束缚。十几名剽悍勇武的卫兵竟被一齐甩出数米。 远处围观的军士们都惊呆了! 大家来时只是心中疑惑如此丰厚的奖赏究竟能否落实而已,可一丝要跟主公火并的念头都没有过! 谢玄这厮如此鲁莽,可害苦己等。 只需主公一声令下,不远处军营内的上千大军,无需片刻就会齐装满员的冲过来。 作为曾经其中的一份子,他们太了解自己的同袍会有什么反应了。 只要主公一个手势,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将自己一众乱刀砍成碎片。 剁成那种连至亲父母妻儿都认不出来的齑粉! 纷纷大吼道:“谢玄,汝这天诛之人!快快住手!” “汝这无德之人!活该天诛地灭!吾等被汝害惨了!” “汝这猪狗不如的东西!害苦少君还不算!还想害死吾等吗?” 提到少君,暴怒的汉子一身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一顿,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腰背不再挺直,最终扑通一声跪在了县衙前。 无数卫兵端着强弩、长矛冲了出来,将这名猛将围得水泄不通。只等一声令下,就将这鬼神莫当的猛士捅个千疮百孔。 张瑞在一旁看得明白,是卫兵太过紧张,导致这场误会发生。 不过也实在怨不得卫兵反应激烈,这谢玄雄武的身躯仅是对峙就让人压力颇大。再加上他紧张的反应,像极了要暴起发难。卫兵也只是尽忠职守而已。 随后张瑞推开持盾护卫在自己身前的护卫,下令卫兵收起武器,站到一旁。 走到谢玄面前,亲手扶起这位仿若鬼神的猛将,问道:“尔紧张作甚?某军令虽严,却非是容不得尔等陈情进言。尔刚才谈及,世间美事怎会眷顾于尔,是何事?” 谢玄没想过会峰回路转,主公亲自过问。按耐住激动,连忙解释道:“禀主公,某自投入主公麾下,大小数战,无一落后于人。幸有斩获,论功可得勋田两百亩。” 张瑞惊讶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斩获勋田两百亩? 张瑞亲手制定的策勋机制,当然懂得勋田有多难得。 你这是自己一个人砍穿多少方阵!能斩获勋田两百亩? 怕是人头堆起来得有山高了! 没开玩笑吧? 于是十分不可思议的问道:“尔怎会有如此多之军功?” 谢玄只怕主公误会自己冒充军功,连忙如数家珍似的爆料起来,道:“破郡兵一战,某斩首数十,仅腰间人头便有十几。更擒获对方主将、副将,夺得郡兵大旗。” 这…… 想到那画面。一个全身浴血的猛士,腰间别着十几个人头,左臂夹着王晨、右臂夹着王凌,肩头扛着郡兵大旗。 王晨跟王凌两位世家公子,就这么一路与人头为伴,被夹着在战场上颠簸,没被吓出心理阴影来,也实属不易。 没等张瑞缓过心神,谢玄又说道:“破孟县豪强一战,某两次有先登之功,斩首数十,斩豪强宗主一人,擒获宗主一人。” 张瑞听得目瞪口呆,孟县大军并无铁甲,你是怎么做到两次先登还没被乱箭射死的? 紧接着谢玄说道:“破阳曲一战,有县兵夜里叛乱。某第一个赶到,只身杀散上百乱军,平定叛乱。” 张瑞只感觉大脑跟不上他的速度。阳曲发生过兵变自己是知道的,可张瑞一直以为是随便过去了一队孟县将士将他们砍碎了。没想到居然是被人只身杀散。 “破乌桓一战,某斩首数十,有跳荡之功。于中军杀穿敌阵,又复从敌阵杀回。” 这个张瑞似乎是有印象! 那一战的确有一屯将士像是脱缰野马一样,一次次击溃正前方的敌方方阵,狂飙猛进。 拦在他们前方的乌桓人还不如泥土捏的。 张瑞恨不得冲上去踢那个屯长的屁股,让他等一等周围的友军。 原来都是谢玄搞的鬼。 见张瑞似乎回忆起当时情景,谢玄连忙继续说道:“后某亲手斩下仆骨首级,夺得乌桓大旗!军功累计可得勋田两百亩。” 听完,张瑞震撼不已。 如果这一切都如谢玄所说,那这就不仅仅是勋田两百亩的事情了。 这种猛将被埋没,张瑞甚至怀疑是不是有人敢欺上瞒下! 这种军功非但不报,还敢将其压制在最底层。 是觉得自己不会杀人吗! 于是便问道:“汝部军侯是何人?” 谢玄只以为主公要跟军侯确认军功,当即兴高采烈地回答道:“某乃张军侯部。嗯,神行军侯。” 张瑞皱眉。 是张白骑! 以他在黑山军中的地位,有必要去打压一个士卒? 成功了,于他没有任何裨益,一旦暴露,却尽是祸患。他做这种蠢事为何? 很快,张白骑便被卫兵从马厩里唤了过来。 见到张瑞,只以为主公要跟自己探讨骑兵组建之事。率先拍着胸脯保证道:“主公,关于骑兵训练,某已想出几点章程。不出半旬,便可让主公见到成效。” 张瑞抬手止住他的话语,指了指眼前的谢玄,问道:“此人汝识否?” 张白骑只看了他一眼,便不屑的吐了口唾沫,转头对张瑞说道:“某部谁不知此人臭名。他那些污秽事,某怕脏了主公耳朵。” 本来杀气冲冲的张瑞,只感怒气槽瞬间被清空。事情好像跟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张白骑根本就没想过要掩饰什么。 难道谢玄真敢在自己面前搬弄是非?假冒军功? 可只看他蛮力便甩飞孟县最精锐的十几名士兵,他的那些军功也不像是编撰的。而且这种级别的军功,随便一查就可以核对。造假跟送死何异。 其中定是有何隐情。 第二十六章求贤令 虽然有些疑惑,但张瑞还是能理清思绪。 首先对张白骑问道:“谢玄军功,汝知否?” 张白骑点了点头,说道:“斩将夺旗,数次先登,斩首无数。” “既然知道,为何不提拔重用?” 面对张瑞的质问,张白骑毫无愧色,说道:“此人品行不端,德行有亏,难服众望!无人愿在此人手下听调!” 这谢玄究竟做过何事?让人如此鄙夷! 于下不能让手下人服气听令,于上不能让长官报功请赏。 无数将士围观在此,却无一人为其愤懑。 又什么事情能让如此多的手足同袍都共通唾弃? 实在想不出来,张瑞不得不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张白骑。 似乎仅是提起就让人厌恶不已,张白骑完全不掩饰脸上的鄙夷,当着谢玄以及众人的面直接开口说道:“此人盗嫂!故为兄弟们所厌恶!” 这…… 张瑞哭笑不得! 难怪那么同袍战友亲如手足兄弟,却也容不下谢玄。 这家伙干的就是撬兄弟墙角的事。 这种事别说在这个以德论人的时代,就是在后世那以钱论人的时代。 偷大哥女人,也恨不得将他三刀六洞。 兄弟!你嫂子姓潘吗?可你怎么就不能跟武松学习学习! 这现在提拔你都不方便! 不过,张瑞也理解,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嫂子嘛! 如此千军劈易的猛将,就因为盗嫂被埋没在历史中,着实可惜。 张瑞也终于明白谢玄为什么要跟自己强调他军功能获勋田两百亩了。 盖因以他的名声,既然军功都不能升迁了,那勋田还能作数吗? 那些围观的将士们大抵也是在担忧自己斩获的勋田究竟能不能如数奖励。 军法云杀一人而三军震者,杀之!赏一人而三军悦者,赏之! 眼下实在是天赐良机。 如果谢玄这种名声、这种军功都能被奖赏。那其他将士们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想清楚一切,张瑞振臂,所有将士的目光都被集中过来。 “谢玄为名声所累,军功未尝兑付。某今日在此立言,其往日功绩必按功策勋!二百亩勋田一分都不会少!尔等所斩获的勋田,近日亦会如数兑现!” 谢玄激动的全身颤抖,重重的跪在张瑞面前,恭敬叩首。 旁边将士们由心的欢呼起来,山呼万岁。 张瑞满意的露出微笑,很显然,自己在军中的威望再度提升到一个新高度。 随后亲手扶起谢玄,说道:“在论功完成之前,尔便先在某身边做一名亲卫吧。” 谢玄不可思议的指了指自己。呢喃道:“某可以?” 当然可以! 没有人比你更合适做亲卫了! 如此剽悍雄壮的猛士,居然是个情种。甘愿为一女子束手就擒。日后只要盯紧了他的妻子,就可以对这名猛将任意拿捏了。 而且以他的名声,除了在孟县会被重用,去其他地方不被饿死就不错了。 如此,不考虑忠诚,为了生存也不会叛变。 一个人盗嫂就够被人唾弃了,再加上弑主。谢玄只要头脑稍微清醒,就不会走这条路。那恐怕真的会被唾沫淹死。 想到有那么多有才之士,仅因东汉以德取士,便被淹没在历史潮流当中。 不由的便想起了曹操的求贤令,唯才是举,任人唯贤。实在是太适合现今孟县的情况了。有德之士也不会投靠一支叛军政权。那干脆就唯才是举。 于是张瑞便振臂一呼:“自古受命及中兴之君,曷尝不得贤人君子与之共治天下者乎?及其得贤也,曾不出闾巷,岂幸相遇哉?上之人不求之耳。今天下尚未定,此特求贤之急时也。” “孟公绰为赵、魏老则优,不可以为滕、薛大夫。若必廉士而后可用,则齐桓其何以霸世!今天下得无有被褐怀玉而钓于渭滨者乎?又得无盗嫂受金而未遇无知者乎?” “二三子其佐我明扬仄陋,唯才是举,吾得而用之。” 求贤令一出,谢玄只感觉句句直戳自己心坎,激动的浑身颤抖。多年来所受的歧视,郁郁不得志的愤懑,仿佛所有阴云都被一柄绝世利剑劈开,照耀下最光明的光芒。 周围无数围观的人士都心生壮怀激动之情,恨不得立即毛遂自荐,一展胸中抱负。 踮着脚尖拍了拍谢玄的肩膀,张瑞笑着招了招手。 这名雄壮威武的汉子立即恭谨的弯下腰,将头颅低到张瑞方便讲话的高度,侧耳倾听军令。 这态度让张瑞满意极了,以嘉奖鼓励的态度说道:“去府库领一副铁甲。然后去找高军侯报道,今晚且听他差遣。” 对主公的命令,谢玄几乎是无条件执行,毫不详询,便领了铁甲去往高顺处听从差遣。 若说孟县有何优良传统,那一定是宣传方面不遗余力。 阳曲县刚纳入版图,这城墙上就已挂满了蛊惑人心的口号。 历朝历代的政治标语被书写在旗帜上,挂满城墙,随风飘扬。 如今张瑞口述求贤令,很快一众部下便誊抄到一面旗帜上挂到城头。 挂在它左面的旗帜威武霸气,上书“内外诸夷,敢称兵杖者,斩之”。 右面旗帜画风突变就一派浓浓的乡土气息“有田同耕,有饭同食,无处不均匀,无处不保暖”。 看着这些画风迥异的口号,士兵们也没觉得有何不妥,一个个眉开眼笑。 因为自打张瑞入主孟县以来,的确是按照宣传一步一个脚印走到现在。 无论流民还是将士,都收获到真真切切的好处。 没细君的,主公给分配婆娘。 没家业的,主公给分田宅。 甚至家中无果腹之食,主公都予以贷粮缓解。 而想得到这一切,只要坚定的追随主公就足够了。 一群骁勇英烈的汉子们实在是太喜欢现在这种简单而又幸福的生活了。 什么都不用想,只要无脑的支持主公,各种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物就抢着往自己怀里钻。 不论良宅美婢还是田业官勋,争也似的加到自己身上。 很多汉子以前饥不果腹,所想最多不过是吃顿饱饭。 可自打追随主公以后,就跟做梦似的,升了官、发了财,甚至妻妾都纳了两房。 面黄肌瘦的汉子身材居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起福来。 就冲这份美好生活,哪个敢说主公一句不是,这群汉子不用蘸酱就能把他给生吞活剥了! 叛乱?怕是脑抽了才会有这种想法。 真有想不开去叛乱的,恐怕还没走出村,就被同村村民砍成了碎片。 第二十七章豪强决断 日上三竿,张瑞撅着屁股睡意正酣时,远在阳曲县外,郭氏坞堡内。 人工挖掘的鱼塘内养着种类繁多的鱼苗。周围点缀着各种景观植物,在晚春的微风中抽出嫩绿的枝芽。 好一副生机勃勃的景象,尤其在这战乱不断的并州,显得格外珍贵。 平静祥和的氛围被一阵密集而又急促的脚步声打破。 围聚在一起争夺鱼食的鱼群受惊纷纷潜入水下。 垂钓者顿时失去了兴致,缓缓收起鱼竿,皱着眉头说道:“老夫教育过多少次,遇事沉着冷静,才能临机决断,方策精详?” 郭淮留下一众心腹,独自走到自己这位深谋远算的祖父面前,恭敬的行礼问安。 郭全见此才稍稍满意,急促却未失冷静,是可托付大事之才。遂退去身上蓑衣,带着郭淮走到旁边凉亭内坐下,问道:“何事不能决?要来麻烦我这把老骨头?” 郭淮这才恭敬的道出缘由:“祖父,孟县贼种种事迹,孙却不能解。唯恐决断失策,祸及全族。” 郭全点点头,道:“此贼确与一般流寇迥异。其言蛊惑性极强,若汉室不及时发兵。某恐并州不为汉室所有。” 郭淮还是第一次听到祖父对孟县贼如此高之评价,诧异不已。问道:“若如此,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吾族岂非危矣?” 郭全对自己这名孙子的见识愈发满意,说道:“吾已致信并州刺史丁原,详谈此贼之害。若丁建阳还有一丝大汉官员的担当,亦会派兵肃清此贼。” 郭淮对此却不大抱有希望,说道:“祖父若还是大司农,建言丁建阳定不敢不从。” “但如今他一心只想带兵进京。仅看他不来太原,反驻兵河内便可知,他无心并州事物。若无汉庭中枢建言。他丁建阳恐无心理会这边陲之地的本分小贼。” 郭全默然,知道一切恐如自己孙子所料。即便郭全自己,亦不过是尽人事而听天命。 沉默片刻,郭全问道:“孟县贼子又行何事了?” 郭淮自袖口取出一份请柬,说道:“阳曲县令邀某前往县衙赴会。却只字未提欲谈何事。” 郭全取过请柬看了一眼,断言道:“此乃孟县贼授意。必是欲谈豪强所匿户籍之事。” 郭淮赞同,继续说道:“崔县君性情软弱,屈身从贼乃是情理之中。孙本不欲理会,然今晨便闻孟县军昨日已破李氏坞堡。族长李成枭首,挂于县城东门。” 郭全终于知道为何一向冷静的孙子今日如此急促。实在是孟县贼的战力太超过常人认知了。 戒备森严、固如金汤的坞堡就那么轻易的被一股而下了。 “关键在于孟县贼出兵多少?伤亡如何?” 郭淮一脸凝重答道:“祖父,这正是某忧虑所在。孟县贼大军皆在营中犒赏,未曾出动。” “后某曾派人接近李氏部曲。孟县贼亦未阻拦。” “据李氏族人言,孟县贼军不过一曲,其中还有两屯一直在压阵未曾出动。短兵相接不足一个时辰,一名悍将身披铁甲冲上墙头,只身斩杀十数人抵近族长李强身边,一刀将其枭首。” 即便以郭全之老谋深算亦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亦就是说孟县贼只出战三百贼子,不足一个时辰便彻底击溃固守坞堡的李氏? 同为豪强,郭氏即便比李氏武德稍强,亦不会有多大差距。 郭全、郭淮都清楚。即便郭氏全军上阵,亦不可能一天内攻下李氏坞堡。 像孟县贼这样一股而克,更是全无可能。 让人不禁揣度,孟县贼军究竟是何等鬼神之勇。 实在是这一出杀鸡儆猴太过完美。 昨晚不知道多少族长被吓得夜不能寐,唯恐孟县贼子下一个目标选中自己。 当双方战力失衡,一方可以轻易碾压另一方时,所谓的高墙固垒就提供不了任何安全感了。 万幸那群天杀的贼子攻破李氏坞堡后就退回县中。 天色未晓,一群担惊受怕了一整晚的族长们便不约而同的前来郭氏拜访。 若是郭氏没有个好主意,族长们也只能主动上报户籍了。 毕竟家缠万贯也比不上自己这大好头颅。 思索了良久,郭全说道:“孟县贼如此文攻武赫,反倒说明其战欲不强。克李氏只为宣示其军力足以尽灭豪强。邀吾孙去阳曲才是欲决县内豪强之事。” 郭淮不解。问道:“若真欲借我郭氏威望解决豪强,他为何不亲自登门拜访祖父?反倒点名让某这个尚未加冠之人前去。” 小贼心思郭全也不能猜尽。只得嘱咐道:“此去阳曲,贼首必会要求吾等解散部曲,丈量土地,可一并应之。” 郭淮点头,此二事对方定不容商量。 野战不敌贼军,便是有良田万亩也无法耕作。应不应允,贼军都会派人丈量。 至于保留部曲,那更是毫无可能。仅卧榻之边,岂容他人安睡这一点。贼军便不可能允许郭氏拥兵上千。 念及此,郭淮忧心忡忡,心有不安,问道:“祖父,孙还是忧虑。一旦部曲尽去,孟县贼子遣一亭长便可尽获郭氏全族。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此何其危也?” 郭全终于露出满意欣慰的笑容,说道:“吾孙思虑周全矣!永远不要低估人性之恶,任人鱼肉。” 郭淮谨受教,可还是不明白该如何去做。 郭全乃带着郭淮来到湖边,指着平静的湖面问道:“若大河泛滥,湖中游鱼还得平静否?” 郭淮摇头。黄河泛滥,别说这小鱼塘,便是整个天下都要受其害。 郭全乃继续说道:“这鱼塘就似那坞堡。郭氏则是其中游鱼。贼军泛滥成灾,某等愿与不愿都难挡大势。除非,吾孙有信心能带领部曲守住坞堡。” 外无必救之师,则内无必守之城。 如今汉室离乱,烽火四起。完全无心边陲之地一介籍籍无名匪徒,必不会有任何援军驰援。 即便郭淮有信心守住坞堡一年、两年、甚至三年。但最终还是免不了覆灭之局。 郭全深知自己孙子聪慧、熟读兵法,如此简单形式定能看得清。 便越过此处,继续说道:“然大河汹涌,却不伤其鱼。” 听到祖父的话语,郭淮惊讶的几乎合不拢嘴。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问道:“祖父是要我郭氏从贼?” 第二十八章郭氏资助 阳曲县县衙内,一派热闹和气的氛围。 高堂满座,宾主尽欢。 张瑞怎么克制都忍不住嘴角上扬。 看着眼前侃侃而谈,仪容儒雅的青年,脑袋里不禁就回想起三国志魏书、郭淮传里的记载。 “昔汉川之役,几至倾覆,淮临危济难,功书王府。在关右三十余年,外征寇虏,内绥民夷。比岁以来,摧破廖化,禽虏句安,功绩显著,朕甚嘉之。今以淮为车骑将军、仪同三司,持节、都督如故。进封阳曲侯。正元二年薨,追赠大将军,谥曰贞侯。” 曹魏大将军郭淮,一生抗击过刘备,抵御过诸葛亮,后期败姜维、破廖化、擒句安,更是无数次镇压胡族叛乱。 可谓是戎马一生,曹魏宿将。 陈寿都要夸一声方策精详。 三国中总共有几个大将军?除了夏侯惇、何进这种关系户。郭淮能混迹其中,能力已是被整个曹魏集团认可。 再没有比这更明显的提示了! 几乎是有人用手指着郭淮的脑袋,对张瑞说,这个,人才!上,舔他! “主公!主公!” 胡思乱想被谢玄打断,然后张瑞才发现济济一堂的众人都在望向自己。 轻咳了一声。张瑞露出和煦的笑容,对着郭淮及一众豪强族长说道:“某非是打家劫舍的贼寇。诸位家财,无论金钱布匹、粮秣家畜,某不取分文。” “且,只要某大军一日尚在,便保诸位财产不受任何胡虏流寇侵犯。” 不少族长脸色惊奇。来此之前,众人都做好破财免灾的打算。 毕竟此贼子在孟县可是将豪强一网打尽,家产尽数充公。 张瑞深知人性本贱。如果一开始就跟这群豪强好言相劝,估计他们尾巴能翘上天去。 但如果以悍匪形象登场,只要自己稍微对他们好一点点,他们就会感恩戴德。 李氏的覆灭实在是吓坏这群养尊处优的老爷们了。 当然,诸位族长也不是天真的小孩子。不会天真的以为张瑞什么都不要,就带着将士流血奉献,外御胡虏、内驱流寇来保护大家。 于是纷纷将目光投向郭淮,期望郭氏挑头,跟张瑞将条件谈清楚。 郭淮义不容辞,便起身问道:“不知吾等有何能助将军义举?” 这小家伙简直不要太上道。 张瑞满意极了,这可是是你们要主动相助我抗胡义举的。 我可没有拿着刀架在你们脖子上,也没有威胁你们敢不答应就将你们脑袋砍下来挂在城墙上。 于是张瑞便开门见山的说道:“阳曲县即将清查户籍,请诸位相助搜寻县内隐匿户籍。” 众人早在来前便想过会有此出,纷纷开口说道:“此乃应有之意。某等义不容辞。” 张瑞满意的点头,随后道:“阳曲县先为白波肆虐,后经胡虏劫掠。导致县内田籍遗失,需丈量土地,重新分配。” 说到这里,豪强们一阵沉默。 众人非是不明白所谓田籍遗失不过借口而已。但仅这轻飘飘的四个字,诸人便要交出世代累积的家业,实在是心有不舍。 有人说道:“某家中有当初县里盖印的田据,足以为证!” 张瑞点头,面无表情的说道“稍后吾部将士会随尔去取。还有人有田据否?” 这贼首简直属狗。 刚才还满面春风,结果一言不合便翻脸无情,杀人满门。 众人哪还敢讨价还价,连忙摇头。 刚才开口的族长吓得面色惨白,连忙开口道:“将军,是某记错了,某家田据亦丢失于战乱中了。请将军主持授田。” 成年人都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 既然他选择了试探,当然就要做好面对命运的准备。 在谢玄孔武有力的身躯前,这名出言试探的族长像是被掐住脖子捏起的小鸡崽子,被带离县城。 一同离开的还有五百名全副武装、满脸肃杀的士兵。 刚才还喜气洋洋的宴会顿时噤若寒蝉,众人再次明悟一个道理。 这贼首不但属狗,还的确不是一个讲道理的好人选。 如果没有与他匹敌的实力,就不要跟他讨价还价。 尤其此刻众人推举的领袖郭淮,正眼观鼻,鼻观心,其他族长哪还敢多嘴。 事情圆满解决,张瑞便下逐客令了。毕竟阳曲县粮食也不多,不能浪费不是。 只单独留下郭淮,笑容满面的说道:“刚入阳曲便听闻伯济贤名。伯济可有心助某成就一番大业?” 郭淮拱手,很客气的说道:“将军威名,郭氏亦仰慕已久,愿为将军效犬马之劳。” 什么? 张瑞差点以为自己听差了。 你不对劲! 别人家主角都是被贤才骂滚的! 你怎么就直接从了? 你很不对劲! 张瑞无比确认自己从来没有传说中的王霸之气,不可能贤才纳头便拜。尤其郭淮这种三国名将,更不可主动上来抱着自己大腿,主动投靠。 这其中一定有何算计。 不得不谨慎问道:“伯济言下何意?” “郭氏愿派出族中良才投入将军麾下,供将军差遣。” 什么意思?想李代桃僵?鸠占鹊巢? 觉得我麾下一群莽夫,难成大事。就派大量人才渗透进来,逐渐把控高位。最后把我一刀砍死? 无视了张瑞怀疑的眼神,郭淮坦然说道:“郭氏族内有十名族人愿为将军效力。其中五人粗读经义,可助将军处理政务。五人草习武艺,愿投身军旅。” 才十个人? 这可不像要篡政夺权的模样。 那郭氏打得什么鬼主意? “就是不知伯济欲从文从武?”张瑞试探道。 郭淮一拱手,答道:“谢将军抬爱,然淮尚未加冠。恐难为将军效劳。” 张瑞点点头,摸着下巴思索起来。 这才正常。要是郭淮纳头便拜,张瑞真的怕自己被这位留名青史的人杰给卖了还替他数钱呢。 毕竟双方智商就不在同一水平线上。对方能跟智多近妖的诸葛亮对垒,而自己却连重点高校都考不上去,被无数人在智商上碾压成渣。 这要是玩阴谋诡计,自己还真不是对手。 第二十九章广推教化 郭氏所图究竟为何? 张瑞深感自己缺乏一个谋主。 如果身边有个荀彧、诸葛亮这种人才,还需要自己亲自动脑吗? 没有他俩,他们兄弟荀谌、诸葛瑾也行啊。 荀家、诸葛家分散押注那么多诸侯,怎么不押注一下自己? 蓦然,张瑞明白郭氏这番举动是为何意了。 这不就是在押注投资自己吗? 派遣十名族人投效,而且正好半文半武。 文士投身县政体系,即便将来汉室收复阳曲,他们郭氏仍为阳曲豪强。 武将投身张瑞麾下,张瑞势力壮大,他们亦能分得一杯羹。 即便孟县军固步自封,他们也已混入孟县内部,仅冲这五人的情面,张瑞也不会无故大肆屠戮郭氏族人。 最关键的一点在于郭氏嫡长子郭淮并未参与其中。无论将来政局如何,郭氏都能置身事外。一切不过是十名族人的自作主张。 这手阳谋,真是算尽了一切。 虽然被算计了,张瑞心情却是大好。 这乱世被人算计也是对自己实力的一种肯定。 最怕别人理都懒得理你,根本无视。那才是真正的糟心。 说明别人根本不看好你,其势必不能久,只等其自生自灭。 随后张瑞便在郭淮的陪同下接见了郭氏十名族人。 算不得什么出色人才。 但以孟县军的底蕴,也确实没什么挑剔的资格。 如今两县丈量土地、刻录户籍,已经快要把一众文吏胳膊累断了。 现如今,只要是个识文断字的人,都能被两县抢破头。 面对突然出现的五名文士,两县官吏差点在县衙内火拼,生拉硬拽着将五人抢走。 作为主公张瑞都不知道这五人究竟被怎么划分了。 至于那五位习武的族人就比较简单了。 交给高顺略一考校便打散进各屯当中。其中才华最高者在预备役里做了个队率。最平庸者只做了一个伍长。 妥当安置了郭氏五名族人后,郭淮便主动告辞离去。 张瑞亦未多作挽留。 虽然这位乃是青史留名的名将,但眼下无论怎么看都不可能将对方纳入麾下。 对方宗族家祠都在这里,不可能丢下列祖列宗的坟冢祭祀就溜了。 只要阳曲县还在控制之中,有的是机会慢慢招募。 当然,还有个原因是这家伙是个将军。 张瑞麾下其实不缺将军。 这他要是荀彧、张既这种能臣,绑都给他绑到县衙里处理事务。 夫可以马上打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 势力的发展除了要规划好行政方针外,总要有一批能臣干吏去落实。 而张瑞麾下最缺的便是这般人才。 奈何并州苦寒,能左右开弓、斩将夺旗的猛将,遍布郡县。但能抚境安民的文臣真是凤毛麟角。 关键这种人才,十个还有八个属于世家豪族。跟自己相性不合。 思来想去,张瑞还是没什么好办法招徕那些人才。 被逼无奈只好祭出游戏三国志中的作弊利器——自创人才! 既然武将中有谢玄这种猛将被埋没。没道理文臣中没有。 实在没有也可以慢慢培养。 不求他们像诸葛亮一样经天纬地,只要能识文断字、懂是非道理就可以了。 随后张瑞便找到裴绍商议此事。 直言道:“某欲广推教化。凡某治下子民,下至八岁上至十六,无论男女,皆需入县学,习文字,练军列。” 裴县君忙的脚不沾地,步履如飞,左手却依旧平稳的端着一份案牍,皱眉思索。右手还拿着一分干粮,半晌也没咬一口。 说完许久,他也没任何反应。 张瑞怀疑他有没有听进耳朵里,正犹豫要不要再大声说一遍时。 裴县君忽然抽出随身携带的刻刀,在案牍上迅速做出批复。 然后又换了一份竹简看起来,抽空回道:“无人、无钱、无粮。别幻想些天马行空之事。实在清闲,去帮忙丈量土地亦好。” 这怎么能是幻想呢?这是教育兴国! 先容我歇歇。 这没发现,裴县令作为一个文人,居然体力这么好。他一路疾走,张瑞要小跑才能跟上。只一段距离就累得气喘吁吁。 很快谢玄体贴的拉过一匹红色小马驹让张瑞骑上,这才跟上裴县君的步伐。 裴县君瞥了一眼身边这位身材孱弱,提不动刀,骑不得烈马的贼子。 实在是没想过他会如此厚颜无耻,居然真的能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抱着一匹小马驹的脖子,四处乱转。 他就不怕被麾下那群骄兵悍将看到,心生鄙夷? 张瑞就没想那么多。只感觉这小马驹即便被谢玄牵着,坐起来也不舒服。颠簸的屁股生疼。 不过总算能让张瑞顺畅的把话说完:“有位德皇陛下曾说过,还未听说过一个国家因为办教育而办穷了的!吾等虽然现在艰难,但县学办起,数年后,吾等再不必面临如此困境。而百姓将来可期!” 裴县君脚步不停,道:“此事只是尔一厢情愿。本就错过了春耕,各家正在抢耕补种,怎会让家中劳力放下活计,去县衙学习?” “凡家中适龄未去县学点卯者,父母鞭二十!凡去县学学习者,县学供餐两顿!” 这个回答可真是匪气十足,十分符合这个匪首的身份! 裴县君白了他一眼,搪塞道:“无粮!” 这怎么就无粮了? 张瑞立即反驳道:“本来便是县中贷粮给百姓。只不过将孩童所贷之粮转移到县学而已!未多一粒粟米之需!” 裴县君无奈的停下脚步,知道不给他个答复。他今天能在自己身边唠叨一天。 便说道:“汝治孟县、阳曲。百姓固然只能任你摆布。可这学堂如何而来?教书先生又从何处聘?总不能让吏员放下手中人命关天的政务,放任流民死难,而去教书育人吧?” 张瑞一时被问住。 你以为我为什么来找你商量? 要是我都能解决,我还要你们这群手下干嘛? 但跟裴县君说话当然不能如此直白。 只好委婉的提醒道:“郭氏今日派出十名族人投入某麾下。” 第三十章河东裴氏 裴绍不甚明了张瑞是何意。 郭氏派来的五名文士连政务空缺都补不足。 更不可能去县学教书。 便问道:“此言何意?” “今日闻裴县君出身河东闻喜裴氏?” 看着张瑞笑容满面的模样,裴绍眼神一凝。 实在是太了解这匪首,每次露出这种不怀好意的笑容,就准没想好事。 这实在是不能怪张瑞。 当得之裴县君出自闻喜裴氏后,这要是不狠狠薅一把羊毛,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闻喜裴氏,后世强盛的五姓七家之一。 据后世记载,裴氏家族“自秦汉以来,历六朝而盛,至隋唐而盛极,五代以后,余芳犹存。在上下二千年间,豪杰俊迈,名卿贤相,摩肩接踵,辉耀前史,茂郁如林,代有伟人,彪炳史册。” 其家族人物之盛、德业文章之隆,在中外历史上堪称独无仅有。 而张瑞记得,在这个时代,河东裴氏最著名的代表应当是裴茂、裴潜父子。 裴茂字巨龙,灵帝朝历任县令、郡守、尚书令。建安三年夏四月,督段煨等关中诸将讨李傕。以功封阳吉平候。 这位大汉王朝故尚书令,张瑞就别想了。 但他的儿子裴潜还是可以图谋一下的。 裴潜,字文行。汉末避战乱逃至荆州,为刘表所礼待。但认为刘表非成就霸业之人。 后曹操平定荆州时归附曹操,出任丞相府军参谋,历任三县县令,代郡太守、兖州刺史。 魏明帝时出任尚书、太尉军师、大司农、尚书令。封清阳亭候,死后追封太常,谥号贞候。 其一生政务娴熟、百姓归心,难得的是尤其擅长处置胡人。 正是张瑞碎碎念念想要的人才。 太原距河东倒是不远。但以张瑞的名声上门去拜访,估计会立马被抓起来扭送县衙。 想要对方主动投靠一支叛军更是绝无可能。 这时裴县君的重要作用就显现出来了。 作为大汉名正言顺的孟县县令,有权组建属于自己的门客、幕僚,任命大量基层小吏。 只不过在大部分郡县,县令的待遇跟阳曲县令差不多。被地方豪强所掣肘,大量基层胥吏被豪强把控。 但是,在孟县完全不用担忧这些问题。 所有豪强都被血与剑清洗一空。 现在县中吏员只有空缺,所虑者唯裴县君不肯选贤任能,而不担心有人敢从中作梗。 见裴县君还是不明白自己的暗示,张瑞不得不说道:“某曾闻裴氏人杰多如过江之鲫,县君何不书信一封,为孟县招徕一批能吏,亦缓解一下县内同僚的压力。” 裴县君停下脚步,目光不善的盯着张瑞,说道:“尔想某劝族人从贼?” 张瑞被盯的心虚,将脸藏到马驹鬃毛后面,小声嘀咕道:“这怎么能叫从贼呢?这是抵御胡虏,是拯救黎庶,是教化世民。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 “少拿这些冠冕堂皇的话糊弄某!” 得!这倔脾气又上来了。 张瑞只好劝道:“县君怎就满眼盯着从贼二字?难道所说其他不是吾等事业?都是做外御胡虏、内活黎民之事。怎汉行此举则光荣正义,某一贼子行此举则污秽不堪?” 裴县君被说的哑口无言,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张瑞无奈的一摊手,道:“若是实在良心难安,某可不插手其中。所有裴氏族人俱归县君麾下,为汉室官吏,只行活孟县百姓之事,如何?” 裴县令心绪难宁。此举事关孟县百姓存活,每多一名能吏,流民便可早一日安家落户,路边每日便会少一具尸体。 可自己这封书信,与推族人进深渊有何区别。 说是为汉室官吏,其实无论王凌还是裴绍,都清楚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说法罢了。 本质上还是在为贼子施政。 无论赋税无一上交汉室,最后全落进贼子口袋。 见对方如此左右为难,张瑞决定添把火,道:“知晓县君难做,某已替县君书信一封,广邀裴氏俊杰前来共襄大业!” 裴绍义愤难平,怒骂道:“无耻之徒!” 可很快便发现张瑞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知道自己又一次被他诓骗了。 实在是像极了他能做出的事情。 这种厚颜无耻的风格,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真是一再刷新自己对他道德底线的认知。 被如此戏弄,裴县君便知道自己写与不写,区别不大了。 与其让他天花乱坠的描述一番,还不如自己书信一封详述孟县实情。 且,郭氏之举,裴绍亦有耳闻。倒是未曾想郭公如此看好这贼子。 裴绍再次仔细审视了一番眼前尚未加冠的年轻贼首。 明明是个贼子,却与勇武剽悍一类词全不搭边。 甚至骑不得烈马,毫无形象的趴在一只小马驹背上。 神情慵懒,偏偏脸上带着坏笑。 厚颜无耻,又爱使无赖手段。 对百姓宅心仁厚,对敌人却也能痛下杀手。 看着眼前无赖,脑海中不由得便浮现大汉高祖皇帝形象。 高祖起兵时,势尚不如此贼。时人又怎会想到其能竟大汉四百年社稷? 如今汉室羸弱,裴氏或真可效仿郭氏之举,早做打算。 即便不成,最多几十名族人声名有损而已。 若是此子化龙…… 裴县君不敢想下去了,不然自己对汉室的信念又要动摇了。 眼看裴县君动摇,张瑞眉开眼笑,立即吩咐道:“取笔墨来!” 完全不给裴县君犹豫的机会,便将他手中刻刀夺下,塞上一支毛笔。 谢玄弓下腰,张瑞亲自在他宽广的后背上摆下纸墨,就站在一旁等裴县君动笔。 裴绍目瞪口呆,问道:“何其急也?” 那得在一旁监督你。 不然鬼知道你在背后怎么编排我。 裴县君无奈只得动笔。 张瑞就在一旁紧盯着,看到裴县君暴露贼情便出言打断,感觉可能有损自己形象,就连忙制止。 气的裴县君压制不住火气,斥道:“笔给汝,汝来写!” “你看你这人,说还说不得呢。某不说了!” “最后一句……” 顶着裴县君杀人的目光,张瑞小声道:“真最后一句!请务必提及裴潜,让文行来游历一番。” 第三十一章河北甄氏 自打脱离黑山,攻下孟县以后,可谓是日征夜战。 将士奋勇,方有今日局势。 感觉短期内应该不会有人打上门来,张瑞便解散了府兵,放他们回家务农去了。 只留了高顺所部值守警备。 正是举县重视,抢种成果颇为喜人。 累计开垦荒田十四万亩,其中军屯九万余亩,人均一月开垦三亩有余。 民间开垦五万亩,数量不多。主要原因在于许多倍豪强隐匿的田地被授予百姓。俱是上好良田,可直接耕种。 虽然新垦之田不多,但是登记在籍的田地却比以前多了三十余万亩,是以前的三倍有余。 流民尚未安置齐全,新增编户齐民人数已多达一万一千余户,五万八千余人。 两县累计有户一万五千余户,七万四千余口。耕田四十六万余亩。 若能顺利挨至秋收,全县可收货粮食六十余万石,足以再招募流民上万户。 若如此,两县恐就容不下这么多人口了。 如今,两县已一改往日地广人稀的风貌。 每县有七八千户,三四万人。虽距内地每县上万户、十万余人相差甚远。但已是汇聚了并州数郡的流民。 尤其是北部五郡被胡族蹂躏的汉民,纷纷逃离故土,南下求活。 日后想招募如此多的流民,怕非易事了。 所需思虑者唯如何顺利度过眼前这几个月,挨至秋收。 孟县府库已经空旷到可以跑老鼠。 缴获自乌桓的数千只羊,张瑞本打算圈养起来,持续产奶、薅羊毛。可艰难时,亦只能陆续宰杀。 最艰难时,以秋粮作担保,向郭氏贷了两千石粮食才坚持到贩粮队伍返回。 数十金、数百万钱换回上万石粮食,亦不过是杯水车薪,不足两县一月之耗。 可又不能学曹操、程昱,吃人肉馅饼。 怎么自己就遇不到一个贵人呢? 像张世平、苏双一举赞助刘备数千金那样赞助一下自己呢? 如果自己也有数千金,何愁养不活这两县几万百姓。 张瑞甚至考虑过要不要将粮食集中起来,趁还有余粮时主动出去劫掠一番。 可是举目四顾,首先是被孟县和阳曲隔绝在东北方向变成一座孤岛的虑虒县。 要不是并州军主力就在隔壁西河郡,丁原也还没入京,张瑞早就传檄劝降此县了。 现在将这个县纳入麾下,徒增负担外得不到任何利益。 太原其他县城也是同理,都打不得。 西面是西河郡,南匈奴王庭就在那里。胡族叛军、并州军、护匈奴中郎将所部,在那里快将狗脑子都打出来了。 失心疯了才去那里劫掠。 东面就是太行山,山里一群黑山贼穷亲戚。苦的就快连裤子都当掉了,说不定还要向打劫者乞讨。 最后,被逼疯的张瑞将目光盯上雁门郡的乌桓部。 先不提能否打赢那漫山遍野的乌桓人。 关键是这种打劫游牧部落的想法,看起来就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乌桓人的物资如果充裕到养活七八万人还有富余。那他们还打什么仗?回家生孩子不是更有趣? 放眼望去,以并州之穷苦,想养活所有流民绝无可能。 这些人在原来本的生命线中,大部分都是死于流离的苦难人。 现在张瑞想逆天改命,而且是数万之众,如何能够轻松。 无奈,两县只得下令百姓采摘野菜野草。 一天只吃两餐,一餐清水煮野草,一餐清水熬米。 看着眼前的清水煮野菜,张瑞不得不安慰自己,这没什么丢人的。 即便魏武雄姿,不也有夏侯渊之妹需要外出挖野菜时吗?还被张飞给掳去做了些少儿不宜的事情。 其他诸侯的军队更是惨不忍睹,成天以桑葚、河螺充饥。 而自己只要度过剩下这难熬的几个月,以后就有余粮了。 军队饱食无忧,孔武有力。再去打那些面有菜色、骨瘦如柴的其他诸侯,还不是攻克战取? 只是让人愁白了头,这如何熬到秋收? 这愁就像眼前的清水野菜,入口苦涩,入腹翻滚,最终将人折磨的愁眉苦脸。 所以张瑞跟这碗清水野菜对峙良久,也没做好决定,到底要不要干了这碗“美食”。 张瑾走了进来,拱手说道:“主公,有故人来访。” 故人来访? 一群背井离乡的强盗还能有故人? 不会是太行山里的黑山贼吧。 一群穷亲戚到另一群穷亲戚家拜门,穷到一起了。 在这穷乡僻壤里也没什么事,最主要是实在不想面对那碗清水野菜汤了,张瑞便说道:“请来一叙。” 很快一名打扮斯文、面容红润的青年男子便被请了进来。 仅一眼,就可以判断出此人绝非黑山一员。 不仅因为其人温文尔雅,最主要的是他白皙的肤色和红润的面孔,绝不是黑山军里那种苦命人可以拥有的。 难道是看好自己,主动前来投效的文士? 能在这种吃糠咽菜时还来主动投效,此人眼光绝非一般。 双方入座后,张瑞便知道自己想多了。 对方主动开口说道:“甄揾见过张将军。上次会面,张将军尚为雏虎。短短数年,将军已掌控数县,雄踞太原北境。当真雄姿英发!某谨代甄氏为将军贺。” 甄氏? 该不会是资助了袁绍那个河北巨富之家吧? 也就是著名的洛神、大魏文昭皇后甄宓所在那个家族。 张瑞主动问道:“可是上蔡令甄公仙乡?” 听到甄揾谦虚应是,张瑞笑容满面。 如果裴县君在这里,当即就知道有人要倒霉了。 果然,张瑞笑容满面,却毫无顾忌的说道:“某曾闻,甄氏富冠河北四洲,今日来访故人,定是贺礼不菲,且让随从唱之!” 甄揾虽只是甄氏一普通族人,但亦是书香世家,为人谦谦有礼,一时不能适应张瑞这厚颜无耻的风格。 被张瑞以言语如此相激,一时措手不及,实在是没脸皮说自己乃是空手而来。 只得临机应变,说道:“甄氏闻将军雄兵北据,已略备薄礼,只是路途坎坷,需些许时日才能送来。” 第三十二章鼓励工商 成功从甄氏手里敲诈了一笔钱财,张瑞心情大好。方才继续问道:“不知足下此来何事?” 甄揾这才郑重其事的道明来意:“甄氏向与黑山军交好。此张公犹在时便已有交情。靖难中郎将亦经营数年。方有我甄氏商队过黑山境内不受劫掠之局面。” 原来交情指的是这个。 想来也好理解。他们甄氏作为河北首富,商队必然遍布四州。 在冀州、并州行走无论如何都绕不开黑山。 想要不被打家劫舍的黑山好汉们杀人越货,主动交好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何况,如果其他商家都要走河内绕行黑山。而甄氏可以直接从黑山中穿越并、冀两州,想想这能节省多少成本。 甄氏在与其他商家竞争中又会占据多少优势。 可如今张瑞已不在黑山,他们找自己干什么? 不过想来他们主动来拜访自己,急的肯定是他们。 张瑞便装作不急不缓的模样,喝着已经快喝到吐的白水,扯着没边际的闲话,问道:“光和五年十二月,贵府可有女婴诞生?” 甄揾不知道怎么又扯到族中幼女,只得接道:“如将军所言,上蔡令于光和五年十二月诞下第五女。” 光和五年就是182年冬,到如今188年春,周岁才五岁多点,一个熊孩子。即便将来她贵为皇后,这会儿也啥事也做不了。 想着张瑞便兴致缺缺,作为一个成年人,喜欢的还是腰细腿长屁股大的女人,这种小萝莉还是交给那种萝莉控大叔吧。 扯了许久没营养的话,到底还是甄揾按奈不住,主动挑明来意,说道:“如今将军北据太原。阳曲、孟县为将军所有,虑虒县已为孤岛。太原与雁门之间仅余阳曲西方之广武。” 晋阳乃是太原郡治。以晋阳为界,南侧祁县、京陵、大陵、平陶等其余诸县环绕大湖,灌溉设施齐全,农业发达,盐铁富饶。 而晋阳以北狼孟、孟县、阳曲、虑虒、广武等县则是地广人稀。无论士农工商等各个行业都稍显落伍。 可偏偏这五县中广武、阳曲、虑虒三县自西向东接壤雁门郡。 其中阳曲自是不必说,被张瑞纳入麾下。 虑虒被阳曲和孟县从西面、南面包围,隔绝在太原的最右上角,成为孤岛。县中诸人已经对郡兵支援彻底失去希望。 仅在太原诸公掌控中的广武又靠近西河郡,乱兵肆虐,完全比不得阳曲路不拾遗的治安环境。 商队不到万不得已不愿经过那种到处是流寇匪帮的地区。不然损失货物倒还好说,就怕他们越货之后还要杀人。 如此,掌控阳曲、虑虒商路,张瑞的态度对甄氏就尤为重要。 甄揾慎重的望着张瑞,仔细观察他脸上的每一个神情,说道:“某自晋阳而来,深知晋阳郡兵自上次一战已经胆寒。余下千五百军士已彻底放弃北复孟县。” 说到这里,甄揾停顿了一下,期望在张瑞脸上看出什么表情。 可惜让他失望了。这点小事,张瑞早已不在乎。 春耕已过,高顺已经开始组织府兵参与训练。战阵演练愈加娴熟默契。 加之自阳曲豪强处征收的各种兵刃、甲胄全部发放给府兵。 现如今的府兵战力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即便晋阳郡兵全军出动,张瑞也有信心半日之内将他们全部击溃。 之所以没有大举扩张,不过是因为粮草不足,再就是张瑞在等丁原进京。 略感失望,甄揾继续说道:“如今胡族扰乱我汉家土地。鲜卑岁寇幽州三十余次,匈奴仍劫掠于西河。大河以北,仍安分者仅余雁门、九原、云中三郡的乌桓部落。” 话说到这里,张瑞终于明白甄氏来意为何了。 如今汉室衰颓,鲜卑、匈奴能动手抢就不会选择贸易。唯一的贸易对象乌桓还被张瑞卡住了商路。 想要继续维持与乌桓的贸易线路,甄揾便不得不主动示好这位割据一方的强梁首领,说道:“不知将军如何看待行商贩卖之人?” 你跟我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 张瑞当即精神亢奋起来,说道:“我孟县从无本末之争。在某看来,士农工商无高低贵贱之分。” 看到甄揾因此言而兴奋的眼神,张瑞决定再接再厉,道:“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凡某麾下,士农工商一律平等。” 甄揾已经激动的握紧拳头,仿佛看到了,梦想中的天下大同。 张瑞便站到他对面,居高临下的望着这位在坐席上激动不已的商人,说道:“凡某麾下子民,私有财产不可侵犯。徭、赋、税、役,尽依法而征。不因士农工商等职业而有任何歧视。绝不会强征商人服役、从徭。” 甄揾眼睛几乎张裂,语气颤抖的问道:“果真如此?” “果真如此!” 就在张瑞以为下一刻他会纳头便拜时。 甄揾却问道:“那甄氏商队在孟县、阳曲只需依法纳税便可畅通无阻?” 这一刻甄揾仿佛影帝附体,刚才一切的激动好像都是表现给张瑞看的。 这很现实。 果然王霸之气一发,所有人纳头便拜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不过张瑞毫不气馁,脸上尽是自信的表情。 名与利皆在自己手中,还怕鱼儿不上钩?斩钉截铁的说道:“但请放心。某虽出身黑山,但绝非打家劫户之徒。只要商队依法纳税,某治下可畅通无阻。” 在甄揾拜谢前,张瑞提前抬手止住他的动作,说道:“且莫高兴太早!某有言在先,敢有片铁、斗粮从阳曲流入乌桓而资胡者。商队尽充徭役,终生不赦!” 甄揾全身一凛,恭敬拱手,拜谢道:“将军高义,甄氏必牢记此律。便是铁锅亦不带任一!吾等只以盐、茶、漆、陶、布等生活器物交换彼之骏马。” 你以为仅此而已了? 天真! 也太小瞧自己比你多这两千年的见识了! 恩威并举、威逼利诱,怎么都要把甄氏牢牢绑定在自己的战车上! 第三十三章吕布疑踪 并州苦寒,自力更生之路略有艰难。 况且胡族泛滥,以并州的汉族人口、经济规模想要压制异族,力有未逮。 想要壮大势力,必然少不得借助冀州之殷富和黑山之人口。 冀州牧又不会主动将物资送过来,那甄氏这种商人的作用就显现出来了。 商人所图无非名利。 偌大的汉室疆土没有人会比自己给与商人更高的地位。 再只要用利益拴住这些商人,何愁大事不定? 想到这里张瑞自信满满,决定丢下一个重磅炸弹。说道:“日后甄氏商队经某治下,只要商队里带有万石粮食,则商队所有货物免征关税、商税。” 免税是后世鼓励某种商业行为的重要激励方式。 这乱世没什么是比粮食更重要的资源了。 虽然孟县政权手中已无多少资金,但民间其实是掌有大量金钱的。 流民在逃亡的路上吃光了粮食,但金钱却保留了下来。 只要外界有粮食能运送进来,民间就足以消化。也算减轻了孟县的财政压力。 甄揾这次的激动做不了假了。 虽然万石粮食需占不少人力物力,可这粮食本来就是可以盈利的。 只要商队带的东西足够多,免去关税、商税后,盈利会大幅超越往期。 这还只是此子版图不大的情况。若其能全据太原,乃至整个并州。 甄揾已经不敢想象到时甄氏在并州究竟是怎样的畅意顺通,简直如鱼得水。 若甄氏暗中资助此子成势,将来收益恐千百倍。 奇货可居的典故莫名就出现在甄揾脑海中。 初级商人谋财,高级商人谋名,可顶级商人就应该谋国。 若张瑞坐拥天下,那甄氏将一跃成为天下首富。 且不止于此,商人们再也不必担忧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行走在路上再也不必被人歧视,可随意穿戴锦衣华服,而不会官吏责难。 要知道这一切并非难事。 晋阳郡兵已经丧胆,龟缩在郡治晋阳,其他县城只能依托豪强死守。张瑞只需步步为营,依次拿下即可。 并州军不来太原,整个太原都任张瑞予取予夺。 想到并州军,甄揾提醒道:“将军,并州刺史府缺粮,近日曾大举采购粮草。吾族亦曾售与万石粮食,屯于晋阳。” 张瑞心里一跳,并州军主力都在西河。刺史府将粮草囤积在晋阳做什么? 总不会丁原忽然良心发现,准备在进京前肃清自己这个蜗居在太原一角的小毛贼吧? 以张瑞多年的倒霉经验来判断,越是自己怕什么,偏偏就越来什么。 十之八九是并州军要从西河开赴太原来对付自己了! 也就是说…… 马上要对阵吕布了? 老天爷,要不要这么玩我啊! 虽然是人是鬼是个狗都瞧不起吕布的人品。 但这位无双飞将的骑兵指挥能力,可是天下公认的第一啊。 白门楼上一席话:“明公将步,令布将骑,则天下不足定矣。” 说的魏武帝都犹豫了。 昭烈皇帝刘备吓得不顾形象出言劝阻曹操将其杀死。 可见其骑兵指挥能力的确是得到了三国两大帝王的认可。 其从长安出逃时仅带几百骑兵,而后纵横于中原、河北大地。 破张燕、袁术,败曹操、刘备。始终是在以少敌众。 最夸张的一次袁术大军三万进攻刘备,吕布只带了步骑千余人前往劝阻,就吓得袁术三万大军不敢妄动。 张瑞一向有自知之明,自己就一普通宅男,爱好历史、军事。 论用兵能力怕是给曹操、刘备提鞋都不够格。 连曹操、刘备都数次败于吕布。 让自己现在对阵吕布,而且是威名正盛、麾下大军上万的吕布。 即使没有菜,喝再多的酒,自己也不能这么飘啊。 心中慌得要死,表面上张瑞却继续意气风发,仿佛来者都是土鸡瓦狗。 毕竟,这会儿除了自己,还没多少人知道并州军主将的威名。 至少甄揾绝对不清楚,否则他绝不会过来商量商路之事,还将这么重要的情报透露出来。 西河战事应该快要结束了。在吕布赶来之前,必须将甄氏拉上自己的战车。 于是张瑞下定决心,开口说道:“某麾下骄兵悍将曾一战令晋阳胆寒,再战克灭乌桓一部。并州军不足为惧!秋收过后,某便有数十万石粮草,振臂一呼,带甲十万,便尽取太原全县!” 甄揾来时曾见过孟县开垦出的大片良田,略一估算知道其所言非虚。 而且今年二月才有白波军起事,拥众十万。 以甄揾来看,张瑞这种重视发展、理念明晰的军阀,其发展潜力远超白波军那种到处劫掠的流寇。 心中奇货可居的念头愈发强烈。 张瑞知道一切都只差一把火了。只要自己再给对方一个无法拒绝的诱惑。 自己就再也不用喝清水野菜汤了! 不对,是孟县就能熬过眼下难关,顺利挨至秋收了。 于是张瑞暗示性的说道:“克太原之后,某将大开山河盐铁之利。甄氏可对其中盐利有意?” 甄揾再也坐不住了。 盐之一物,无论对豪强黔首还是诸夏胡夷而言,都是必须之物。 此物只缺产出,绝不担忧销路。 若甄氏能掌握一块盐田,家族实力将会再上一层。 而自己若能为家族争取到太原盐利,必然会成为族中勋贵。亦会被族中培养,委托郡县推选自己为孝廉。 从此再不复商人贱籍。无论张瑞所言士农工商一律平等是否践行,都与自己无关了! 想着甄揾问道:“不知将军可有我甄氏效劳之处?愿助将军以成大业!” 鱼儿上钩了! 不枉自己煞费苦心一番。 内心松了口气,张瑞装作苦恼的样子,说道:“某拥众十万,良田数十万亩,只待秋收便兵精粮足。着实没什么需要劳烦甄氏的地方。” 先将自己抬高,故意将甄氏说的可有可无,免得他们得寸进尺。随后张瑞才有些为难的说道:“可甄氏一番好意,某又不忍拒绝。不知甄兄可有何教某?” 这一手直接将皮球踢了回去。 第三十三章准备迎敌 甄揾现在想主动结交,便不再推诿,主动说道:“将军欲成大事,所需者无非粮秣、雄兵。某甄氏在太原屯有粮草四万余石。愿全赠与将军。” 甄揾话音刚落,堂内众人都忍不住内心欢呼起来。 困扰孟县上下多日的难题终于迎刃而解了! 张瑞按耐住心中雀跃,问道:“甄兄能做主此事?” 甄揾心头一跳。此等大事当然不是他一言能断。需族中商议才能决断。可是真等到那时,功劳还有自己多少? 还不如豪赌一场,带着盐田回去族中复命。 那时不会有人指责自己的自作主张,所有人都会夸赞自己的英明决断。 于是甄揾佯装淡定,点了点头,道:“此等小事,某一言可决。既有粮秣,不可无雄兵。某此番带商队出雁门,所获骏马尽赠与将军。以此骁骑,助将军早克太原!” 张瑞再也按奈不住兴奋与笑意,激动的握住甄揾双手,誓言道:“君不负某,某定不负君!盐利之事,某麾下只认君一人!” 送走满怀激动、雄心壮志的甄揾,张瑞脸上自信与笑意立马烟消云散。 几乎是吼着对手下一众将官吼道:“立即扩招府兵。不要再吝惜粮食了,动员所有府兵,集结训练。下发府库中的所有兵刃、铠甲。即刻起,男战女耕,全力以赴应对并州军!” 第一次看见主公如此狠厉的表现,所有将官都被吓了一跳,尽皆疾步跑着离去。 翌日,裴、崔两位县令联袂而来,质疑张瑞发什么神经。 春耕刚过,可田里亦需人手除虫拔草。 不误农时,指的可是冬季闲时征召府兵参与冬训,而不是夏季就不事生产! 夏季每征召一名府兵参与军训,秋季收货粮食时就会减少一份。 良田数十万亩也不是这样挥霍的。 如今两位县君也算跟自己是同一跟线上的蚂蚱,张瑞也没有隐瞒,如实相告并州军动向。 崔县君神情惨白,似乎又幻想到汉室北复阳曲时,自己被腰斩枭首的惨状。 裴县君也神情恍惚,似是没想过清算这一天来的如此之快。 这一点就是张瑞也想不明白。 丁原这是失心疯了? 无视震动朝野的南匈奴叛乱,放任肆虐整个并州的白波军不管,居然调转大军北上来对付自己一介籍籍无名的小贼。 记得这家伙是兖州泰山郡人,自己绝对没刨过他家祖坟,他一根筋的来找自己麻烦算怎么回事? 就算砍下自己的脑袋又能怎么样?皇帝非但不会觉得你立了大功,反倒是觉得你脑子有病,因为一个小贼延误战机,放纵匈奴、白波叛乱扩大。 想破头,张瑞也想不出来丁原这究竟是闹得哪一出。只能期盼自己那倒霉运气这次失灵一次。 但该做的准备还是一样不能落下。 孟县、阳曲两县共有口一万五千余户,七万四千余人,其中大部分为青壮,毕竟老弱病残早已死于流亡的路途中了。。 按七户出一兵算,张瑞能征得府兵两千余人。 但府兵毕竟战时为兵,闲时务农。如今又几乎是全赖张瑞借贷粮食为生,可动员的兵力远不止于此。 即便不似蜀汉战时体制那夸张的十民一兵的比例。将人数翻一倍亦不成问题。 以四千大军应对吕布麾下上万将士。 让张瑞稍感欣慰的是,此番是主场作战。只需守住孟县、阳曲二县即可。 而且待甄揾将粮食送来以后,大军就地食粮,无任何后顾之忧。 反观并州军西侧是尚未平定的南匈奴叛军,南侧是纵横肆虐的白波贼。粮道随时可能被掐断。还有腹背受敌之忧。 远在河内的并州刺史、武猛都尉丁原又心不在并州。 随时可能招并州军主力南下参与灵帝在中平五年举行的大阅兵。 这一仗,张瑞觉得可以打。 守住孟县完全不在话下。 孟县未陷落前,吕布如果敢绕路去打阳曲,张瑞就敢出兵断其粮道。 说到底,大汉已经日薄西山了。 中平五年发生的叛乱太多,汉室已经无力持久经营,彻底覆灭某处叛乱。 仅张瑞知道的叛乱就有幽州张纯自称天子,寇略幽、冀、青、徐四州。 南匈奴叛乱,发兵十余万攻杀刺史张懿。 白波贼起于西河白波谷,拥众十余万,寇略太原、上党、河东。 益州贼马相、赵祇于绵阳起兵,杀刺史俭,连破三郡。 冀州刺史王芬欲谋废汉灵帝刘宏。 青徐黄巾军复起,拥众百万,攻略郡县。 西凉王国率众十余万围困陈仓。 这么多叛乱动辄拥众十余万,汉室哪还有精力持久经营? 若并州军主力连续数月顿于孟县城下,毫无作为。 不用南匈奴或者张瑞动手。 暴怒的汉灵帝就能亲手摘下丁原的脑袋当球踢。 想到这里,张瑞也不得不感慨自己的运气之差。 天下叛乱四起,动辄十万众,攻略郡县,斩刺史,杀太守,都安全无事。 自己麾下男女老少相加亦不过七八万之众,而且墨守一隅,未杀一名郡守、县令。 怎么就招来并州军主力了! 活该你丁原被吕布砍了脑袋! 脑袋有病吧,放任那种茶毒百姓的叛乱不管,却偏偏盯上自己这个救世济民的无名之辈。 骂归骂,该做的军事准备,张瑞一样也不曾落下。 一队队的士兵离开村落,像百川入海,最终汇聚于县城。 整整三千大军云集于孟县。每天操演,杀声震天。 看着这支威武雄壮、进退有度的的大军,送粮到来的甄揾再一次确信自己决断无误。 张瑞拉着甄揾巡视军营,信口夸耀道:“只等甄兄将马匹送来。某便先破并州军,再下广武、狼孟、虑虒三县。彻底掌握北上雁门之路,为甄氏行商大开方便之门!” 甄揾信以为真,雄心壮志的便带着商队北上乌桓部落,贩卖货物,以为张瑞收购战马。 等甄揾离开,张瑞才跟手下一众将领召开作战会议,问道:“此番集结将士们可有怨言?” 张瑾率部一千驻守阳曲,高顺与张白骑便成了孟县地位最高的两位将领。 二人对视一眼,最终张白骑凭借宠信,越过高顺站起来答道:“禀主公,之前将士们略有怨言。但听闻主公欲取虑虒、广武、狼孟三县,皆是求战心切。欲建功立业。” 如此张瑞才放心,身心轻松的跟将士们商讨了数天的迎战之策。 第三十五章宿铁刀 人间四月,孟县没有等来吕布麾下征伐大军。却迎来了一行风度翩翩的士子。 数十人尽是宽衣博带,丰神俊朗。 随行的有十数辆马车,载着数千册书籍,徒步追随着百余名书童、护卫。 为表重视,张瑞派出麾下唯一一屯铁骑全程护卫。 孟县县令裴绍更是百忙之中出城三里相迎。 稍晚些时候,张瑞亲自设宴为这群士子接风洗尘。 宴会上张瑞终于见到自己碎碎念念的曹魏名臣、大司农、清阳亭侯裴潜,裴文行。 张瑞十分了解他的才能,却依旧详细听他论述了一番治县之道。 裴潜主张吏治清明,官不扰民,则百姓安居,民心所向。 总结起来,治县先治官。有良吏则郡县自平宁。 张瑞笑着问他,假使将广武县交给他。他如何快速平定纷乱,劝课农桑? 裴潜便意识到,这是对自己的考核。 如果回答完美,那假使便转换成真了。 以未加冠之龄而治一县,即便裴潜一向自是不凡,也不禁心生士为知己者死的念头。 谨慎的回答道,只要处置公允,合理得当,即便纷争一触即发,亦可以平息。 他若治广武,必公允处置胡汉纠纷。 同时他认为,让胡人归化,仅靠威仪不足长久。 需积极劝课农桑,让劝农官积极教导胡人农耕技巧。只有让胡人真切感受到农田里的收获远超游牧放羊,刀头舔血的收益。 胡人才会心甘情愿的蓄发右袒,心入华夏。 在1800多年前听一个年轻人大讲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时,张瑞还是略感意外的。不过更加确定了裴潜是个政务俊才。 除了裴潜以外,还有个人才吸引了张瑞的注意力。 此人名叫裴琚,字文达。师从汉末一代大儒郑玄,精通数算、天文等方面。 仅数算一项,张瑞便重视无比。 可能整个大汉都没人比张瑞更清楚数算的重要性了。 后世名言,科学改变世界,而数学改变科学。陆教授的传奇故事,可是曾让张瑞彻夜通读。 于是在裴潜都没能走马上任时,裴琚率先得到张瑞的任命。 出任孟县、阳曲两县提学官。总督两县教务事宜。 同时出任科学院祭酒之职,负责张瑞麾下农具改进,兵器研发。 尴尬的是裴琚询问科学院在何处时,张瑞只得承认这还只临时构想的一处场所。 但第二天张瑞就亲自批复了五十万钱给裴琚,让他选址营造科学院。几乎是甄揾资助资金的一半都交给了裴琚。 同时下令招募两县内奇工巧匠进入科学院,听从裴琚指挥,改进生产工具。 裴琚亦不负众望,在张瑞的指示下大力开发煤炭冶炼。 很快就改进完善出了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灌钢法。 灌钢法虽然在东汉末年已有雏形,但要等到三分归晋以后,历经南北朝时期被綦毋怀文加以改进才算完善。 如今在张瑞的助力下,裴琚提前了一个朝代将其完善出来。 不论如何灌钢法都是远超这个时代的重要生产力,相较于汉室广泛应用的炒钢法其优点太多。 缩短冶炼时间,提高生产率。 熟铁因碳深入而成为钢,生铁由于脱碳也可以变成钢,所以增加了钢铁产量。 而且高温提高了金属品质。 最主要的是操作简单,.便于扩大规模。 仅一个月,孟县的钢铁产量便翻了一番。 想到綦毋怀文,张瑞便想到他发明的赫赫有名的宿铁刀。 在綦毋怀文之前,我国炼刀大都采用百炼钢制成。 这样制作的刀剑虽然性能优异、锋利无比。但缺陷也一样明显,那就是造价无比昂贵。 东汉时期一把名钢剑的价格足以购买当时七个人吃两年零九个月的粮食。这种造价对孟县而言,完全不可接受。 价格昂贵也就罢了,制作时还费时费力。曹操命有司制作宝刀五把,耗时整整三年。 这效率简直令人发指。 但宿铁刀的双冷萃技术就不同了,他实在是太过简单。 简单到张瑞仅看过一遍就能终生不忘。 用动物尿液和动物油脂作为冷却介质。 动物尿中含有盐分,冷却速度比水快,用它作淬火冷却介质,淬火后的钢比用水淬火的钢坚硬; 而动物油脂冷却速度则比水慢,淬火后的钢比用水淬火的钢有韧性。 这样制作出来的宿铁刀钢质柔韧,刀刃刚柔兼得,可以“斩甲过三十扎“。 当裴琚献上第一批宿铁刀时,围观的官僚将校都惊讶到目瞪口呆。 全军第一勇士谢玄手持宝刀,于空中留下一道道雪亮的刀芒。 而试刀的铁甲连同木桩被锋利的刀锋砍成一片片纷飞的碎片。 最可怕的是这削铁如泥的宝刀斩碎整幅铠甲过后居然毫不卷刃,刀芒依旧锋利。 将校们状若疯狂,纷纷围住裴琚,威逼利诱要给所部争取到一批此刀。 高顺跟张白骑差点争红了眼。这时候谁也别提谦让、大度了。 此刀在手,就代表着军功、代表着部下的勋田! 无数部下都眼神狂热的望着自家主将。 这如果谁退缩了,将来就别再想带兵了! 最终还是张瑞拍板,甄揾所赠战马日后划归张白骑所部,该部着力发展骑兵。 并且在裴琚展示了高桥马鞍与马蹄铁后,张白骑立即兴高采烈地表示愿意接受。 无论张白骑还是高顺在看到骑士驾驭着装有双马镫高桥马鞍的战马,双手持矛轻松做出各种高难度动作后。都明白一件事,骑兵从今以后将会成为战争中的绝对主角。 当然若没有堂堂正正的步兵主力,骑兵想正面冲击正正之旗那也是自寻死路。 所以分得上千把战刀份额的高顺亦神采飞扬。 上千把战刀要数月才能打造完成,但不妨碍张瑞跟高顺已经设想好他的用途了。 没错!就是要打造历史上那支赫赫有名的陷阵营。 而且是宿铁刀、明光铠武装起来的陷阵营。 真正意义上的甲具精良,每所攻击无不破者! 虽然明光铠现在还不能制作,但张瑞知道汉末已经发展出了明光铠。 只是众人都在摸索期,不知道明光铠、黑光铠、两档铠、赤炼铠等众多铠甲哪个效果更佳。 但张瑞知道历史走向,可以直接作出最正确的选择。明光铠无误! 而且可以确信,只要全下太原,在大陵县那里有大汉孝武皇帝设置的天下三十六处铁官之一,必定有人才会制作明光铠! 到时名刀、名甲在手,天下谁能当我? 第三十六章扩充武备 除了裴琚、裴潜这种文臣,通过招贤令,张瑞麾下亦招募到数量可观的武臣。 不然张瑞也没底气一口气将部队规模扩大一倍。 四千人分为四部。 张瑾、张白骑、高顺三人作为孟县身份最高的三位大将,自是官升一级,以校尉身份各领一部。 剩下一部人由张瑞暂领。并扬言,这最后一校尉之职将奖赏于此战军功最盛者。 除却谢玄任亲兵军侯不为所动外,余下七名军侯都红了眼。 这七名军侯中,有四名出自黑山嫡系,能力不甚突出,完全是为了增加对军队的掌控,任人唯亲。 其余三名军侯,包含晟武在内,两名出自汉军边军,一名出自招贤令招募来的贤才。 其中六名都是靠真刀真枪的在战场上砍出的军功,自是没什么可说。 唯有最后一名主动投效的豪杰代理军侯之职。 之所以能居此高位,其一是因为张瑞需要千金买骨,吸纳更多俊杰贤才投效。 其二则是因为此人的确骁勇异常,不仅可于马上左右驰射,而且不用马镫便可双手持槊,突刺横扫,无人可当。 若非其名叫魏越,以其雄壮悍勇,张瑞几乎以为是赵云、文鸯来投。 其人硬是凭借自身本领打出了威信。 于是三军共认摧锋陷阵无人能比谢玄。疾行如飞、马踏敌阵无人能当魏越。 如此,张白骑如获珍宝般将魏越纳入自己麾下。并上请张瑞许其代行军侯之职,暂领骑兵所部。 初次听到魏越这个名字,张瑞猜测这家伙可能就是历史上追随吕布,与成廉等数十骑,陷锋突陈,大破张燕那个猛将。 对不住了温候,又从你身上薅羊毛了。 至于晟武这个心志不坚的家伙,张瑞本来想将他丢在预备役里待一辈子。 但其在招募府兵的过程中表现的兢兢业业、毫无怨言。 张瑞便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 毕竟谁人生中没胡思乱想过,最终能拨乱反正,认清现实就好。 但想再统领亲卫是不可能了。 被安排在了高顺麾下。准备编入陷阵营,作为全军堂堂之阵,正正之旗。 四面八方都是友军,容不得他有叛变的一丝可能。 另一名从汉军边军出身的军侯亦是个功勋卓著之人。 其出身便非比寻常,乃是汉末凉州三明之一段熲的族人。 史书记载,一代名将段熲本人因依附宦官王甫被诬陷下狱饮鸩而死,其族人亦被流放边境。 张瑞没想过他们居然被流放到了并州。 想来也是,如果流放到凉州,凉州百姓受段熲大恩,无论如何都会对段氏族人照顾有加。 同样苦寒的并州就成了流放段氏的首选地址。 此人名叫段文,字友且。非但武艺娴熟,还熟读兵书。精悍勇烈,推锋必进。 当初谢玄便是在此人部下。征乌桓一战,其所部推锋必进给张瑞留下深刻印象。 因功被封为军侯后,段文主动献上家藏兵书三册。 与其他出身汉室边军的府兵不同,此人对汉室充满仇恨。 其家族先人段熲为汉室出生入死,镇压羌族叛乱180余次,阵斩4万余人。 最终却被诬陷下狱,整个汉室都知道段熲是被诬陷的,却依旧将其鸩杀! 若仅如此便罢了。还要祸及家人,全族流放至边境苦寒地。 所以当初张瑞的军旗在孟县飘起。段文第一批主动投效,不仅为了生存,更为了向汉室复仇。 这种绝不会向汉室投降的死忠分子,张瑞简直不要太喜欢。 何况其才能不菲,谈兵论战不亚于高顺。便被张瑞安排在身边,领一曲五百人,同谢玄一到受张瑞直辖。 张瑞最属意的最后一名校尉就是此人。想要将其着重培养一番。 至于郭氏派来的五名族人。张瑞亦曾想过提拔其中一二。 但最终却未付诸实践,其一是因为其自投效以来未立寸功,不便提拔。 但这只是说服众人的理由而已。魏越同样未立寸功不一样身居代理军侯之职? 主要原因是,张瑞即便想交好郭氏亦不会用军职来作为筹码。 唯器与名不假于人! 何况郭氏只派出五个可有可无的族人便身居军侯之职,那郭淮亲自投靠,要怎么封赏? 现在封赏过高会让郭氏恃宠而骄,误以为张瑞有多离不开他们支持呢。 但郭氏作为第一个看好张瑞并予以支持的家族,的确应该予以回报。 于是在张瑞的示意下,阳曲县县令崔琳任命了郭氏一名族人为主簿 这是县一级仅次于县令、县尉、县丞排名第四的官员。也是县令能自行任命的最高级别官员。 郭氏投桃报李,随后便又派出了十名粗通文字经义的族人投效县衙。 即便是郭氏这种豪强之家,能识文断字的族人亦是百里挑一。 累计派出十五名优秀族人,可以说郭氏已经在张瑞身上押了重注。 何况前次还有借了两千石粮食给孟县的情谊。 于情于理张瑞都应该上门拜访一番。 如今两县大军云集,想来郭氏也不敢在酒宴上玩一出掷杯为信,刀斧手尽出的把戏。 张瑞便点了谢玄、魏越带上十几名披甲护卫亲自登门拜访。 以谢玄雄壮的体魄,身披重甲,即便郭氏真有埋伏,相信也能护着张瑞杀出重围。 一旦如此,大军登门,郭氏全族无论男女老少都会被砍为碎片。 相信以郭老太公的智慧不会做这种蠢事。 事实亦是如此,郭氏坞堡犹在,但内部已经空空荡荡。 大部分部曲都被县吏遣散至各个村落。正守着自己的良田美妇红红火火过日子呢。 张瑞治下没有苛捐杂税。 一旦选入府兵,全家免除徭役。田税全免,只交口赋。 所有人都觉得生活充满奔头,哪还有人愿意回到这个围墙内困守一隅。 谢玄派出护卫四下查看一番,除了内宅没进入,外宅总共只有五个老仆负责烧水、做饭、清洁。 还有便是一个私塾,里面有一位老先生教导了十几名郭氏幼童。 成年族人都已分家。除了宗族祭祀,平日不回祖宅。 第三十七章世方乱,安以富为 在一泊人工修建的鱼塘旁,张瑞见到了这位大汉故九卿之一大司农郭全。 老人头发花白,身躯却挺拔如松柏,身披蓑衣,在微凉的春风中怡然自得,纵情于垂钓之乐。 见张瑞到来,笑着递上一副渔具,邀请他一同垂钓。 钓鱼这种半可控性娱乐活动就像盲盒一样,爱好此道的人沉迷不已,不好此道的人真就提不起兴致来。 张瑞就属于后者。 前世也有好友邀请自己出海垂钓,可最终发现还不如在家睡觉舒服。 只片刻郭全便发现张瑞对此不感兴趣,笑着说道:“某青年时亦觉垂钓之事,纯属浪费时光。及至知天命,方觉其中乐趣。如今越是佩服姜太公耄耋之龄还能辅周公,定天下。” 张瑞笑着说道:“郭公谦逊。若无郭公,阳曲哪得今日太平。少不得短兵相接,生灵涂炭。” 这也是张瑞的肺腑之言,要是没有郭氏主动带头卸甲,阳曲豪强不战而降。 双方大战一场不知要有多少无畏的伤亡。 至今张瑞也不甚清楚郭氏当初盘算。部曲上千,高墙固垒。还有名将郭淮亲自指挥。 当初面对这个强敌,张瑞几乎被愁弯了腰。 可自己一通文攻武赫还没施展完,对方就主动卸甲了。 惊喜来的如此突然,喜得孟县军上下几乎不敢相信。 郭全叹了口气,说道:“你我贼、汉本不共存。若岁与君同,老夫定率部平定阳曲、孟县之叛。” 张瑞不置可否,未发一言。 郭全仔细审视了一番这个白白净净,甚至因为喝清水野菜汤而变得有些瘦削的年轻贼首。 没有将刚才的话题继续下去,转而问道:“尔身负两县众望,怎敢孤身赴宴。便不怕老夫舍得一把老骨头与尔同归于尽?” 闻言,张瑞英气的眉毛一挑,脸上挂有笑意,说道:“不至于此。某尚未不堪到见一知天命老人还需带护卫。况且,某相信,这世道虽然不堪,但人心向善者多!” “知天命?老夫虽然知天命的年纪,却完全不知这天命为何!”郭全又叹了口气,说道:“君言人心向善者多,荀子却言人性本恶。只有某这庸碌之人,完全不知人活一世究竟为何?” 沉默了片刻,张瑞说道:“自某脱离黑山,一路收纳流民。见过人性之恶,奸淫掳掠,虐杀为乐。亦见过人性之善,为母者,割肉喂子,以血哺乳。人性向善向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以何种行为立世。” 听着张瑞口述的人间惨剧,郭全叹息道:“正是离乱人不如太平犬。” 张瑞一笑,说道:“看来某这实属恶客,自入座以来,郭公已叹息三回。” 郭全稍楞,随即苦笑起来,说道:“人老了,回首一生庸碌,意难平啊。” 停顿了片刻,场中有些寂静。良久,郭全开口说道:“某曾闻心不顺,乃是欲求不满。所谓有求皆苦,无欲则刚。但某一把年纪所求者何?” 沉默中,张瑞渐渐理清思绪。 暗骂自己一句,天天喝清水野菜汤,把自己脑袋都喝进水了! 守着金山而不入宝库! 脑袋里天天都在想什么。怎么才想起来要登门拜访。 郭老太公,做过大汉九卿,享极汉室殊荣。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从贼?但凡有一点良心他也不会反对汉室。 可这种情况下,郭氏却派出了整整二十名族中俊杰为张瑞效力。 他一把年纪,总不会是为了图个荣华富贵! 张瑞还没来得及开口,郭全继续说道:“论心胸豁达,某不及君远矣。是故某即便无欲无求,却仍不住叹息,只因放不下这汉、贼之成见。” 张瑞连忙放下鱼竿,站起身来躬身行礼,说道:“郭公过谦。郭氏十五名文士奋力,可多活流民数百户。此皆赖郭公宅心仁厚!” 郭全摆摆手,请张瑞坐下,继续说道:“若是这便谈的上宅心仁厚,那君之施政救人可谓仁君圣贤了!” 随后郭全将郭淮唤到近前。 肃立远方的谢玄立即站到张瑞身后,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半步。 郭全便笑着劝住张瑞,说道:“君负两县众望,坐不垂堂亦是应当。” 指着郭淮,郭全说道:“此乃吾族麒麟儿。非是老夫夸耀,其确有名将之风。” 张瑞点头,这点我比您更清楚。 “知天命,知天命。天机难测,其命唯玄。某一庸碌之辈,既不知汉室天命,亦不知并州天命。唯一知晓,阳曲、孟县在君治下,百姓安居乐业,流民有所生养。” 张瑞再次躬身受教。 随后郭全说道:“前番某曾去信并州刺史丁原,让他及时发兵平叛。但如今狼烟四起,他丁建阳恐顾不得此地。亦善,君能行更多济世救民之举。” 张瑞心中暗骂一句。 老爷子,我跟你有仇吗?你怎么尽干些一边帮我,一边坑我的事情? 原来吕布是你引来的! 很快,张瑞便推翻了这个想法。 就连郭全本人都不相信丁原会因为一封书信就将大军从前线调转锋头。 张瑞也不认为丁原会有如此政治远见,赌上自己的政治生涯,只为帮汉室扑灭可能存在的危机。 一定还有什么张瑞不知道的原因。 不过这一趟张瑞至少弄清楚了郭氏不战而降的原因。 固然如老太公所说,如果可以战而胜之,早就率部平叛了。 但以孟县军攻城拔寨所表现出的恐怖战力,郭氏自认不敌。 而且郭老太公也没有一争高下的想法。 如今兵灾不断,流寇肆虐。郭老太公亦不抱有不切实际的期望,汉室能平定四方。 既如此,若张瑞能保一境安定平宁,活更多百姓。 郭氏便愿助力其中,救世济民。 至于说张瑞想推翻汉室,另立社稷。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老太公从未想过。 即便真有这么一天,想来以他知天命的年纪亦见不到了。 至于张瑞重新分配土地一事,豪强当然心存怨言。 但老太公早已看淡了荣华富贵,当初能允许嫡孙郭淮不置田业,武德日长。 如今便亦能看开土地被分与百姓。 老人为汉室忙碌终生,最终却落得个汉室疆土狼烟四起。 如今所求不过是多活黎庶而已。 汉末无数有识之士都认为“世方乱,安以富为?”纷纷散尽家财,振施宗族。 提到“世方乱,安以富为?”张瑞就想起,这不是温恢传里的话吗? 温恢在史书《三国志》中与汉末扬州刺史刘馥、兖州刺史司马朗、并州刺史梁习、豫州刺史贾逵、凉州刺史张既(曾为雍州刺史)等六人合为一传。 此六位刺史被陈寿评为当时所有州刺史中“精达事机,威恩兼著,故能肃齐万里”的典范。 而温恢就身在太原、祁县,是王允、王凌、王晨的老乡。离张瑞只有数县之隔。 第三十八章潜龙在渊,腾必九天 人去楼空的郭氏坞堡内,郭淮望着空空荡荡的仓库略有失神。 郭氏多年奋斗的结果,累世积累之家业,如今一朝散尽。 任谁心里都有些难受,不安。 郭全拄着拐杖走到仓库门口,看到郭淮略显落寞的身影,问道:“可是心有不舍?” 郭淮摇了摇头,道:“某曾闻有贤才散尽家财,赈济宗族,郡县称赞。只是未曾想,吾郭氏亦行此举。” 郭全问道:“既如此。吾孙可知郭氏与其有何不同?” 郭淮思索了片刻,问道:“其德在汉,吾德在贼?” 这汉、贼之别,可谓深入人心。 无论作何事情,只要不在汉室一方,所有人都感觉道德有暇。 哪怕同样是赈灾救民。 郭全笑着捋了捋下巴花白的胡须,说道:“吾孙可为名将,不可为明主。论心胸,郭氏全族亦不如那年轻贼首。” 郭淮不解其意,说道:“祖父,家父如今身为雁门太守,食君之禄,岁两千石。某等便是虚与委蛇、明哲保身便足以。何需散尽家财以济贼业?” 这也是当初郭氏与县内豪强一同定下的方略。 究其缘由,晋阳虽为郡治、州治所在。 但有南匈奴叛乱在前,攻杀刺史张懿。后有白波军劫掠,攻破郡县。 是故州军远赴西河平叛。 郡兵不足两千人。已四去其一。郡县胆寒。 晋阳无力亦不敢北复阳曲。致使贼子猖獗,纵横于县。 此非豪强部曲可以平复之局面。 当初郭氏便与众豪强相约,宁失财,不亡族。 出乎全县意料之外,猫儿居然不偷腥,一群流寇居然不打家劫舍。 果真信守承诺,不夺任何人一钱一粮。 哪怕其困窘到要以野菜充饥,亦未失信。 非但不侵扰百姓,还广济灾民。 周围郡县投靠者不绝于路。 郭全便对郭淮考校道:“吾孙可知此贼与其他流寇有何区别?” 区别? 那可真是太多了。 除了他出自黑山以外。 他的各种言行举止根本就看不出这是一个贼寇。 甚至阳曲政务都跟以前没什么区别。若是不刻意去想,根本意识不到这里盘踞着一群贼寇。 不! 还是有区别的。 最显而易见的是,阳曲治安大幅好转。百姓神情不再麻木,笑容中充满了希望。 可以说这贼子除挂了一个贼名外,就跟其他贼人没有任何相同点。 回想起两次接触贼首的经历,其笑容洋溢,不拘礼节,郭淮感觉好像抓住了什么,可又总结不出。 认真思考了良久,郭淮说道:“此子不与世同。非朝生暮死之辈。” 的确如此。仅凭其言出必信这一点,两县百姓便不会抛弃他。 哪怕汉室击败他一次,两次甚至十次。 只要他卷土重来,振臂一呼。 两县百姓还是会追随他。 因为追随他必得良田、家业。只要奋战,必得封赏。 可是最大的不同并非在此。 郭全拍了拍郭淮的胸口,说道:“最大的不同在于胸襟。你我尚在纠结于汉、贼之辩时。他却从不以出身为意。一心只想如何活更多流民。” 郭淮反驳道:“那是因其本便是流寇贼匪。如何算得胸襟?” 郭全乃反问道:“若让尔率部曲千人,尔可能夺下阳曲,赈济灾民?” 郭淮点头。非不能也,实不为也。 这一点毋庸置疑。 郭全接着问道:“之后如何?” 之后? 郭淮略一思索,陷入沉默。 若行此举,便坐实乱臣贼子之名。 郭全笑着拍了拍孙子的肩膀,问道:“可是在想,为乱贼矣?” 郭淮无法反驳。 “如此。吾孙便知为何可为名将,而不可为明主矣。” 闻言,郭淮再次想起贼首笑容洋溢、挥斥方遒的模样。不得不认可祖父的言论。 正是有贼首如此胸襟,如此自信。 其麾下文武才骄傲进取,从不有落草之感。 整个孟县、阳曲百姓亦从未想过自己乃是从贼匪寇。 想来可笑,若自己真走到阳曲百姓面前直言其乃贼匪。怕是要被百姓一顿驱赶。甚至乡老亦会觉得自己神志不清。 郭全见自己孙子看清时局,乃说道:“如今还思吾德在贼否?” 郭淮不得不摇头,感慨道:“阳曲百姓绝不会有此念!” 郭全对自己孙子的智慧与悟性十分满意,点了点头说道:“今日散尽家财,救的是阳曲百姓。百姓会在意汉、贼之辩?” 郭淮叹了口气,再度摇头。 原来在乎汉、贼之辩的只有自己。 自己以为散尽家财算是资助贼业。却最终粮食都落到了百姓手中。 百姓的是非观如此简单,救世济民的就是好人。 郭氏乃得百姓人心。与百姓同一立场,又有谁敢冒大不韪祸及郭氏? “只是便如此投入贼子麾下?”郭淮还是难以放下心中成见。 家族世代官宦,若仅救世济民便罢了。怎能为一乱贼效力。 况且父亲在汉为两千石高官,子从贼为一头目,将来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 郭全笑着摇头,道:“吾孙有名将之才,怎能屈身从贼?” 那为何祖父要将自己引荐给此贼子? “潜龙在渊,腾必九天!”郭全拍了拍郭淮的手臂,笑着说道:“以此子胸襟果真能永远为贼?” 见黑山旧事。 郭淮相信若汉室不能治此子,必定会妥协招安。 难不成此贼子亦能为大汉中郎将? 需知此时汉室将军不常设,中郎将便是一般武臣能达到的最高一级。 况且如今汉室风雨飘摇,乱世已显。唯英雄豪杰能定鼎四方。 若此贼子果真能护太原安宁,守一方净土。 真为其效力亦未尝不可。 正是汉室四百年气运将尽,人心已不在汉。 所有人都不相信汉室能够中兴。纷纷探索乱世生存之道。 豪族强右纷纷举兵自保。俊士贤才各寻其主。 才会有郭氏、裴氏、甄氏这种富家大族纷纷赞助各路豪杰,以期在乱世中寻得靠山。 二人合力关上谷仓大门,再不见里面空空荡荡的景象。郭全乃说道:“某与其已商议妥当,若有一日其被汉室册封,则吾孙便助其守一方平宁!” 第三十九章轻骑突袭 艳阳高照,迎面吹来的风中染上了热气,逐渐吹散并州的寒意。 伴随着夏季的到来,并州终于从冰冻中解封,到处生机勃勃。 一块块良田上种满庄稼,漫山遍野的绿意很是喜人。 开垦好的良田上有忙碌的官员在田间亲手指导百姓勤恳耕作。围观的男女聚精会神,唯恐漏过任一。 垂髫稚子光着脚丫在地里跑来跑去,手中抓着蝈蝈、蚂蚱等有趣玩物,身后有大黄狗吐着舌头紧跟脚步。 踏马疾行的骑兵队伍中不时有人停下脚步望着田间洋溢着幸福笑容的一家五口发呆,眼中满是憧憬。 却被长官狠狠的抽了几鞭不得不龇牙咧嘴的跟上队伍。 隆隆马蹄声打破了田间的宁静,劝农官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发白。 手脚并用的想爬上自己的青驴前去报信。 骑兵中有名军官留意到此景,立即下令道:“将他射杀!” 几名部下不忍,劝道:“他骑着一头驴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赶在我等铁骑之前赶到城池。便饶他一命吧” 军官勃然大怒,举起鞭子便抽,吼道:“某需尔等教如何行事?” 几名部下被打得皮开肉绽,不敢反驳。 “还不给某射?” 随从们只得从马鞍上举起战弓,纷纷搭箭上弦,对准在驴背上颠簸的黝黑官员。 如此安居乐业的一片净土,如此勤政爱民的官员。只要长箭离弦,又是血流成河、家破人亡。 杀胡虏、杀流寇不就是为了守卫眼前的祥和宁静吗? 吾等梦寐以求的生活就在眼前,却要亲手打破? “射!” 在军官恼怒的声音中,长箭纷纷离弦。 却仿佛失去了一切准头,连续射了三四波,箭矢都散落在青驴的周围。 直到对方跑出弓箭射程亦未中一箭。 恼羞成怒的军官举鞭就抽,打得几名部下连连惨叫。 很快路边的纠纷就引来一名将领的注意,驻马一旁呵斥道:“军情紧急、贵在神速。尔等何故在这里驻足?” 这么丢脸的事情,军官也没脸直言,只得说道:“略有口角。某教训一番便跟上队伍。劳烦张从事费心了。” 将领还想再问,一旁另一名将领说道:“文远,马上短兵相接,别管这些小事了。等打赢回来再说。” 表字文远的将领正是并州刺史府从事,张辽,张文远。 扫视了一眼面有不甘的几名士卒和恼羞成怒的军官。 张辽只感觉心有不安。 仅自己看到的类似一幕就有三回了。 军心浮动,士有怨言。这一仗真的能打赢吗? 就在几人驻足期间的短短几秒内。 那名劝农官就跑到了田垄上,声嘶力竭的吼着下令点燃牛粪。 牛粪周围放有一根点燃的火把。周围几家农户会轮流派一妇人守在周围,不得擅离。 听到劝农官凄厉的吼声,农妇被吓得全身颤抖。 张辽脸色大变,呵斥道:“敢点燃烽火。某杀你全族!” 终归是武将声音要比文臣雄厚的多。 劝农官需跑到田垄上才能传到的声音。张辽站在马路上一吼,便被农妇听到。 农妇手举着火把瑟瑟发抖,泪水不住的流淌。不知所措的望向自己夫君,家中的顶梁柱。 好在这个男人是个有见地的。大吼道:“闻令不传者诛三族!张君从未失信,不传吾等必死!” 这一瞬间张瑞言出必践的形象浮现在农妇脑海中。张君说诛三族就绝对杀个干干净净。不会多杀一个,但也绝对不会漏过任一。 但眼前这个将军就不一定了。运气好的话,在学院上学的孩子或许还能逃过一劫。 念及此,农妇再也不敢犹豫,奋力将火把丢到牛粪上。 燥热的阳光将牛粪中水分蒸干,剩下的残渣混着绒草,一点就着。 乌黑的浓烟随即在空旷的田野间飘起。 须臾间无数道狼烟冲天而起,一直蔓延向城池方向。 张辽暗骂一声,也没心情去跟一个农妇计较了。大吼道:“全军勿要珍惜马力,加速前进。” 孟县县衙内,张瑞还在撅着屁股酣睡。 谢玄顾不得礼节,推门而入,一边指挥侍卫帮张瑞着甲,一边对睡眼朦胧的主公解释道:“主公,城外南方狼烟尽起。恐是有汉军来犯!” 仿佛一盆冰水浇到了头上,张瑞瞬间清醒。问道:“可知来敌多少?” 谢玄还没来得及回复,远方已经传来震天的喊杀声。 待张瑞穿好铠甲,喊杀声已近在眼前。 一名满脸是血的卫兵冲了进来,禀报道:“主公,段军侯正在奋力据守。但敌军攻势如火,段军侯恐有不测,请您及时转移。” 什么? 以段文之精悍勇烈,居然会让主公逃命。 敌军战力是有多恐怖? 以敌军推进速度之快可以断定,来者必定是骑兵。 张瑞麾下并无多少骑兵,若是逃出县城,等于自投绝路。 还不如就地死守,打赢固然好。输了最多共同赴死。 总好过在路上被人抓起来,像痛打落水狗一样羞辱。 想罢,张瑞对着这名卫兵说道:“回去回复段军侯!某就站在这房门上看他如何退敌!自某以下,敢退半步者,皆斩!” “取梯子来!” 张瑞如此镇定,院内的将士们纷纷从被偷袭的慌张中安下心来。 很快梯子取来,谢玄左手持盾,右手擎旗率先爬上房门。 在其护卫下,张瑞亦爬到房门檐上,脚踩瓦片,身体站的笔直。 前线奋战的将士们看到身后的大旗,顿时传来一阵欢呼。 密密麻麻的人头挤满街道,无数欢呼的手臂举起雪亮的利刃,折射着阳光显得如此杀气凛然。 张瑞大吼一声:“将士们!某便在此观尔等如何骁勇!且为某夸耀尔等如何杀尽宵小!” “吼!” “万胜!” “杀光这群狗贼!” 奋战的将士们顿时士气高涨。 仿佛对面全是一群土鸡瓦狗,只待己等一展身手! 输? 从未想过! 骑兵中间传来一声呼啸:“射杀贼首!” 顿时一阵箭雨笼罩了房门附近。 墙壁、木门上插满了箭矢。 即便谢玄持盾护卫,张瑞还是能感觉到有无数利箭射在自己身上,盾牌没有覆盖的地方。 箭头冲击,在张瑞白皙的身体上留下一处又一处的淤青。 第四十章推锋必进 虽然痛的龇牙咧嘴,但敌我双方都在瞩目自己,张瑞只得忍痛喊道:“将士们,给这群垃圾展示一下什么才叫箭雨!” 见到主公身披铁甲,完全无视对方的弓箭,下方奋战的将士们一阵欢呼。 孟县大军人人带弓。只一声令下,数百人便弯弓搭箭。 步兵长弓的威力可是远超骑弓。 而对方骑兵又没有张瑞这身豪华盔甲,加之被阻挡在街上。 霎时间几乎是人人中箭。 张瑞大吼一声:“段文!给某展示一下何为摧锋必进!” 正在阵中指挥的段文大吼一声:“喏!” 随后一把将头盔丢到一旁,抹干脸上溅的鲜血,大吼道:“将士们,跟某冲!” 说罢第一个冲起,手持长矛将一名骑兵胸口贯穿。 他所部将士亦是骁勇,一时长矛攒刺如林,数十名骑兵连人带马被捅成马蜂窝。倒了一地。 上百名士卒便踩着一地尸首向前推进。 这波攻势打得骑兵锋芒一顿。 但骑兵阵中却传来一阵大笑,喊道:“乳臭未干的小儿亦敢胡乱指挥!将士们放箭!” 停顿的骑士们纷纷弯弓搭箭,边退边射,箭雨导致冲锋的孟县将士纷纷中箭,阵型凌乱。 拉开距离后的骑士将弓箭一收,挺枪策马便再度冲了上来。 张瑞在屋檐上看的目瞪口呆,原来如果技艺娴熟,没有马鞍的骑兵亦能冲锋陷阵。 段文大吼一声:“挺矛!弓箭压制!” 显然张瑞小觑了这伙骑兵。而这伙汉军也将孟县将士误以为是乌合之众。 迎面冲来的骑兵顿时被一阵箭雨射的人仰马翻。 失去主人的战马来不及减速,势大力沉的冲进人群中。 撞断十几根长矛,撞飞数名将士。 这支汉军显然没想过对方变阵如此迅速。 往常面对流寇,一阵箭雨打乱阵型,随后铁骑踏过,对方就如鸟兽散了。 现在对方非但没有溃散,反倒如墙推进过来。 铁骑再次被阻塞在街道上。 双方再度僵持,战场中间血肉横飞。 此时有县中勇武的汉子爬上墙头,弯弓便射向汉军骑兵,大吼道:“滚出孟县!” 突遭冷箭,骑兵们伤亡不大,士气却大跌。 无数士卒想起路上百姓安居乐业、幸福洋溢的场景。 若是己等有此生活,怕是死也会跟来犯者血战到底吧。 若任由态势发展下去,失去速度优势的骑兵恐战败不远。 此局面非悍勇绝伦之辈不能改。 当此时,骑兵阵中跃马而出一名身披重甲的猛将。 一骑当先,手持铁戟,陷阵突陈。 铁戟扫过,砸断数跟长矛,数名将士不及反应便被砸进附近屋舎内。 倒塌的墙壁扬起大量灰尘,渲染的气氛格外恐怖。 如此非人战力,吓得战场上喊杀声为之一顿。 数百铁骑不能冲破的防线,仅片刻便被此人撕裂一道缺口。十几名孟县将士死于铁戟之下。 骑兵士气霎时高涨。 “诸将士,跟随某吕奉先杀光此等乱臣贼子!”身先士卒的猛将一声呼啸。骑兵们再次如潮水般涌来。 张瑞站在高处倒吸一口冷气。 我才来孟县几天?正是雏虎咆哮,怎么就要直面这只虓虎? 至少让我猥琐发育一段时间再跟这位猛将对线吧? 这刚出新手村就直面汉末大boss之一,可让人怎么打? 现实不是游戏,吕布亦不会对张瑞手下留情。 事实上身先士卒的吕布杀得比任何人都狠。 箭雨能射杀追随他的亲兵,却奈何不了这位身披重甲的猛将。 能挡住他的唯有血肉山河! 纵然吕布已经手刃数十人。 但段文所部将士一腔豪情,气壮山河。 无数士卒列阵如墙,高呼着万胜发起冲锋。 以血肉之躯构筑了一道又一道的钢铁防线。 长矛折断了,便抽出佩刀,继续劈砍。 腰刀被砸飞亦敢手持箭矢直戳马腹,直到被踩为肉泥。 在这种疯狂的打法下,即便以吕布之勇亦被砍倒了战马,跌落在战场中间。 段文当机立断的吼道:“将士们,贼首困窘。余者不足为惧!杀光这群寇略吾等家园的暴徒!” 家园? 没错! 家园! 吾等在孟县安居乐业。尔等要想夺某田宅妻女。某便跟尔等拼了! 无数将士高声呼和,举着刀矛便迎面冲进血肉横飞的战场。 箭矢密集如雨,一名又一名的骑兵被射落马下。 终于越来越多的百姓站上屋檐,举着石块便往骑兵中间砸。 这杀伤力可比弓箭强太多。 平日里两小儿互掷石子都能砸的头破血流。现如今一群成年男子,举着十几斤重的石块居高临下砸去。 无数骑兵被砸的头断骨折。 纵然吕布徒步仍然逞凶,脚底下孟县将士的尸体已经堆成一座小山。 但跟在身后的数百名骑兵却扛不住打击,陆续有人溃散,逃离这血肉横飞的战场。 张瑞站在高处看的清楚,汉军铁骑已有败相,大吼道:“将士们,振奋向前,敌军溃败在即!” “万胜!” “万胜!” “万胜!” 无数将士慷慨高呼,杀声震天。 一支利箭却忽的出现,直奔张瑞面孔。 谁也没想到在这大局将定时会突发此等变故。 鲜血飞溅,张瑞只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忍不住发出歇斯里地的惨叫声。 千钧一发之际,谢玄及时举盾。以谢玄之悍勇,盾牌纹丝未退。 但是箭矢却劲透盾牌,露出一截,带着劲风划破张瑞脸颊,大量血肉外翻,被风吹过钻心的疼痛,血流满面。 战场一时沉寂,双方将士都将关切的目光瞩目到这里。 张瑞推开谢玄的盾牌,露出自己血肉模糊的脸。 这才看到一支骑兵不知何时从县城西侧摸到战场附近。 带队的是个青年将领,手握长弓还未收回。这一箭正是他的手笔。 兵法之道,以正合,以奇胜。 看来吕布从一开始就安排了奇兵。 能正面突破至县衙最好。 万一战事不顺,这支奇兵便可一击决定胜负。 事实上段文所部若一直由段文指挥,不动如林。即便有这支奇兵,亦不过是再多鏖战一段时间。 只要坚持到高顺、张白骑等人赶到。吕布这次轻骑突袭,只能无功而返。 可正由于张瑞的命令,段文所部奋勇向前。巨大的防御空档才暴露在这支奇兵面前。 第四十一章人马俱碎 汉军奇兵的将领正是日后小儿止啼的名将张辽张文远。 一箭射出未能射杀贼首,张辽暗叹一声可惜。若没有那名雄壮如铁塔般的勇士护卫,这一箭便能鼎定乾坤。 未能成功,张辽便不再多想。收起弓箭,手举铁戟,大吼道:“将士们,随某张文远夹击贼军!大破贼军,即在今日!” 铁骑汹涌而上,来不及布阵的段文部顿时损失惨重。 而正面本已濒临崩溃的吕布麾下铁骑再度集结发起反攻。孟县大军腹背受敌,军情凶危。 张瑞来不及为自己的胡乱指挥自责愧疚,立即对县衙内的亲兵吼道:“即刻去增援段文所部!” 这一刻肾上腺素分泌,脸上巨大的创伤都感觉不到疼痛。 谢玄担忧道:“主公,亲卫赴战,您的一身安危如何保障?” 无论谢玄如何担忧,在孟县张瑞的话便是一言九鼎,无人敢置喙。 上百名亲卫蜂拥而出,弩箭齐发,箭如雨下。 弩箭威力远胜弓箭。骑兵们身上的铠甲再也抵挡不住,一排排的倒下。 张辽略有吃惊,未曾想过这群乱贼武备如此精良。上百弩机齐发,铁骑攻势顿时受阻。 此刻段文所部被夹击,将士们拥挤在一起转身都困难。固然腹背受敌,但也形成了溃散都做不到的局面。 正面强攻的吕布铁骑直面如林长枪,密密麻麻的矛刃折射着阳光让所有骑兵不寒而栗。实在是不想用血肉之躯冲撞这钢铁长城。 而从侧翼夹击的张辽所部则暴露在弩机射程之内,每次齐射都有数十名骑士倒下。 战局再度焦灼。 张辽大吼道:“尔等继续从背后夹击贼子。众亲卫随某上前驱散这群弩手!” 回应他的是一片密密麻麻的箭雨。 即便身披重甲,还是有几根弩箭劲透重甲射进他体内。 这时张辽也顾不得许多,纵马便跳入人群中。 这可不是游戏。弩手被骑兵靠近就变成待宰羔羊。 事实上,能成为张瑞亲卫的哪个不是骁勇善战之人? 被冲击者当即丢下弩箭,捡起脚边的长矛便迎面冲上,浴血厮杀。 刀、矛并举,其悍勇程度完全不弱于段文所部。 除了张辽成功冲进人群,其他亲卫纷纷被弩箭、长矛斩杀于路。 被围困的张辽骁勇无比,手刃十余人,亦身披数创。 贼首就在几十步外,这之间却是一道无论如何也越不过去的天堑。 背靠着一堆尸体,张辽剧烈喘息,望向高处的张瑞喊道:“鼠辈,只敢做壁上观?可敢下来一战?” 二人同样满脸浴血,恐怖的像是厉鬼在世。 只不过一个人喘息如牛,一个人目光狠毒。 如此多的将士死在自己面前,张瑞心狠的像铁,冷冰冰的回应道:“上!杀了他!” 弩箭、长矛、战刀并举,一片森寒。 张辽再顾不得形象,一个鲤鱼打滚在地上翻滚一圈躲过层层杀机。 而后铁戟横扫,挑断五六名将士的脚筋。打开一个缺口。 可随即便被一杆长矛洞穿左肩,紧随其后数把战刀砍中身体。 亲卫将士们可不似张瑞般孱弱无力,孔武有力的臂膀挥刀砍中铠甲,当即划出一道巨大的伤口,深可见骨。 张辽右臂持戟将面前长刀扫飞,立即抽出腰间环首刀,一刀将持矛士卒枭首,再挥刀将贯穿左肩的矛杆砍断。 此时无头尸体上喷溅的鲜血方才浇到众人身上。 明明鲜血滚烫,却让交战双方都全身发寒。 张辽暗叹,若非地形狭隘,自己无法驰骋,何至于如此被动。 一众将士则暗自惊叹,此人有鬼神之勇,要死多少人才能将其格杀? “杀!” 即便惊叹不已,但一众将士却战意不减。 森森利刃再度充斥整片空间。 张辽叹息一声,知道命不久矣。 怪只能怪己等大意轻敌了。以为对方只是一群乌合之众,轻骑突袭,可一战而定。 未曾想对方训练有素,甲具精良,士气高涨。 从第一注狼烟飘起,到奉先匹马夺门,只不足一刻时间。 这么短的时间内,对方已经整备齐全,列阵以待。 这种机警敏锐,大不同于流寇贼匪,甚至不亚于汉军精锐。 己等败得理所当然。 “奉先、文远莫慌,某张杨来也!”一声呼啸,又一队骑兵杀至县衙。 而张瑞手中已无兵可用。 非但大军要再次被夹击,自己亦有被生擒俘获之忧。 纵马疾行中这队骑兵便射出一片箭矢。 利箭插满县衙附近区域,房门、墙壁、亲卫甚至张瑞身上都插有箭矢。 并州铁骑果然名不虚传。 人人骑的烈马,开得硬弓,骑射本领炉火纯青。 以骑兵攻城巷战尚有如此战力,若纵横平原沙场,天下何人可当? 张瑞羡慕不已,此战不死,自己也要组建一支并州铁骑。 想着这些,张瑞从谢玄手中接过大旗,费力的亲手举起。对谢玄说道:“血肉山河非敌众独有。拦下这支骑兵便只能靠君武艺了!” 谢玄半跪于张瑞面前,重重叩首,回道:“蒙主公不弃,玄乃能鼎立于天地间。今日唯有死战,以报主公大恩。某死前,不会有一名敌骑冲撞主公架前!” 说罢再次重重叩首,拜别道:“主公独自小心,玄去也!” 身披重甲的猛士自房檐跳下,整片大地仿佛都在震动,掀起冲天的灰尘。 策马当先的张杨眼睛一缩,略感不妙,降低速度,对身旁部众大吼道:“射杀此贼。” 十几只利箭激射而来! 谢玄以左臂掩面,右臂拖刀在地,大步迎着骑兵冲锋过去。 步伐越来越快,几与铁骑速度相同。 只片刻双方便要相撞一处,张杨大吼道:“举矛!” 接下来一幕彻底震撼了交战双方所有众人。 铁骑突进,势不可挡。 但谢玄便如那屹立不动的礁石,战刀劈出,仿佛闪电划破苍穹。 白刃霜飞、红血星流。 所当者人马俱碎! 瞬杀十数人! 汹涌如潮的铁骑硬生生的止住了脚步。 张杨差点将马缰扯断才堪堪停在了战场的不远处。断裂的尸体从头上飞过,洒下无数污秽的脏器砸落在他的头顶。 这个以勇武给并州的武猛从事彻底胆寒。 第四十二章仅以身免 灌钢法打造的陌刀第一次出现在战场就彻底震撼了交战双方的所有将士。 即便持刀的谢玄也从未想过手中战刀会有如此杀伤力。 若非此刀珍贵无比,孟县只此一把。 大军尽带此刀,如墙推进,天下何人能当? 彻底胆寒的张杨再不想面对此鬼神难当之人,对部下吼道:“他仅一人。绕过他,抓住贼首!” 谢玄眼中杀意迸发,一眼看中躲在人群中间的张杨。 霎时虎跃而起,战刀力劈而下。 挡在刀前的骑兵们纷纷跳马逃窜,不敢当其锋芒。 张杨吓得心胆俱裂,眼睛几乎睁裂,雪亮的刀芒充斥视线内所有角落。 下一刻,这位青史留名的英雄豪杰碎尸两段。鲜血洒满长街,泛白的眼里仅剩无尽的恐惧。 众军六神无主之际,张辽大吼道:“军情至此,危矣!唯擒贼首方有生机!” 一众骑兵都看向房檐上吃力扛着军旗的张瑞。 如此瘦削,孱弱无力。 只需策马上前,即可手到擒来。 非但可化险为夷,还有斩将夺旗之功。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一众汉兵纷纷压制住心中恐惧,策马便上前涌来。 甚至有人甩出了套马的绳索,试图套住张瑞,将其拽下房檐。 谢玄大怒,甩出随身携带的短戟将手持套马索的汉兵钉死在墙壁上。 尤为恐怖的是,此人一时还未死去,抓着短戟不断扑通,吐出大量鲜血与碎肉。 无视了这一幕,谢玄在街上左扑右劈。凡是试图上前的骑兵都要面临致命一刀。 可谢玄无论如何奋战,还是有骑兵自倒塌的废墟内饶了过来。 当即有亲卫舍弃了张辽,迎上前去,混战在一起。 此刻战场乱成一团,再没有什么夹击之说。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剩下的只有勇气之争。惨烈厮杀全靠的是一身勇武。 数次有人爬至张瑞脚下。 这也是张瑞进入汉末以来第一次亲手动刀。 砍断了数十根手指。 断裂的手指在地上抽搐翻滚,吓得张瑞面色发白,呕吐不止。 惨烈的厮杀亦不知过了多久,远处再次响起隆隆马蹄声。 张瑞大喘着粗气,倚靠在瓦片上,盯着军旗木木发呆。 果然现在的自己对阵吕布还是太难了吗? 这家伙不愧为汉末骑兵第一人,骑兵攻势一波一波,连绵不绝。 自己手中是真的无人可用了。 再来一支骑兵,挤也能把自己的亲卫赶走。 到时随便爬上来两个士兵,自己也只能束手就擒了。 整齐、沉重的脚步声打断了张瑞的猜想。 连忙坐起来看向声音传来之处。 旌旗招展,长矛如林。 密集而又严整的大军急速向此处推进。 整齐的步伐混杂着钢铁沉重的撞击声,像是胜利的宣告。 是孟县大军主力! 而隆隆马蹄声亦非汉军一部,乃是张白骑麾下铁骑。 雄烈剽悍的魏越一马当先,声音如雷,怒吼道:“贼子!安敢伤某主公!” 长矛被其奋力甩出,彻底贯穿一个试图趁张瑞发呆而爬上房门的汉军,巨大的惯性带着尸首撞开大门,深深的钉死在县衙院内的土地上。 事已不可为,汉军阵中传出一阵鸣金声。 各部骑兵纷纷脱离纠纷,且退且射,开始向县城外撤离。 撤退永远比进攻要难。 进攻时,孟县准备不足。铁骑狂飙,一刻进境数里。 撤退时有无数孟县将士围追堵截。利箭如雨,远比骑射的箭矢更加密集。 冷兵器时代,死于远程武器的人还是只占少数。 若只是如此,汉军可从容撤退。 但孟县百姓深恨这群骑兵侵扰家园。 无数人宁肯拆了房门也要阻塞街道。本是为了阻滞汉军攻势。 如今却变成了汉军撤退路上最大的障碍。 数百骑兵不得不一边抵抗如狼似虎的追兵,一边顶着暗枪冷箭清理街道。 密密麻麻的孟县将士爬上城墙,准备封锁城门,痛打落水狗。 吕布略有愧疚的叹息一声,道:“是某失职,率尔等至此险境。如今覆灭在即,诸位各自逃命吧。某定血洗此城以报今日之仇。” 说罢仅带数骑策马越过障碍,杀退城门守卒,策马逃离。 而大队人马拥挤,不能快速通过街头路障,略一耽误,被张白骑堵住了退路。 胜券在握,张瑞才终于放松身心,摊倒在屋顶。 这时只感觉脸上钻心刺骨的痛,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该死,自己不会得破伤风吧? 虽说后世中华只有十万分之一的概率。 但谁知道自己是不是十万个人中那唯一的倒霉蛋。 毕竟自己的运气也是没谁了。 况且这冷兵器时代,万一发病率高呢? 大夫哪去了?快把全县的大夫都找来。 如果哪个二货敢给自己开砒霜做药方,我就立刻把砒霜赛他嘴里! 或许的确有那种以砒霜做引的药方,但孟县的大夫们可不敢跳脱。 一群凶神恶煞、衣甲染血的卫兵就站在一旁紧盯着,大夫们慎之又慎的帮张瑞抹上草药,然后用纱布包扎好。 中途张瑞皱一下眉头,包扎的老大夫差点觉得这群恶人要把自己给砍了。 好在最终有惊无险,一群大夫商量了许久,才最终派出代表,对张瑞说道:“明公尚未加冠,活力充沛,脸上这处伤十之八九能够痊愈。纵有万一,也只会留下一处不甚明显的疤痕。” 张瑞无所谓的摆摆手。 又不是靠脸吃饭的小鲜肉,脸上有道疤痕无所谓。 正好将来对心仪的妹子吹牛皮。 这可不是小混混街头打架留下的耻辱。 而是亲赴矢石,征战沙场,保家卫国的光荣勋章。 胡思乱想了片刻,张瑞吩咐道:“不要放大夫离开。全力救治伤员。纵使草药不足,亦先用纱布包裹伤口。包扎前务必用滚烫热水先浸泡布匹。全员不准喝生水!” 略有后悔没能早点组建医护队,张瑞吩咐道:“征召手脚勤快的妇人。打扫伤兵屋舎,浆洗伤兵衣物,及时更换纱布。” 想着这群牲口可能胡作非为,便吩咐道:“派某亲兵驻扎在伤兵营房,敢有调戏妇女者,杖二十。奸淫者,宫。有亲兵敢监守自盗者,一经揭发,斩立决!” 第四十三章以挫敌锐 比及夜幕,众军清点完战损,理清缴获。 众将齐聚在县衙,探望主公伤情。各自表情不一。 其中段文虽然左臂骨折,但吊着纱布的他神情最为轻松。 以五百步卒成功抵御数百骑兵,坚守县衙直到援军赶到。 无论是杀敌人数还是护卫主公,他都算是此战的最大功臣。 张白骑一脸懊悔,因为他也被街上的障碍延误了战机。虽然拦住了汉兵主力,却放走了汉军主将。 在野外追了十几里也没能追上死命奔逃的吕布等人。 高顺脸色阴沉,虽然他所部俘获汉军最多,夺得骏马数百匹。 但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他捡了段文的便宜。 就算换个垂髫稚子去指挥,战果跟他亦不会有任何区别。 高顺现在担忧主公是否怀疑自己屯兵不前。 今日大军驰援缓慢,皆因自己在县北操演阵战之术。 在看到狼烟那一刻便直奔县城,但还是不及汉骑迅捷。致使主公负伤。 谢玄则满是愧疚,拉着裴琚一直笔画盾牌事宜,要求给他做一个厚重可靠的盾牌。 等张瑞从后院走进内堂,所有人收敛神情,起身行礼:“恭问主公金安。” 张瑞摆了摆手,一笑牵的脸腮剧痛,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良久才舒缓过来,对手下众将说道:“都坐吧。” 不等众人开口,张瑞率先问道:“张辽抓住了没?” 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张白骑,期望他能擒获这个胆敢伤害主公的恶徒。 众人恨不得生啖其肉,对其抽筋扒皮! 被这么多殷切目光看着,张白骑坐立不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羞愧不已的说道:“贼子狼奔豕突,吾等追之不及,被其逃脱了。” 即便张白骑身为孟县三重将之一,此刻堂内还是响起一片嗤之以鼻的声音。 若是往日有人胆敢如此冷嘲热讽,张白骑早就大发雷霆了。 但此刻,面对一众将校质疑的目光,他也只能将拳头握的吱吱作响。 十分懊恼自己没有甩下部下,单骑追杀下去。 若是自己有谢玄般勇武,今日或许便是另一番光景。 亲手擒获伤害主公之恶徒献于诸将面前,是何等风光? 亦不必面对主公失望的神情。 张瑞何止是失望,简直是心痛不已。 那可是杀得东吴小儿止啼的名将张辽!曹魏最著名的五子良将之首。 若非今日他被困在县城巷中,被弩箭重重狙击,绝不可能受如此重伤。 这要是在野外,别说百人,即便上千人也不一定能擒住他。 毕竟说其他武将千军劈易,那也只是他有可能力敌千军。 但张辽这家伙不一样啊。他是真的能在十万人中间开无双,手刃数十人! 今天他被困在小巷里身披重创都没能抓住他,以后想抓住它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但看着羞愧难当的部下,张瑞也不忍心责备。毕竟谁也没料到吕布会甩下部众只身逃亡。 张白骑追亡逐北十余里是真的尽心尽力了。就差没把马腿跑断! 张瑞只得压下心中不满,好言宽慰。 随后转向段文问道:“伤势如何?” 段文立即从坐席上跳起,右手用力捶心口,豪情壮志,说道:“下次遇见张辽。某定将其斩杀于阵前。以报今日一箭之仇!” 张瑞满意的点头,道:“段军侯所部今日壮我军威。可谓光照日月,气壮山河!赏全军良田五千亩。此战伤亡者,全家免赋十年。岁给粮百石。” 全家免赋十年? 作为府兵本就不用纳田税。唯一要交的就是口赋,即人头税。 现在连口赋都免了十年。 那不是等于十年内免赋免税、不服徭不从役。什么负担都没有,还能从县衙领一百石粮食。 这一家人只要不是懒到五体不勤,十年内必成富裕之家! 段文兴奋的向张瑞叩首,道:“某替麾下将士谢主公大恩。” 张瑞摆了摆手,道:“无需如此。以后某麾下将士若有伤亡,皆按此例!不能让将士们流血流汗又流泪。其妻儿老小,某养之!” 话音刚落,所有将士皆激动的向张瑞行礼。 主公如此为某等着想。某等亦愿为主公赴死。再无后顾之忧! 随后张瑞问道:“此战战果如何?” 高顺站起来回复道:“此战俘获州兵四百七十余人,战马五百三十余匹。受伤及战死战马三百七十余匹。” 累计战马九百余匹,也就是说汉军出动了整整一部千骑。 吕布亲率主力正面冲阵,张辽、张杨各率百余骑作为奇兵。 甩下步兵主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狂飙猛进,轻骑突袭,直捣龙巢。 在此之前,张瑞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吕布会如此大胆。 若非段文所部血肉山河,这一战恐就被吕布偷袭成功了。 事后回想起来,张瑞仍后怕不已。 如果狼烟再晚起片刻。那吕布就成功冲进县衙了。光着屁股酣睡的自己如何能够抵挡? 或者张杨不被吓破胆。长枪策马而过,将谢玄甩在铁骑之后。只需冲过来两个士兵,这一仗结局就完全不一样了。 高顺刚要开口解释为何来迟。 张瑞却率先拍案,愤怒道:“近日吕布必率大军亲至!高顺率部出城迎敌,务必杀得敌军心胆俱裂!为某报今日之仇!” 高顺顿时明白,主公从未对自己产生一丝芥蒂。 重重的以拳锤心,激动不已的回应道:“必不负主公厚望!” 所有将领都带着艳羡的目光看向高顺。 凡与敌战,选勇将锐卒以为先锋,一壮其志,一挫敌威。 此孚全军众望,为全军殊荣。 更何况此次出战还有为主公报复之意。 可谓是众望在身。 只需明日一战大胜,日后便是主公最信任的栋梁砥柱。 包括主公在内,所有人都会在城墙上围观出战大军风采。当是时该是如何风光无限! 至于输? 怎么会输! 孟县将士从不言败! 被予以厚望的高顺沉稳有度,但心中却战意高涨。 众人离开前,张瑞笑着说道:“今夜大犒将士!把战死的马匹全部分食!” 众将士顿时一阵欢呼。 喝了许久的野菜汤终于又吃上荤腥了。 要知道大家不吃马肉,可并非是马肉不好吃。 而是因为其太过昂贵! 后世新疆伊犁的熏马肉美味闻名全国。 在日本更是对马肉推崇不已,马肉味甘甜,质感远胜牛肉! 第四十四章慷慨激昂 相较于孟县搞赏三军的热闹欢悦。吕布所在汉军大营便有些气氛压抑。 去时上千铁骑,意气风发,慷慨高歌。 归时寥寥数骑,人人带血,神情萎靡。 不用宣布,所有人亦知先锋惨败。 吕布轻骑先行,统帅这支主力步卒的乃是吕布姻亲魏续。 得见吕布几以身免,立即下令全军扎营,停留在狼孟县境内。 营帐内,数名军医忙碌不停。 一枚又一枚染血的箭头被从张辽体内取出,倒刺上还挂着各种筋骨血肉。 数十枚箭头扔在瓮中,重已过斤。 魏续看的头皮发麻,问道:“怎会受如此重伤?不是说敌军只一群乌合之众吗?” 张辽大量失血,脸色苍白如纸,苦笑一声。 孟县贼亦被能称之为乌合之众? 乌合之众能聚弩机上百,箭矢如雨? 乌合之众能奋勇不退,血肉山河? 乌合之众能举矛如林,死守长街抵御数百骑兵冲击? 回想起撤退前那一幕。敌军阵容严整、长矛如林,自长街远方蜂拥而至,军势汹汹如潮袭岸。 张辽便不禁身体发寒。 再晚走片刻,被贼军合围。彼时乱枪戳下,所有人都插翅难飞。 不! 即便坐下天马腾空,亦躲不过对方数千人弯弓疾射。箭矢遮天蔽日,绝对难逃一死。 此贼武备之齐全令人惊诧。 人人带弓携箭,进退皆是箭雨先行。 即便展开堂堂之阵,两军对垒州军亦不敢言稳操胜券。 更无论轻骑突袭,被迫在狭隘的街头短兵相接。 并州刺史府管这种精锐之师唤为乌合之众? 此非战之罪!乃朝堂乱命之罪也! 听完吕布陈述今日之战。魏续愤怒不已,说道:“某等在西河连战连捷,将获全胜。却一纸调令将某等迁至这完全陌生之地。以假情报糊弄吾等,致有此败!某就不明白这丁原是怎么想的!将某等将士浴血厮杀视为闹剧、玩物吗?” 吕布愤怒的以拳锤塌,眼中尽是怒火,充满不甘,道:“还不是为了向大将军府表忠心?” 稍后吕布才为二人解释道:“大将军府的从事中郎王允给他修书一封,请求他派支偏师平定孟县。他立即摇尾乞怜,强令某等不顾一切,急奔孟县!” 闻言,张辽愤怒不已,拳头被握的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咬牙切齿的说道:“仅是为了向大将军府献媚,便要某等转战数百里,自投险境!张稚叔更是战死沙场,身形两断,死无全尸!” 吕布冷色发寒,说道:“某誓报此仇!!” 三人眼角低垂,良久未发一言。 沉默许久,吕布开口说道:“明日某便率军前往孟县,必夺回稚叔遗体。” 魏续心有忧虑,说道:“合并州全境之兵有万余,连番大战白波、匈奴,伤亡已有三千余。今日又尽折铁骑近千。可用之兵已不足七千。而吾等尚不知孟县贼众深浅,要如何部署?” 吕布思索片刻,道:“某料贼寇必不会固守城池。尔率主力在后,养精蓄锐以待攻城。某亲率千人以为选锋,涤荡贼众,以挫其锐!” 张辽身受重伤,不能参战,只得提醒道:“孟县之贼不与他同。其进退之前必先行放箭。列阵所向,必树矛阵。奉先明日需得谨慎应对。” 吕布点头,可着实没什么良策应对。 对方行的都是兵法正道,想破解此敌,只能用强弩硬甲碾压过去。 无奈,吕布只好说道:“明日某亲率十余甲骑,陷阵突陈。日复三四,皆斩首而出。其军心必溃!” 闻言二人心中稍安。无人会怀疑吕布能否做到所言之事,在平坦沙场上,飞将就是这般纵横驰骋,无人能当。 只是想到那些战意高昂,冲锋勇悍的贼众,张辽有些怀疑,彼辈当真会军心大溃,作鸟兽散? …… 天色方明,高顺麾下众将士群情激昂,一个个威武的汉子饱食过香喷喷的马肉,脸色红润、神采飞扬。 列队踏过城门时,有亢奋的屯长高呼一声:“万胜!” 随即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回应:“万胜!” “万胜!” “万胜!” 沉重的脚步和激昂的欢呼声混杂在一起,闻者无不壮怀激烈。 县城内陆陆续续的有人爬上屋顶,围观列队严整的子弟亲兵们。 晨曦洒下温暖的光芒,照射在大军身上,仿佛天兵天将临尘,军阵显得格外威武雄壮。 “哇!”有年幼的孩子欢呼:“真威风呐!” 幼童的欢呼和稚嫩的掌声,吸引了一名屯长得目光。 这名憨厚弘毅的汉子不禁咧嘴一笑,大吼一声:“行军礼!” 该部将士当即左臂端正长矛,右拳重锤心口,传出“咚”的一声闷响,听起来让人心潮澎湃。 无数站在房檐上的孩子欢呼雀跃起来。 笑容感染了身旁的父母,不再拘谨,大声对着行进中的队列喊道:“为君等贺!杀光犯我家园的暴徒!” “为君等喝彩!” “杀光匪寇,卫我家园!” 军人们意气高昂,高举刀矛,欢呼回应。 “万胜!” “万胜!” “万胜!” 一群将官站在城门楼上从头到尾围观了这一幕。 段文略有兴奋的说道:“三军之众攻城争先登,野战争先赴。闻鼓声则喜,闻金声则怒。此周武王欲求而不得之师也!高校尉实乃不世出之将才也!” 麾下将士如此慷慨高昂,高顺面上倍有光彩。 不过若说不世出之将才,高顺自认不及。连忙谦逊道:“此皆赖主公仁德,惠及将校士卒。功必赏,赏必信。某不过尽力操练而已。” 张瑞拍了拍高顺肩膀,笑着说道:“过谦矣。将士闻战而喜,军心可用。君功不可没。某等便在此观君大展武略,扫荡敌军!” 高顺不忘昨日主公的殷切期望,以手捶胸,意气风发的说道:“定将敌军杀至心胆俱裂!砍下每一个未向吾等低垂的首级,杀光任何敢目光直视孟县军旗之人!” 将军豪言壮志,将士满怀激荡,三军振奋,只待建功立业! 第四十五章名刀之利 旌旗猎猎,锋刃如林。 孟县城下两支大军各自射住阵脚,遥望肃杀。 高顺所部大军方阵严整,背墙而立。八个方阵一字排开,阵线展开极宽。 两个方阵作为机动力量并未布置于后排中央,而是布阵在阵线两端,位于前排最靠近两侧的方阵之后。 张白骑在城墙上望着高顺此番布阵,笑着说道:“高校尉此战信心十足。两个方阵布于两端既可防备敌军游骑。又可为生力军两翼突破,合围敌军!” 张瑞在墙上看得清楚,未曾想过高顺如此自信。 对阵吕布将阵线展开如此之广,万一被中央突破了怎么办。 那可是有虓虎之勇的吕布! 如此布阵是否有些托大了? 遥望高顺布阵,吕布握戟之手青筋暴起,咬牙切齿的说道:“贼子竟敢如此轻某!二三子,随某直插中军,截断其阵。再合击其左翼,打散其军!” “击鼓!进军!” 随着吕布一声令下,汉军鼓声大作,三军将士一声齐喝,大步向前推进。 反观高顺所部一片肃杀,大军纹丝不动。 却在方阵之后,有几名身穿素衣缟服的汉子抬着一副棺材走向战场中间。 吕布冷哼一声,道:“以为某会中尔三鼓气竭之计?众将士莫要理会彼辈作妖,直杀将过去!” 在抬棺人一旁,是谢玄身负重甲,高扬长刀,气沉丹田,一声巨吼,响彻整个战场。 “吕主簿,棺内乃是武猛从事张杨遗骸!吾主今日命吾等将其奉还!” 吕布脸色骤变。 贼子奸诈无耻! 此乃卑鄙阳谋! 就是笃定自己必然会先停战运回遗体。 若是自己连武猛从事张杨的遗体都能坐视不理,麾下其他将士又怎会相信自己能善待他们的后事。 且不提日后如何带兵,便是眼下如何让士兵们放下后顾之忧,奋勇作战? 吕布恨得咬碎钢牙,嘴角溢血,却只能下令大军暂停。 先派出一队士兵将张杨的棺材抬回大营。 肃杀、寂静的战场上只剩下谢玄豪迈的笑声。 一众汉军被笑的面面相觑。 这…… 仗还打吗? 还怎么打? 继续擂鼓进军? 还是灰溜溜的回营? 来时大张旗鼓、威严肃杀,一箭未发便灰溜溜的回营,是不是有点丢人? 值此时,高顺一声大喝:“击鼓!进军!” 孟县一侧,鼓声震天。 三军齐发,步履轰鸣。 士皆慷慨弘毅,各有奋勇争先之念。 “万胜!” “万胜!” “杀!杀!杀!” 汉军气势为之一夺。 整片战场上尽是孟县军高亢的呼和与战吼。 “止步!” “弓箭上弦!” “射!射!射!” 在城墙上观战的众将校倒吸一口冷气。 自武备齐全以来,孟县众将士还从未经历过如此规模的交战。 梦里亦不曾幻想过如此让人亢奋的场景。 只见漫长的战线上,上千人驻足。 人人引弓如满月,一时间箭雨连绵不绝。 整片天空仿佛被浓郁的阴云笼罩。 密密麻麻的箭雨遮天蔽日,再不见人间繁华盛夏! 纵使吕布早有心理准备,亦未曾想过会有如此场景。 遮天蔽日的箭雨洒满汉军前阵的每一个角落。 汉军们甚至连逃窜都没必要,因为每个可以落脚的地方都布满了箭矢。 四处逃窜除了增加中箭数量外不会有任何其他效果。 鲜血流淌,染红了整座方阵,仿佛黄色大地上盛开了一片最最妖艳的花海。 战前吕布曾设想广置盾牌,多带弓弩,以抗敌箭。 如今在这碾压性的数量差距面前,已经毫无意义。 悲愤不已的吕布大吼道:“众将士,随某冲杀!铁骑踏破,敌军临阵不过三发而已!” 面对铁骑,只能临阵三发没错。 可你的铁骑在哪里呢? 都折在了孟县城内。 原地对射等于自寻死路,汉军将士只能硬扛着箭雨发起冲锋。 好在汉军千人乃是全军选拔的精锐,人尽披甲,虽不能完全抵御箭矢,但只要不被命中要害部位,亦不会彻底失去战力。 吕布一马当先,身披数箭未能穿铠,抵近阵前。 为其所冲的屯长当即大吼道:“挺矛!杀!杀!杀!” 百名勇士当即捡起脚边长矛,满怀豪情的大吼:“杀!” 其音未落,上百名将士便挺着长矛发起冲锋。 吕布怒目圆睁,一眼便注意到那名身负铁甲,发言指挥的屯长。面露残忍酷虐神情,针锋相对的吼道:“给某去死!” 铁戟抡圆便凌空砸下,势大力沉又迅猛无比。那名屯长来不及躲避,立即架矛格挡。 长矛应声而断,同样断裂的还有屯长的脖颈。整个脑袋被铁戟砸进胸膛当中,彻底没了生机。 一旁的队率双目冰寒,满脸肃杀,立即吼道:“杀了他,为屯长报仇!” 十几杆长矛破空而至,却被吕布奋力格挡,甩到一旁。而后吕布一夹马腹,策马便脱离此处。 铁戟横扫,戟刃又划破一名士兵的咽喉。 此时其身后亲卫才刚刚追随而至,长矛刺出,瞬杀六七人。 一名孟县军什长大吼道:“抽刀!给某砍碎他们!” 一片凛冽寒光出窍,晃得吕布都不得不以手掩目。 一片纷乱的刀光砍至,吕布等人初时不以为意。仗着身负重铠,无视长刀,举起长矛便刺,竟是打算以伤换死。 毕竟步卒大部分都是只着皮甲,如何比得了他们骑兵身上重铠? 随即他们就为自己的无知付出了惨重代价。 宿铁刀锋利远超汉军手中环首刀,坚硬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骑兵身上的铠甲能挡住环首刀,却扛不住宿铁刀的重力劈砍。 加之他们托大,未有躲避要害,瞬间有七八名铁骑被乱刀分尸。 这一幕吓得其他亲卫立即掉头逃窜。 即便吕布也不得不避其锋芒,脱离孟县方阵。 待从战场抽身,再去打量战局。吕布差点一头昏死过去。 只见孟县大军摧锋必进,奋勇向前。 战线不断向汉军一侧推进。 无数汉军血洒沙场,死之前都是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为什么敌军战刀如此锋利!自己身上的铠甲仿佛像纸糊的,一砍即碎! 第四十六章文臣归心 谢玄浑身浴血,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杀了多少汉军。 作为全军中流砥柱,他站在阵线之前,激流勇进。 身后是中军将士,如墙推进。身前乃是数之不尽的汉军步卒。 如此泾渭分明的战线,他毫无后顾之忧,只管奋力劈砍即可。 每一个落在他身后的汉军士卒都会被如墙推进的孟县军将士砍为齑粉。 当艳阳高照,厮杀已近半日。即便以谢玄之悍勇,亦不免身披数创。 最近的一次就在片刻之前,环首刀砍断甲片,在肋下留下一道不浅的伤口。 鲜血混杂着汗水模糊了双眼,浸透了铠甲。 身后依然鼓声如雷,谢玄便不敢稍停片刻,继续挥刀奋进。 中军将士亦紧随其后,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无论眼前是刀山还是枪林,都只顾奋勇向前,有进无退。 “谢军侯,收刀!某乃晟武!” 忽然传来的吼声,让谢玄一愣。 用手臂擦了三次血汗,视线才稍微清楚。 视线内左右尽是悍勇冲杀的孟县将士,欢呼声响天彻底。 “胜了?” 晟武重重点头,回道:“胜了!敌军两翼溃散,我等夹击中军,敌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谢玄深呼一口气,拄着长刀瘫坐于地。 此战可谓是孟县成军以来打过最艰苦的一战。 敌军甲具精良,阵容严整。大军进退有度,士卒骁勇善战。 两军将士拼的便是弓强甲硬,刀锋矛利。 很显然在这方面孟县大军完胜。 不论是短兵相接前铺天盖地的箭雨,还是交战后锋利异常的宿铁刀。 都在各方面碾压了汉军一大截。 既有兵甲之利,孟县将士悍勇又不弱于人。 鏖战经久,汉军薄弱的侧翼率先溃退,进而演变成漫山遍野的大溃逃。 铠甲、头盔、弩机、旌旗、长矛被丢满了一路。 此天赐良机,张白骑再也不会错过第二回,率领数百铁骑策马而出,一路追杀十余里,直到汉军主力上前接应,方才罢休。 阵战获胜的高顺所部将士兴高采烈地打扫战场,清理缴获。 一旁自有张白骑、段文等人率部防御。 显然这种警备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因为此刻汉军主力已经后撤数十里。 两战皆败,汉军已经彻底胆寒。 若说首败乃是轻敌之故,轻骑陷于困阻,非战之罪。 那今日之败实在是找不到任何理由了。 两军堂堂之阵,正正之旗。孟县将士没有任何取巧,就只凭手中强弓利刃,正面砍穿了汉军阵线。 在城墙上亲眼目睹了大战始终的裴绍心情良久不能平静。 犹记得几个月前张瑞初至孟县,孱弱混乱。攻城需要裹挟流民。仅几十名县兵便能赶得他们狼奔豕突。 不知不觉竟发展到如今如此强盛之局面。 没有任何阴谋诡计,仅凭将士剽悍用命便正面击垮大汉州兵。 旁边传来裴琚兴奋的声音:“缴获如此多的铁剑、盔甲,又能熔炼数量可观的农具了!秋收可期!” 有军官据理力争,道:“裴祭酒,吾等将士奋命才有此获,不能全熔炼成农具吧?可否亦为吾等打造一批宿铁刀?现在除了高校尉所部,其他人都未配此刀。吾等皆望眼欲穿!” “莫要跟某说这些!想要刀自己去找尔等主公。张将军已应允,破大陵前不再锻刀,所有铁器尽铸农具!” 一旁传来军官小声的嘀咕:“某要是有胆直面主公,何必找汝商议?” 想起那画面,这名军官顿时不寒而栗。 主公甚至不用说话,仅坐在那里平静的看着自己,就能吓得自己一身冷汗,再也不敢提任何要求。 二人声音不大,又很快就停止交流。 却震得裴绍头晕目眩。 这是铸剑为犁? 其心境之高,令人不敢想象。 再冠以贼名,简直是对天下人的侮辱。 若天下贼子皆是如此,则从贼又如何?其汉室可亡矣! 裴绍不得不拷问内心。 汉贼之辩当真如此重要? 若从贼可铸剑为犁,百姓安居乐业。老有所养,幼有所依。便是被人误以为贼又如何? 守着大汉官名,却外不能御胡虏,内不能抚流寇,致使百姓流离失所,生民易子相食。那要这清白之名又有何用? 其与沽名钓誉者何异? “万胜!” 凯旋而归的军人们意气风发,围观的群众大声喝彩。 望着笑容洋溢的人群,裴绍愣神许久。 自打被冠以贼名的张瑞入县以来,百姓的笑容便多了许多。自己这几个月看到的笑容超越了任孟县县令这么多年的来的累计。 如此可谓四海穷困,汉失其德! 究竟是抱残守缺,愚忠汉室。还是尽忠孟县,造福百姓? 裴绍握紧拳头,一人清名如何比得万家灯火? 自此之后,再不思汉贼之辩,唯系孟县百姓,与孟县共存亡! 凯旋而归的将士将缴获的军旗一个个丢在张瑞脚下。 高顺脚踩汉军大旗,神采飞扬,禀报道:“幸不辱命,已大破汉军前锋!” 张瑞笑着扶起自己麾下最得力的悍将。夸奖道:“此战君等气壮山河,扬我军威!致使宵小胆寒,贼子退避。传令,犒赏全军!毕录将校兵卒军功,策以勋田,以壮其心!” 一群骄兵悍将顿时欢呼雷动。 “万岁!” “愿为主公效死!” 王凌现在负责核验军功、严明军纪。 自打被俘以来,王凌简直算得上是孟县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 先是帮忙平均授田,忙过春耕以后又被委以掾史之职,与裴潜一同负责清算物资、整理仓储。为百姓分发农具、借贷粮食等琐事。 后来军中缺文吏,张瑞便又将他遣入军中。自其考功肃纪以来,公正严明,断无差错, 深得将士信服,颇有威信。 如此人才,更坚定了张瑞绝不放手之心。 况且从汉军俘虏中张瑞已得知吕布来孟县的原因,一切都因为王允从中作梗。 以前是王氏不肯缴纳赎金,现在轮到张瑞不肯放人了。 吕布大军后继乏力,张瑞只要守住县城,待州军返还。太原便再无任何威胁,任自己大军驰骋。 到时自己会亲提大军至祁县拜访王氏宗族! 第四十七章张辽疑惑 汉军大营内一片愁云惨淡。 吕布、魏续相对而坐。对今日之败无话可说。 魏续想安慰几句胜败乃兵家常事。 可思来想去,亦觉得不甚般配。 今日之战无关兵法、计谋。双方布阵可谓堂堂正正。 汉军就是要一鼓作气,中军突破,将敌军阵型截断,从而形成左翼以多打少的局面。 孟县军更是不加掩饰,堂而皇之的宣示要两翼突破,夹击中军。 双方目标明确,践行果决。俱是没有任何差池。 拼的便是哪方能将战术贯彻执行。 结果明显,贼子战力强劲,稍胜一筹。 魏续开口说道:“出战千人,回营人数不足三成。如今可用之兵仅余六千。” 吕布惊诧,说道:“阵战对垒,伤亡约两三百之数。即便溃散,有大军接应亦不应该损失如此惨重。莫非军士离散在外,尚未归营?” 魏续沉默了良久,最终决定坦言相告,道:“非是如此。据闻跪伏于地而主动投贼者,数以百计。” “膨!”一声巨响,桌案被吕布硬生生徒手砸断。 怒不可遏的吕布大吼道:“乱臣贼子!某恨不得生啖其肉!” 亦不知道是在骂投降的部曲还是在骂孟县张瑞。 即便是其姻亲,魏续也不敢在此时触其霉头。暴怒中的吕布可谓是六亲不认,逮到谁就冲谁大肆发泄。 今日之事无论如何都赖不到他人身上,吕布愤怒的将桌案砍成碎片,亦不泄气,大吼道:“明日某尽起大军,攻破孟县,鸡犬不留!” 贼子如今士气正盛,战力剽悍,如何能安心攻城? 怕是攻城器具刚推进到城墙前,对方就敢杀出城门,尽毁之。 况且至今未试探出贼众人数几何。大军尽出,万一中伏,岂非危矣? 鏖战一天,晚上又如何防备敌军劫营? 魏续心中忧虑重重,看着暴怒失智的吕布却不敢开口。只得拱手离去,以安排攻城事宜为由从帐中脱身。 稍后不久,魏续便走进张辽营帐。 张辽气色愈差,正躺在榻上修养,听闻脚步声,便张开眼直视魏续。 二人沉默良久,张辽主动问道:“今日又败于孟县贼子了?” 魏续好奇,问道:“某已下令封锁此消息,文远如何得知?” 张辽叹了口气,只感觉胸口伤势愈发疼痛,说的:“以奉先的性格,若得胜而归,早已忍不住昭示全军,大肆宣扬。如今日落西山,营内依旧一片寂静,某便已猜到战事恐有不顺。” 魏续只得将今日惨败如实告知。 账内复又陷入沉寂。 事关溃军投诚者数以百计的谣言,张辽相信事实定是如此。 大军一路北上,只要见了孟县繁华、安宁,将士必生向往之心。 若胜还好。一旦战败,兵卒溃散,再无约束,定投者不绝。 县城墙上那平均授田的旗帜,就是吸引乱兵投降最大的动力。 良家子尤有顾虑,家中有妻儿老小,不能轻易叛节。 那些被强征入伍的游侠、流民可就没那么多顾虑了。 既然投降就能分到一处安身立命之所,那何必要回营继续过不知道何时是尽头的朝不保夕日子? 魏续主动开口道:“明日奉先便要尽起大军蚁附攻城了。” 张辽大惊失色,说道:“贼众士气正盛,战意未消,如何能顺利攻城?” 魏续无奈,说道:“奉先因怒兴兵,某亦无可奈何。此战凶危,某恐大军兵锋稍顿,贼子便会来劫营。到时兵荒马乱,照顾不得文远周全。明日便将尔送去狼孟县城修养。” 怎会如此? 连将领都对此战如此悲观,那基层士卒士气该是何等低迷。 明明几天前大军还是连战连捷,骄兵悍将,意气风发。 可自从一纸调令过来,大军北上太原以后,就急转直下。 先是情报不明,折了铁骑。 又是初战不利,因怒兴兵。 难道以奉先飞将之才,亦要折戟于此? 张辽不由得就想起当日站在房门上那个年轻贼首。 眼角青涩,似乎尚未加冠。 身体瘦削,绝非悍勇之辈。 但就是这个娇气孱弱的身影,在战场上出现的瞬间。 贼众三军士气大振,欢呼声响彻战场。 将士狂呼酣战,奋勇向前,不退半步。 就是在这个纤细的贼首带领下,孟县贼子一再挫败并州大军。 其究竟有何魅力,竟得士卒百姓如此爱戴? 仅因其一句“上,杀了他!”士卒竞相赴死,视武力威胁于无物。拼死也要在自己身上砍下一刀。 想着那群悍不畏死的士卒,张辽觉得身上的伤痕又在隐隐作痛。 若有机会俘获几名贼子,定要详细盘问一番,以解心中诸多困惑。 呆了一会儿,魏续便主动告辞,道:“文远且安心休养吧,明日一早某便差人将尔送至狼孟,某去巡营了。” 看着魏续远去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黑暗中,张辽蓦的心口一紧,有种奇怪的预感,今日一别或许日后再难相见。 难道明日之战,魏续有生命之危? 有心想要提醒魏续谨慎应敌,却难以起身,只能默默看着魏续离开的地方,一片黑暗。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十名士卒便来到张辽帐内,与张辽亲兵一同收拾行囊,前往狼孟。 当张辽躺在一辆牛车上缓缓离开军营时,正逢大军主力尽出。 看着空空荡荡的军营里只剩下一群伤兵,张辽心中不安感愈发强烈。 此时一旦再有一支叛军出现,毫不设防的大营内一切物资都不再为并州所有。 可偏偏并州大地,最不缺的就是叛军。 西方的匈奴叛军,南方的白波叛军,东方的黑山叛军,任意一方稍有远见,就不会放弃此次天赐良机。 张辽此时亦只能祈祷,匈奴、黑山和白波当中尽是酒囊饭袋之辈,目光短浅,才不过一郡之地。 可孟县贼子显然不似如此短视之徒,当真能让并州军如此安稳? 战局凶危难测,张辽又不禁为自己迷惘。 若大军尽覆于此,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丁原绝非明主,并州烽烟四起,自己将投身何处才能于这乱世安身立命? 第四十八章身决胜负 甄揾回归孟县时正逢张瑞为高顺大胜设宴庆贺,文武官员济济一堂。 张白骑笑着打趣道:“甄兄怕是闻着肉香一路快马加鞭赶来的吧?” 甄揾知道这厮是过来善意结交的,便笑着回应道:“某要是馋马肉。半路杀掉一匹,可是足够从雁门吃到孟县了。” 张白骑一阵大笑,道:“哈哈哈。以甄兄今日吃相看,怕是路上并未行此举呀!” 甄揾乃站起身,对着张瑞拱手说道:“不负明公之望。某此去雁门,收有骏马两百余匹,驽马一百余,牛三十余头,羊千余只。” 张瑞满意的点头,对着期盼不已的张白骑说道:“骏马皆归汝部。年内若是不能练出一曲百战铁骑?” 不用张瑞说下去,张白骑以手捶胸大声回道:“若辱此命,某自辞去一切职务,只作主公马前一小卒,为主公赴死!” 随后张白骑连马肉也顾不得吃了,跟甄揾讨了一封手书便带着部下去接收骏马去了。 加上之前送的粮食,甄氏或者甄揾所赠物资已值数千金。不亚于张世平、苏双等人资助刘备之举。 张瑞亦不好一直画大饼,不得不有所表示。问道:“某不日将克广武、狼孟、虑虒三县。甄兄可有意为某治狼孟?” 甄揾略有犹豫,现在还只是幕后资助,旦有不测,尚能脱身。一旦亲身效力,则一损俱损矣。 可随即甄揾就想开了。数千金去汉室买官何止一县令。自己尽资孟县,不就是看中其潜龙在渊? 又有何可犹豫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当即回道:“固所愿也,不敢辞!” 怎么就答应了?这时候你不应该谦虚一下吗? 将整个狼孟县交给你一介商人,我还真有点担忧。 不过话都说出口了,张瑞也不好收回,只得默认此事。 同时暗中笃定,如果他不能抚境安民,无论他有多大的功劳也要将他撤职。 此时段文走进屋内,禀报道:“主公,吕布已率军抵达城外,遣使要与您交谈。” 张瑞摸不着头脑。这家伙不会是要找自己单挑吧? 毕竟这货历史上真干过这种事,单人独骑跟郭汜城下决斗。 郭汜既然敢跟他单挑当然是对自己的勇武非常自信。 要知道郭汜也是一介狠人。悍勇异常,历史上在长安,只带数百人冲击李傕数万人,打的李傕大败。 于是张瑞笑着对甄揾说道:“同去看看这厮有甚手段。” 很快一行人就抵达城墙上。 孟县并非大县,故完全没有护城河,城墙也只有两丈高,制作工艺也是中国封建时代最常用的夯土法制作而成。 站在上面张瑞怀疑如果汉军发狠,用刀砍也能砍出一道缺口来。 但就是这样简陋的城墙,有跟没有却是天壤之别。 在这简陋的城墙之后,众人可以从容淡定的布防,而城外的吕布就只能咬牙切齿的看着。 蓦地张瑞想起司马懿跟诸葛亮隔空对骂的场景,便吩咐谢玄招来几个嗓门大的士卒。 让他们一起喊话问道:“吕主簿有何见教?” 吕布艺高人胆大,独自策马上前,距城门仅几十步,大吼道:“贼子,何故龟缩城内?可敢出来一战?” “某家主公问,吕主簿忘记此前两战皆败之事乎?” 此贼无耻! 一直喊自己主簿之职,不就是在揭短自己有武略却被委以文官,不受重用吗? 又重提此前败绩。可谓尽往伤口上撒盐,端的无耻之极! 吕布气的全身颤抖,怒吼道:“今日某便要报仇雪恨!快快出城受死!” “某家主公言,不敌吕主簿兵多将广,今日算吕主簿胜了!送您一胜,免得您气急攻心,暴毙而亡!” 吕布只感觉眼前一片眩晕!某吕奉先纵横驰骋,天下无人能当,用的着汝一黄口小儿相让? 当即大吼道:“某且卻兵,但身决胜负。让贼首下来一战!某败便撤军太原。” “某家主公言,吕主簿无退兵之权,不与战!便再让吕主簿一胜。两胜两负,算的平局。且待吕主簿攻城!” 张瑞在城墙上只感觉好笑。这家伙还真想跟自己单挑。果然是有虓虎之勇,而无英奇之略。 随后问道:“神箭手都准备好了吗?” 高顺拱手,回道:“弩手全部到齐,另有强弓手上百,皆开两石强弓,箭可透重铠。” 可惜了,手下没有黄忠这种人才。能开三石强弓,百步穿杨。 不然今天必将吕布射杀于城下。 张瑞点头,道“就交由君指挥了。” 高顺应诺,随后指令下传。红色令旗扬起。 所有弓弩手搭箭上弦,屈膝半跪于箭垛之后。 一声急促的哨响。两百名弓弩手同时起身,箭矢激射,如一片黑云。 吕布自身射术冠绝汉末,只听声音便可断定此乃两石强弓所射之箭。 来不及细思为何一群贼寇中有如此多的雄壮精锐可开两石硬弓,吕布一个闪身便躲到马腹之下,倚靠马尸和马鞍挡住无数利箭。 仅顷刻间,战马身上便插满利箭,周围密密麻麻的箭矢布满一地。 躲在马尸下面的吕布惊讶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对方射术怎如此精准? 远方督阵的魏续吓得魂不守舍。对方如此无耻,奉先不会死于箭下吧? 当即大吼道:“攻城!” 但大军再也没有了以前如臂使指的顺畅。 无数士兵神情恍惚,望着前方被射成刺猬的马尸有所犹豫。 吕主簿不会被阵亡了吧? 主帅都战死了,吾等还有必要打下去吗? 况且看孟县生活平宁,好像投贼亦不错。 士兵略有犹豫,就导致有的方阵听令向前,有的方阵踟蹰原地,自相冲撞。 魏续顾不得太多,亲自带领几十名亲兵手持蒙皮盾牌冲至吕布马前,顶着强弓硬弩,顺利将吕布从马尸下拖了出来。 万幸马尸包裹的比较严实,吕布只是脚上中了一箭。 城上箭如雨下,一行人不敢耽误,急急忙忙的便撤回阵中。 主帅带头撤退,又如何能让士兵们甘心赴死? 仅片刻,那些主动出击的方阵也停下脚步,屯兵箭雨射程之外。 第四十九章屠城三日 虽说是张瑞占了便宜。但站在一旁的甄揾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实在是……斯文扫地。 刚刚投效,便遇到这种脸上无光之事。甄揾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热,无颜面对城下叫骂。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怎能以此下作手段,暗箭伤人? 同样是在一侧围观的裴绍就淡定许多,见惯了张瑞厚颜无耻、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后,早就对这种下作行径有所免疫了。 拍了拍甄揾的肩膀,一脸同情的安慰道:“且待日后,会有所好转。” 甄揾眼神一亮,问道:“孟县有德高望重之士可改主公操守?” “未有!某的意思是,甄兄日后会慢慢适应这种无耻之举!” “喂!裴县君,说人坏话的时候,可否小声点?当事人能听到!”张瑞在一旁不满的插嘴。 喋喋不休的继续说道:“尔等可知吕布大军围城吗,会导致孟县秋收少获多少粮食?多少流民会因此而亡?” 为做成一件高尚之事而行卑鄙手段。可否? 甄揾只感觉有限的大脑有些运转不过来。 裴绍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是否在想主公之言?” 甄揾点头。只觉主公一身正气,似乎行此手段亦是为了天下苍生。 还是太天真! 连王凌都看不下去了,拍了拍甄揾另一只肩膀,安慰道:“慢慢适应吧。” 甄揾脑中一片浆糊。主公微言大义,其良苦用心可谓昭昭日月。难道事实并非如此? 事实? 事实就是主公总能为自己的无耻行径找到各种冠冕堂皇的借口。 当初裴绍跟王凌不知道为此吃了多少苦头。 今日之事明明就是主公觉得吕布是个威胁,从而痛下杀手。 其他的都不过是他说服自己的借口而已。 如果下面不是吕布,早就派遣大军出去乱刀砍死了。 正因为打不过,又不想落人口实,那只好自己先占据道德高点了。 这一套张瑞玩的简直炉火纯青。但对不明真相的人,效果总是那么喜人。 就比如此刻的甄揾,到现在亦是觉得主公行此举定是为了活孟县百姓。 张瑞脸厚心黑,完全不以为意。如果允许重来一次,还是会作同样的选择。 不,下次就把床弩也给弄上去。射死吕布,并州还有谁能当孟县大军? 随后张瑞便将城防一事交给高顺了,自己带着一众文臣回县处理政务。边走边问道:“裴县君,刚才是唤某主公了吧?再唤一声听听?” “……” “文行也试试?某欲将广武付君治理,却至今还不知文行为何会投效孟县。” “白波寇掠河东,潜本欲避难荆州。闻族兄言孟县平宁,且需文吏抚境安民,便来此一观究竟。” 城外吕布已用布包扎好脚上伤口,背靠在一块巨石上,望着孟县破口大骂。 愤怒、恶心、鄙夷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简直恨不得将那无耻贼首千刀万剐,以谢心头之恨。 想自己堂堂吕奉先,有飞将之称。纵横沙场,所向披靡。如今竟伤于如此卑鄙恶心之徒。 简直人生耻辱! 魏续在一旁听得厌烦,心中抱怨,他本就一贼首,卑鄙无耻才是其本质。 汝就算骂遍他宗族九代,他也不会有何损失。何苦呢? 气氛难消的吕布大吼道:“即刻攻城,破城之后屠城三日,鸡犬不留!” 屠城三日? 士兵们萎靡的士气顿时一振。以孟县之富庶,若真破城,众将士可一夜暴富! 在屠城三日的激励下,一个个方阵再次平铺在孟县城南。 六千大军占地足有十数里,在城墙上一眼望去,只见入眼全是绛红色的旌旗和密密麻麻的人头。 数十部打造精良的攻城器具从晋阳一路运送至此,如今终于派上用场。 守城的高顺不清楚汉军为何如此迅速的恢复了士气。但只看这数十部攻城器械,便不得不小心应对。 “弓箭准备!” 一声令下,数百名士卒搭箭在弦,遥指城下。 段文、晟武俱负手立在高顺身后,遥望汉军漫山遍野的军阵,不见任何紧张。 倒是段文笑道:“昨日一战,高校尉不负主公殷望,已杀得汉军胆寒。” 晟武点头,道:“不错。汉军势众,却不敢分兵。分明是怕吾等分而击之,逐个击破。” 作为战将,众人可以放松心态,随意嘲笑汉军。 但被委以重任,全权负责孟县战事的高顺却必须谨慎应对。战略藐视对手,战术重视对手。 以多为胜便是兵法正道。 若孟县亦有精兵万余,何须龟缩城内? 正因汉军人多势众,才能连败两阵尤占优势。 而反观孟县,一败则优势尽去。 容不得高顺不小心谨慎。当即部署道:“稍后段军侯负责城墙防御。晟军侯负责守卫城门。某亲自出城毁其器械。” 段文应诺。晟武却道:“君负孟县之望岂可亲赴险境,莫如某率部出城?” 正因负全县众望,才容不得半点差错。这种危险重重的重任,还是自己亲自前往才能放心。 高顺乃斩钉截铁的说道:“便按某所言部署,各部务必奋勇杀敌,报主公以大捷。” “诺!” 说话间汉军前阵已迫近城池。 一眼望去,汉军再不似昨日般精锐,人人披甲。 如今汉军方阵中披甲者不及半数,蒙皮盾牌亦只有最前面一列有人持有,尚不能庇护前排,无论其后。 长矛亦非人人齐备,更多者只带一柄环首刀。 城墙上高顺心中压力这才稍去。若汉军人尽精锐如昨日。孟县军亦似如履薄冰。 “放箭!” “放箭!” “放箭!” 城墙上基层将官的呼喊声不绝于耳。 箭矢连绵不绝,如云蔽日。 汉军士卒只能硬抗箭雨,无数士卒身中数箭倒地身亡。 更多的士卒未被命中要害,但也是血染征袍,忍不住发出哀嚎。 最终汉军最前面的三个方阵还是没能抗住连绵不绝的箭雨,士卒自行溃散逃亡后方。 以三个方阵的溃散为代价,后面的方阵成功将攻城器械抵近城墙。 第五十章主动出击 当汉军开始沿攻城器械攀爬城墙时,孟县的大门亦被守军主动打开。 正在围攻城门的汉军喜出望外,欢呼着便往城内冲击。 很快冲进去的十几名汉军便发出一阵惨叫,六七名士卒手脚并用的逃离出来。 紧随其后的是十数名身披重甲的孟县将士,长刀染血,杀气凛然。 为首的赫然是三军主将高顺,这名威严的将领再不复往日沉稳,刚毅的面孔上尽是激扬澎湃,大吼道:“众将士,随某杀溃敌阵!” 话毕第一个冲杀在前,战刀飞舞,瞬杀两名挥刀向前的汉军。 身后中军之士越过城门,各自奋勇,如墙推进。 双方短兵相接,汉军便如割麦子一般成片的倒下。 铁甲十数人,每人皆斩一至三名汉军。 这个方阵与战不利,算上被弓箭射杀的士卒与死在城门内的数人,阵亡已有三四成。勇敢善战的精锐几乎死绝, 余下的数十人尽是些贪生怕死的兵油子,被杀的胆寒,转身便逃。一屯百人竟被高顺带十数名甲士冲散。 战事顺利的大超高顺想象。 眼前的汉军无论是战斗意志还是武备程度都较昨日相差甚远。 本以为会是惨烈厮杀,没想到对方一击击溃。 高顺当即指挥手下甲士追击,清散附近汉军,为后续部队出城腾出一块位置。 待凑齐一屯百人,高顺便不再等待,主动向城墙附近的汉军出击。 正在攀爬器械的汉军一时来不及列阵,便被十数名甲士冲散。留下的攻城器械随即被孟县将士乱刀砍断,不能再用。 前线战事不利,很快便有军侯发现。无奈只得向吕布求援,说道:“明公,孟县贼攻势凶猛,其将领身披铁甲,左突右冲,勇不可当。凡与战者,难敌三刀。已斩我军军侯一员,屯长三人,其他士卒数十人。更毁攻城器械数部。” 吕布不由的便想起那个力劈张杨的猛将,问道:“来者可是虎臂熊腰,双手持巨刃,所当者身躯俱碎?” 军侯摇头,道:“来者身材雄壮,却并不夸张。仅手持一把腰刀,或劈或刺,绝不拖沓。” “嘶!”吕布倒吸一口冷气,十分不可思议的感慨道:“贼众勇士何故如此之多?” 魏续在一旁听完,想叹气,却又怕惹得吕布不快,只好忍住。 孟县贼子至今未尝一败,士气正盛,如何能让汉军安稳攻城? 如今局面早在出兵之前便已料到。攻城不顺乃是必然。 只是吕布日愈暴怒,谁也不敢劝阻。 蓦然,魏续心中恐惧。 莫非贼子是故意激怒奉先?这一切都在对方算计当中? 可随后魏续自嘲一笑,怎会有此荒诞想法。对方第一次与奉先交战,怎会知道奉先脾气? 只是如今战事不利,大军顿于城下实属兵危险难之局面。 稍有懈怠便会被敌军所趁。只希望奉先能早日消气,看清战局。 吕布愤怒的以手锤石,道:“可恨某脚上带伤,不然怎会让贼子逞凶?传某将令,诸军务必奋勇,贼子兵少,势不能久。敢消极避战者,枭首传示三军!” 既有屠城之赏在先,又有枭首威慑在后。 恩威并举,汉军全军为之一肃。再不敢轻易溃散。 厮杀中的高顺只感压力骤增,明白汉军要死战了。便决定避其锋芒,当即下令全军回城。 其本人更是亲自持刀为全军殿后,带着数名甲士横刀列阵,力劈六七人。 汉军乃止住追击步伐,不敢向前,目送一行人缓步退入城池。 待日落西山,鏖战了一天的汉军才拖着疲惫的身躯撤军回营。 而此时,午觉一直睡到天黑的张瑞才打着哈欠走上城墙,不断反思自己这嗜睡习惯是不是一种病。到底有没有一种叫嗜睡症的怪病? 看见高顺被汗水泡得发白的脸,便很关切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注意保重身体,健康的体魄可是我孟县大业的基石。” 高顺沉稳弘毅,性格注定他不会为今日苦战向主公诉苦,只意气风发的说道:“主公,今日一战吕布又无功而返,伤亡数百或已近千。其势必不能久。” 张瑞满意的点头,笑着说道:“有君在,某便再无阵战之忧,坚信胜利指日可俟。” 话虽平淡,却让高顺感动不已。 在入孟县之前,高顺从未设想过有朝一日会被如此重用。主公擢自己于行伍之间,又委以重任。可谓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之。死而后已! 张瑞不知道自己随口的一句话会让高顺如此感动,未以为意,继续安排道:“去让裴县君征发徭役,出城收拢尸体,救治伤员,能医的尽量医治。晟武,尔率部监视。将士百姓不得公泄私愤,务必妥善对待伤员。” 虽然晟武恨不得城外的汉军全部死绝。但绝不敢违背主公命令。不知在哪里听过一句话,主公的命令是绝对的! 在孟县还没人敢对张瑞的命令阴奉阳违。 晟武当即应诺,率部离去。中途公示众将士,救治伤员乃是主公明令,任何人胆敢违背,严惩不赦。 一众将士虽然内心深恨汉军侵犯孟县,但绝不敢将气撒在汉兵身上。 别想什么法不责众。主公言出必信,即使全军皆犯,主公亦能亲自监视另一部将士过来严肃军纪。 不过一旦到了那种地步。恐怕自晟武以下,每个军官都得不到好果子吃!所以一众军官们纷纷瞪大双眼,盯紧手下,唯恐有人头脑发热。 待晟武离去,张瑞便对手下说道:“让张白骑来见我。” 自打汉军围城以来,张白骑这位孟县重将就一直没能上阵,闲的在马厩里跟战马聊天感慨,自己何时才能上阵杀敌。 听闻张瑞传唤,立即兴高采烈的急奔城门而去。 赶到时身上还带着马粪的气味,冲得张瑞大脑一阵眩晕。 张瑞深呼了口气,决定不跟这个为铁骑殚心竭虑的将军一般计较。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这袭扰汉军之事就交给汝部将士了。” 第五十一章夜间袭扰(求推荐求收藏) 汉军大营,纵然将士们已经疲惫困乏,几乎睁不开眼。但还是被要求衣不解甲,枕戈待旦。 两部将士更严阵以待,准备伏击前来劫营的贼子。 盛夏的夜来的稍晚,夜幕笼罩后,蚊虫便肆虐起来。 成百上千的汉军士兵抱着长矛在漫长的凉夜里瑟瑟发抖,既要跟一天的疲惫相抗争,努力保持清醒,又要忍受蚊虫的叮咬。 精神的困乏加上蚊虫嗡嗡地噪音,很快就让一众汉军烦躁起来。 怨气不断在积累,夜显得格外漫长。 无数汉军将士强睁着疲惫的双眼,居然有些期待贼子早些过来劫营。 但凡有点声响也好过在这里干熬时间。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似乎是听到了汉军的祈求。 夜色刚深,一队铁骑便策马呼啸而至,完全没有劫营时应有的寂静与谨慎。 就这样大大咧咧的策马从官道上跑来,行进中便弯弓搭箭,激射出十几根火矢,插在汉军营寨墙上。 一群人兴高采烈,完全不像是来打仗的,倒是像访亲探友。 似乎很满意自己赠送的着火的礼物,一群人齐声高呼:“奉某家主公令,问候诸君夜安!” 埋伏在大营周围的汉军司马哭笑不得。 等了这么久就等来这寥寥十数骑? 现在出击也太小题大做了。 更何况对方轻骑简行,即便大军尽出也留不下对方。 守备在营内的军候更没兴致出击,当即下令道:“用弓箭驱散彼辈。” 黑夜中如何能看清铁骑身在何处,一群弓手只好乱射一通,应付了事。 好在孟县铁骑亦没有继续进攻之意,留下十几根被烧焦的箭矢便策马离去了。 魏续亦未入睡,站在辕门前尽览方才之事。对手下人吩咐道:“此乃贼子试探之举。某料其接下来必有行动。” 然而,孟县军并未如魏续所料。 接下来半个时辰何事亦未发生。 负责警戒的汉军只感觉所有紧张与戒备都是在对着空气表演。 有困顿的士卒再也不愿忍受,抱着长矛便要入睡。 但睡意刚刚酝酿,周围忽然鼓声大作。 孟县军终于杀至了! 无数人兴奋的一跃而起,杀退这波敌军,就可以安稳的睡上一觉了。 此刻汉军士气之盛,可谓人人求战心切,闻鼓声而心喜。 鼓声如雷,震耳欲聋。 即便在营中酣睡的汉军亦被惊醒,纷纷出帐列阵。衣不解甲等的便是这一刻! 大破孟县贼军只在今夜! 但事与愿违,只闻贼军鼓声震天,却半个贼影也见不到。 一众汉军面面相觑。看起来像是贼军的疲军之策。 吕布跛着脚走到营门前,一路只见密密麻麻的汉军士卒,不见一个贼子。便问道:“贼军呢?莫非已被杀退?” 魏续苦涩的摇头,说道:“恐是敌军疲敌之策。未见一个贼子。” 这种无耻行径,像极了孟县贼子能做出来的事情。 尽使些下三滥的手段,吕布都已经逐渐适应了。当即下令道:“派一曲人去驱散这些疑兵。让众军好生修养,除戒备巡夜将士外,闻鼓声勿要起身参战。” 但事与愿违,吕布刚回帐躺下,便听闻远处杀声震天。连忙披甲,出帐查看。 喊杀声自远方黑暗中传来,而且声音越来越近。 趁着火把的照明,一众诸将很快便看到远方连滚带爬溃散而归的汉军将士。 在其身后是一队一队策马驰骋的剽悍铁骑。 吕布亲眼看见其中一员骁将勇不可当,长矛每次突刺都贯穿一名汉军胸膛,一路追杀连斩汉军十数人。 且连杀十数人,其身形在马上牢牢固定,未有任何不稳。控马之术,堪称化境。 单人匹马追杀至营门前,对着吕布喊道:“吕主簿,莫要再白送将士性命了!” 吕布在营中看得清楚,此人骁勇,善使长矛。非此前所遇二员悍将。 便大喊道:“君弓马娴熟,实乃当世俊杰,何故从贼?莫如投效州郡,某当上表为君请军候之职。” 哪知对方毫不领情,脸上笑意散去,怒吼道:“吕布小儿,安敢辱我!某魏越定取尔项上人头献于主公案前!” 说罢便弯弓搭箭,射向吕布。只是黑夜中视物不清,箭矢最终钉在辕门上。 箭透木桩,溅飞无数碎屑,打在周围汉军将士脸上,留下斑斑血迹。 这厮简直属狗!好赖不分。 吕布大怒,道:“取吾马来,某这便去刺死这厮!” 竟是不顾脚伤要强行出战。 只看其弓箭力道便知对方乃是一员悍将,魏续如何敢让吕布出战,连忙暗示手下军候。 片刻后营门上弓箭齐发,魏越乃策马离去。 如此魏续才敢对吕布说道:“贼将畏惧奉先威名,已慌忙逃离。” 吕布气愤不已,恨恨的以铁戟砸烂一段木桩,说道:“一群无胆鼠辈,尽行一些恶心卑鄙伎俩。” 一众将官没有接话。 皆是百战余生的老兵,都清楚战事糜烂至此,退兵暂避敌军锋芒才是上策。 至不济也应该退守狼孟县城。 其一可消磨敌军锐气,避过敌军此刻士气高涨之时。。 其二可稳固自身,让士卒免于疲惫,恢复连战连败以来萎靡不振的军心。 但正如孟县贼子所言。 大军北上乃是并州刺史府之令,即便是吕布亦没有撤军之权。 而且吕布如今正是羞愤交加,不报仇雪恨一场如何肯退? 因此种种,就导致大军处处被动。旦有不慎,便会为贼所趁。 魏续只感觉前景黯淡,强打精神说道:“各自归营吧。贼子不会就此消停,尔等抓紧时间休养。勿要理会营外喧哗。” 道理大家都明白。 但是真有一群剽悍雄烈之辈手持强弓利刃就在几百米外逡巡,喊杀声映着火光响彻天际,军鼓声震耳欲聋。 又有几人能安心入睡。 无数将士在睡梦中被突如其来的喊杀惊得全身俱颤,突然惊醒。抱着长矛躲在营帐中瑟瑟发抖。 唯恐一睁眼就是漫天大火,火光中无数面目狰狞的恶贼手持利刃像自己砍来。 如此折腾一夜,汉军次日不得不熄了攻城之心。 趁着天明,抓紧时间休息,以应对敌军夜间的袭扰。 如此僵持,汉军间或白天攻城,而孟县大军则夜夜袭扰。双方俱是师老兵疲。 第五十二章友军相助(求推荐求收藏) 不知不觉张瑞、吕布对峙已有月余。 仓中储粮日复一日的减少,而田间杂草却渐长渐高。 之前吕布曾派出军士劫掠乡野。但劫掠的军士纷纷被孟县铁骑围堵,吊死在路边树上。 汉军便再不踏足县城以北。 事故县城北方的农田打理的还算精细。 但县城以南的农田几近荒废,地里野草几与麦苗等高。 让一众文臣痛心疾首,战意比武将还要强烈。 张瑞本人都有些按耐不住了。几次想召回阳曲的一千驻军跟吕布决一死战。 但算来算去,吕布大军上万,纵有两场大败,折了近两千人。其主力亦还要八九千之数。 连番攻城鏖战,吕布伤亡两千余人。孟县大军亦是损失惨重。 段文所部因为张瑞一通乱指挥,几近覆灭。 高顺所部虽大破吕布一阵,但伤亡将士亦过百人。之后固守城池,出击破坏攻城器械。累计伤亡亦有数百。如此一算,高顺所部能战者亦不过一曲五六百人。 张白骑所部日夜袭扰汉军,还要截杀劫掠的汉军,所部伤亡亦有近两百人。 如此一算,孟县大军已伤亡上千。 伤亡上千! 每次看到这血淋淋的四个字,张瑞生吃了吕布的心都有了。 这可是孟县最精华的部队,最忠诚的将士,还没来得及跟自己一起建立宏图伟业便折戟沙场。 其中直接战死者数百,重伤不治者上百,再不能握刀征战者数百。 能最终完好归营的最多三百余人。 思及至此,张瑞只能一再按捺自己焦急的心情。 而另一面吕布处境亦不比张瑞强到哪里。 对峙月余,大将军府、并州刺史府责难的公文一封又一封。 甚至宦官都遣使来问,为何大军驻扎于孟县? 是否是大将军何进在养贼自重?放任匈奴、白波叛乱。 这么多的压力吕布只能拼命催促士卒日夜奋战。 士卒俱是疲惫不堪。 盖因汉军战力不及贼众。去的少了,怕贼子主动出击,逐个击破。 每次攻城,汉军都是大军尽出。 鏖战一月,不论将校士卒都是拼着一口气在咬牙坚持。屠城三日成了所有的动力与最后的信念。 从当初的艳阳和煦,鏖战到今日,盛夏的太阳已经变成一座火炉,烤的所有人愈发烦躁。 鏖战半日,爬上城墙的士卒又一次被赶了下来。 并带回一个更加让人沮丧的消息。 孟县那个神鬼莫当的猛将伤势已经痊愈! 手持巨刃巡视城墙,所当者全身俱碎。已杀汉军将士六七人! 今日便没一个好消息! 一名斥候自远方策马而至,横冲直撞完全不理会身后的叫骂,滚鞍下马冲到吕布面前。 看着满头是汗的斥候,吕布不信苍天如此弄人,难道今日还能有什么更烂的消息? 不等吕布开口询问,斥候脱口而出,道:“吕主簿,大营突遭一股贼寇袭击,已不复为我军所有!” 竟真能有更加糜烂之讯息。 吕布彻底发狂! 抽出腰间利剑,一剑将其枭首。大吼道:“啊!气煞我也!” 喷溅的鲜血让周围将士噤若寒蝉,纷纷胆寒后退数步。 魏续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大脑至今有些眩晕。没想过吕布会当众行凶泄愤。 良久才大声说道:“此人必为孟县贼子,胡言乱语,扰我军心!” 众将士彼此互望一眼,眼角低垂,未发一言。 吕布发泄完,内心一片空虚,头脑方才稍稍冷静。 一口咬定此人乃是孟县贼子,意图扰乱军心。同时下令撤军,全军疾奔晋阳。 大军恐被前后夹击,竟是连去大营一探究竟的想法都没有。 抛下了粮草、辎重和伤兵直接绕路而走。 埋伏的伏兵发现吕布绕过埋伏便主动出战意图挡住汉军。以待大军合围,尽灭州军于一战。 但陷入险境的吕布大发神威,亲自冲锋陷阵,无人能当。 汉军将士为求一条生路亦各自奋勇,居然一举击溃这支拦路伏兵。 待张白骑率部疾驰而至时,只见漫山遍野的残刀断矛,溃军四散于野,六神未定。 于是孟县将士大发雷霆,对着溃军喊道:“汉军疲困,锐气殆尽,尔等却连半天都坚守不住?一群废物!” 被骂的溃军不敢反驳,己方也算久经战阵,不然也不敢拦截数倍于己的汉军。但却连半天都坚持不住。 无数溃军内心胆战心惊,偷偷打量着眼前这群雄烈骑士。暗思究竟是怎样骁勇善战之辈,才能跟那种神鬼莫当的猛将对持月余而不落下风? 汉军成功突围的消息传至孟县,一众文武将校都被惊的目瞪口呆。 这得废物到何种地步,才能被一群疲敝之师成功突围。 要知道他们可是以逸待劳,而汉军惊惶未定。 这就算是放一千只猪在那里,汉军想驱散也得一段时间吧! 只能怪这个世界没有电话这种东西,不然双方及时交流,孟县大军提前出动一个时辰,怎么也能将汉军主力留下。 想着张瑞便对裴琚安排道:“某曾闻羽鸽无论身在何处皆不失归家之路。科学院着力研究一下飞鸽传信之术。” 裴琚应诺,将此事记下。 不过全县文官当务之急是恢复生产,组织百姓去田里施肥除草。 经此一战,秋收又不知要减产多少! 张瑞则亲自带领一众武臣前往汉军大营。 惋惜不已的张瑞叹了口气,对手下吩咐道:“稍后不得出言讥讽友军。” 一众将校愤懑不已,有勇烈的将士便说道:“还用吾等讥讽?某要是他们,便一头撞死在营门前。” 这……友军的表现实在是有些不堪。 难怪历来大汉几百郡兵就能追着几千上万的流寇砍。 曹操更是带着一群新败的几千汉军日征夜战,迫降了上百万青州黄巾军。 张瑞只好强制下令道:“友军远道而来,解我孟县窘困,吾等需有感恩之心。凡胡言乱语者,以谤军之罪罚之。” 一众将官只得应诺。但纷纷打定主意,别想自己给他们任何好脸色。用下巴对着他们都是给他们面子。恨不得用后脑勺面对这群废物! 第五十三章抢救伤兵 因为张瑞骑不得烈马,裴琚便为张瑞打造了一辆马车。 以驷马为驱,除御者外还能载一名持矛护卫和一名弩手。中间再坐着张瑞,空间还略显宽敞。 唯一的弊端是马车只有双轮,减震系统极差。 从制作出来至今,张瑞只上去坐过一次,便要求科学院重新整改成四轮的。 后来吕布大军来袭,就被遗忘在角落里了。 若非今日张瑞要远行会客,这马车还是在角落里吃灰呢。 无奈张瑞只能忍受一路颠簸。总好过抱着小马驹的脖子去见友军吧! 那简直能惊呆众人。 孟县众将士气壮山河,慷慨弘毅。结果主帅骑着一匹红色小马驹出场。 想想那画面还是蛮辣眼睛的。 马车周围是数百名威武雄壮的骑兵,倒提长枪,策马奔腾,扬起黄沙滚滚,气势甚是威严磅礴。 一路上看着杂草丛生的麦田,张瑞心疼不已,秋收至少减产数万石粮食。 滚滚铁骑一路疾行,很快便抵达汉军大营。 距离尚远便听到营内传来连绵不绝的惨叫声。 众人惊奇不已,难不成汉军又打回来了? 张白骑右臂高举,全军即刻减速,护卫着张瑞停在路边。 在其示意下,魏越策马而出,带了十几名骁骑上前查看。 只片刻后,一行人便打马而归。有人矛刃上在滴答着鲜血,神情却很轻松却不像是厮杀过。 魏越驻马在张瑞车旁,禀报道:“主公,里面并非在交战。友军败了一阵,正在屠戮伤兵泄愤。” 张瑞脸色一变,怒喝道:“尔等也参与屠戮伤兵了?” 几个正在嬉笑的骑兵顿时被吓得面色惨白,立即跪伏于地,战战惶惶,汗出如浆。 实在是从未见过主公如此暴怒。 别说是他们几个,即便无关自身的其他骑士亦只觉后背发凉,全军肃然,噤若寒蝉。 这种时候就算是张白骑这种嫡系重将亦不敢大声喘息,唯恐主公目光转移到自己身上。 “战阵上吾等决生死!然对方已经投降,都是诸夏苗裔怎敢行此屠戮之举!二三子,为某驱散这群废物,护卫伤兵周全!” “诺!”三军慷慨高呼。 一众雄壮勇烈的将士们不惧战阵厮杀,却怕死了主公那冰冷失望的目光。 如今主公有令,一众将士为了表现忠诚,纷纷振奋精神,竞相上前。 营内正在屠戮的军士忽然便遭受袭击,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问道:“尔等作甚?难道要挑起两军争端?” 魏越策马而出,举起马鞭狠狠的抽在说话之人脸上,呵斥道:“尔等也配?即刻散开,将汉军伤兵交给某等。” 心中恼怒的魏越,出手毫不留情。就因为这群废物,自己在主公面前印象大减。若当时自己能制止屠戮,想必能大受主公青睐。 是故仅这一鞭子就将眼前士卒抽的头破血流,整个脸像是被刀子划破,露出血淋淋的骨肉。 此地负责指挥的军官抽出战刀,遥指魏越呵斥道:“狂徒,在吾等营内亦敢逞凶?” 话音未落,雪亮锋利的矛刃已经抵在他的咽喉上,冰冷的锋刃划破皮肤,渗出一滴滴刺眼的鲜血。 魏越面含杀气,语气不善,缓缓说道:“某言尔等滚开!听清否?” 冰冷的矛刃嵌入血肉中,这名军官顿感全身冰寒,身体起了一片鸡皮疙瘩。连忙举起双臂,松开手中长刀。 望着杀气肆意的魏越,气势愈发萎靡,一边强颜欢笑,一边说道:“吾等乃是同袍战友,何必刀剑相向。某这就制止屠戮。” 事实上完全不需要这名军官去制止了。正在屠戮伤兵的众人早已战战兢兢的收了刀枪。 有几个动作慢的,下场凄惨。被几名孟县军士卒徒手打倒。还不解气,愤愤的在他们身上又狠踹几脚。被打之人蜷缩在地上不断呻吟,良久亦不能起身。 被从屠刀下抢救出来的汉兵纷纷聚拢到孟县铁骑身旁,一个劲的对着魏越叩首。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愿结草衔环以报将军大恩。” 魏越连忙跳下马避开众人大礼,解释道:“某一介武夫,只听主公之令行事。尔等莫要陷某于不义,请礼献吾家主公。” 有汉军问道:“可是孟县张公?” 一众铁骑骄傲的扬着头,大声回道:“正是吾家主公!” 仅一瞬间,张瑞就给整支汉军留下了仁义伟岸的形象。 尤其是有之前他人屠戮之举为衬托。一众汉军只觉得张瑞实乃是济世救民之英主。 胜不骄纵,仁义待人。远胜汉军抛弃同僚之德行百倍。更无论那些只能拿伤兵泄愤的匪类。 无数人对投降的彷徨都消散许多,对未来生活有了一丝期待。 下层将校的剑拔弩张,并没有影响到俩大贼首会面的愉悦氛围。 在吕布所留的大帐中,张瑞见到了这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黑山军贼首——杨凤 黑山军虽然大小头目众多。 但其中势力最强,且为汉室招安的仅有两人。 最著名的当然是靖难中郎将张燕。那是位能跟袁绍一较高下的枭雄。而且政治眼光极佳,官渡之战后投降曹操,晚年得以善终。 其次便是眼前的杨凤。经常统领山贼劫掠郡县,灵帝不能讨,乃遣使拜杨凤为黑山校尉,领诸山贼,得举孝廉计吏。 其雄踞黑山有举孝廉,派计吏之权。无论声望还是实力,都仅稍逊于张燕。 就以二人的关系,不用任何人挑拨,早已势同水火。 毕竟一山容不得二虎。除非…… 这种势力简直是天造地设的盟友。 只要是黑山同僚,并且跟张燕关系不合。自然而然的就会跟这位黑山校尉站到同一阵线。 看见张瑞,这位黑山校尉简直比看见亲儿子还要高兴,主动握住张瑞的双手,笑着说道:“几年未见,贤侄愈发英气逼人,有乃父遗风。” 这家伙倒是能说会道。一句话夸了父子两代人。 张瑞亦不得不恭维几句,道:“全赖世叔照拂,让小侄顺利度此难关。” 第五十四章围而后降,不赦 无论双方嘴上如何恭维,但一切关系最后还是要落到利益实处。 杨凤能率兵出黑山肯定不是因为他突然良心大发,忽然就想起自己故人之子正处于困难窘境当中。 事实上为了请动这位黑山渠帅,张瑞前后派了三波使者游说。 先是许诺以三万石粮食,请其出兵偷袭汉军大营。 但使者直接被杨凤扫地出门。仅三万石粮食就想让他主动撩拨汉军虎须?杨凤当着使者的面大骂了一阵张瑞不知好歹。 孟县将校听到使者回复,一个个恨不得杀上黑山,将杨凤砍为碎片。 但欲成大事者,怎能轻言放弃。 过了十余日,张瑞又派出第二波使者。 使者乃是杨凤同郡乡人,而且带上了缴获自汉军的各种旌旗、铠甲。 如此终于让杨凤有所动容,详细盘问了一番孟县战事经过。 及听说孟县仍在坚守,且有余力反击,终于按捺不住。派出一队探子亲自前往孟县观战。 双方使者一路昼夜兼程,马匹都跑废了六七匹。 如此又过了十余日,杨凤终于确信,汉军已是强弩之末,只需自己从后背一击,并州军将大败而归。 即便如此,杨凤还是没有出兵。等着张瑞上门送更多的利益。 听到杨凤反应,张瑞都惊呆了。 如此天赐良机,他居然还在磨磨蹭蹭。只要击溃了汉军主力,并州还不是任你驰骋?什么样的利益不能自己去拿? 军情紧急,一旦反复。一纸公文过来,吕布撤军。再想覆灭汉军可就绝无可能了。 于是张瑞不得不派出第三批使节对杨凤晓以利弊。 明言:“如今天下烽烟四起,汉室疲敝。并州更是苦寒,州郡大军一旦尽殁于太原,则数年内并州无兵可用。此天赐之机,只待将军挥师取之。彼时州郡空虚,将军可全克上党,而某取太原。旦有拖延,上党恐为张燕所趁。将军愿久居张燕之下乎?” 杨凤这才终于决心亲自领兵出征。与自己这孝心满满的贤侄会盟于太原。 需知如今汉军疲弱这一情报,贤侄只通知了自己,黑山中只有自己清楚。 那自己就可以抢在张燕之前攻占上党。 上党地处太原之南,河内以北,紧靠黑山。近年来未经历如同太原这般兵灾反复,是并州仅存的安定之地。 有数万户籍,人口二三十万。 一旦自己全据上党,拥众数十万,加上黑山部众,便可超越张燕,成为黑山内最强盛的头领。 每思及此,杨凤脸上笑容就愈发灿烂,亲密的拉着张瑞双手问道:“贤侄,三万石粮食何时可以送至?有了这批军粮,某便南下上党,为贤侄隔绝河内。” 这厮是真会捡好听地说。明明是自己觊觎上党富庶,说的好像全是为了张瑞着想一般。 不过张瑞也的确需要他盘踞上党,以盟友的身份当做缓冲地带。 不然以黑山军今日表现,张瑞也不会对他如此客气。 孟县实在是太需要休养生息了。甚至整个太原亦是如此。 有杨凤盘踞上党,能帮张瑞挡下来自南方的兵戈。张瑞就能安心恢复生产,积蓄实力。 同时背靠盟友,孟县大军亦能安心对付北方的游牧民族,而不用担心腹背受敌。 于是张瑞笑着安抚道:“世叔且放心南下。如今已是盛夏,距离秋收不远。只待孟县收获第一批粮草,便送于世叔军中,以资军用。” 杨凤来时见过了孟县境内田连阡陌的场景,肥田沃土不绝于野。 毫不怀疑张瑞兑现承诺的实力。 看贤侄亦不像是个出尔反尔的小人。 何况即便真的如此,在汉军大营里缴获的物资亦颇为可观,还有整个上党待自己劫掠。 这一趟出兵可谓硕果累累。 甚至杨凤不是没考虑过就在这大营内顺势杀掉张瑞,吞并其众,从而全据太原、上党两郡。 最后没有这么做倒不是他杨凤道德底线高,而是魏越一行人在营中械斗时表现的战力着实惊吓到了黑山众人。 初闻两军争执时,杨凤惊讶到不敢相信。对方仅区区数百骑就敢在自己营中行凶,还打的己方将士不敢还手? 再一想对方可以正面砍穿士气正盛的汉军阵线,而己方将士以逸待劳却拦不住一群汉军疲敝之师。 两军战力差距可见一斑,杨凤心中那点小心思便只好熄灭。 及至谢玄雄武的身躯踏入帐中,高大的身影遮蔽了所有光线。杨凤就再野不敢想吞并之事。时刻紧跟在张瑞身边,想着一旦有所冲突,便劫持了张瑞自保。 如今得了张瑞承诺,杨凤便主动告辞,说道:“如今汉军战败之事尚未传开,某要趁此良机赶在张燕之前全取上党,便就此与贤侄告辞了。” 张瑞点头,孟县这边也要抓紧时,扩充实力。 乱世之中,每一方都在争分夺秒,容不得浪费时间寒暄。 便一拱手,对杨凤说道:“如此,小侄祝世叔武运昌隆,早克上党。来日一同把酒言欢。” “借贤侄吉言!”说罢杨凤便带着一众麾下将士离开大帐,指挥着大军收拢物资,带着大批的攻城器械南下劫掠上党去了。 与此同时,张瑞亦开始安排麾下攻城拔寨。 吩咐道:“让裴县君过来收治伤员。张白骑部即刻进军狼孟。” 张白骑应诺,率着铁骑一马当先冲向狼孟。竟是采用跟吕布一样的战术,轻骑突袭,攻敌不备。 狼孟县这会儿应该还没得到州郡大军撤离的消息,张白骑铁骑突袭有很大的概率得手。 想来狼孟县中必然没有一支能够血肉山河的步卒死守县衙,主力都在吕布军中,县内最多只有几十近百名县卒,如果孟县铁骑这都拿不下。 张瑞真的会砍下主将张白骑的首级,传示三军。 安排完狼孟战事,张瑞继续对亲卫说道:“快马兼程去往阳曲,让张瑾率部西进,拿下广武。隔绝雁门、太原之间一切联系。” 一队亲兵领命策马而去。 张瑞手中能用的部队都派出去了。剩下的孟县守军还要防备汉军卷土重来。不得轻动。 还剩下个虑虒县,无人去取。 张瑞意气风发,安排道:“传檄给虑虒县!仅一句——围而后降,不赦!” 曹操的名言,我张瑞借用了! 只要虑虒县县令,脑袋还有一丝清明,想必他会识时务的! 真要等到大军合围才想起来要投降,那没什么可说的! 请借君项上人头一用! 第五十五章擒获张辽 清晨,张瑞便被一阵喧哗吵醒。 从来还没人敢这么早就来打扰自己。 感觉自己有嗜睡症的张瑞每次都要睡到自然醒,一旦被吵醒,起床气大到吓死人。 张瑞走出房门便看见一群身披铁甲的将官围在县衙中,兴高采烈的打量着一名俘虏。 还有人不断在比划着割喉的动作,手舞足蹈,兴致极高。 看见张瑞走出房门,张白骑立即端正的行了一个军礼,气势十足,仿佛就在等着张瑞表扬了。 不等张瑞开口问询,他就主动开口说道:“主公,看某等抓获了哪个贼子。” 嗯?抓到吕布也不用这么兴奋吧。 什么把你们一群高级将官乐成这样?这要是被手下将士看到,还不得惊掉下巴。 张瑞决定暂缓发作起床气,走到人群中间查看一番。 只一眼,张瑞亦不禁嘴角上扬,乐得欢呼雀跃。兴奋不止,大喊着确认道:“这是张文远?” 张白骑乐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就知道自己这次没赌错!拼着主公有起床气,也要及时将这个好消息告知。 果然,诸将都投来艳羡、敬佩的目光。 自打从军以来,还未有人见过主公如此高兴之时。 果然献贼首于主公御前,是最能讨主公欢心之事。 这贼子还敢伤及主公!一会儿自己该怎么折磨他?把绳子勒紧,一块一块的将肉切下来? 或者绑在马上,跑遍孟县、阳曲,将他活活拖死? 嗯?难道主公要亲自动手? 看来主公果然深恨此贼!一向怕见血的主公居然亲自抽出了谢军候的腰刀。 对,就这样对准这贼子! 一刀下去,亲手报仇雪恨! 唉? 啊! 喂!? 张白骑目瞪口呆,主公怎么把绑他的绳子给砍断了? 张白骑大吼一声:“保护主公!” 引得周围将官纷纷侧目。 张瑞亦被他吓了一跳,呵斥道:“乱吼什么!” 事实上被一群身披铁甲的悍勇之士围着,张辽身披数创,又手无寸铁,从未想过行刺之事。 是张白骑先入为主,一直以为主公会报仇雪恨,痛下杀手。 如今主公将他放了,那自己这俘虏敌将的首功,还算吗? 没理会张白骑的胡思乱想,张瑞亲手扶起地上的张辽,笑着说道:“文远,日后想进孟县县衙,大可不必奋命陷阵,大门为君敞开。” 张辽至今记得当日张瑞表情阴毒,语气肃杀的那句“上,杀了他。” 只以为此番会久经折磨而死。 却没想到对方看见自己笑容和煦,语气轻柔,完全不像是怀恨在心,要报一箭之仇的模样。 张辽虽没想过从贼,但亦不是不知好歹之人。 主动抱拳请罪,说道:“当初阵战厮杀,各为其主。伤及将军,请将军莫怪。” 如果中一箭就能换回一名五子良将。那请冲我来!我还能忍受……忍受……最多两箭。 实在是太疼了。 要不还是算了吧。名将什么的,想想还是靠部下去抓比较合适。 于是张瑞笑着回复道:“不妨事,日后都是同僚了,希望文远尽释前嫌,通力合作。” 同僚? 张辽心头一颤。 果然贼子是打着招降的主意!可某已司职州郡,岂能将英名毁于落草? 见张辽良久没有反应。众将眼光逐渐变寒,纷纷将手放至腰间刀柄上。只待他说出一个不字就将他砍为碎片,为主公报一箭之仇。 张瑞不以为意,相信张辽一定能想开的。 历史上张辽可从不是一名忠贞不二之士。先从丁原,后投何进。 何进死则跟随董卓。董卓死他则跟随吕布。 要不是董卓死时,李傕、郭汜尽屠军中并州男女,惨死者数百。吓到一群并州士人。 张瑞觉得在长安城破的时候,这家伙可能顺势就投降李傕了。而不是跟着吕布浪迹中原。 再后来,吕布授首,高顺死节,张辽又再度投降曹操。 虽说他从未主动变节,但战败投降对他而言绝非不可接受。 五子良将在操守这方面,除了早死的乐进,大家谁也别指责谁。都是五十步笑百步。 于禁作为外将第一人,持节都督七军攻关羽,战败投降。后被孙权关押近年,可谓把曹魏的脸丢的一干二净。 张郃在乌巢失火的情况下,被袁绍委以重任,率主力猛攻空虚的曹营。可谓身负河北胜败之众望,结果率军投降曹操。 徐晃作为河东郡吏,战败从贼。现在就在不远的河东,在白波贼杨奉手下效力。 同为五子良将,张辽你可不比徐晃忠贞高贵多少。 他能从贼,你可别来一句“毋宁死,不从贼。” 不然我也只能痛下杀手了。 气氛愈发冰冷肃杀,张白骑脸上笑容愈发灿烂,手中长刀已拔出近半,映着耀眼的阳光,只待出鞘饮血。 最终张辽经过内心一番挣扎,主动半跪于地,拱手说道:“承蒙明公不弃,不计前嫌。辽愿为明公效犬马之劳。” 张白骑叹了口气,无奈的收回腰刀。 可恨这家伙没有坚持到底。不然斩了这厮,全军都能传扬自己为主公报仇雪恨之名。 张瑞满意的扶起张辽。 这才正常。你一介武夫,又非士族清流,要那些清名做什么? 更何况就算是士族,看看袁遗,那投降也没那么困难。谁抓住他,他就为谁效力。 不论袁术、吕布、刘备还是曹操。 随后张瑞拍了拍张辽肩膀,说道:“文远且先养伤,待康复之后必有重用。” 如此张辽亦只能认命。 裴县君很快便安排了几名小吏过来,为张辽分配屋舍,登记户籍。 甚至在张瑞的撮合下,阳曲郭氏下嫁了一名族中适龄少女,配与张辽。 郭氏可是公卿世家,嫁女张辽。这种联姻绝对算是张辽高攀了。 若大汉承平,即便他在并州军中再奋斗十年,这种公卿之女,亦不是他一介寒门子弟可以攀附的。 要知道张辽家族为了躲避仇家,连聂姓都改了。其家族衰微贫弱,可见一斑。 张辽初至孟县,没有家产。就连聘礼都是张瑞出资置办的。 所谓有恒产者有恒心。 如今再孟县有了田业房产,又娶妻成家。 张辽最终只能收拢了心思,安心为张瑞效力。 第五十六章新克两县 时至夏末,在晋阳的探子便传来消息。 吕布因忧上党杨凤攻城略地,恐自己被隔绝于太原,便率师南下,返回河内去了。 于是整个太原再无人能制衡张瑞,自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张瑞当即解散了大部分府兵,让他们回家准备即将到来的秋收。 同时让张白骑率部驻守在狼孟县。从此跟晋阳当面对峙。 不过秋收在即,张瑞仅是命令张白骑部日夜巡视边界,防止晋阳军偷袭。 晋阳那边部署跟张瑞如出一辙。 双方斥候经常能在县境周边遇到,但都很克制,连口头上的叫骂都没有。每天见到还能友好招呼,互换情报,看起来比盟军还要和谐。 这倒不是双方关系融洽倒这种地步了。 而是张瑞不想引起晋阳紧张,从而在秋收前大举征发徭役。期望他们能安稳度过这个秋收,让百姓能多收获一些粮食,以免生灵涂炭。 晋阳这边的想法就更加简单了。对面那群贼子能打败上万武备精良的州郡大军,又怎是自己郡中区区几千人能应对的。 只要对方不主动生事,郡兵绝不可惹是生非,违者军法从事! 正是在这种和平宁静的氛围中,孟县文武聚在一堂,准备应对秋收事宜。 一众文臣再三强调,在秋收之前,绝不允许再起任何战事。 哪怕是郡兵打上门了,亦不会征孟县、阳曲两县一丁一户参与战事。 于是张瑞目光看向一众武将。 张瑾作为全军元老,率先发言,总结道:“尚未攻克之坞堡有二,某意借调张校尉部铁骑一屯。巡游于坞堡之外,护我广武军民抢收其粮。如此豪强无粮可用,其坞堡不攻自破。可免我大军强攻伤亡。” 张瑾麾下精锐大军上千,一战即克广武。如此战力,尽得全军敬服。 没人会怀疑张瑾说词。若是舍得伤亡,两处豪强坞堡自然不在话下。 只是经吕布一战,孟县伤亡惨重。张瑾便不愿手下将士做无谓牺牲。 如此布置尽显大将之风。 不断成长下去未尝不能像关羽一样独当一面。 要知道关羽、张飞最初亦不过刘备手下游侠之流。正是刘备知人善用,才有二将日后万人敌之风姿。 想着张瑞果断同意其请求,对张白骑说道:“选一屯精锐骁骑至广武听候调遣。” 训练了这么久的铁骑,终于要展示于三军之前了。张白骑立即跳起,以手捶胸,慷慨激昂的说道:“铁骑必不负主公厚望。” 张瑞满意的点头,随后看向裴潜,问道:“文行治县如何?可有把握配合张校尉行动,又不耽误百姓秋收?” 裴潜站了起来,侃侃而谈,各种数据如数家珍,道:“广武在册户籍八百七十一户,三千四百余人。后有一户豪强解甲,得户二百三十六,八百六十余人。又有归化胡人一部,三百七十户,七百五十余人。全县累计户籍一千四百七十七户,五千三百余人。” “广武无兵役,仅征徭可得三百人,于秋收毫无影响。” 这就看出能吏的重要作用了。正是因为有这种对全县了如指掌的官员,才能充分发挥治下的每一份力量。动员每一个人力。 如果让一个庸吏去做这件事,他就能按图索骥,八百户人家征徭三百。如果再贪污索贿,就几乎是家家服徭,户户纳税。闹得民怨沸腾。 如今裴潜治县,则十户出两丁,对民间影响甚微,不误秋收。 张瑞抚掌称善,对张瑾说道:“如此广武之事便尽由张校尉督之。” 张瑾应诺,随后入座。 随后便是张白骑发言,道:“禀主公,某已在狼孟县安排了两屯铁骑,日夜巡视。必不不会让晋阳军得手。” 闻言张瑞皱眉。如果仅仅如此,张瑞恐怕真的要考虑将张白骑撤下了。 自己对他委以重任,他难道就这样混日子,不思进取? 张白骑发现张瑞眉头紧锁,便知主公对此十分不满。 顿时紧张的头冒冷汗,结结巴巴的说道:“除……除此之外……还有些不入流的手段。” “讲!” 简单的话语,让张白骑确认主公态度无误。 吓得他连忙将各种布置和盘托出,不论是堂堂正正的大军部署,还算旁门左道的安排,尽皆讲述与众人知晓。 “除铁骑日夜巡视外。某还从甄县君那里支取了微乎不计的一笔钱财,大概有三十铜,以一铜币每人,买通了晋阳境内十个无所事事的无赖。只要任何人看见郡兵大队人马出动,便点燃一处马粪。某会赏他十个铜币。” “除此之外,某以为晋阳军若要偷袭,必然北上,某便在沿途农户家寄养了数十只凶猛恶犬。只要犬吠声此起彼伏,斥候便需即刻动身前往查看。” 如此张瑞眉头才舒展开。别管他张白骑用的是什么鸡鸣狗盗的手段。 但这依托人民群众的方针可是一种绝对先进的思想。 后世那支钢铁之师不也是走得人民战争的路线? 有时候大费周章的巡逻布防不一定有效。而花一枚五铢钱买通的无赖,却有可能发挥举足轻重的作用。 而且可见张白骑受命以来尽忠职守,不负张瑞对其殷望。 “如此可见张校尉费心了。” 听到主公的夸奖,张白骑终于松了口气。 明明主公自始至终没有一个凶狠的表情,没有一句难听之言。 可张白骑就是怕的要死。乃至于汗流浃背。 何止是他,刚才满堂将校都为他捏了把汗。 幸亏这厮没有辜负主公厚望,做事殚心竭虑。 不然日后如何立足于孟县,如何取信于其他同僚! 满堂文武群臣都心声感慨,主公俨然已是不言而信,不怒而威。三军将士无不信服。 之后张瑞目光转向张白骑刚才提到的甄县君,即资助了张瑞一笔救命物资的甄揾。问道:“甄县君治县如何?可有困窘之处?” 甄揾是商人出身,习惯了做账。便取出随身携带的木简,缓缓摊开,对张瑞说道:“自某入狼孟以来,依主公之令,清查隐匿户籍,重新丈量土地。如今县内有户九百余百余,民三千九百余人。土地七万六千亩。仍有三户豪强据堡死守,不认县中公文。” 第五十七章拥众十万 听完甄揾陈述,张瑞满意的点头。 初次治县,能理清头绪已是很不容易。最重要的户口、田地能核算清楚,就达到张瑞的要求了。其他的可以慢慢学习。 张瑞也从未期待过他一介商人一接手就能如裴潜一般出色,主动说服豪强解甲。 至于那些顽固的豪强,自有军人去解决。 张瑞便看了一眼张白骑,说道:“调一屯铁骑,同广武之事。” 对于这些结坞堡自守的豪强,张瑞可谓是深恶痛绝。 每一家豪强都聚众数百户。隐匿户口,逃避赋税。 数百户不纳税,不服徭役,几乎等同一整个村子在张瑞治下消失。 不,不是消失。是变成了一个山寨!宗主族长就是山寨大王!不知何时就会跳出来偷袭一下。 这种毒瘤,张瑞当然不能容忍。 没派兵打上门将族长枭首,都是张瑞心怀仁德,不愿多做杀戮。故只派骑兵游弋,迫降敌方。 想到迫降,张瑞将目光转向虑虒县县令。 这也是一位秒人。名荀兴,字令则。 其脸皮之厚完全可与张瑞一较高下。 当初檄文刚到虑虒县,这位荀县君便给出答复。 全篇回复辞藻华美,极尽赞扬之词,将张瑞夸得是天上仅有,人间绝无的活圣人。 什么涤荡九州清明,驱除鞑虏胡尘,各种赞美之词一个劲的往张瑞身上套,仿佛张瑞就是冠军候再世。 听手下人读完,张瑞都有些脸红。 实在不敢想象这位荀县君当初是以怎样的心态写下这些肉麻之词。 最后这位荀县君就成了第一位主动投靠张瑞的大汉官僚。 用他的话说,虑虒县思将军之如花草树木渴求雨露,百姓孰敢不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不论是冲他的这份厚颜无耻还是为了千金买马,吸引更多汉室官员投诚。张瑞都没有动他的县令之职。 这位县令亦是投桃报李,以共议抵御贼寇为名,宴请县内诸多豪强宗主。 然后宴上突然发难,将所有宗主一网打尽,送往孟县。 由是虑虒县成为张瑞麾下第三个肃清豪强的净土。 张瑞有意引荐他给一众文武认识,便开口说道:“请荀县君一述虑虒县详情。” 话音未落,荀兴已经站起,表现得极其胆小甚微,恭恭敬敬的向所有人拱手行礼后,才开口说道:“多赖将军广施恩德,仁义惠及山川鸟木。虑虒百姓方能安居乐业。” 话一出口,就惊呆了无数的文臣将校。 仿佛为所有人打开了一座崭新的大门。原来拍马屁可以做到如此的恬不知耻!谨受教! 荀兴继续说道:“虑虒县内共有户籍三千三百余户,一万八千余人。田十七万九千亩。” 这数据再次震惊了所有人。 济济一堂的文臣武将瞩目在这名点头哈腰的县令身上。没想到此人虽然骨气稍逊,却是一位难得的治县之才。 有耿直的将校满脸不可思议的问道:“虑虒县怎会有如此之多的户籍?” “这……”荀兴胆怯的缩了缩脑袋,动作像极了龟丞相缩头的动作。 张瑞再次被他逗笑,说道:“但言无妨。” 荀兴乃交代清楚,说道:“雁门本并州第一大郡。自鲜卑檀石槐崛起,岁寇三十余次。由是百姓南迁。及至熹平六年护乌桓校尉夏育出高柳,护羌校尉田晏出云中,护匈奴中郎将臧旻率南匈奴兵出雁门,三路各将万骑伐鲜卑大败。雁门南逃百姓数量达到及至。” 裴潜惊奇,问道:“广武亦有雁门南逃之百姓,为何户籍远不如虑虒。” “广武西接西河郡,经过白波、南匈奴两次劫掠,是故人口锐减。” 那总不能只劫掠广武、阳曲,而放过虑虒吧? 就算虑虒位置偏远了一点,想必叛军不介意多费点功夫,跑上一趟。 肯定有什么原因,是这家伙没有坦诚的。 眼见瞒不过去,荀兴只好彻底交代。 大概这家伙是不懂得什么叫羞愧的。直接说道:“每有敌至,某便会召集县内豪强,筹集军资以贿贼军。” 嘶! 堂内一片倒抽冷气之声。 这家伙没被处决传示郡县,真是汉室无能啊。 难怪他一召集,县内豪强都去赴宴。原来是有旧例在先! 不过张瑞不得不感慨,这的确也是一种乱世求生的智慧。 主动贿赂流寇从而避免境内生灵涂炭,于百姓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当然也不要感激那些豪强。 他们缴纳了物资,转头就从百姓那里翻倍的赚回来。 这也是为什么全县有一万八千余人,田地只有十七万九千亩的原因。大部分田地都被豪强霸占,修成庄园、坞堡了。 人均不足十亩。除去苛捐杂税,剩下的粮食连肚子都填不饱! 要知道孟县的标准是人均四十亩,有耕牛之家再给十五亩。 全县有三千余户,这才是正常郡县该有的户籍水平。设使太原各县皆是如此,则一郡可有百万人。尽克全郡可拥百万之众,带甲十万,霸业可成。 然而现实是,整个太原在籍人数连三十万都没有。 只希望这次秋收能让郡县接济更多的难民。 张瑞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率军南下,攻取祁县、大陵县等精华区域。 一切只待秋收过后! 于是张瑞将目光转向裴绍,问道:“裴县君,现如今五县人口、耕田总数可有名目?” 裴绍跟身后书吏再次核算良久,才起身说道:“集五县之地,并安置之流民共有两万四千余户。耕田九十三万余亩。人口略有出入,算上军屯中的流民与俘虏,约有十一万两千余人。” 拥众十万! 听起来很威风。 但这个规模的百姓,在豫州、司隶等地也就一个县的人口。 而且耕田还是太少,人均已不足十亩。 这倒不是有人在私藏田地。而是张瑞麾下新增的流民和发掘的隐匿户籍太多。将平均数拉了下去。 明年春耕过后,这个数字大概就能翻四倍了。 九十三万亩良田,以这个时代亩产量1—1.5石计算,大概可得粮食百万石有余。 但不要想太多,这些粮食大部分是百姓的口粮。 田税是三十税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刚好三万石,送给杨凤就一粒粮食也剩不下了。 第五十八章人才济济 汉代实行的是轻田租而重赋于民的政策。 各种赋税名目繁多,及至灵帝朝赋税屡加屡重,百姓不得不弃土逃亡,饿殍遍野。 各种算赋、口赋、更赋征收起来十分不便不说,还导致天下豪强隐匿户籍,百姓流亡。 张瑞便决定改变税收方式。此次召集全境文武亦正是为了落实此事。 毕竟比汉室当下多了两千年的见识,如果死守如今的收税模式,那历史上那么多能臣将相的变革图强、锐意进取还有何意义? 新华夏已经免除农税自然学不得,那便往前递推。 华夏税制改革最著名的便是一条鞭法和摊丁入亩。 张瑞决定加以借鉴,在孟县施行新的税收模式。 不再以人口为收税重点,而以财产多少为征税标准。 按地亩之多少,定纳税之数目。地多者多纳,地少者少纳,无地者不纳。 如此收税模式固然有损豪强利益,但也比之前强征豪强土地温和许多。 既然摊丁入亩能硬顶着后世强大的地主阶级反抗推行顺利,张瑞相信孟县新政亦能妥善施行。 豪强顽抗之局面如果能通过税收解决总好过动用铁骑。 果然当张瑞将想法说完,裴潜便率县抚掌称赞,道:“若行此税法,虽然豪强需多纳田税,但亦好过强征其田。如此某有信心游说县内其余两家豪强解甲。” 文臣们喜笑颜开,只感觉日后征税之事可化繁为简,压力大减。 武将们却一个个精神紧张。要知道府兵制最吸引人的地方便是免田税,免更赋,即全家免徭役。 如今赋税尽皆以田为算,那如何吸引境内俊杰从军入伍? 张瑞便笑着安慰道:“凡入役府兵者,另立军籍,全家不纳入收税户籍。” 如此一众将校方才喜笑颜开。若如此,不出三年,军籍家境殷富,民众必生向往之心。士皆以从军为荣,则军人声誉高于众人矣。 军籍有如此便利,必然有无数人想蒙混其中。考核军籍就成了重中之重。 于是张瑞看向王凌,这位咸的将士信服的军法官。说道:“军籍之重,不言自喻。肃清正明,沙汰鱼目,精选士卒,唯君可担此重任。” 王凌只感觉自己与这贼船越绑越深,颇为无奈的起身,说道:“某定当及时沙汰老弱,增补锐卒,核算名目。不使偷奸耍滑者混迹其中,亦不让流血将士有所缺憾。” 不愧是大魏太尉!与司马懿同台对垒的当世英才。 仅几句话就将军籍重点概括的一清二楚。 这种人才,拿多少悍将猛士来换,张瑞也不会答应。 看着满堂文武,张瑞只感胸中意气风发。 孟县再不复当初孱弱气象。 如今文有王凌、裴潜、裴琚、裴绍、荀兴、崔琳、甄揾,皆可抚境安民。其中王凌、裴潜青史留名。裴琚、荀兴亦是人中龙凤,堪当大任。 武臣更是挤挤挨挨,群英荟萃。有张瑾、张白骑、高顺、张辽、谢玄、段文、晟武、魏越。 其中张辽乃是五子良将之首,入选武庙七十二将之一。位居华夏武将最高荣誉殿堂。 高顺生前一直位列张辽之上,其才能不言而喻。 张白骑、魏越各自在史书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段文虽未青史留名,但其军略深得汉末名将段颎真传,实乃将才。 谢玄一身勇武,堪称神鬼莫当,虎熊之将也。 张瑾、晟武亦堪重用。 还有郭淮游离在外,只待时机成熟便投效麾下。 可以说,正是在张瑞与众人的亲眼见证下,孟县一步一个脚印,扎扎实实的走到如今地步,文武将校,人才济济! 如今杨凤寇略上党,隔绝太原。再无精兵强将可以威胁孟县存亡。 麾下又有能臣猛将,孟县实力壮大已成必然之事。 张瑞可以从容积蓄实力,发展壮大。 当面之敌仅剩太原郡兵和南方诸县境内之豪强。皆可徐徐图之。 如今是中平五年夏末,距明年灵帝驾崩,董卓进京,天下大乱,还有整整一年的时间。 只要自己能在这一年内全克太原,虎踞并州,就能在将来的群雄讨董中左右逢源,待价而沽! 若群雄开的价码高,自己就南下河东,与白波军共同截断董卓退路。 这点毋庸置疑,历史上董卓正是担忧白波军截断后方,才火烧洛阳,迁都长安。 当然,若董太师不吝重赏,张瑞亦可以助其一臂之力。 而且可做之事更多。 向西可攻打白波军,帮他稳定后方。 向东可联络杨凤,一起劫掠河内。 甚至配合董太师夹击河内联军亦非不可。 张瑞依稀记得董太师曾率军北渡黄河,大败河内王匡。 西凉铁骑和并州铁骑甲于天下,若同入河内,能吓的联军不敢出城半步。 但关于如何攻克太原,孟县文武意见不一。 若是往常,张瑞会择其中一策而定。 以张瑞威信,众文武只需跟随张瑞剑锋所指,振奋效力即可。 但如今文武官僚分为两派,张瑞亦是难以定夺。 以裴潜、高顺为首的一派主张秋收时驻军晋阳,让彼辈不敢收割粮食。同时派出孟县军民抢收其麦,致使郡县无粮可守。 待大军攻破晋阳,一如孟县今年故事,贷粮供给那些无粮之家。 以裴绍、张瑾为首的一派则主张施以仁义,让百姓安稳收粮。只需抢在郡县征收赋税之前围困敌城即可。 外无必救之师,太原诸郡县已为必陷之城。施仁义与百姓,能收太原民心。 这两策中,前者胜在稳妥。其一可削弱敌军实力,其二可减少孟县将士伤亡。缺点是很多百姓可能熬不到大军破城,就已饿死在家。 后者固然能减少百姓伤亡,但豪强、郡县亦能抢收一部分粮食。恐将士攻城不顺,多有死伤。 为此已争执良久。 文武们即将各自归县准备秋收,张瑞今日必须做出决断。 是牺牲军人,还是牺牲百姓。 这个抉择实在是太过沉重,决心难断。 主政一方带来的不仅是荣誉、威严还有那份沉甸甸的责任。 第五十九章貂蝉疑踪 在此之前,张瑞一直嘲笑袁绍的好谋无断。 如今反思自己,其实与袁绍相距甚远。 此前有一道抉择题,拖延十几年,张瑞也没有做出选择。 张瑞记得题目原文如下。 “七个孩子在铁轨上玩耍,六个孩子在新运行的轨道上,一个孩子在废弃的轨道上。这时远方过来一列火车。而拉杆就在你手中。只要你拉下拉杆,火车就会进入废弃的轨道。那个懂事而又无辜的孩子会死。如果你无动于衷,六个在铁轨上玩耍的孩子会死。” 作为普通人,张瑞固然可以逃避,十几年未做抉择。 可作为深孚众望的一方军阀,张瑞今日必须做出抉择。 同为华夏苗裔,究竟如何取舍? 张瑞闭上眼睛,沉默良久。 在事实发生之前,谁也无法预知将来如何。 或许自己的抉择并不妥当。 但总归要有个决断。 一个明确的方向总好过现如今乱作一团,将来互相推诿指责。 于是张瑞缓缓睁眼,扫视堂内诸文武,说道:“某意已决。百姓秋收前大军不宜妄动!给久经战乱茶毒的太原百姓留一份活命之粮!” 一众文武或是惊讶或是欣喜,但无人敢再多言,纷纷行礼,赞道:“主公仁义!” 张瑞亦不知自己这份抉择是对是错。但知道这份抉择会对数以万计的生命产生深远影响。 这只意外穿越的蝴蝶,扇了扇翅膀,终于在汉末掀起一阵狂潮,影响了无数家庭的命运。 夏末秋初,不但孟县官吏忙成一团,其他郡县亦未曾消停。官吏往来,络绎不绝。 夏末,在郭淮的引荐下,张瑞接见了来自雁门的使者。 没错,就是郭淮父亲的使者。 张瑞暗自好笑,您老人家有什么话,让郭淮传达一下不就得了? 还一本正经的派出使节。 直到见到使节,张瑞才弄清其中区别。 派出使节那就是雁门郡守与孟县军阀的正式谈判。 虽然谈话内容不会有任何差异。 但只有走完这个流程,郭缊在雁门的威名才不会有所削减。郡中士族豪强皆能认可其郡守威信。 若让郭淮传话,那岂不成了堂堂两千石汉室高官私通乱贼?雁门豪族怎能容忍头顶之人是个乱臣贼子。 所有人都知道双方签订的一切协议靠的都是私人情谊,但这个官面形式却无论如何都不能缺。 于是使者见到张瑞,先是很客气的代郭使君向张瑞问安。 并诚挚感谢张瑞治县阳曲后没有惊扰郭氏祠堂,没有扰乱郭氏列祖列宗安宁。 张瑞也很客气的回复,感谢郭氏雪中送炭,赞赏郭氏族人救济流民、抚境安民之举。 双方自始至终都在谈私人交情。 仅在最后,使节才跟张瑞盟誓,彼此互不攻伐,谨守边境。 签订盟约后,张瑞又派张辽前往雁门拜访这位自家泰山。 说来有趣,郭淮明明未加冠,却是家中长子,论辈分乃是张辽妻兄。 张辽胡须茂密,阳刚壮年,却得管一个嘴上没毛的少年喊兄长。 每次看见他俩在一起,张瑞都乐的合不拢嘴。 在撮合这段姻缘之前,张瑞可从没想过还会发生这样喜剧一幕。 即便如此,张辽亦是高攀了。 需知郭淮联姻的乃是王氏女。这种公卿世家之间才算是门当户对。 想到王氏女,张瑞数次想问问郭淮认不认识王氏一个叫貂蝉的少女。 后来想问他还不如去问他大舅哥王晨呢。 那可是太原王氏嫡长子。 托郭氏的福,王晨也不再被囚禁了。现在就呆在郭氏坞堡中好吃好喝。甚至连张瑞都在喝野菜汤的时候,这家伙锦衣玉食都没断过。 即便张瑞也不得不感慨,这家伙的起点,就是别人一辈子奋斗不到的终点。 如果不查郭淮底蕴,张瑞都不知道这家伙历史上居然跟太原王氏联姻了。 对此最乐见其成当属王晨。他也是没想过有朝一日会靠妹夫救济。 由是张瑞之前的许多安排都得重新规划。 太原王氏也是一改强硬作风,拐弯抹角的通过郭氏表达了一番想要赎回王晨的意向。 商讨的是赎金,却被冠以嫁妆之名。只是怎么看,这嫁妆都丰厚到不可思议。 足有千金,三万石粮食。 惊得张瑞来回打量王晨数圈,仔细审视了数遍这个真正意义上的千金之子。 张瑞觉得可以敲诈的更狠一点,哪有对方一开出条件,就同意的道理。 买卖总得有来有回吧! 可是张瑞拒绝的第二天,郭氏老太公郭全就上门拜访了。老人家一把年纪,也不说话,就一直盯着张瑞,仿佛在看这个无耻之徒究竟能如何才能满足饕餮之欲。 对这个不计汉贼之别,鼎力支持孟县救世济民的老人家,张瑞还是从心底敬服的。 没奈何,只得通知王氏来领人。 但王凌就别想了。谁来也不好用。 为了彻底收王凌之心,张瑞甚至欲与王氏盟约。 只要王凌肯在自己麾下效力,将来大军攻克祁县,对王氏秋毫无犯,一如郭氏故事。 关于孟县大军能否全克太原,王氏尚有疑虑,未予回复。 直至郭氏以姻亲身份予以建议,才正视孟县军容。与张瑞签订协议,以王凌明珠暗投为代价,换取张瑞秋毫无犯之承诺。 王氏这一番表现简直惊呆了全程陪同的张辽。至此方知寒门跟世家大族究竟有多大差距。 世家豪族的关系网简直错综复杂,难怪世家子弟总能逢凶化吉,平步青云。 至此亦愈发感激张瑞为其撮合之姻缘。 除了王氏与郭氏的使节之外。太原晋阳亦派来了使节,想商谈和平相处之事。 各种奇珍异宝、美女骏马前后送了数批。 张瑞自是一一应允。若是真的相信了双方的甜言蜜语,秋季前就可以一同卸甲,把酒言欢了。 于是张瑞尝试着跟郡府索要一万石,但郡府把所有借口都用了一遍,亦不肯给。 张瑞亦未生气,就当是个消遣,天天派使节前往郡府礼尚往来。 赠的都是不甚值钱的土特产,对方回的却都是价值不菲的宝物。 张瑞甚至有些明白为何周围小国总是争先恐后的上贡中原了。这随便送点东西过去,中原士大夫就十倍百倍的还回来。谁不想多来几次? 至于郡县诸公如何骂自己天天派人过去吸血?自己又听不到,随便他们骂去。 第六十章秋收完成 秋收时节终于在万众期待中降临太原全境。 无论是尔虞我诈还是刀光剑影,此刻都要让位于秋收大计。 田野里尽是笑容洋溢的百姓,将一捆捆金黄的麦穗收拢到到一起,准备运回家中。 连顽皮的孩子亦不再追鸡撵狗,老老实实的跟在父母身后拾取遗落的麦子。即便垂髫幼子亦知每一粒谷子,都无比珍贵。影响着今后一年的生活。 百姓收完粮食带着幸福笑容安睡时,五县县衙却灯火通明。 无数官员胥吏忙到脚不沾地。一份份竹简被翻得哗哗作响。 官员们一处处比对信息,被点到的胥吏大声应答。完成任务的自然欢喜,进度迟滞的胥吏则惴惴不安。被耽误的官员大声责难。被质询的胥吏无奈辩解。 更多的人却是脚步匆匆,汇报完百姓秋收情况,便去接取税收任务。 三老、里正、亭长等百姓平日里需要敬仰的人物,在这里只是脚步匆匆中的最普通一员。 几乎是日夜不息的忙碌了近半旬,广武县率先完成税收,得粮一万余石。 随后是阳曲,得粮三万余石。虑虒紧随其后得粮四万余石。 税赋最多者为孟县,得粮七万余石。 狼孟县垫尾,得粮两万余石。 五县共征得赋税累计十八万三千余石。 大概略超十税一的比例。 这个比例简直低到百姓欣喜若狂,家家户户高呼明公万岁。 有汉一代,厥名三十税一,实什税五也。父子夫妇,终年耕耘,所得不足以自存。富者犬马余菽粟,骄而为邪;贫者食不糟糠,穷而为奸。 灵帝登基以来更是横征暴敛,以至于饿殍遍野。 两相对比,生活在张瑞治下的百姓幸福感与日俱增,对未来皆是充满希望。 于百姓而言税率大幅降低了,县仓所收税金却并未减少分毫。 不,应该说所收税金简直惊呆了一众官员胥吏。 明明税率大幅降低,诡异的是税金却连番数倍! 五县获粮十八万石,几乎堪比一郡之地。 究其根本是张瑞扫除了境内豪强,治下没有任何人敢私藏户籍、田籍。 县衙所管辖的户籍数远超被豪强掣肘的郡县,收税可以落实到每一户头上。 所以才收到如此惊人之成效。 几乎是在孟县收粮进入尾声之时,张瑞麾下武将便迫不及待的开始动员府兵。 如今张瑞麾下两万四千户,按古代最广泛的征兵比例,七户出一丁,可得府兵三千四百人,张瑞便慷慨一回,凑齐了三千五百人的份额。 张白骑统率骑部,人数最少只有五百。 其余张瑾、高顺、段文各统率一部千人。 段文因与吕布一战所部将士血肉山河、推锋必进,被评为首功,故再次高升。成为继张瑾、张白骑、高顺之后的第四位校尉。 因为其履历无比扎实,如今已成为全军将士心中的楷模。 孟县几位军侯,张白骑、张瑾乃是黑山嫡系,身居高位,众人比之不得。 高顺军略至伟,一战定鼎孟县山河稳固,众将士自叹不及。 唯有段文从军以来,发于行伍,浴血厮杀得升屯长。悍勇奋命,一往无前被擢升军侯。最后血肉山河,有死无生乃至校尉。 这一路走来,所有人都在这位校尉身上看到各种感人肺腑的品质,忠诚、无畏、坚毅与服从。 因其事迹皆可模仿,其品质亦成为孟县军魂。 三军将士无不以忠诚、无畏、坚毅、服从等品质为荣。 此次出兵三千五百,人数尚不及防御吕布之战。乃是孟县再三考究确定的人数。 当初守孟县,可谓是依城而战,完全无后勤补给之忧。百姓又仰仗县衙供给,人数并无限额。所以张瑞可以大手一挥,征兵翻倍。 但如今大军远赴,征战经年。就必须考虑粮秣转运,来年春耕之事了。 七户出一丁乃是县衙众文臣算计良久才得出的比例。既无后勤补给之忧,又不误春耕。更不会引起民怨沸腾。 若无意外,日后孟县军籍便是常按此例了。 三军人数略有减少,战力却再提新高。 三军将士三千五百人,无一不是久经沙场,以一当十的老兵。 加之甲具愈发齐备。历次缴获加上五县府库的武备,导致甲具盈余。人人皆披甲带弓。 作为全军精锐的高顺所部更是有铁铠百具,汉弩三百,人人携带宿铁长刀。 愈发有历史上那支战无不胜的陷阵营风采了。 此外张白骑所部铁骑严选士卒,其中士卒有前汉军骑兵、前黑山骑兵以及归化乌桓人,俱是骑射如飞,又精练日久。完全不负并州铁骑盛名。 乃是张瑞手中克敌制胜、鼎定乾坤的最重要一张王牌。 如此精锐的三千五百人,张瑞有信心正面击溃相同规模的汉军精锐。 如果是黄巾、黑山之流的匪寇,即便对阵万人亦不再话下。 如今坐拥五县之地的张瑞已经算名副其实的一方巨寇,拥众十余万。 差别只在于彼辈流寇老少皆兵,一群乌合之众以量取胜。 孟县则是精选士卒,武备齐全,走精兵路线。 若说张瑞对这支大军还有什么不满意,那就是征袍各种颜色,乱成一团。 士兵袍服都是各自从家带来,没有统一规格,就导致这支大军花花绿绿,有损威严。 好在秋收过后,孟县财政富裕,县府已经在大量采购布匹,雇佣妇人,赶制征袍,绣制旌旗。 颜色是张瑞亲自指定的玄黑色。不为其他,就是觉得黑袍玄甲显得威严气派。 但一众文武却并不觉得主公意图如此简单。纷纷揣测黑为水德。而汉德属火。 以水克火,主公心怀大志,欲取汉而代之。 张瑞听闻之后亦不得不佩服手下人的脑洞之大。 自己真的只是觉得全军尽着黑盔黑甲格外威严雄壮而已。让后世宅男来选择自己麾下势力颜色,十个当中有五个以上会选择黑色。 哪个会认真考虑五行之说? 不过看着手下人自以为猜中主公大志后,斗志昂扬、意气风发的模样后,张瑞也懒得解释,任由他们胡思乱想了。 第六十一章积极防御 孟县大举召集府兵的消息根本不可能瞒过晋阳耳目。 郡府几乎是一天三趟的派使者来孟县询问详情。 郡县诸公再也不骂张瑞欲壑难填了,恨不得张瑞亦天天派出几波使者互通友好。 知道张瑞骑不得烈马,为了讨好便送上一辆装饰精美的马车,镶金戴银很是奢华。 又听说张瑞在大量采购布匹,便遣使送来一批价值不菲的蜀锦,足够为张瑞裁剪数套锦服。 一批批的使者向张瑞传达郡县诸公友睦之愿。甚至煞费苦心的送来一套《春秋》,以春秋无义战之名婉劝张瑞不要妄起刀兵。 就差对张瑞明言你如果妄起大军,南下侵伐,便是不义之师,师出无名! 张瑞其实很想对一众使者摊手。名义?那值多少亩勋田! 现在全军上下都在翘首以盼,等着军功策勋,斩获勋田。 现在就算你们有陈琳骂曹操那份文采将张瑞骂的猪狗不如,亦不会影响一众将士一丝求战之欲。 一波波的使节络绎不绝,却没有丝毫影响到孟县召集府兵的趋势。 晋阳诸公逐渐不安,派出使节愈发频繁,赠与礼物愈发贵重。 但同时亦开始整军备武,修建城防。 自王晨兵败,仅以身免,所部将士逃脱者寥寥无几,一战令太原震动,郡兵胆寒。 太守靳然便着手征兵,得两千余人,晋阳郡兵盛至近四千人。 论兵力只在孟县之上。 但郡内诸曹皆知,郡兵除了人数无一能与孟县大军相提并论。若是出城野战,恐怕孟县大军一次冲击,就能将郡兵打的丢盔弃甲,四散而逃。 于是靳然又广征南方诸县守卒,得县兵千余。 郡县大军合计近五千人。 如此规模已非太原之苦寒所能承受,由是民怨沸腾。 没有发生民变一是因为正值秋收,百姓忙着抢收粮食,无暇他顾。 更重要的是因为此举得到全郡豪强、望族支持。 张瑞在北部五县所作所为,没一个豪强大族希望发生在自己身上。 在郡守的召集下,全郡豪强共举大事,纷纷派出一支部曲至晋阳受郡尉朱深节制。 累计亦得三千余众,由郡尉朱深统率,扎营在晋阳以北,与晋阳城互为犄角。 初闻豪强聚众三千余人,张瑞只觉得好笑。 糜竺一家赞助刘备就出仆童上万。 如今集太原全境之力才出部曲三千。可见这群豪强实乃一群蝇营狗苟之辈,欲成大事而惜身。 但此举亦给了张瑞责难的借口,当即派出使节前往晋阳大发雷霆。 质询对方大军云集是何居心? 明知孟县与豪强不合却征集三千豪强部曲,莫非欲与豪强盟誓,共击孟县? 任郡县诸公如何赔笑,如何解释,使节俱是不理。态度强硬,强行要求晋阳单方面解散这支部曲。 晋阳诸公心中暗骂,若非尔等大举征召士卒,太原怎会有如此反应? 但现如今孟县兵强马壮,晋阳诸公只能陪着笑脸,耐心相商共同裁剪军卒之事。 很显然晋阳诸公还是太天真,太单纯。从未听说过有种名为“积极防御”的作战理念。 高堂满座,无数郡望都惊掉了整个下巴,听着孟县使节义正言辞的宣告。 “由于尔等拒绝我方合理要求。故我方决议诉诸武力解决!” 酒杯跌落在地,满堂诸公尽是目瞪口呆。 这……这……这是何等诡辩!这要求怎就合理公正了? 由于担忧尔等或有可能进攻我方,故我军决议先行进攻尔等! 强权霸道! 简直霸道至极! “告辞!” 看着气势昂扬离去的使节,无数晋阳官僚将校都仿佛看到了冉冉升起的骄阳,而自己却仿佛那垂垂老矣的朽木。 还未开战,气势上便已输了大半。 宣战之后,晋阳诸公以为无论如何孟县亦需熬过秋收,才会出动。 然则就在次日,孟县大军便已开至城下,惊得无数人措手不及。 这实在是乌龟撞蜗牛的一幕场景。 孟县的行政效率或许远不及后世,但却甩开了太原一大段距离。 在太原诸公以为对方会跟自己一样忙于秋收时,孟县已经收完粮食,甚至征完赋税。 三千五百大军自孟县开拔已算不上是偷袭。但攻至晋阳时,大出意外的晋阳将校士卒还是未完成集结。 守军匆忙中只来得及关上城门,收起吊桥。 晋阳乃是坚城,城墙高达三丈,护城河宽十余米,完全不是急切间可以拿下。 孟县大军便没有蚁附强攻,锋芒直指城外军营。 战斗过程不值一提,但影响却极为深远。 无数郡兵就是站在城墙上眼睁睁的目睹了孟县大军一次冲击就攻破营门,随后四面夹击,几个时辰内砍碎了一切胆敢反抗的豪强部曲。 鲜血染红了整座大营。 当着无数郡兵的面,孟县将士押着密密麻麻如蚂蚁般的俘虏从容离去。 这一切就发生在数百米外。而被吓破胆的郡兵自始至终没敢出城门半步,全程坐视友军从顽固抵抗,到被砍得溃不成军,及至最后泣不成声的跪地求饶。 这一战彻底让郡兵胆寒,再不思出城迎战之事。 而为了加深此战对郡兵的印象,打击郡兵士气。孟县大军离开前,割大营内死者首级数百于晋阳城外建筑一座京观。 有铁骑日夜巡视,郡兵竟不敢出城毁之。 以晋阳城防之坚固,孟县大军亦不愿派士卒强攻。便在晋阳四面设营,将城池围的如铁桶一般,水泄不通。 张瑞的战略很简单,就是拼自己兵精粮多。既可围而不攻,困死敌城。又能围城打援,消耗太原敌军。 不过关于后者,孟县上下都认为恐怕难以奏效。因为,整个太原郡县兵卒都被困死在晋阳城中了,哪还有什么援军。 这个时代攻城从来不是一件易事,动辄经年。 以孙策小霸王之勇围攻庐江尚需两年方克。 对晋阳张瑞已经做好长期围困的准备。 在克晋阳之前,张瑞决定先抽调步骑千人攻克周围郡县,涤荡全郡豪强坞堡。 第六十二章剪除羽翼 汾河自东北向西南汇入黄河,贯穿太原、河东两郡。 在太原境内途经大湖,自晋阳而向南,沿湖设有祁县、大陵、平陶、兹氏、界休、邬县、中都、京陵等八县。 此地水利设施齐全,灌溉便利,有沃土千里,人口稠密。 不仅如此,此地还有盐田之利,乃是整个并州最大一处产盐区。 而在大陵县,铁矿、煤矿更是暴露于地表。汉孝武皇帝于此设天下三十六处铁官之一。 若能全克此地,则霸业可成! 可正因此地富饶,豪强势力根深蒂固。 仅祁县王氏一族,便有族人上万。司马懿族王凌时,全族被杀者超三千余人。 聚八县豪强之众,部曲或有数万。且与盐贩、水贼互相勾结。势力之盛远在郡县之上。 张瑞如今大军围攻晋阳,可用之兵仅步骑千人,虽是不惧豪强,但亦无力彻底将其镇服。 便决议先去其羽翼,由张瑾统率一千步骑出晋阳向东南进攻榆次、阳邑二县。 之所以先取此二县,一则是因为其辖境东侧紧邻黑山,克此二县之后方便招徕黑山部众。 黑山军部众当中固然有一部分是穷凶恶极的山贼匪寇,但大部分还是为躲避赋税、徭役而逃难进去的百姓。 张瑞坚信如果郡县轻薄徭役,减少赋税,黑山军解甲来附者,当数以万计,不绝于路。 除此之外,克此二县,张瑞麾下版图便与上党相连,可与黑山校尉杨凤紧密联系,共同进退。 这一点意义重大,对其余黑山贼寇和太原、上党两郡军民都是一个巨大的威慑。 影响可谓深远。 为此,杨凤派出部众五千余人大张旗鼓的进入榆次、阳邑为张瑾造势。 两县豪强本有固守之心,但见县内两股贼众同流合污,声势浩大,便心有动摇。 张瑾攻克县城后,广邀豪强宗主,指汾水而誓,只要豪强解甲,遣散部曲,让县府清点户籍,丈量田亩。则与其秋毫无犯,不取其财物分毫。 现如今司马懿尚未指洛水而誓,却终毁其言。家国天下都还对鬼神抱有敬畏之心。 张瑾指汾水而誓,豪强宗主们便信其承诺,打开坞堡让县吏进入查验。 在六千大军的监视下,豪强们亦不敢偷奸耍滑,最终配合县吏将部曲遣散安排至各亭里村落。 武器、甲胄俱被张瑾收走,送回孟县。 张瑞不是司马懿那种毫无下限之人。豪强解甲后,张瑞便严令大军不得有任何侵犯。 由是两县遂平。 根据新的税赋制度,豪强虽需多缴纳大量税赋,但总好过被大军一拥而上砍为齑粉。 张瑾亲自率大军坐镇两县,直到所有豪强都缴足赋税后才南下上党。 在壶关县,杨凤亲自接见了这位地位仅次于张瑞的孟县重将。 双方把酒言欢之后,杨凤亲自领张瑾出营指着东侧地势险要的谷口说道:“壶关县因地势得名。山形似壶,崖径仄险,形如壶口。秦昭王四十五年,秦攻上党,赵将廉颇于此设关,与秦军相持三载。” 张瑾顺着杨凤手指方向望去,只见两峰夹峙而中虚,壮如壶口,雄关耸立,关上汉军人头涌动,旌旗林立。 可不明杨凤同自己说这些是何意。难不成是想让孟县将士亲赴矢石为他克此雄关? 且不提一千步骑能否登城。即便自己答应,麾下将士们亦不可能同意。 若是为了孟县,张瑞亲自下令。那自是无话可说,即便雄关漫道,箭如雨下。将士们亦会奋勇向前,不退半步。 可如今客在他乡,为他人赴死。将士们断然不会同意。 杨凤作为一方豪帅,当不至于如此不知分寸。 果然杨凤立即解释道:“莫要担心,某非是要孟县将士攻城赴死。只需为某等挫敌锐气即可。” “壶关前地形狭隘,大军施展不开。汉军列阵关前,某虽有部众数万,亦不得靠近关隘。请张校尉率部击溃敌众。” 听完,张瑾便了然当前战场态势。 壶关县东高西低,汉军占据地利,不死守关隘,主动出击。凭着武备精良,训练有素,每战都能将当面黑山军击溃。 士卒一旦溃散,黑山军纵有人数优势亦无处发挥。 而杨凤需要孟县将士做的便是击溃当面之敌,让黑山军将士抵近城墙。 不被击溃的黑山大军在城墙下前赴后继,哪怕十换一,亦能耗得汉军率先崩溃。 理清局势后,张瑾便跟麾下众将士商议一番,决议参与此战。 毕竟张瑞当初派这支部队南下,便是打算与杨凤互通友好,不可能全程做壁上观。 杨凤当初派兵五千入太原,虽然未发一矢,但也算在气势上为孟县助威。 如今该是孟县投桃报李之时。 之后孟县大军便由张辽率部出战,共计步卒四百,骑兵一百,俱是全军精锐。 步卒当中有两百陷阵营,五十人身披铁甲,百余人手持弩箭。其余皆披甲带弓,军容严整。 百名铁骑更是皆坐高桥马鞍,持矛带刀,弓箭在侧。冲击力冠绝当世。 战鼓声如雷,密密麻麻的黑山军列阵在山脚下。士气略微低迷,一众黑山士卒皆抱着消磨时间的心态望向出战的友军。 只希望今日己方能早点结束战事,好让众人归营休息。 毕竟上去那么多支队伍,哪次不是溃散而归?希望今日这个方阵能麻利一点,别拖延时间。 列阵关前的汉军将士亦是相同心态,士卒神情放松,彼此之间谈笑欢快。只以为今日会同往常一样,一通箭雨、一阵冲击,对方就溃不成军。 只是今日这批贼子颇为谨慎,前排尽举蒙皮橹盾,略有棘手。但汉军将士不以为意,自己居高临下,橹盾效果不大,除非对方人尽披甲。 汉军军候示意将士引弦不发,待贼子抵近身前,再弩箭齐射,可将身无片甲的贼子贯穿射死,定可让敌军阵脚大乱,随后将士奋勇出击,可一击而溃。 张辽便知汉军此番轻敌大意了,一声令下,阵内响起尖锐的哨声。随即一片密集的箭雨逆势而上,精准的覆盖了汉军方阵。传出汉军将士凄厉的惨叫声。 第六十三章壶关之战 张辽统率之五百将士尽带弓弩,突然发难射得汉军阵型一片狼藉。 汉军军候再也顾不得近距离攒射贼军,大吼道:“放箭!放箭!” 汉军弩箭齐发,下方的孟县方阵顿时传出一片惨叫之声。 但与往日不同,下方整个方阵纹丝不乱,箭雨依旧密不透风。反倒是压制住了汉军的反击,汉军弩箭变得稀疏凌乱。 双方相向而行,临阵三发,前排的军官不约而同的大吼一声:“收弓!跟某冲!” 一声如惊雷炸响的呼和,震得汉军将士心神一颤。 “万胜!” 孟县大军一声慷慨高呼,自下而上的冲击速度竟不弱于汉军。 两支剽悍大军凶狠的撞到一处,青山之下尽是血雾,残肢断臂飞舞半空。 作为投效孟县以后的第一战,张辽亲赴一线。身披双层重甲,手持宿铁长刀,左劈右砍,无人可当。 亲手砍断了两支支长矛,冲进汉军阵中,斩杀左右三人,打开一处缺口。 身后的陷阵营将士立即涌入,跟在自家军候身后奋勇向前。 山脚下正在打哈欠的黑山军将士眼睛忽然瞪的滚圆,手指山上的战线,满脸不可思议。 旁边的士卒笑容满面,说道:“看来可以归营睡觉了。今天这伙人格外顺畅,这刚交战就溃退回来了?改日吾等亦学如此。” “非……非是如此!快……快看!” “有何可看的。还不是如往常一样?” 话音未落,这名士卒亦是惊得合不拢嘴! 周围遍地是黑山军将士不可思议的惊呼声。 这!这!这定是在做梦!怎么可能! 黑山军奋勇数十日连维持阵线都做不到,如今友军不但稳如泰山,甚至一部将士如楔子一般深深插入汉军阵中! “某莫非未睡醒?快扇某一巴掌试试!” “嘶!这如何可能?” “定是汉军使诈!友军恐中其奸计!” 雄浑的鼓声振奋而起,声音中满是激昂澎湃,再当不得假。 友军果占上风! “杀!” “杀!” “杀!” 喊杀声直达云霄,三军将士心中抑郁一扫而空,多日来连战连败的阴霾烟消云散! 而山腰上的孟县大军亦不负众望,推锋必进。 一排排的汉军将士被砍倒在地,殷红的鲜血流遍山腰。 远方众人以肉眼可见山上孟县大军正将阵线不断向汉军火红色的军阵中推进,脚下尽是血红色的大地。而突入汉军阵中的箭头亦愈发蔓延不可阻挡。 作为全军锋锐,张辽已手刃十余人。自身重甲被砍飞数十枚甲片,甲胄上染满鲜血,但所幸未被砍穿。 身后将士奋勇,容不得张辽喘息,舍命向前拼杀,矛头直指汉军大旗。 孟县将士自下而上攻伐只能闷头苦战。 山上的汉军军候居高临下却看的清楚,贼军众人行伍之间配合极其默契,厮杀技巧与个人蛮力亦远在汉军之上。 最致命的当属敌军战刀锋利无比,汉军身上的甲胄根本挡不住对面随意一刀。甚至有力大者力劈而下,举刀格挡的汉军连刀带肩被斜劈两段。 对面全身浴血的猛将越逼越近,甚至能看清他身上鲜血与汗水蒸腾而起的白汽,汉军军候终于胆寒。 大吼着下令道:“鸣金!收兵!” 汉军将士本就凭着最后一股勇气才免力维持阵线,听到金声,这口气消散,再也抑制不住恐惧。争先恐后的向关内逃窜。 阵型顿时大乱,撤军演变成一场大溃散。军候悔之不及!不过想到这里距关门只有几百步,便稍稍安心。 只能怨上承平日久。郡兵上下都未经历过大战。 大军溃败还想安稳归营哪有那么容易! 张辽已经收刀,累的几乎直不起腰,气喘吁吁的站在路边休息。 上百铁骑从方阵中间甬道策马而过,途中便引弓射箭,引起溃军的一阵惨叫。 铁骑踏过,身后留下数十具尸体。 拥挤的汉军终于抵达关前,却发现关门只能容四人通过! 远处是追杀的铁骑,前面是阻塞的战友,恐惧不已的汉军将士竟将刀剑砍向战友的后背! 一时间自相残杀,互相践踏而死的汉军溃兵竟比铁骑杀死的人数还多。 汉军军候这才知道自己酿成大错。虎目含泪,亲自带领卫队为全军殿后。却被汹涌的铁骑无情踏过,踩为肉泥。 最后的抵抗被碾碎,汉军溃兵再不思其他,眼中只有前方的大门,凡是挡在自己身前的战友都逃不过被捅一刀。 此时山下喊杀声响彻云霄,密密麻麻的黑山军将士云涌而上。 张辽乃召回铁骑,全军退至山下大营。 汉军在壶关的守兵只有千人,一战折了数百,又被黑山军昼夜猛攻十余日,折了数百。 余下汉军胆寒,一部溃散,一部投降,黑山军乃克壶关。 失去壶关这一雄关,上党再无雄城可守。 杨凤便尽起手下大军,兵分三路,攻城拔寨,快速扩充实力。 至此张瑾便主动向杨凤请辞。 雄关已克,正是品尝胜果之际,怎能抽身而退?杨凤便不允,对张瑾说道:“张校尉,远道而来,助某攻克壶关。如今正是收获之时,只需大军跟在某部之后,无需攻城陷阵,某部所获皆分予孟县三成。” 张瑾面露微笑,婉拒道:“某瑾代吾主谢过杨校尉慷慨大方。但太原战事紧急,某无暇他顾,需星夜兼程返回晋阳。” 如此杨凤只得作罢,最终在临行前送上自三处豪强坞堡内缴获之物资。有钱百万,粮数千石。算是给孟县将士的馈赠。 想着这些都是将士奋勇,以命博来的战利品,张瑾便未推辞。平均到每个将士身上不过钱一千,粮数石而已。 但张瑾知道决不可擅作主张。 即便要奖赏军功,亦需张瑞亲自下令,一切依典而行,诸事自有法度。 绝不是自己一介将领可以胡乱下令,且用的是他方财物。 此举名不正,言不顺,乃是取乱之道。 三军将士亦不敢接受。 张瑞闻知此事倍感欣慰,再度确认张瑾有都督一方之能。 第六十四章初见王昶 当张瑾返回晋阳时,时间已是深秋十月。 北风裹挟着落叶吹过,太原已略显寒冷。 围城的孟县大军已脱下夏装穿上过冬的征袍。 由县府统一发放的征袍针脚密集,颜色玄黑,材质上佳,但形式十分简单。 上身缝合,可从头直接套下。下身是一条裤子,仅有两条裤腿,以束带绑在腰上。 征袍款式新颖,最大的好处是穿戴起来十分迅捷,熟练以后只需片刻即可,比之以往节省了大半的时间。 将士尽黑袍玄甲,看起来威武雄壮。终于配得上精锐之称。 全军换装完成后,张瑞特意安排两千将士在晋阳城下阅军检武。 气势格外威严雄壮。 秋风吹过,空气中的寒意混着心中的绝望,让守城汉军全身冰冷。 劝降信一封又一封的射进城内,但全部石沉大海。太守铁了心要死守到底,誓不从贼。 张瑞便只得派高顺再率步骑千人自晋阳向西南夺下葰人、上艾两县。 之后率大军驻扎于榆次。 榆次位于晋阳之南,位于晋阳与祁县之间。高顺所部驻扎于此,设立关卡,严查过往行人。如此便彻底隔绝了晋阳与南方富庶郡县的一切联系。 如今三军对垒未可轻动,张瑞便将目光转向太原南部郡县。 沿湖八县张瑞已垂涎良久,所忧虑者无非豪强联合。 经过一个秋天的冥思苦想,张瑞终于有了对策。 经此一次,张瑞才认识到荀攸、贾诩、法正、田丰之类的谋主究竟有多重要。 一个势力想要壮大必须人才济济,结构齐全。 谋臣、武将、能吏缺一不可。 张瑞麾下现在猛将是不缺了。谋臣和内政能吏却稍显不足。 尤其出谋划策的谋臣更是一个未有。 为了解决当前困境,张瑞终于动身离开孟县,亲率亲卫南下。 目的地正是太原郡望所在,祁县。 踏足祁县不久,就能明显感受到这里的环境大不同于晋阳以北。 县里土地平整,阡陌纵横,各种水利灌溉设施修建的十分齐全。 除此之外,各处村落里皆能见到手不释卷的文士,迥然不同于北部郡县人人弯弓练矛。 整个祁县的文化氛围明显要高出全郡很高一段水平。 如此张瑞对自己的谋划就更具信心了。 王氏宗族坐落在汾水河畔,平日里主要成员都在县城生活,为了迎接张瑞,近日来陆续都返回古宅。 密集的马蹄声打破村落里的朗朗书声,孟县铁骑护卫着张瑞车架停在村口。 很快便吸引了无数王氏族人出来围观。 都是同族亲友,便没什么忌讳。男女老少都围在村口,像是围观珍稀动物。 张瑞坐在车上,亦颇有兴趣的打量回去,想看看人群中究竟有没有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 关于貂蝉,张瑞问过王晨。可王晨坦言并未听闻族内有这样一名貌美女子。 张瑞不死心,既然来了王氏宗族故居,必须亲眼查看一番才行。 王氏一众长辈不知张瑞在车上巡视何事,便主动出口询问:“将军在寻何物?” 即便以张瑞脸皮之厚,亦不能承认自己登门拜访第一件事便是惦记人家族中少女。 只得走下马车,轻咳一声,笑着说道:“久闻祁县钟灵毓秀,人杰地灵。某这便是在巡视其中龙凤。有关贤才,王氏可有人选推荐于某?” 王氏即便有心想推荐族内贤才亦不可能直接开口,那会显得王氏迫不及待想要从贼。 只得抛砖引玉,先推荐了几名郡中贤才。 有人开口说道:“县内有孙资,字彦龙。三岁丧双亲,由兄嫂抚养成人。曾入太学读书,博才多学。子师为之惊叹,欲表其为孝廉,举县令。现如今正省亲在家。” 孙资? 张瑞眉头一扬,这家伙张瑞可是太佩服了。 简直三国时期的南山不老松。 从从王允举荐他做县令开始,历任曹魏四朝重臣,掌机密三十余年,经营庶事,勋著前朝。 最终与刘放一同力荐曹爽、司马懿顾问朝政。 高平陵之变后,司马懿独掌朝政,却依旧对孙资十分倚重,请他官复原职。 近乎完整的经历了汉魏晋三朝。 就冲他这长寿之道,张瑞亦决定招募此人。有时候活得久就是最大的优势。 如今张瑞才17岁,即便将来争霸之路不顺,亦可退守并州,熬也要熬死袁绍、曹操。 于是张瑞对谢玄吩咐道:“派一队士卒跟随王氏族人去请这位孙彦龙先生。全家送回孟县。” 名义为请。 实则一群满脸肃杀的武士冲进屋里,二话不说便收拾行李,哪还容得说一个不字。 吩咐完,张瑞佯装不悦,对王氏族人说道:“某闻王氏俊杰多头角峥嵘,何故不引荐于某!莫不是瞧不上某这行伍之人?” 伏惟手中握刀者可以作威作福。 世代公卿之家的尊荣还是不敌近在咫尺的上千把钢刀。 于是王氏族人只得说道:“正欲为将军引荐。” 王允身在洛阳,王氏宗族便由其他族人代为打理。毕竟世代公卿,人才济济。 如今率领一众王氏族人的便是一名中年男子。旁边负责联络孟县的族人便为张瑞介绍道:“此位便是太原王氏主事之人。王公讳泽,字季道,故代郡太守。” 果然不愧为公卿之家,一出面就是两千石高官。 对方曾经主政一方,身份高贵,张瑞亦只好恭敬行礼,给足对方面子。 王泽亦不是不知进退之人,毕竟现在孟县大军就驻扎在榆次,与祁县近在咫尺。 一旦惹怒对方,大军朝发夕至。太原王氏必定损失惨重。 于是王泽连忙回礼,态度丝毫不显傲慢。之后便为张瑞一一介绍王氏族中俊杰。 期间张瑞发现王泽身后一少年一直注视着自己,目光中带着审视与疑惑。 张瑞便打断王泽的介绍,问道:“王公身后少年何人?” 王泽向后看了一眼,便介绍道:“乃是犬子,名昶,年十七岁。” 王昶? 不会是那位持节都督荆豫二州军事,官至骠骑将军,守司空的文武全才吧? 这人在游戏中各项数据比王凌还高! 第六十五章提议科考 举凡在三国时代持节督荆豫二州的都是曹魏能臣,全权负责守备东吴。 这其中最著名的当属曹休、司马懿。 司马懿虽然人品略有欠佳,但一身才华谁也无法否认。 王昶能与之同列,其才能可见一斑。 张瑞便对其问道:“何故一直审视于某?” 王昶虽未加冠,说话却不胆怯,语气温文尔雅,将公卿世家公子的良好风范展现的淋漓尽致。 说道:“曾闻将军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事开太平。此言浩气振林峦。却与将军行事多以霸道不合。” 总不能告诉你,这话是我抄的吧。 文化人之间偷东西那能叫偷吗? 于是张瑞岔开话题,笑着问道:“祁县亦知某豪言壮语?” 很显然一众王氏族人俱未听过此言,皆面面相觑,未曾想眼前贼子居然有此心胸抱负。 张瑞来了兴趣,偌大一个王氏家族都没留意到的情报,居然被一个未加冠的少年信口说出。 要知道孟县亦算是人才济济,裴琚、裴潜无一不是饱学之士,可他们都没能发现这句话由一介匪首说出有何不妥。 如今一介少年初次见面便能提出此问,可见其才思之敏锐。 张瑞便笑着问道:“君自何处得知此言。” 对一个未加冠的少年冠之以君,足见张瑞对其之重视。 周围王氏族人脸上尽显诧异之色。需知张瑞自有一方军阀之威严,自入村以来,除了对王泽这位故代郡太守保有尊重外,对其他人一概是以俯视之态。 可如今居然对一名少年如此礼重,顿时吸引的所有人目光都停留在王昶身上,审视其究竟有何不凡。 王昶白皙的脸上亦浮现激动的红晕,好在其气度未失,解释道:“某与将军麾下王凌相熟,以兄视之。多有书信往来,故颇知将军事。” 颇知将军事。 如此自信? 张瑞兴趣愈发浓厚,竟顾不得随王氏入宴,现场考校道:“某部新克四县,然能吏尚有欠缺。依君之见,当如何治此四县?” 王昶自信从容,几乎是不假思索的答道:“此事易尔,唯立纲陈纪,救济斯民而已。如此四县之地,遣一二能吏足矣。” 立纲陈纪? 为百姓明确法度,正其纲常,凡境内诸县,皆以法治。 这居然是个儒皮法骨的实干之才。 这一点实在是太符张瑞心意。 张瑞当即抚掌称赞,道:“古有甘罗十二岁为相。君可敢为某治一二郡县?”’ 王昶内心激荡不已,刚想答应,转念想起对方身份,眉头一皱,不知该如何答复。 张瑞微微一笑,亦不着急。转而同王氏一众族人进入堂内,准备宴谈。 而此时自有谢玄已派铁骑巡视过村内各个角落,做好警戒。 张瑞落座在王氏宗族大堂内毫不紧张,气势比主人还要强上几分。 这是对自己手下铁骑的绝对信任。 要知道那些半兵半匪的垃圾军队都能轻松屠戮村落,斩首上千平民,杀良冒功。 自己麾下这支铁骑甲具精良,训练有素,一声令下,杀光村内王氏男女老少怕是还用不上一个时辰。 所以张瑞虽然身处敌境,但着实没什么可紧张的。 对着王氏族人侃侃而谈,说道:“王氏乃诗书世家,教化文风冠绝并州。未同于一般豪族强右。” 这一点王氏族人自是不会辩驳。可仅仅想通过交好王氏便想王氏倒戈,是无论如何亦不可能的。 需知王氏在祁县有良田千顷,若让张瑞治县,那所需缴纳之赋税或十倍百倍于以往。 再大的善意亦抵不过这黄金上千。 张瑞亦知道什么样的交情亦比不过实实在在的利益,此来祁县就是要给王氏足够的利益,将他们深度捆绑在孟县战车上。 南部八县豪强无不以王氏马首是瞻。 张瑞便意图分而治之。设想王氏倒戈。对南方豪强而言该是如何沉重的打击。 于是张瑞接着说道:“某虽出身行伍,但亦知士人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己任。” 说道这里张瑞看了一眼王昶,那句为万世开太平,想必在他心中留有深刻印象。 王氏宗族尽皆颔首。毕竟公卿世家,这种抱负还是有得。谁不曾过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乃至天下大同。 “然能举孝廉者寥寥无几,出仕郡县更是百里无一。某便不信,这王氏万余名族人,有才学者便只其中数人。” 王泽脸色一变,目视张瑞,暗思此子莫非欲调拨王氏内讧,进而分化治之? 作为王氏宗族姣姣者,王泽尚只是担忧。 但其他未能出仕的族人脸色已经晦暗不明,带有怨气。 毕竟都是饱读诗书,谁又肯承认自己不及于人。 张瑞欲分而治之不假,可那是针对的其他豪强,而不是想要分化王家。 便继续说道:“有此局面,某以为乃是汉室取士不公之故。举孝廉,父分居。举茂才,不识字。而真有才学者却不得其用。” 无数郁郁不得志的王氏族人颔首。目光期待的望向张瑞,以期张瑞能提出更加公正的取才之道。 一道道殷切的目光,一个个期盼的面孔,无不在昭示着,张瑞此行目的已近成效。 便笑容满面的说道:“某意便以才取士。众士子同台竞技,以排名论先后。择其优者而用。其排名后者,自身技不如人,怨不得他人。” 闻言,无数人颇为欣慰。尤其那些未能出仕的族人更是两眼放光。恨不得现在就比试一场,证明自己不弱于人。 王泽颇感心动,便说道:“愿闻其详。” 张瑞终于抛出自己手中的杀手锏。说道:“某欲开科考之路。凡某治下识文断字者皆可应试,前后三轮。排名靠前者,某不吝县令、县丞之职。即便稍后,亦可录用为吏。今后某麾下官吏,皆以科考取之。” 王氏族人彼此对视一眼,皆是看见彼此眼中的跃跃欲试。 虽说凡识文断字者皆可应试,可偌大太原能有几个识文断字的寒门士子。 博学多识者多出自世家大族。 以王氏家学之盛,若是赴试,恐能霸榜。如此则太原郡县官吏大部出自王氏! 宗族势力将更盛以往。 第六十六章智伏孙资 张瑞会允许世家大族把控郡县? 且不提孟县正在推广教化,适龄儿童全要去学院读书。识文断字之人与日增多。 仅在考卷上就有太多文章可做。 世家大族善文章、经义,张瑞便侧重数算、律法。 同台竞技,世家子弟便不一定比得上商贾之家和胥吏子弟。 当着王氏众人的面,张瑞当然不会直言其中隐情,在张瑞的描述下,科考取士远胜于察举制度。 至少对王氏这种世家大族,有百利而无一害。 取士之多,远非察举制可相提并论。 如今王氏便面临着两种选择。 其一是顽抗到底。如今太原已被隔绝成一座孤岛,四面尽是叛贼环绕。无论输赢,王氏族人死伤惨重已是必然。 其二则是与孟县贼子妥协,尽管要遵其法令,多纳赋税,但族人亦可高居郡县。 其实这并不难抉择,而让王氏迟迟无法下定决心的重要原因便是张瑞黑山贼之名。 于是张瑞决定加大筹码,说道:“如今汉室失德,天下烽烟四起,群雄逐鹿,谁人问鼎天下,犹未可知。某亦不强求王氏举族归附。” “王氏俊杰,愿为汉室忠臣者,太原境内可随意去留,某绝不阻拦。愿效力孟县者,某亦不吝太守、县令之职。” “某所求者唯一!某麾下大军于王氏秋毫无犯,王氏亦不可于祁县暗中掣肘。一切皆依法度。王公意下如何?” 王泽沉思良久。 若依贼子之言,便是默认了贼子统治祁县之事。王氏再不得与豪强相连,聚众自保。且日后缴纳赋税连番数倍。 有利之处在于,王氏可免于兵戈,族中大量子弟可出仕郡县,身居高位,一展抱负。 若是拒绝,贼众朝发夕至,王氏族人死伤不知凡几。 如此大事,王泽委实不能速断,便请张瑞稍后,他与一众族老商议一番。 张瑞自无不允。待一众族人离去后,便找到王昶,问道:“依君之见,王氏宗族会如何决断。” 王昶笑着回道:“将军此举如推恩令故事。” 二人相视一笑。 相比于阴谋诡计,张瑞还是喜欢这种堂堂正正的阳谋。走得便是霸道路线,让对方根本无法拒绝。 即便王泽不希望有从贼之名,宗族里大部分未尝出仕的族人亦会逼迫他接受张瑞的条件。 随后张瑞继续对王昶问道:“君可有意出仕,为某治一二郡县?” 王昶停顿了片刻,问道:“敢问将军全据太原以后意欲如何?” 这是良禽择木而栖?君择臣,臣亦择君? 张瑞一笑,说道:“北驱胡虏,南占河东。广积粮草,救济斯民。以待天下之变。” “以待天下之变?”王昶不理解张瑞哪来的如此信心。 张瑞一笑,并未详谈。 外戚、宦官之争已历数朝,谁能想到这次他们会同归于尽,最终朝政落于军阀董卓之手。 沉默有时远比夸夸而谈更容易令人信服。 见张瑞一副珠玑在握的从容模样,王昶便信了三分。 沉思了片刻,说道:“若如此,昶愿与将军试观天下之变。” 此时王泽亦率一众族人回到堂内。 看得出他们的密谈不慎愉快,王泽的至今余怒未消。 但面对张瑞还是保持住了克制,语气平和的说道:“吾王氏诗书世家。将军欲取祁县,吾等只能两不相帮。亦请将军信守承诺,勿要伤害祁县百姓。” 张瑞兴奋的暗自握拳。 大事成矣! 名义上是两不相帮。可明眼人一看便知,王氏这是向孟县妥协了。 一旦,孟县大军尽取祁县全境,王氏必然要依律缴纳赋税,遣散隐匿户籍。 在其他豪强看来这便是默认了孟县大军可以南下尽取太原之地。是与孟县站到了同一条战线上。 如此张瑞才算志得意满,不负此次亲自动身南下祁县。 既分化了南部八县内部豪强,让王氏游离在外。 又招募到王昶、孙资两位贤才。 除此之外,王氏族内俊杰通过科考而投效孟县者不可胜数。 张瑞暗下决心,只等全克太原,便在全郡境内推行科考。 待张瑞返回榆次,立即下令张瑾所部沿湖东进,下祁县。 高顺所部沿湖西进,下大陵。 随后张瑞返回晋阳,亲自督兵围困此坚城。 在此期间,张瑞接见了被将士强请来的祁县俊才孙资。 孙资出身贫寒,并不在意世家大族追求的那些清名。 但为人刚毅正直,很是不屑张瑞强请他及兄嫂至孟县一事。 即便张瑞强令他为虑虒县令,他亦终日饮酒酣睡,不理政务。 其性格在一众士人中最为刚烈。 与虑虒前任县令荀兴截然相反。 荀兴已然高升,被任命为郡户曹掾史,负责清查全郡户籍,安置流民,劝课农桑。 张瑞如今亦算主政一方,需有威信。不能再学梁山好汉们动辄以对方家室相逼的下作手段。 再不负当初以王晨胁迫王凌时肆意妄为模样。 对此,张瑞决定改换线路,曲线救国。 直接将孙资兄长孙质任命为郡督邮曹掾,负责替张瑞传达教令,督察属吏。 孙质的脾气不似孙资一般刚烈。为了在孟县有一份营生养家糊口,便接受了张瑞的任命。 其人才能一般,但胜在勤勤恳恳,从无怨言。 于是张瑞便派其巡视北部郡县。 当孙质巡视到虑虒,便看到自己的亲兄弟日上三竿还在府衙酣睡,各种案牍堆满桌案。 便差人将其唤醒,二人坦诚交流。 得知自己弟弟心有芥蒂,不愿为张瑞效力。孙质便要主动向张瑞请辞,无颜再担任这督邮之职。 毕竟这督邮曹掾职责便是督察郡内百官,正本清源。如今自己兄弟放浪形骸,而自己不能督之。还有何颜面督察其他官吏。 孙资三岁丧父母双亲,由兄嫂抚养成人。视长兄如父,长嫂如母。 如今得见兄长乐得出仕,怎敢因自己私怨而耽误兄长前程。又怎敢让嫂子舍弃优渥生活,去田里亲自耕作。 当即坚决不允兄长辞去督邮之职。 躬身趴在桌案前奋笔疾书,半月累计之案牍,不足一个时辰便处理完成。 闻知此事,张瑞乐得大笑。 管你孙彦龙如何刚烈,进了孟县还不是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让处理政务张瑞不在行,可轮处理人才…… 整个三国没有人比张瑞更懂如何用人! 第六十七章倒卷珠帘 祁县王氏已约束族人不参与战事,县城只坚守半日便被张瑾攻下。随后张瑾留一屯人等待孟县文臣来清查隐匿户籍,自己则亲率大军南下京陵。 祁县战事顺利,大陵县高顺那里却顿兵城下,不得寸进。 盖因大陵县乃是大县,辖域极广,即便高顺大军兼程疾行,亦非一日可达。 有此缓冲,大陵县便有了防备。县令乃尽发县内铁官徒千余人,又大开武库,分发甲胄、兵刃,令其防备城墙。 铁官徒平日便聚集一处,衣食住行皆有铁官指挥,服从度极高,是天生的好兵员。 又有平日所打造的武器、铠甲被县令分发与众人,其战力远胜豪强部曲。 高顺所部连攻数日,将士死伤惨重。又逢县内豪强终于聚齐部曲,前来增援县城,高顺只得先暂停攻城,与豪强对峙于城外。 此时,高顺与晟武便策马站在一座山头,望着远方豪强大营。 又一户豪强将兵数百,进入营内。 平日里只在村落里厮混的愚夫,乍见到如此多的乡人,抑制不住激动之情,纷纷聚拢在一起,畅聊各处风情。整个大营沸反盈天。 见惯了孟县大军的严整、肃杀,再看下面乱哄哄的乌合之众,晟武不禁撇嘴,脸露不屑。 转头对高顺说道:“校尉,某等为何要按兵不动?彼辈皆是一群刚放下锄头的村夫,哪知晓何为战事?只令某麾下一屯长噪鼓而进,彼辈便会惊恐胆寒。一次冲杀,血雨喷溅,断肢横飞,纵敌众千员,亦鸟兽散矣。” 高顺点头,对这位汉军同僚的才识十分满意。 只可惜当初兵变时,于主公面前心志不坚,处置失当。 不然以其才干,现如今早已高居校尉之职,督一方军务。 如今孟县全克太原,已是指日可期。 大军扩充在即,正是需要良将猛士之际。 高顺期望其能因军功再升一级,都督千人。 心中有栽培之意,便不无期待的问道:“姑且猜之?” 晟武扫视了一眼乱糟糟的豪强军营,又看了一眼远方耸立的城墙。 沉思良久,问道:“校尉此举意在打援?” “作何解?” 晟武注视着豪强军营,说道:“彼辈不堪一击,若在此时出击,恐怕大营内部曲顷刻即散。县兵救之不及,便只能作壁上观矣。” 高顺满意的颔首,说道:“正是如此。就且留大营在此,吸引更多豪强部曲前来。多至县兵绝不能束手旁观一支重要军力随意溃散,不得不救为止。” 晟武笑着说道:“校尉一石二鸟,如此既可拿下县城,亦省了将士们逐个攻打豪强坞堡。” 正是如此。 豪强部曲大多为终日务农的村夫,从未拿过刀剑,亦未经过战阵训练,更是从未见血。 这种草草聚集的乌合之众在野外对垒如何是孟县这种虎狼之师的对手。 正因如此,高顺才决定毕其功于一役。 二人说话间,豪强大营传出一阵喧哗,在各种吆喝声中,围坐闲谈的士卒被驱散,各自回到自家大队人马所在。 雄壮的鼓声响起,营门被士卒打开。 一队持矛带刀的士卒跑到辕门下,驱散了附近无所事事的部众,腾出一大片空地。 随后各家部曲拥簇在自家族长身边乱哄哄的经过被清空的营区,走出大营。 一脸迷惘的部曲们完全不知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只能紧紧的环绕在族长身边。在族长的鞭笞和打骂声中逐渐远离大营。 在山上的高顺跟晟武眼见豪强部曲越走越远,逐渐形成三个乱哄哄的阵型,彼此对视一眼,神情尽是不可思议。 这是觉得自己人多,便要主动接战? 杂乱的鼓声配合着密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做不了假了! 豪强就是欲主动接战。 他们哪来的信心? 高顺皱眉。 难道是大军顿于坚城,让他们误判了形势? 晟武站在一旁再也抑制不住笑意,笑的前仰后合,笑得几乎岔气。扶着一块巨石,问道:“校尉,如今该如何应对?” 望着远处密密麻麻的人头,高顺一时亦判断不清是豪强狂妄自大还是有所依仗。 主公将大军托付于己,如此信任,容不得自己半分疏忽。 高顺便谨慎下令,说道:“步卒谨守营寨,派一屯骑兵去驱散彼辈。以倒卷珠帘之术。” 所谓倒卷珠帘是骑兵最著名的一种战术。由隋朝大将军王杨爽所创,大隋边军借此在突厥人进犯时以少胜多,大败之。 其要诀是“以弱挡强,以强击弱,驱溃攻主,挡者,无不溃败”,驱赶敌方溃兵冲击敌军主力,并将恐惧传递到全军。 这种战术在对阵双方军事素质差距较大时具有奇效。中国历朝精锐骑兵军团经常借此战法以摧枯拉朽之势击败数量规模庞大的农民起义军。 针对的便是农民起义军多为步兵,铠甲兵器极差这一特点。 张瑞在组建手下铁骑时便让张白骑率部苦训此战法。 今日便是检验其战力之时。 上百铁骑汹涌而出,掀起大片烟尘,气势汹汹的冲向豪强部曲。 一马平川的平原之上没有任何遮挡,豪强部曲很快便亦肉眼发现远处势不可挡的铁骑正朝自己狂涌而来。 不用任何指令,一众士卒仅凭求生本能便停下脚步。 前排部曲更是拼命的往后退,丝毫不愿尝试用肉身去抵抗铁蹄践踏。 当即有豪强族长大吼道:“不准后退!只要抗住冲击,区区几十名骑兵,一人一口唾沫亦能淹死他们!” 前排士卒纷纷骂娘,尔辈只管张嘴,怎不来前排抗住?却要某等以血肉之躯硬抗铁骑冲锋。 但族长的话不是没起到效果,至少后排的部曲们不再恐惧,用刀剑逼着前排将士不得后退。 毕竟对方气势虽强,但人数着实不多。只要被同僚挡住冲锋,己方大军冲杀上去,还不将他们乱刀砍成碎片? 就在前排将士闭上眼准备等死时,孟县铁骑却控马绕了一个圆弧,自大军阵前数十步的位置向右飞驰而去。 无数前排部曲喜极而泣,庆幸自己死里逃生。 但下一刻,密集的箭雨从天而降。 泪珠还未滑落脸颊,箭矢却先一刻射穿喉咙。 无数身无片甲的部曲倒地惨叫,恐惧不可抑制的传遍周围人群。 第六十八章决裂黑山 豪强部曲们战战兢兢的望着倒地的战友,正在庆幸逃过一劫时。 远处的骑兵却又一次拉出一个圆滑的曲线,原路策马而归,密集的箭雨再度笼罩在这个方阵上方。 豪强部曲从未经历过如此恐怖的一幕,内心胆寒,以他们的见识,能想到的求生之举只有立即逃跑。 至少要逃出弓箭的射程范围。 人群已经开始溃乱。负责指挥的骑兵屯长目光一寒,当即大吼一声:“收弓,举矛。” 铁骑密集的聚拢在一起,所有将士大喝一声:“万胜!” 如惊雷乍起的声音引得无数乱兵回头察看。 只一眼,所有人都全身寒气直冒,心跳几乎停滞。 只见无数黑袍玄甲的骑士策马挺矛,势不可挡的汹涌而来,几乎遮蔽了所有阳光,天空之下尽是黑色狂潮。 逃窜中的士卒忍不住发出一声凄惨的哀嚎声,手脚并用,拼命逃窜。只恨自己没生四条腿。 忽然一片嘶声裂肺的惨叫声响彻战场。 逃窜的士兵当即知道是后面的战友已经被铁骑踏过,碾压成无数碎肉了。 一群人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连手中刀剑都全部扔下,只求能跑的更快一分。 后方方阵,还未接战的豪强部曲亦被眼前这一幕吓得全身颤抖。 入眼可见漫山遍野的都是溃逃的友军,远方全身浴血的铁骑仿佛一片黑云,以摧枯拉朽之势逼近而来。 没有任何人能稍微阻拦其脚步片刻。 负责统帅的豪强族长气急败坏的对乱兵吼道:“莫要冲撞,从左右绕开!” 然而被吓得心胆俱裂的士卒哪听得进去,满脑子里只想着逃!快逃!逃离这群恐怖的铁骑。 于是压阵的这一支豪强部曲还未接敌,便被溃军彻底冲散。 乱成一片的部曲找不到自家族长,心中更加恐慌。 当铁骑踏至,亲眼目睹了对方全身浴血的恐怖一幕,所有人再也压制不住心中恐惧,立即随着乱军一道逃亡。 高顺在山上亲眼看到豪强所部一个个密集的阵型被乱军冲撞,逐渐溃散,最终全军彻底崩溃。密密麻麻逃窜的人群覆盖了整片平原。 便对一旁的军士下令,道:“鸣金,收兵。” 正在肆意追杀的铁骑,纷纷神情一愣。屯长止住脚步,回头侧耳仔细倾听了片刻,确认无误后,当即大吼一声:“全军返回。” 纵然前方军功无数,但这只铁骑完全做到了令行禁止,立即调转马头,再不回头一眼,急速离去。 无数死里逃生的乱兵瘫坐在地,胡乱的抚摸着身体要害位置,至今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在那群杀神手中逃过一命。 豪强部曲出战的莫名其妙,崩溃的又如此干脆利落。 看得晟武一头雾水,问道:“大陵豪强这莫名其妙的举动究竟是为何?” 高顺原地踱步良久,说道:“事出蹊跷,必然有因。其一,吾等顿兵坚城,导致其有所误判。” 晟武点头。若只看人数,豪强部曲远超孟县大军。以不通军事者的角度而言,几个部曲打一个贼子,怎么算都是胜券在握。 有这种心态,彼辈敢主动出击亦是不足为奇。 随后高顺接着说道:“其二便是,敌众有所依仗。此战胜之固然可喜,败之亦无所谓。” 晟武倒吸了一口冷气,问道:“校尉之意,对方不过乃是先锋?身后还有大军为援?” 若有援军,那定是孟县一直以来最为恐惧的局面。 高顺叹了口气,目光望向南方视线不及的远方。 希望并非如此! …… 远在晋阳的张瑞还不知道南方的阴云诡谲。 坐在桌案之后,望着营帐内侃侃而谈的使者,脸色阴沉的几乎要滴下水来。 来着者乃是黑山军头目李大目的心腹,杜飞。 李大目人如其名,一双虎目圆瞪如珠,气势逼人。 虽然名号简单,但其势力却并不简单。乃是张燕麾下嫡系。 历史上此人曾追随张燕攻破邺城,势力昌盛一时,后败于袁绍、吕布联军,被袁绍斩首示众。 可以说,此人派出的使节,十之八九便是张燕的意志。 而在帐内侃侃而谈的杜飞已发现张瑞阴沉的脸色,笑意更胜,说道:“某已传达吾主之问候,吾部愿与孟县互通友好。而孟县需与吾部粮三万石,以践此誓” 张瑞压制着心中怒火,不去计较对方那仿佛施舍一般高高在上的态度,问道:“孟县出粮三万石,贵部以何交换?” 杜飞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笑得几乎岔气,良久说道:“当然是吾部善意!若张公不愿,便是与吾部为敌!” 张瑞再也抑制不住愤怒,眼神冰冷的望着杜飞,说道:“尔等这是想让某屈膝纳贡?” 既然撕破脸皮,杜飞也不再伪装,眼神不屑的瞪着张瑞说道:“不然汝一黄口小儿还真想与吾部盟誓?真以为自己在并州这苦寒之地略有建树便是一方人杰了?” 重重的朝地上吐了口浓痰,杜飞嘲讽道:“汝所辖之民,在冀州不过一县令尔!某部所杀县尉似汝者,不知凡几!” “贼子,安敢辱吾主!”一声惊天怒吼,谢玄自张瑞身后一跃而出,巨大的手掌从天而降。 一掌扇在杜飞脸上,巨大的力道直接将其脖子扭断,飞溅而出的牙齿洒满整个大帐。 一百八十度扭曲的脑袋还未失去生机,发出霍霍的嘶鸣声,眼泪混着血水流满整个后背。 现场宛如恐怖大片片场。 若是前世,张瑞早已吓得失声大叫。 但如今居然可以面不改色的抹去额头上喷溅的血水,满脸笑容的对杜飞随从说道:“回去回复李大目!某就在太原等他,想要粮食亲自来取。若他不来,明年春,某亲自率部去取他双目!” 随从们已经彻底傻眼。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如今对方杀了杜飞,双方即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再无二话可说,主动告辞。 临行前想抬走杜飞尸首,却被谢玄虎目一瞪,吓得瘫坐在地。 辱及张瑞,还想完整的离开。他们实在是太高估了张瑞的心胸,以及张瑞在孟县将士们心中的地位。 不用张瑞下令,无数将士一拥而上,将杜飞的尸体乱刀砍成碎片。 一半留在孟县喂野狗,一半主动帮随从们封包好,送回黑山。 意为双方不死不休! 想让张瑞主动认怂纳贡?除非用刀将其脊梁挑断。 第六十九章全境皆反 李大目不可能无缘无故便派出使节来孟县挑衅。 张瑞暗自揣测必然是杨凤在上党的扩张引起了张燕的注意。进而注意到了张瑞在太原的存在,以及孟县今秋的丰收。 以杜飞倨傲的态度可见,黑山军对孟县的了解必然不多。 没错,张瑞统辖的户籍的确跟富庶州郡的一县之地相差不大。 想刘备以高唐县令之身份,尚败于黄巾。 黑山军瞧不上张瑞亦是理所当然。 但他们怎会知晓张瑞以府兵制为激励,百姓皆踊跃参军,士卒求战欲高涨。 麾下大军云集,尽是精兵猛将。 若李大目真敢将爪子伸进太原,张瑞就敢将其一根根砍断,斩尽杀绝。 只是这太原战事再也拖延不得,必须尽快结束。 随后张瑞召集了此地的两位校尉,张白骑跟段文,准备商议攻城事宜。 待众将士到齐,张瑞首先看向张白骑问道:“晋阳城内如今状况如何。” 张白骑因麾下铁骑众多,全权负责晋阳周围巡逻警戒之事。 是故听到张瑞询问,立即起身回道:“禀主公,自秋收以来,我大军围城已近两月。晋阳郡兵共劫营七次,皆惨败而归。如今已有半月未有行动。某以为,郡兵士气已消磨殆尽。粮草亦或有不足。” 张瑞点头,问道:“还是未有豪强愿为内应,替某部打开城门?” 两位军候互看一眼,无奈一起摇头。 看来孟县政令是真不得豪强之心。一众豪强宁肯困守孤城,亦不肯主动投诚。 无奈张瑞只得问道:“攻城战果如何?” 先登陷阵乃是段文所部之责,段文立即起身,说道:“禀主公,某部已经填平城北护城河数段。可平稳度过三屯士卒。尝攻城三次,敌军人多势众,将士不能站稳城头。” 深吸了口气,张瑞问道:“若要攻破城池,需多少将士?伤亡多少?” 迎着主公审视的目光,段文握紧拳头,沉吟再三,说道:“有两千将士日征夜战,不出十日城池可破。伤亡或有近半。” 张瑞一口冷气没吐出来,呛得连咳数声。 近半的战损率,以孟县将士的忠诚、无畏,或许轮番上阵亦有可能坚持。 但张瑞绝不能忍受如此多的将士白白牺牲在无谓的战事上。这意味着数百户家庭要披麻戴孝,永远的失去家中亲人。 “依君等之见,晋阳粮食还能坚持多久?” 还未等众人回答,谢玄掀开大帐,走到张瑞身边,耳语几句。 张瑞气极生笑,无奈的叹了口气。 四面八方尽是敌军,此刻发怒亦于事无补,所需者无非一战到底。 况且一军主将无论如何都不能率先失了分寸。 便脸色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对帐内诸将士说道:“南部郡县皆反,豪强互相勾连,聚众两万余人,正向大陵逼近。” 众将士闻言纷纷惊叹,如此一来己方可谓三面受敌。 最棘手的当属黑山李大目,他麾下部众数万,多是久经战阵的匪寇。 好在短期内双方不会对垒。黑山军召集部众,筹备粮秣亦需一段时日。 其次便是南部郡县的豪强大军。举众数万,可谓是全境皆反。能够将数县豪强勾连一处,主事者亦非简单之辈。 如今看来,晋阳城内守军反倒是最不足为道者。 看着众将士或惊或怒,就是没有胆怯。张瑞才露出满意的笑容,问道:“当如何应对,诸君可有谏言?” 张白骑率先发言,道:“主公,某以为晋阳守军已经胆寒,吾等只需多设旌旗,铁骑巡视,彼辈定不敢轻动。宜集中军力,先破豪强为上。” 张瑞点头,看来张白骑最近苦学兵法有所长进。 段文亦是赞同说道:“某听闻张校尉已率部攻入京陵境内,以张校尉所部之骁勇,当振奋向前,急攻南部郡县,扰乱豪强军心。” 张瑞略有担心,问道:“若如此,当面可用之兵不足两千,能敌贼众数万?” 段文满脸肃杀,说道:“值此之际,唯三军奋勇,将士用命,无畏牺牲者方能于胜利中取偿。” 听着麾下慷慨弘毅之音,张瑞信心倍增。 敢战方敢言胜。 畏畏缩缩不是孟县将士的风格。 何况历史上战力比这悬殊太多的战役不可胜数。 仅汉末就有曹操以数千郡兵迫降百万黄巾,张辽八百勇士大破孙权十万。 想到张辽、高顺,张瑞信心平增三分,对谢玄吩咐道:“快马前往张校尉所部,急招张辽赴大陵县待命。” 张文远,这一仗能不能赢,就看你能不能在万人阵中开无双了。 麾下有张辽、魏越、谢玄这种万夫莫敌的陷阵猛士。 还有高顺、段文这种善堂堂之阵的悍将。 更有两千武备齐全,百战余生的精锐士卒。 凭什么会败给一群刚刚放下锄头,从地里走出来的泥腿子? 于是张瑞亲自率兵南下,准备到大陵会一会这太原南部俊杰。 大军行至榆次,张瑞特意接见了此地县令王昶。想询问一下这个少年可能适应案牍琐碎。 可二人见面,还未寒暄,王昶先问道:“明公此行可是为迎战豪强?” “自是如此。君可有何要教某?”张瑞颇感兴趣的问道。 王昶自怀中取出一卷《道德经》递给张瑞,打开的位置正是上善若水篇。 张瑞不解问道:“此何意也?莫非欲用水攻?” 王昶一笑,说道:“奇之,以君之才识,竟能说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这种千古奇言?” 张瑞额头一黑,说道:“某感觉君所言非善!似在骂吾文盲!” 王昶笑着岔开话题,说道:“明公自起兵孟县以来,多行霸道,所往之处或是臣服,或化为齑粉。然需知刚则易折,柔则长存。” 张瑞略有所悟,问道:“依君之见,当为之奈何?” 张瑞自身清楚,自己武不及吕布有虓虎之勇,才不及曹操文韬武略。要与此等人杰争雄天下,必须广开言路,听取谏言,知人善用。 王昶历史上能督荆豫二州军事,必然是才干斐然。以其策对付一群叛乱豪强,必不在话下。 果然待王昶说完,张瑞脸上笑意绽放,再不复来时满面肃杀。 第七十章不得寸进 大陵县。 张瑞麾下大军依湖设营,近两千大军云集于此,旌旗招展,铁甲森严。 主帅帐内,张瑞扫视一周文武将校。只见众人皆是求战心切,跃跃欲试。 心中大感欣慰,语气不急不缓的向高顺说道:“高校尉,请为吾等详述对面豪强详情。” 高顺越众而出,走到帐内地图前,指着地图说道:“此乃遵从主公之令,由科学院裴祭酒派人测绘之大陵县地图。” 张瑞立即起身,走到地图旁边详细观察有一番。虽然远不如后世地图精细,但一如比例尺,南北方向,山川河流,城池,村落等都有所标记。 远比孟县当初缴获的那份地图精细万倍。 指着其中一处红点,高顺说道:“此处即是豪强大营。其依山傍河而建,有众五千余。” 有将校好奇的问道:“某曾闻南境皆反,豪强勾连,举众数万。为何此处只有五千余人?” 高顺解释道:“豪强部众出自七县,行动或缓或急,又远近不同。是故其中快者已达大陵,慢者尚未走出县境。数万之众,连绵百里。” 张瑞颇感兴趣,是什么人能将这种乌合之众拧到一处?此人若生于西凉,便又是一个韩遂、北宫伯玉之流。 这二人亦是勾连一群豪强、酋长纵横捭阖,寇掠凉州郡县,征战数千里山河。 于是张瑞问道:“可知豪强主事者何人?” 高顺才干十分值得信赖。便见这位校尉自信点头,从容的说道:“某已派铁骑于路途中突袭数部豪强,擒其族长。乃知其人名为郭安,乃郭泰嫡子。” 满堂一片倒吸冷气之声。 难怪其人有如此号召力。 即便张瑞这个北境巨寇都曾听闻介休郭泰之名。 郭泰,字林宗。 初次听闻这个名字,张瑞脑中毫无印象。不以为意。 可听闻其与许劭并称“许郭”,被誉为“介休三贤”之一。 张瑞便有所动容了。 许劭的月旦评名动汉末,最著名的就当属对曹操的评价“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 能与这种人其名,其人名气可见一斑。 待张瑞在太原呆的久了,这郭泰事迹想不知道都难。 其人与李膺等交游,名重洛阳,被太学生推为领袖。第一次党锢之祸后,被士人誉为党人“八顾”之一。 党锢之祸兴起时,名士大多受害,郭泰因不谈时政得以幸免。于是闭门教授门生,学生以千计。 建宁二年(169年)正月,郭泰去世,终年四十二岁。时从弘农郡函谷关以西,河内郡汤阴以北的二千里内,四方之士前来送葬者近万人。已至“负笈荷担弥路,柴车苇装塞涂” 同志者乃共刻石立碑,蔡邕为其文,既而谓涿郡卢植曰:“吾为碑铭多矣,皆有惭德,唯郭有道无愧色耳。” 甚至王昶之父王泽,伯父王柔,亦曾拜见郭泰,问才行所宜,以自处业。 郭泰笑着回答曰:“卿二人皆二千石才也,虽然,叔优当以仕宦显,季道宜以经术进,若违才易务,亦不至也。” 果然如其言,王泽以政才高居代郡太守。而王柔以兵法而显,位居护匈奴中郎将。 就是正在西河郡跟南匈奴征战不休的那位大人。 只是不知吕布率并州军阵前急退,护匈奴中郎将所部大军是否损失惨重。 若如此,郭泰不过是一介大儒,于张瑞并无关系。 问题在于,不同于许劭的月旦评,评的是天下人。 郭泰品评的全是同郡乡党。太原郡无数人经过郭泰品评而扬名。 扬名之后很快就会转变为豪强。 正如郭泰幼年时家贫,及其去世,其子治家时已执南部豪强牛耳。 随军的裴琚立即起身,说道:“此战万万不可伤及郭安性命,不然天下士林沸腾。” 张瑞头疼不已。 汉末豪强势力之顽固简直超乎想象。 太原以弓马闻名天下,豪族世家并不昌盛。 如此尚有阳曲郭氏、太原王氏,介休郭氏这种名动天下的大族。 若扩展到其他郡县,该是面临何等窘境。 这一刻张瑞有点理解曹操晚年的无奈了。 即便以莫须有的罪名杀了杨修,杀了崔琰,但他们背后的华阴杨氏、清河崔氏照旧盘踞州郡,影响朝政。 在太原,张瑞可谓是殚心竭虑,拉拢了阳曲郭氏,逼迫了祁县王氏两不相帮。 结果还是有介休郭氏聚众反抗。 真可谓是杀不尽的豪强头。 如今要重整太原山河,必须尽灭眼前豪强,张瑞便看向高顺,问道:“高校尉有何破敌之策?” 高顺指着地图说道:“大陵境内,有县兵固守城池。有豪强部曲步步扎营,连绵数十里。两军对垒我军每战皆胜,却不可速克敌军。依某之见,当示敌以弱,诱敌出击,毕其功于一役。” 看着地图上连成一片的营垒,众人必须承认,敌军中亦有知兵之人。 豪强部曲虽然人多势众,但是士气低迷,一经孟县大军恐吓,便会全军做鸟兽散。 于是豪强大军便步步为营,每隔数里一处营寨,将大军分散。 孟县大军纵然击溃了前方营寨,引起豪强部曲溃逃。 但追杀不了多远,就会有新的营寨拦在路上。 如此溃军可以在营后重新修整,而孟县大军层层推进,却被消磨了锐气。 若是往日,战事自有一众骄兵悍将们负责指挥,张瑞从不插手。 但此番应对豪强,却不仅着眼战场一隅。 于是张瑞说道:“示敌以弱之计暂不可行。某需一场酣畅淋漓之大胜,以示之豪强,纵举兵数万,亦不得寸进!” “众将士可有何计策教某?” 众将官彼此对视一眼,段文出列,说道:“主公,若只为挫敌锋锐,某有一计。声势颇大,但杀伤略有欠缺。” 张瑞满意的笑了,自己麾下文臣能吏或有欠缺。 但这精通战阵,统御非凡的将才是真的不缺。 于是张瑞笑着鼓励道:“但言无妨。” 高顺立即将位置腾出,让段文走到地图前,只见段文剑指横扫整片豪强营地,意气风发的说道:“可大军尽出,依此而行。” 第七十一章火烧连营 明月高悬,北风呼啸。 在这已是凉意袭人的夜晚,大部分人已进入梦乡。 大陵县豪强连营内,数十名豪强聚集在大帐内,酒意正酣。 虽是在打仗,但宴席上颇为奢华。 有传自西域而来,最受当今皇帝喜爱,而风靡洛阳的胡饼。 有烤至金黄的鹿肉,有鲜美鱼脍,甚至有自淮南转运而来的柑橘。 无一是寻常百姓可以企及之物。 有豪强双眼微醺,得意洋洋的起身,说道:“某活一世,只敬佩两人,其一自是郭公,秀立高峙,澹然渊停。其二便是弘文了。实有经天纬地之才,一群泥腿子由君摆布,便让孟县贼子无计可施。什么巨寇悍匪,依某看不过是秋后蚂蚱而已!” 弘文便是郭安的表字。以期他能弦歌不辍,薪火相传,将家学发扬光大。 只是如今看来,郭安不似他父亲一般能安心钻研学问,反倒更喜欢世俗清名。 如今联合了众多豪强,一旦平定太原孟县之乱,则声名必远扬州郡。 听着豪强的吹捧,郭安内心享受,表面却谦逊道:“此皆伯道之功也。” 郭安虽然追求贤名,以期有父亲一般荣光,却非是狂妄自大之徒。 知晓谈经注义,十个孟县贼首亦不如自己。 可若两军对垒,一万个自己亦不够孟县贼一次冲杀。 阵战之事必须交付与深谙兵法之人。 庆幸先父识人无数,其中郝礼真受先父赏识。其子郝伯道为人雄壮,以知兵事而闻名于南部郡县。 果然将数万人托付于他,便布防的滴水不漏。孟县贼子徒增死伤。 被提及的郝昭坐在靠近门口的宴席,可见在这文人居多的帐内,他这个热衷兵法之人受何排挤。 不似其他人那般乐观,郝昭眉头紧皱,起身说道:“孟县贼子迅捷如风,侵略如火,守如磐石。对垒至今未曾稍搓锋锐,昭以为绝不可小觑彼辈。” 众人皆在兴头上,被郝昭如此一说顿感扫兴,纷纷不悦。 郭安亦是皱眉,只觉这郝伯道实在不会做人,难怪受人排挤。 想到今后还需仰仗此人,便忍住不悦问道:“以伯道之见,孟县贼子会有何应对?” 郝昭深感无奈,不知该怎么跟这位外行人解释。 为将者能赏罚必信,鼓舞士气,振奋军心,使将士逢战奋勇,临难不退已是良才。 自己不是术士,没有能掐会算的本事,如何会知晓孟县贼子会如何应对? 话还未说出口,大帐外已是沸反盈天。 暴烈的喊杀声,惊恐的哭泣声混杂着浓厚太原口音的叫骂声乱成一片。 不等其他人有所反应,郝昭第一个冲出大帐。 只见漆黑苍穹都被火光照耀的一片火红。 连绵数十里的大营,一个接一个被点燃。 在大营外,有影影绰绰的孟县贼子身影,不断发出各种呼和之声,吓得营内胆小士卒涕泗横流。 郝昭大声呵斥道:“诸君勿慌,谨守营门。营外就是大湖,火势顷刻可灭。” 此时郭安亦走出大帐,夸张的大笑起来,安慰道:“孟县贼子不过是一群莽夫而已!临近大湖居然想火烧连营?” 无数慌张的豪强闻言纷纷心安,一群人颇感滑稽的大笑起了。 郝昭眉头紧皱。 前番为试探孟县贼子战力。出战豪强部曲上千人,却被其区区百余骑一战击溃。可见敌军将校绝对乃是知兵之人。 不可能行此滑稽之举。 那此番贼众火烧连营数十里究竟为何?只为点燃一场绚丽篝火? 一名皮开肉绽的士卒冲到大帐前,满脸惊恐的说道:“明公,外出取水的将士们中了埋伏,四面八方都是孟县贼军。” 无数豪强闻言脸色煞白,难道今日要被烧死在这营中? 郝昭越众而出,随手将这名报信的士卒提了起来,身高六尺的士卒在其手中仿佛是个幼童,被随意翻转。 打量了片刻,郝昭说道:“尔后背、腹前、左臂受三四创,皆不致命,深未及骨。此非孟县贼子所伤。派整部出动,广设火把,一部御敌,一部取水,必无大碍。” 郭安不解,问道:“伯道如何知晓其伤并非贼子所留。” 郝昭解释道:“某见过阵亡于贼手者尸骸。大部分伤口皆在要害,即便有所偏离,其伤口亦深可见骨,足以让常人失去抵抗之力。从未有身披三创而未死者。” “此人身披三四创尚能回营报信,定是被同僚慌乱中所误伤。贼子应只有寥寥数人,在一旁恐吓惊吓。” 郭安惊叹,心中敬服,说道:“有伯道在,贼子只能徒劳一场。能奈吾等何?” 郝昭心有不安,却一时间想不出贼子这番大张旗鼓究竟为何。 豪强部曲士气一向低迷。 就算今日再恐吓一场,他们士气亦不会再低到何处了,可以说已经触底了。 总不至于期望他们一哄而散吧? 彼辈家眷都在坞堡之中,只要豪强族长不罢战,他们无论如何亦不敢逃亡。 那此番劳师动众,究竟为何? 难道真的只为一场篝火表演? 想不清楚,郝昭只得作罢。前往营中巡视,打量哪些部众睡得比较安稳。 明日便率其主动进攻孟县大营。 毕竟对方劳师动众一场,明日不趁其疲惫而战,简直浪费良机。 远方依旧火光冲天。 数十里连营,总有庸才身在其中。 火势一起,豪强族长第一个惊慌,不假思索的便策马而逃。 毕竟这已经是豪强们的本能了。 如果哪个营寨被孟县贼子冲击,守营士卒一向是略作抵抗就四散而逃。 溃逃只是有可能阵亡,但留在营中抵抗却是必死无疑。该如何抉择,没有人会不知道。 豪强们的战略便是层层阻赫,以命换命。 哪怕溃逃前,这其中有一个人能射出一箭或劈出一刀。这就算豪强们赚到了。 最多等孟县铁骑退去,豪强们再将一群散兵游勇赶回营地。 无论如何都强过在野外,只要听到马蹄声,所有人一哄而散强上太多。 可正是这种心理也导致无数大营明明火势一扑即灭,却完全无人理睬,最终蔓延得不可收拾,给双方展示了一场绚丽的烟火表演。 第七十二章以地事秦 待天明,豪强们才终于得知昨夜战况。 十数个营垒被孟县贼子纵火,其中六个烧成一片灰烬。 若仅是如此,以六县豪强物资之充盈,完全不以为意,随时可以复建营垒。 但令人恐惧的是,其中三处营垒内横尸无数,整营士卒被烧为焦炭,营门前试图冲击出去而被射杀的尸首堆积成一座小山。 现场宛如人间炼狱。 这种场景顿时令豪强人人自危。 需知昨日火烧连营数十里,人人皆感受到死亡即在身边。 孟县贼子昨夜择其中三处而尽屠之。焉知今夜被围者不是自己? 越是细思,豪强们越是全身发寒。 这一幕如同死神在区区数十人中挑选三人勾魂,被选中的概率实在是太高。 无论郝昭如何向众人许诺,孟县贼子日征夜战,必不可久。 众人亦是克制不住恐惧。 或许如郝昭所言,孟县贼子日征夜战数日即疲。 可一众豪强如何敢保证,自己不是那个孟县贼子疲惫前选中的倒霉之人? 都是钟鸣鼎食的富贵子弟,没一个人愿以自己宝贵的性命来赌那飘渺不定的运气。 昨夜一战,或许伤亡不及千员。但造成的结果却是,豪强高层人人自危,军心浮动。 当此关头,营外上百铁骑护送着孟县使节来访。 密密麻麻的部曲们挤上营墙,想看一下孟县贼子究竟有何谋算。 使节是一名宽袍博带的文士,在营门外百步的地方就甩下身后铁骑,无视营垒内指着自己的弓箭,施施然的走向营门。 一名围观的豪强转头对郭安说道:“此人名王羽,字文畅,乃是祁县王氏族人,一向巧舌如簧,能言善辩。” “既是王氏族人,不可怠慢,请其入营一叙。”郭安不疑有他,立即下令道。 却殊不知,从他应允王羽入营那一刻,就中了王昶之计。 帅帐内济济一堂,所有豪强都云集于此,想听一听孟县贼子有何话要说。 王羽入帐,先是对着郭安恭敬行礼,说道:“吾主令某代其向长文兄问安。” 此乃礼尚往来,郭安未以为意,便风度翩翩的回道:“亦为某问安于汝主。” 众人亦只觉此乃礼尚往来,并无不妥。 然而王羽的下一句话,却让所有人神情一变。 “某主曾言故郭公林宗,高雅奇伟,贞不绝俗,乃天下名士,甚敬之。故孟县不伤其子嗣,此战即便长文兄败北,亦可稳坐不垂堂,为太原座上宾。” 无数豪强心中愤愤难平。 己等浴血厮杀,人人自危。唯恐孟县贼子夜半围营,被焚于绝境之中。 而他郭安作为主事之人,挑起两境战事,却可高枕无忧。 胜则一身清誉,名动郡县。败亦可身居郡县高位,衣食无忧。 世间事怎可如此不公? 郭安含着金钥匙出生,因父亲名动天下,自己从小便是被人如此礼敬,并不觉此事与以往有何不同。 自以为大义凛然的回道:“若汝部战败,某却不会手下留情。定斩首汝主传送京师。” 王羽暗自好笑。有时名气太大亦非好事。 就比如郭安此人,其秉性如何,处世之道早已为郡县所知。 来此之前,其有何反应早被王羽所料道。 便见王羽佯装做勃然大怒,质问道:“何故欺人至此?吾主与南部诸县秋毫无犯,尔等却举众来攻,事后亦斩尽杀绝!当真以为某等拼不得性命?” 闻其言,甚是委屈。 旁观的豪强不由便有些动摇。难道孟县贼子真无意南下?己等起兵,乃是杞人忧天? 郭安反驳道:“岂不闻秦朝故事?六国以地事秦,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却与如今六县处境何其相似?孟县贼子今日攻祁县,明日下大陵。吾等不聚义兵,年前则全境皆为贼子所有。” 此言又说得一众豪强们纷纷颔首。若不能止孟县贼势,郡县诸公日后能安享平宁? 王羽哈哈大笑:“何其荒谬!尔等举兵攻某部大军在前,却言吾等意欲南侵?此乃贼喊捉贼!” 豪强内部毕竟不是铁板一块。 兵锋还未指着自己的眉头,大部分人都没有紧迫感。纷纷暗思,孟县贼子只攻大陵,与吾等南部士人有何关联。却要某等在这里冒被焚为灰烬之风险,替彼辈守住城池。 明知王羽在故意狡辩,郭安便不与他在这里计较。事实如对方所言,而对方又死不承认有南侵之想,自己亦无可奈何。 便呵斥道:“若无南侵之意,何故侵犯祁县、大陵?吾等焉知贼子不会继续南下?” 豪强们立即盯紧王羽,看他如何解释。 正是孟县大军急攻大陵,才引得南部诸县人人自危。主动聚集义兵北上。 若一切皆是误会,那最好不过!省得无数人在这里担惊受怕。 王昶正是料定南部豪强侥幸心理,才向张瑞谏言。 彼辈一群心怀鬼胎之辈聚为一堂,若逼之过紧,对方便会抱成铁板一块,誓死抵抗。 是故孟县不能太过刚强。 需留一丝希望与对方,只要环境宽松,对方内部就会产生矛盾纠纷。 自私自利的豪强如何愿意冒着自己战死的风险而为别人取利。 于是王羽解释道:“吾主下祁县乃是应祁县百姓之请,护其周全,外御胡虏,内驱流寇。” 此言,居然无人可以辩驳。 所谓的祁县百姓不就是你们王氏!还不是你们说什么是什么? 所谓的外御胡虏倒可一信,那内驱流寇是何名目?这太原最大贼寇不就是尔辈?有了尔等的确无其他流寇敢来祁县,可尔等不一样要被以赋税之名劫掠大笔钱粮? 但王羽一个王氏族人都认可此事,的确容不得其他人置喙。 于是便有豪强问道:“那尔辈寇掠大陵是何故?” 王羽笑容真诚,信誓旦旦的说道:“此只为大陵铁官。某主本意便是取大陵即止。某部流民甚多,急需大陵铁官为吾等打造农具。” 说罢王羽一脸怒容,说道:“但汝等却不由分说便举众数万,意欲杀吾主而后快!欺人太甚!” 毕竟刚才郭安亲口承认要将张瑞枭首,一时间众豪强居然有些无地自容。 第七十三章以势压人 人总是倾向于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 相较于随时可能在晚上被贼子大军围困营中烧成灰烬,一众豪强还是更愿意相信孟县大军胃口止步于大陵县。 他大陵县豪强死活与吾等南方君子有何干系? 可毕竟对方是一群乱臣贼子,如何能轻信其言?万一对方如前秦故事,欲壑难填,吾等岂不是养虎为患? 于是便有豪强问道:“吾等如何能相信尔等便止步大陵。” 此言一出,王羽还未来得及回复。出身大陵的豪强便已勃然大怒,瞪着询问的豪强怒喝道:“汝此言何意?是想将大陵以肉喂狼?以求填饱其欲,换尔等安宁?” 被呵斥的豪强如何能忍气吞声,当即反唇相讥,呵斥道:“尔大陵豪强如此霸道!某等便在这里说句话都不可?若如此,某这便率部离去!再不问此间战事!” 大陵尚有求于对方带兵相助,怎能激怒对方离去。出身大陵县的豪强顿时气势萎靡,讷讷不能言。 王羽只在一旁抱臂笑着旁观,亦不开口。 就坐视对方接下来如何举措。 无论郭安偏向哪方,都能造成其中一方豪强心有芥蒂。 郭安自是想尽诛贼子,于是开口说道:“彼辈皆是乱臣贼子,其言怎可轻信?其偏师尚在京陵攻城拔寨,毫无和平之意。” 一旁的郝昭亦在军事角度上劝道:“此乃敌人缓兵之策。需知吾等一旦归乡,想再聚集一处又要耗费日久。却再无大陵一般坚城可抵御贼子,为吾等争取时间。” 眼见对方再度同仇敌忾,王羽亦不着急,笑着说道:“若如此,旦决生死而已。凡我大军铁骑踏过,敌辈斩尽杀绝。但倘若愿与吾等友善相处,请于日暮前于营门前挂白色旌旗,吾等亦秋毫无犯。” 众豪强闻言皆暗自欣喜,无论是否乃贼子缓兵之策。至少今夜不用担忧夜梦中被堵在营中焚为焦炭了。 待王羽离开,郝昭立即说道:“诸公,吾等宜趁敌疲惫,立即出兵攻其营垒。” 有豪强出言反对,说道:“且观其今夜举止,再做打算不迟。” 此时联盟之弊端尽显无遗。 士卒皆是豪强之部曲,郝昭完全无法直接指挥。纵有良机在前,亦无法抓住。 略一蹉跎,白昼即过。各处营垒一往如常。 可待日落西山之时,扭捏了一天的豪强们终是向现实妥协,陆陆续续挂起白旗。 及至夜幕降临之前,除了郭安所在主营,几乎处处飘扬白旗。 这一刻,大营中哪怕是一名最普通的士卒亦知道,今晚少不了一场血战。 孟县此战既是立威,亦是立信。 无数营内的士卒战战兢兢的抱着长矛聚在一起,眼睛瞪着滚圆,望向营外的黑暗之处。 郝昭为防士卒惊恐,自相残杀,下令广设火把,整个大营被映照的如同白日。 可还是压制不住众人心中的恐惧。这种如同等待恶鬼临门的感觉,实在是太过煎熬。 而偏偏整个上半夜都风平浪静,一个孟县贼子的身影都没有。 士卒们精神备受煎熬,眼皮沉重的都快要睁不开。 郭安亦未入睡,焦急的再帐内踱来踱去。见郝昭从外面走入帐中,立即问道:“伯道,准备如何?孟县贼子怎还不来?” 郝昭安慰道:“长文兄且安心。孟县贼子自相逼迫,行踪意图暴露无余。可谓是兵法大忌。此来劫营,某定让其惨败而归。” 郭安如此才稍稍安心。问道:“伯道以为彼辈会何时来犯。” “定是凌晨无疑!”郝昭笃定的说道:“对方虽然意图显著。但俱为良将,定会消磨吾等锐气,于将士最为疲惫之际发起进攻。可惜营内士卒皆未经战阵。不然抓紧休息,养精蓄锐,可以逸待劳,让贼子损失惨重。” 而郝昭羡慕的沙场老兵们,正在孟县军大营里尽情酣睡。这群打仗成精的家伙早猜到了会于凌晨发起攻势,所以一个个都抓紧时间在营内补充精力。 就在将士们酣睡的不远处,一众孟县高官正在帐内笑语欢声。 段文正一人分饰两角,惟妙惟肖的表演出郭安、郝昭二人对话内容。其猜测竟与事实相符十之七八。 就见他一脸惋惜,模仿着郝昭感慨不已的说道:“可惜营内士卒皆未经战阵,惊恐、紧张以至于无法酣睡。若非如此,养精蓄锐,定让敌众有来无回!” 一众将校被逗得大笑,纷纷打趣道:“段友且,有朝一日不打仗了,便凭这嘴皮尔也不至饿死。” 张瑞也没想过这个气壮山河的悍将居然有如此搞笑一面,现场表演一段脱口秀,着实是将自信而又风趣。 甚至张瑞有些同情郝昭。 当王羽归营,告知对方统筹之人乃是郝昭时。 张瑞略有惊诧。难怪对方防御的滴水不露。 毕竟那可是让诸葛孔明都束手无策的曹魏名将。陈仓之战更是以少胜多,给诸葛丞相留下一场难看败绩。 于是就有了眼前这一幕。 听闻张瑞对郝昭大为推崇,恐有不虞。 一群百战余生的悍将立即向张瑞剖析局势,列举攻防计策。 竟是将初出茅庐的郝昭一切应对都猜得淋漓尽致。 甚至连他手下士卒会作何反应都详虑周全。 张瑞不得不感慨郝昭运气之差,初次领兵就面对这些可以正面对敌吕布的骄兵悍将们。 双方将士无论是训练水平还是对敌经验,都差距太大。 场面像极了赵括领一群乌合之众对阵白起率领的秦军虎狼之师。 一声鼓响,孟县大营内酣睡的士卒纷纷于黑暗中睁开双眼。 各自有条不紊的穿衣着甲,随后列队而出。 一个个方阵踏着整齐的步伐快速汇拢,如百川入。三通鼓声未罢,三军将士已经全员到齐。构建成一座威严肃杀的黑色方阵。 张辽被予以厚望,率先率部出营,以为全军锋锐。 随后无数黑袍玄甲的将士排着严整的队列依次离营,奔赴战场。 第七十四章睥睨众生 黎明前,最黑暗时分。 豪强大营灯火通明,疲惫不堪的将士顶着严重的黑眼圈,明明困的几乎睁不开眼,却偏偏无法安心入睡,抱着长矛望向营外的黑暗。 既期盼贼军早点到来,又怕贼军真的到来。 就在这种煎熬中,远方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几乎是守营将士凄惨的示警声响起的同时,天空中一片密集的火矢飘起。 仿佛密集的陨石从天而降,密密麻麻的插在了营墙上。 “敌袭!” 郝昭第一个冲出营帐,望着营外再次激射而出的成片火矢,不由全身一寒。 这还是两军对垒以来,第一次见到贼子如此兴师动众。 箭如雨下再不是一种夸张。 密密麻麻的火矢比火雨还要密集。 纵然天黑前,士卒已经在营垒的木桩上浇上大量湖水。 可密集的火矢还是以动物油脂为助力,烤干了水分,点燃了成片的木桩。 贼子武备之精良大出郝昭意料。 防备未能生效,郝昭立即对手下吩咐道:“莫要惊慌。取营内白日所存湖水,速去灭火。安排弓弩手压制贼子。” 而在营外的的段文正在跟张瑞笑谈,说道:“郝昭此刻定在取水灭火,全营乱做一团,无力出营救援。” 张瑞抱臂站在弓弩手身后,正在欣赏漫天火雨,仿佛火树银花不夜天。 闻言,不由心生怜悯。 枉你如何挣扎,你的每一步都被对手算计的明明白白,甚至你反抗的举措都被对手所用。 越是挣扎,越是亲手送上绝路。 跟这种百战悍将做对手,实在是太恐怖了。 高顺望着人头攒动、沸反盈天的大营,笑着摇了摇头,一群乌合之众,完全没有章法。 转而对张瑞亦说道:“接下来,郝伯道的伏兵应当出动了。某以为可命张文远出击矣。” 话音刚落,黑暗中鼓声大作。埋伏于大营背湖一侧的伏兵尽出,直奔营门杀去。 竟是伏兵见大营内喧哗、叫骂不断,声音鼎沸,以为是两军已经短兵相接。 及至营门前,才发现黑暗中那威严、肃杀的方阵。 无数士卒当即眼睛瞪得几乎张裂,恐惧顷刻蔓延,而至毛骨悚然。 正当此时,一声鼓响,张辽跃马而出,毫无阻碍的冲进伏兵人群之中,陷阵突陈,无人可挡。 其身后铁骑如决堤巨浪,势不可挡,仅一次冲击,便斩杀数十人。 视觉冲击之强烈简直让人心胆俱裂。 只见铁骑踏过,方圆数百米之内的所有士卒都如割麦子一般成片倒下。 无数豪强部曲直接崩溃,扔了武器便哭爹喊娘的向营内夺门而逃。 而营内守门的部曲不忍射箭,以至于士卒阻塞于辕门,被践踏至死者以数十计。 数十具尸体叠在营门前,足有半米多高,看得里外士卒都全身发颤。 厮杀不久,黎明前最后的黑暗便被清晨的阳光驱散。 只是晚秋的清晨,却比黑夜还要冷上三分。 一夜未睡而又疲惫不堪的豪强部曲举目望去,只觉身上寒意似乎渗入骨髓,乃至整个身体都彻底凉透。 只见营垒一片残垣断壁,缺口处还挂着血淋淋的尸体,营门前尸首堆积成山,乃至堵塞。 而营垒内亦是一片狼藉,四处是倒塌的营帐,燃烧的灰烬,仿佛人间鬼蜮。 每个人脸上不是抹着灰烬便是沾着鲜血,一副败军之象。 再反观孟县贼子。 一名年轻的将领全身白净,身穿玄黑色威严重甲,负手而立,站在营门外数十步的距离。 明明他只是很随意的打量着营内的景象。 一众豪强部曲却觉得他身上光芒刺眼,仿佛顶天立地的豪杰,眼神睥睨众生。 所有人都不敢与其对视,纷纷低头,自惭形秽。 而拥簇在他身后的数十名身披重铠的将领,则一个个眼神凶狠,眼冒红光,仿佛择人而噬的黑色凶兽。 明明是那些凶兽更加凶狠暴戾,但所有人却觉得他们尚远不及那个脸庞白净的少年眉头微蹙一次恐怖。 郝昭爬上辕门断壁,望着前方白净如谪仙临尘的少年,心中苦笑。 当初郭公与李膺泛舟同游,士宾望之,以为神仙焉。 今日见贼首方可猜想当初风流。 太远郡县便是将这种如谪仙人物称之为贼? 那从贼未有不可! 远处负手而立的张瑞很快便发现了断壁上身材雄武的将领,侧头对身边张辽说道:“去将时局告知郝伯道。” 张辽领命,骑上战马单人独骑便直奔豪强营垒,驻足在郝昭身前十数步。 在这伏尸遍地的战场上,双方画风截然不同。 郝昭身后是一片残破,尸山血海。而张辽身后则是大军严整,一片清明。 这鲜明的反差,让围观的每一个人都不禁心生异念。究竟是谁在为乱,谁在为治。 是否豪强起兵造就了这残破、混乱的一幕。 而被称之为贼的孟县众人却一直在努力维持太原的和平宁静。 双方究竟谁是谁非? 即便是聚众起兵的郭安都心中难以平静。 张辽驻马,对着郝昭说道:“自天明以来。其他营垒皆白旗高悬,斥候来此刺探者络绎不绝!” 郝昭脸色微变。 斥候络绎不绝,却未有任何援军! 敌军计策已然生效! 贼子并未一味强硬,适度释放虚假善意,却亦未曾卑躬屈膝。 刚柔并济,就压迫得那些心志不坚的豪强,再不敢主动出击。 彼辈便可从容应对营内主力。若主营失守,一群各自为战的豪强还不是被随意拿捏? “如今尔辈军营残破,士卒疲敝!某主仁德,不愿多造杀戮。诸位解甲来降者吾等以礼待之。若冥顽不灵,大军所至,皆化为齑粉。” 大营内并非只有郝昭、郭安二人部曲。 其他亦有十数名豪强在此,纷纷叫苦不迭。若昨日亦似其他豪强一般悬挂白旗,如何会有今日窘境。 不由便想起王羽所说,若退出战事,孟县贼子定秋毫无犯。便渐有人举起白旗,离开营垒。 张瑞在远方负手而立,望着豪强部曲缴纳的武器、铠甲堆积如山。 不得不感慨,这世界还是自欺欺人者多。 若是后世,即使那些从未踏足战场的宅男也知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怎能轻信敌言,缴纳武器? 万一对手变卦,自己岂不是任人鱼肉? 可真当直面死亡危险时,这些豪强面却又一厢情愿的选择相信对手会信守承诺。 历史总是这般重回反复。 王昶的计策意外的好用。说客动动嘴,却堪比大军血战数阵。 张瑞甚至有些犹豫,要不要将其调入军中。 不过想来孟县不缺良将,却急需文臣,便熄了这个想法。 第七十五章郝昭投降 万幸,张瑞不是白起、曹操那种屠夫。 不会在对手放下武器后大举坑杀俘虏。 便对手下人吩咐道:“另立一营,将投降者妥善安置,不得虐待。” 独木难支的郭安、郝昭亦未做困兽之斗。 在孟县大军大举进逼前,便主动出营,走至张瑞面前。 就在大湖之畔,张瑞负手而立,远望山河,全身一尘不染。 郭安、郝昭却颇为狼狈,身上不知何时抹上了各种血污、灰烬,十足的败军之将模样。 身为俘虏,二人只得主动拜见。郭安仗着父亲威名,有恃无恐,说道:“将军技高一筹,吾等认输。还望将军信守承诺,止步于大陵。” 张瑞好笑。 战场上你们得不到的东西,想在谈判桌上拿到? 张瑾所部已克大湖以东全境,正在沿湖西岸北上。豪强们后路不保,军心浮动在即。 这时候想让张瑞顿兵大陵? 除非豪强们万众一心,死战不退。 然而看看那些尽挂白旗的营垒,就知道这种事情已再无可能。 于是张瑞问道:“某之前欲止步大陵,君等如何回复吾等?是尔等不肯罢战。举众数万意欲斩尽杀绝。如今一朝战败,却想如从前旧例?这世间美事岂能尔等占全?” 郭安一脸怒容,说道:“此间豪强正是信了汝等会止步大陵才逡巡不前。尔辈莫不是要出尔反尔?” 张瑞笑着摇头,立即否认道:“某一向言出必信。约定挂白旗者秋毫无犯,某部大军便未伤其任一。是也不是?” 郭安不得不点头承认,不然贼子今日便不会只攻主营一处。 张瑞于是继续说道:“然豪强举众数万,不肯与某罢兵言和。总不能只允君等攻吾。却不允吾辈攻汝吧?战争一事,本就是各凭手段。吾部攻陷的县城断无再还回去之理。” 郝昭叹了口气。说道:“挂白旗者尽中缓兵之计矣。待后方城池尽皆沦陷,彼辈皆为一群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却空与尔辈相持于此。” 郭安惊恐,豪强坐拥重兵,却顿步不前,最后还给了对手攻城略地的借口。 孟县贼子将一切算计的淋漓尽致。 可笑一群豪强还在沾沾自喜,以为逃过一劫。 张瑞再不多言,将目光锁定在郝昭身上。 郭安有个闻名天下的好父亲足以护他平安,你郝昭的父亲可并不出名。不翻史书都不知道你父亲由郭泰举荐。 孟县大军将才济济,张瑞也没兴趣玩七擒七纵。若是不识相,只能借君首级一用了。 被注视的郝昭此前从未想过一个人眼神平静如水亦能给人造成如此压力。 原来一个人手掌生杀大权,即便一言不发,亦足以让人心胆俱裂。 大丈夫当如是! 宜惜此身以仿之。 随即,郝昭半跪于地,拱手说道:“山鄙之人,妄抗王师,而今悔悟,愿为将军效犬马之劳。” 张瑞如此才满意点头。 虽说此战郝昭败北,但整个孟县没有任何人会小觑于他。 初次上阵便带着一群乌合之众与整个孟县最豪华的文武群臣对垒。 其已经做到了极致。即便换高顺、段文过去亦不可能做的更好。 前期布防固若金汤,防御的滴水不漏。将乌合之众战力发挥到极致。 若非战场之外豪强们心怀鬼胎,苟且偷安。又被乌合之众拖累,导致其处处被动,为孟县百战悍将所压制。 此战胜负尤为可分。 这还是第一个阵前投降的将领,张瑞必须谨慎考验一番才能决定是否重用。 便注视着郝昭,说道:“请君率部入大陵,为吾等打开城门。” 其实此事略有风险,站在大陵城上远眺,依稀能望见大营内的厮杀已经停止。 若事有不密便有杀身之祸。 但郝昭知晓这是对自己的考验。毫不犹豫,躬身领命,说道:“今夜子时,火把三闪为号,里应外合,共下大陵城门。” 张瑞望着水波粼粼的大湖,背对郝昭,很淡然的说道:“依君之见。” 待郝昭离去,归营点了部曲投往大陵县城。郭安问道:“汝便不怕,他郝伯道趁机与大陵县令合流,设下埋伏,故意诱骗尔等进城?” 张瑞一笑,说道:“绝对实力面前,没有人会主动作死。纵然他今日设伏杀我数百将士,又能如何?大军围城,月余可破。适时他郝伯道宗族老少岂能有一人苟活?” 这甚至不算事料敌如神,只能说一切乃是大势所趋。 孟县行事便是如此霸道,容不得对方反抗。 一切果如张瑞所言,子时郝昭亲率部曲夺下城门,迎孟县大军入城。 大陵守军被打的措手不及,仓皇中组织的几次反抗在精锐孟县将士眼中完全不值一提。 前后不过两个时辰,一切有组织的反抗都被碾碎。 大批仓皇失措的士卒还在迷茫中便已被俘虏。 县令倒是个忠贞之士,亲眼目睹了城内一队队脚步整齐跑过的乱军,自知无力平定叛乱。便自焚于县衙当中。 这是继狼孟、榆次之后第三位以身殉职的大汉官员。 及至大陵城破,张瑞便率军返还晋阳,前后不过十余日。晋阳守军居然未能发现围城大军曾经泰半离去。 就在张瑞离开的次日。 南部郡县沦陷的消息终于传到了豪强联营之中。 顿时人心浮动,士气崩溃。 豪强大军随即做鸟兽散。 归心似箭的豪强部曲毫无章法,人流阻塞于路,绵延数十里。 张瑾大军遂在平陶设关卡,将乱做一团的豪强部曲一律拦在大陵、平陶两县境内。 逐一收缴了武器、铠甲。 王凌被张瑞任命为兵曹掾史,全权负责南部诸县平定事宜,以及府兵扩招之事。 于是走马上任的王凌一边派官吏接收南部诸县政务,争分夺秒的清点户籍,丈量土地。 一边以征兵为由,迟迟扣留这上万名溃散的豪强部曲,不允许其归县,以防豪强作乱。 也是庆幸孟县秋收过后府库存粮甚多。才能供养这上万人月余。 直到入冬,各县才陆续将豪强部曲们安置妥当。 至此太原全境仅余晋阳唯一一座坚城未克。 第七十六章步骑万余 十一月末,被围困上百日的晋阳城,终于在绝望中向城外的孟县大军献城请降。 太原共十八县,劝降檄文上密密麻麻的盖满了除晋阳外十七县县令印章。 于是晋阳乃知太原已全境沦陷。 绝望的郡兵发动了兵变,绑了太守靳然向孟县请降。 待张瑞进城时,百姓已是夫妻相食,路有白骨。 富庶的晋阳彻底沦陷为人间炼狱。 在郡府,张瑞立即任命裴潜为比曹掾史。清点郡国财务倒在其后,当务之急是开仓放粮,赈济城内百姓。 同时任命孙资转任晋阳县令,配合裴潜救济灾民,驱逐暴徒。 又命令张瑾、王凌去整顿郡兵。择其精锐补入府兵军籍。其余大部分收缴了武器铠甲,遣散归家。 忙完这些,张瑞才想起来还有个孟县成军以来俘虏汉室级别最高的一名官员。 两千石太原太守靳然。 张瑞就坐在往日靳然会客时所坐席案之上,目光冰冷的打量着被缚绑在阶下的靳然。 而已为阶下囚的靳然目光凛冽,毫无惧意,瞪着张瑞骂道:“乱臣贼子,早晚身死族灭。” 无论他如何诅咒,亦改变不了张瑞现在才是胜者的事实。 张瑞亦没必要跟他做口舌之争,很直白的说道:“仅为汝一己之私,便导致晋阳城内生灵涂炭,不杀汝不足以泄民愤。” 靳然凛然不惧,说道:“大汉养士四百年,岂能无一二死节者?” 这种死硬分子,不杀不足以儆效尤。 若日后人人皆学彼辈,死守城池,孟县大军难道要逐一攻城拔寨? 于是张瑞一脸肃杀,语气坚决的说道:“推出去腰斩,枭首挂城墙三日示众!” 自斩杀太原太守那一刻起,张瑞再也无法低调了。 想必若汉灵帝有空看一眼并州的奏折。 奏折上一定写的是有黑山贼张瑞寇掠太原,劫掠郡县,攻杀太守靳然。州郡讨之不利,武猛从事张扬以身殉职。与黑山校尉杨凤并害于并州。 不过想来灵帝这会正在头疼西凉王国率众十余万围困陈仓呢。 皇甫嵩、董卓等人几乎将汉室全部精锐带去西凉平叛了。对司隶校尉部的河东白波军都无暇顾及,更别说并州这胡风盛行之地。 还有更大的可能性是忙着享受的灵帝完全不知道并州在匈奴、白波之后又起了黑山叛军。 以大将军何进跟并州刺史丁原的勾连程度,面对并州叛乱肯定不会大肆宣扬。不然这个一直向其表忠心的地方将领位置不保,他也要失去一个强力外援。 因此其应对方式最有可能是派一任强力太守,如同孙坚在长沙平定区星叛乱一般。 但临近太原的西河、河东、上党三郡俱政局糜烂,南匈奴、白波、黑山三部叛军劫掠郡县,为祸一方。 将太原彻底隔绝于汉室疆域之外。 张瑞无比庆幸当初将上党交付于杨凤之手。 才有如今自己安枕无忧之局面。 新任太守想要入太原赴任必须绕行冀州、幽州,再从太原北部过雁门而南下。 等新太守绕行大半个河北到来,灵帝都已经驾崩了! 天下大乱谁还会理会一个太原太守的死活。 趁这段悠闲岁月,太原可以从容处理政务,扩充军备。 以孟县故人为班底,众文武很快便掌握郡中要职。 其中故虑虒县令因溜须拍马,甚得张瑞欢心,被张瑞升为户曹掾史。 尽管其性格胆小甚微,又一向卑躬屈膝,但政务能力不负张瑞对他的重用。在月初便厘清了全郡户籍。 太原一郡十八县,共有户八万一千七百二十二,人口三十六万三千八百一十三。 是何概念? 需知太原已经肃清了所有豪强,再无隐匿户籍,又吸纳了北部数郡的流民数以万计,全郡才有人口三十余万。 而颍川郡只17县,境内豪族世家遍布郡县,隐匿户籍无数,仍有在籍人口上百万。 并州之苦寒可见一斑。 想跟中原势力分庭抗礼,仅依靠并州作为根基,绝不可行。 理所当然的,张瑞将目光转向黑山。 自己便是出自黑山,不在黑山身上狠狠薅羊毛,怎么对得起这黑山贼的身份。 数十部黑山拥众上百万人,不能全部去做山贼吧? 更何况还有黑山李大目与张瑞为敌。 孟县大军…… 不,此刻应该称之为太原大军,怎能不上山扫荡一番? 袁绍可往,某张瑞亦可往! 全下太原,张瑞不可能不扩充军力。 尤其新下南部八县,人口众多,沃土千里,又有铁官之利。 实乃霸业之基。 负责此事的便是兵曹掾史王凌。王凌亦不愧是日后的大魏太尉,能力卓著,一边总督南部八县政务,一边负责扩招府兵。 俱政绩显著,全郡共得府兵一万一千六百七十余人,后被张瑞凑齐一万两千人。 整整一万两千人,乃是后世隋唐一支齐装满员的精锐卫军人数。 为了武装这支大军,张瑞清空了太原府库亦有不足。 又下令尽收豪强之兵,熔铸于大陵。铁官日以继夜打造兵器、铠甲。 即便如此,全军亦只有弓箭五千余张,弩机一千余张。 披甲率仅百分之四十,多为皮甲。 重铠只有五百余副。 弩机、重甲俱被配给于高顺所部陷阵营。 至此该部终于重现历史上每所攻击无不破者的风采。 尝在一次演练中,五百人正面击破张瑾所部千员。 全军人数骤增,但战力却并未提升许多。 一是因为新募兵员再非当初尽汉军、黑山百战余生之老兵,无论厮杀技巧还是临战经验都下降明显。 二则是因为为了统御这支部队,近千名老兵被提拔至军官,打散至全军各处。 这导致全军锋锐远不及当初。 于是高顺被张瑞委以重任,全权总督三军冬训之事。 凡精诚用心者,奏张瑞择其优者而擢之。凡其怠慢于训者,皆奏张瑞以免之。 这一万两千大军中,张瑾率部两千屯于广武、阳曲、虑虒三县,以防新太守自雁门南下。 张白骑率部两千沿太原西境布放,警备西河南匈奴叛军。 王凌督一千步骑驻防祁县,总督南方八县平宁。 张瑞率一千步卒驻守郡治晋阳。 而高顺、段文、张辽、郝昭等将则率余下六千精锐驻防阳邑,防备黑山李大目。 第七十七章治郡太原 将太原布防御的固若金汤之后,太原郡上下就开始着眼政务处理。 自南匈奴叛乱以来,太原已战乱经年,可谓百姓流离失所,农田荒芜弃置。 待张瑞一统全郡,便任命王昶为田曹掾史,主持全郡土地厘清之事。 王昶赴任立即下令百姓申报田亩,家业多者,郡县奖以耕牛。 百姓虚报者甚多。 当郡县统计完总田亩数,王昶又下令核验领到耕牛之家田亩。 凡其中不实者,皆需垦荒田已充之。 若明年春,未能充实所报田亩,郡县收回耕牛,且全家出一人服徭役,参与县中兴修水利之举。 如此全郡一冬累计开垦十万亩荒田,百姓却尤感其恩。 随后王昶又下令郡县统计耕牛数量,详细登记造册,重申律令,伤耕牛者充以徭役。 田曹掾史主垦殖蓄养,王昶又下令百姓蓄养猪鸡狗,由郡县出面收购,统一向雁门郡更换耕牛。由是太原郡,耕牛与日俱增。 张瑞见其政绩斐然,便将荀兴户曹掾史所治农桑之事剥离,划归田曹掾史治下。 户曹掾史专司人口核验,招纳流民,安置归化胡人之事。 二人竟配合默契,皆政绩喜人。 因太原大治,西河、雁门皆有胡人部落主动归化,被荀兴打散安置于十八县之中。 而王昶则派人负责教化,劝耕劝农。 又命郡县整治阡陌,派人教化种植桑果。 桑树可以养蚕,果实又可以果腹,酿酒。 是故王昶强制下令,百姓第一年需种两百株,次年四百株,第三年六百株。凡不及者,来年税负增倍。 而后又奏请张瑞下令,凡太原军民,除死罪外,皆需于家门前或闲田之中种桑树一至数株,视栽种情况酌情减少量刑。 太原十八县,上计吏必须造册回奏,以报县内桑树栽种情况。 有此能吏,太原几乎一月之间面目全非。 阡陌连野,桑树成林,家家户户养有六畜,织机之声自清晨而至深夜,读书声遍布乡野。 提及读书声不能不提裴琚。 因其才干,张瑞裁撤郡县内一切学官掾史、郡掾祭酒、学经史、文学史等杂职。皆以提学官之职督之。 由裴琚全权负责提督境内百姓进学之事。 裴琚除继承张瑞那条“凡适龄子女未入学者,父母皆杖二十”的粗暴法令外,又下令以才识查以学业。每县一年可举一百名学子,免其家庭赋税。 因为此令,比曹掾史裴潜跟自己的堂兄争论了良久。吓得兵曹掾史王凌立即以“恐南方八县”有变为借口,逃出晋阳,躲到了祁县。 盖因太原全郡亦只有八万多户人家。府兵征募了一万两千名就是有一万两千户人家不纳赋税。 再因文教,十八县每县百户人家不纳赋税,又是一千八百户人家不纳赋税。 累计近一万四千户人家不纳赋税。 仅靠剩下的七万户人家纳税,供养全郡官吏,还要给养大军征战之需。比曹掾史裴潜几乎是数着存粮过日子。 最终还是张瑞拍板,再穷不能穷教育。 支持裴琚政令。 随后张瑞又不得不亲自安慰自己麾下这位能臣裴潜。 府兵不纳赋税没错,可他们亦不需赋予薪酬。及明年秋收过后,他们亦要自备弓箭、腰刀。 日后郡县要供给的只有铠甲、盾牌、长矛而已。 甚至后年,张瑞打算战马亦不再供给,只补助府兵一笔买战马的费用。 毕竟后世府兵自备战马、驮马、横刀、弓箭都是再正常不过了。 听完张瑞筹划,裴潜才稍稍宽心。 如此算来,以太原七万户籍近三十万人,只需养数千名官吏即可。 以百民养一吏,财政压力可谓颇为轻松。甚至年年府库皆有剩余,除可供大军征伐在外,还能以粮征募百姓兴修水利。 于是裴潜很快便找到了自己的堂兄裴琚。 初时,裴琚以为裴潜又要找自己争论,吓得转身即逃。 还好裴潜年轻,一个健步追上,跟自己的堂兄说明乃是来商议兴修水利之事。 裴琚因为精通数算,是故除担任科学院祭酒、提学官等张瑞发明的后世官职以外还兼职了一个郡县正式官职,即水曹掾史。 全权负责太原一郡十八县之水利建设。 听完裴潜之言,立即拿出自己珍藏已久的太原水利设施图。 整张地图上以一纵三横为基础,密密麻麻的画满了各种水利设施。 裴潜只看了一眼,几乎晕死过去。 太原全郡存粮大部分为北部五县之税赋,共计十八万石,有三万石依盟约赠与上党杨凤所部。 五万余石需留作全郡官吏之俸禄。 剩余十万石中,有三万已因战事消耗一空。 可用之粮仅余六万余石,甚至不足以供给一万两千大军挨至明年秋收。 庆幸大军连克南部郡县,得存粮三万余石,又补收了部分赋税,得粮两万余石。 因为有些郡县已被汉室征过赋税。所以南方郡县的征税进程十分缓慢,需大量官吏耐心逐一厘清。 导致裴潜手中余粮仅五万石左右。 大概预留出两万石安置流民,可供招募百姓兴修水利的粮食只有三万石。 裴琚略一估算,可招募三万百姓,持续月余。 当即决定先修建三处主渠。 即以南北贯穿太原的汾河为干,横向修建三条主渠。 其中最靠近北侧一线,沿广武、阳曲、虑虒三县修建一条横贯三县的主渠。 中间则是横穿上艾、狼孟、孟县三县。 最南侧一线则是取大湖之水横穿祁县引至阳邑。 如此布置确保太原郡境内每个县都能被水利设施覆盖到。 及明年秋收过后,再逐渐细化各县水利。 百姓还是第一次听说兴修水利非但不用征发徭役,去工作还管两飨。当即踊跃报名。 活在物质富饶的二十一世纪,张瑞觉得怎么会有人因为两顿饭便去苦力一天呢? 最初接到裴琚方案时,不甚满意,要求重新调整激励。 但裴琚据理力争,跟张瑞坦言,并非不愿给百姓以厚赏。而是以这三万石粮食做最大之事,兴修更长的水利,百姓便能收获更多的粮食,远胜于今冬多给百姓一石食物。 张瑞被说服,便令其试行之。 结果百姓报名踊跃,便是冲着这一天两飨,能为家中妻儿老小多省一份粮食。 第七十八章试行科考 麾下能臣猛将都忙做一团,张瑞亦没闲着。 亲自主持全郡十八县之科考一事。 十一月中旬,张瑞下令各县将科考之事昭示百姓。 凡识文断字者,不拘出身、不限职业,无论年纪皆可报名参与。 甚至张瑞想过不限男女。 但毕竟这个时代官员权力甚大,执掌百姓生死。 张瑞真怕这些女性同胞们审问犯人时来一出:“台下犯人所犯何事?” 犯人回道:“大人,小人冤枉啊!” 女官们直接捂上耳朵,蛮不讲理的答复:“我不听,我不听,都是骗人的,渣男!” 又考虑到舆论风俗,最终还是没有让广大妇女出来顶上半边天。 十一月末,各县回执报名人数,累计全境三十六万人,有识文断字、参与应试者千二百人。 每三百人之中有一人识字,概率0.00333,约为千分之三。 其中仅祁县王氏一族,报名者便超三百人。 其余出身豪强之家者总计五百余人。 而出身屠户、商贾、县吏、寒门之家者累计方得四百余人。其中泰半仅是粗通文字。 看完数据,张瑞只感斗争世家大族之路任重而道远。 于是张瑞亲自出考题。 累计十道。前五题为填文,取自《春秋》、《孝经》。 张瑞毕竟要选官任贤,最适合当下的还是儒家思想。 儒家思想核心即为政治,其主要体现在《春秋》,而非众人以为的《论语》。 孔子曾亲口言:吾志在《春秋》,而行在《孝经》。 无论取才取贤,都绕不开这两部书。 之后一连五题都是数算。 这是在张瑞这里第一行得通的道理。 数学乃是一切科学的基础。 若是不当军阀,张瑞的第二大梦想就是同陆教授一般开挂人生。 仅看张瑞麾下用人便可见一斑。 最受重用的不是高顺、张辽这种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悍将,亦非王昶、裴潜这种青史留名的能臣。 而是师从郑玄,精通数算、天文的裴琚。一人身兼三职,权倾一郡十八县。乃是张瑞之下权势最重之人。 事实上也正是张瑞这般重视科技,才有孟县如今欣欣向荣之局面。 在裴琚主持下,科学院完善改进了汉末以来的灌钢法。 既有当初宿铁刀之利,相助高顺一战正面砍穿吕布麾下州兵精锐军阵。 亦有灌钢法打造农具无数,不然仅以耒耜之类木制工具,即便王昶以各种严刑峻法亦无法让百姓一冬之际开垦荒田十万亩。 更无法在这寒冬之中大兴水利,灌溉全郡。 所以说科技进步乃是第一生产力,实乃是金科玉律。 甚至火枪、火药之类的如果能研发出来,直接一统三国。 当然,这个要划掉。 如果有人跟张瑞说公元二世纪能打造出燧发枪,张瑞一定派人去把他屁股踢烂。 同为穿越者,君之秀,直令吾头皮发麻! 第一轮科举张瑞打算在十二月初于各县举行,筛选出一批可用之才。 十二月末再将人才聚集于晋阳,这次考卷当中就改了规则。 前五题不变依旧为填文。但难度大幅提升,分别出自《春秋》、《孝经》、《韩非子》、《老子》、《商君书》 后五题有关数算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少。 考卷最后又新增了两篇论述题。 其一为政论,即若主政一方,当如何抚境安民。 其二为策论,尝述太原当如何立世,最终一统天下。 这当中前五道填文题各占五分,总计二十五分。 五道数算题各占十分,总计五十分。 政论一题分数最高,为十五分。通过此题让有才之士脱颖而出,这是张瑞真正看中的郡县中流砥柱。 策论占比十分,只是张瑞抱着一试的心态。万一有一个诸葛亮、毛玠、鲁肃之类的经天纬地之才,给张瑞来一个科考版隆中对。那岂不是白得一大才? 即便没有亦能帮张瑞拓展思路。 在最后,张瑞还留有一道选做题。而且日后每次科考都有此题。 无分。但一旦答对,张瑞就会立刻下令大军封锁全境,挖地三尺也要这家伙揪出来。 题目为“奇变偶不变。” 这乱世有自己一只蝴蝶就足够了。张瑞得确保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家伙混进来。 通过考题设定可见张瑞十分注重数算,实务。完全不注重当今流行的讲经释义。 只要经历一次,相信全郡有志出仕的文士们都会彻底改变苦学方向。 至少亦要钻研数算,熟读法家、黄老家名著。 彻底改变汉末以来清流们重清谈,轻实务之文风。 随着张瑞定下章程,裴琚便率手下提学官们开始准备科考事宜。 首先一十八县要准备好一处可供数十名士子们汇聚一堂,挥洒笔墨之处。 有些县文风昌盛,例如祁县,提学官们只要去物色一处合适的大族学堂即可。 有的县则文风几近消散,如广武。全县遍地是舞刀弄弓的豪杰,就没几个人能认清自己大名。 为了给士子们提供一个场所,不得不由县衙出资,改建了一处校场,添上了遮风挡雨之物,又摆上案桌。 只是士子们看起来一个个孔武有力,比猛将还像猛将。 解决了场所,还要解决如何出卷之事。 这个年代纸张虽已发明,但价格还稍显昂贵。 太原不可能出数千张纸仅供一次科考挥霍。 于是张瑞一边下令科学院抓紧时间改进造纸术。 一边下令各县准备木牌。将考题誊写于板上,由小吏举牌从考场中间穿过。 士子自行记录。可铭记于心,亦可誊抄于竹简上。 答案写于郡县统一发放的竹简之上,由提学官回收。 初试便是在这种简陋、仓促的条件下紧锣密鼓的完成。 以六十分为准,全郡共筛选出可用之才二百七十一人。 这些人最低亦可于郡县之中担任一胥吏。 最高可担任太守属官或者县令、县丞等职。 第二轮考核便是筛选出其中佼佼者委以重任。 至于第三轮乃是张瑞当面出题考较。 这一轮没有落榜,只排名次。 主要突出一个恩出于上的目的。 让这些贤才栋梁知道所效忠之人究竟为谁。 毕竟唯器与名不可假于人。 还有就是张瑞想趁机看看其中有没有自己熟悉的历史名人。 虽然那些被埋没的贤才未必就弱于青史留名的能臣。 但毕竟他们已经在历史上证明过自己了,用起来也更加放心。 第七十九章爱恨不一(稀里糊涂的上了新人榜开心加更) 月初,紧锣密鼓的科考结束,成功筛选出二百七十一名贤才。 全郡官吏们都舒了口气,可以轻松一段时间了。 除了晋阳需准备下一场科考外,其他十七县都在翘首以盼,希望能多分给自己一批官吏。 自张瑞一统太原以来,各种政务远胜当初,劝课农桑,兴修水利,检视户籍、田籍,蓄养垦殖。 郡县当中官员本就因战乱而有所缺额,再被压以这么多政务。很多人都累得几乎直不起腰。 如今各县可谓是盼星星盼月亮一般期盼着这批贤才补齐县中差额,以应对明年春耕。 所有人都能预感到,明年的春耕,怕是连家都不用回了。 冬天尚有如此多的政务,一年之计在于春,明年春天的政务能多到让人瞠目结舌。 趁着腊月无事,甄揾便主动来找张瑞请辞了。 张瑞亲自率数十文武出城相送。沿路送出五里,路旁尽是百姓新种桑树,又在此处修有木亭。乃是专门晋阳士民送别所修。 至此,一行人便止住脚步。 甄揾离去前,沉吟良久说道:“实不瞒明公,当初资助军资皆乃搵自作主张。倾甄氏于并州所储物资,以期从胜利中取偿。此次回归中山,尚不知族中如何发落。” 当时初见,谁又不是虚言谎骗? 张瑞甚至说过自己会举众十万,南下太原,以期能获得甄揾资助。 可直至全下太原,别说十万众,连五千大军都未有。 尽获太原之民,如今张瑞麾下大军亦不过一万两千人。 当初之言,岂能尽信? 于是张瑞笑着说道:“幸不负甄君所望。而今竟有太原。某誓言未改,太原盐利,甄氏某只认甄君一人。若甄氏不能容君,可归太原,仍不失郡县之位。” 甄揾由是心中底气充足,亦笑着拜别,说道:“某此归中山,便是向族中陈述其中利害。愿族中长者亦如某,襄助明公伟业。” 张瑞点,说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甄兄此行珍重。待明年与君共襄大业。” 甄揾拜别策马而去,身后跟了数名家丁,紧紧看管好怀中盖有太原郡府大印的盐引文册。 在周围策马护卫了十名剽悍铁骑,人人顶盔掼甲,腰挂长刀,鞍携弓箭,手持长矛。 有此十名护卫在,即便是遭遇百余名流寇堵截,亦可一战将其驱散。 若遇到千人以上的流寇,他们又非是去打仗,可以从容护卫甄揾离去。 长矛、盔甲皆非民间可有之物,甄氏见了这行甲具齐整的护卫,便可佐证甄揾之言。 唯一需谨慎的是一行人需远离县城,避免被汉军见到。是故昼伏夜出,脚步略慢。 好在中山与太原之间只隔了一个常山郡,即黑山军首领张燕与一代名将赵云的故乡。 若非有黑山横亘其中,跑马只需数日即达。 此时甄揾一行人便在黑山当中迤逦前行。 命运便是如此巧合弄人。 同处黑山中,有甄揾这种为太原大业而奔波费心者。 亦有远方黑暗中意图覆灭太原者。 就在距甄揾数十里外的黑山寨垒中。 张燕与李大目相对而坐,烛火映的二人面目阴晴不定。 面容坚毅的张燕此刻脸上尤有怒色,右手握拳捶案,愤愤说道:“张瑞这厮真竖子也!枉某当初资助其粮食万石。竖子竟联合杨凤,抢占上党!此郡某已筹划经年!” 李大目表情阴郁,说道:“如此狼心狗肺之徒,不杀之不足振黑山大义!” 张燕点头,说道:“毕竟故人之子,某不宜出面,便遣孙轻率铁骑千人助尔一臂之力。” 李大目闻言,喜出望外。有此一千精锐铁骑,足当上万黑山部众。 信心十足的说道:“某已四处搜集粮草得粮两万余石,又从部曲中挑选悍卒,月余之间得众三万。有孙轻率一千铁骑相助,年前必取此贼首级!” 张燕对李大目的安排十分满意,可见其对此次战殚心竭虑。 不似以往打家劫舍,一群人拖家带口,一拥而上。 如今既挑选了精兵悍卒,又筹备了粮草,以黑山军之凶悍,击破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还是不轻而易举? 随后张燕说道:“某听闻张瑞那厮赠与杨凤粮草三万石,可见太原虽经战乱却尤算富庶。此去取小儿首级为次,劫掠郡县为上。” 此言可见张燕确有枭雄之姿,不以私人恩怨而影响公务。 李大目自信满满的拍着胸膛,说道:“中郎将且宽心,此二事某一并办之。” 黑山军名为军,实乃匪也。 三万之众,前呼后拥,行无部伍行陈,人人自便,不击刁斗以自卫。 如此数日,李大目亦未觉有何不妥。 毕竟黑山军自成军以来一向如此,历来遇战,头领亲选精锐悍勇者带头冲锋。以众多贼子壮势,紧随其后冲杀。 胜败之事并无常论。 若胜则劫掠州郡,裹挟难民,壮大声势。 若败则一哄而散,生死由命。死者无需多言,生者则复聚于黑山,积蓄实力,不出一年军势复盛。又可出去劫掠郡县。 完美的写照了一个,小民头如韭,割复生。 只要汉室一日赋税繁重,则黑山军永不缺兵员。 黑山众领袖亦未觉有何不妥。各以部众多寡而论强弱。其中强者自如李大目、于毒、白饶、眭固,各自拥众数万不等。弱者则拥众六七千。 各自藏匿于山谷,劫掠中山、常山、上党、河内等郡。 历史上倒是很少劫掠太原。 此次李大目北上便是一次尝试。将黑山军的势力范围扩张至太原。 往日黑山军活动的上党郡已为杨凤所有,为避免引起冲突。三万之众便自黑山中北上,自沾县而出。 沾县以沾山得名。 这沾山便是黑山群岭中的一座。 李大目一行出了黑山便抵达沾县,再往北便是太原的城防重镇阳邑。 那里有太原众将率领的六千精锐大军严阵以待。 李大目一行人声势浩大,完全没有瞒过太原斥候的可能性。 所以当黑山军三万大军还在沾县迤逦前行时,孟县的六千大军已经集结完毕,主动南下迎战。 第八十章盐引开中法 河北中山无极县。 密集的马蹄声踏破了此地的安逸繁华。 十名黑袍玄甲的剽悍骑士们停在了一座占地面积极广的庭院前。 纵然风尘仆仆却不掩其雄武英姿,顾盼之间杀气十足。 庭院内有见多识广的老人只看了一眼,便确认这是自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精锐骑士。 隔着奢华的庭院,仿佛都能闻到骑士们身上散发的血腥味。 两腿发颤的仆人被吓得瘫坐在地,不知是否应该关上大门,万一惹得对方不快,会不会冲进院内大开杀戒。 负责主事的族人连忙走到门前,询问道:“诸位豪杰,来我甄氏可是有何贵干?若是路过,我甄氏愿资助诸位百金,以做旅途支使。” 不愧是河北首富之家。一掷百金,比别人赠送百钱还要轻松。 这笔巨款足以彻底改变十人命运。 但十人完全不为所动。非但因为军纪严明,更是因为十人皆是良家子。 所谓有恒产者有恒心。 一旦接受这笔巨款,他们回到营中非但保留不下,还会因此受罚。 而携款潜逃,他们如何能舍弃得下家中妻儿老小,还有那肥田沃土上百亩? 因此十名骑士只是斜眼看了一眼主事之人,完全不予理睬。 此时骑兵中间一名文士翻身下马,从层层护卫中走出,正是辞别太原回归宗族的甄揾,笑着说道:“仲文,是某归族矣。” 被称为仲文的正是甄氏族人甄原,字仲文,与甄揾乃是堂兄弟。 甄原见到甄揾大喜,立即要上前亲近。踏出三步却脚步一顿,表情略有无所适从,尴尬的问道:“仲切,数月未有音讯,怎忽然想起归族了。” 甄揾做过数月县令,审讯的案子亦不在少数。仅一眼便看清族弟心中所想。 暗自叹了口气,知道族中肯定对自己有什么流言蜚语。 便说道:“其中有些许曲折,待某入府细说。” 甄原乃侧身请甄揾入府,待甄揾走到身边时,低声说道:“仲切,且需谨慎。” 甄揾默不作声,自顾往前走。 待靠近府门时,忽然转头对列阵在府前的骑士说道:“尔等且在此地等某归来,不得惹是生非。” 带头的什长闻言,眼中精光一闪。想起了路上的约定。若是甄揾提及惹是生非,便是此行或有危险,需谨慎护卫。 当即神情肃杀,恭敬而又坚决的回道:“甄县君恕某难以从命。主公临行前下有军令,让吾等时刻护卫在县君身侧,不得有片刻稍离。” 事实上当初张瑞的命令是让这十名骑士谨遵甄揾命令。 如此说不过是借口而已。 甄揾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只得任由一群铁甲拥簇在身旁,走进庭院。 果然刚转过玄关不久,便见到数十名部曲携刀带剑急急忙忙的向大门冲来。 为首的孟县铁骑什长立即手按长刀,脚步坚决的向前迈进,眼中却杀意迸发,以目光直视远方手持利刃的甄氏部曲。 为其所摄,甄氏部曲们惊骇至两股战战,不敢稍动。 甄揾便顺利通过前庭,进入中堂。 此时现任的甄氏族长甄俨已经坐在堂上,一袭白袍如洗,很是儒雅从容。 甄揾立即对身旁的什长说道:“且在屋外稍候。” 随后甄揾走进堂内,恭敬的对着甄俨拱手行礼,说道:“揾拜见族长。” 甄俨表情清冷,望着甄揾语气不温不火,说道:“某还以为仲切会带着铁甲进堂,将刀架在某项上,与某讲述一番强梁言论。” 甄揾再拜,恭敬的说道:“揾深知罪责深重,为见族长,迫不得已而为之。” 甄俨不为所动,只是很平静的看着甄揾。 说道:“甄氏书香世家,是非曲直不以刀剑而论。汝擅离职守,公器私用,又以身从贼,按宗法论,当处以杖毙。某派族人拿汝,便是宗族正义。汝既然兴兵反抗,便是以暴凌义。又有何颜面再见吾?” 甄揾自惭形秽,跪伏于地,说道:“一应责罚,某愿一力承担。唯行刑前,请族长容某一述其中曲直。” 甄俨看了一眼门卫以手握刀的剽悍武士,暗赞一声真虎狼之师也。 有此护卫,甄氏并不愿彻底与其撕破脸皮。 乃说道:“且述之。” 甄揾立即从怀中掏出盖有太原郡府大印的盐引,请仆人递于甄俨。 待甄俨仔细看过后,甄揾解释道:“禀族长,此物名为盐引。持此物,吾甄氏可于太原盐场取盐千石,销往冀州。” 甄俨以弱冠之龄历任大将军掾、曲梁长,自父亲去世又归族担任族长,见识自然非比寻常。 仅片刻便厘清其中利害,问道:“太原取消盐铁专营之策?” 甄揾略有激动的回复道:“非但如此,在太原全境,不以商人为鄙,士农工商一律平等。行商大为便利,只需依律缴纳商税,无各种苛责刁难。” 甄揾有所意动,不过毕竟已被举为孝廉,走的是士人正途,对商人身份之事看得不重。 转而问道:“这盐引如何获取?” 甄揾耐心解释道:“太原有一律令名为盐引开中法。即日后商人可通过将粮食运送至指定边防郡县粮仓,而换取盐引。如今更多是以粮草、战马、布绢换取盐引。而吾甄氏无需任何费用,五年内皆可年获盐引千石。若想获得更多,便需如其他商人一般。” 盐铁之利足以充实举国财政,其利润大到令人不敢想象。 官盐数量稀少,品质低劣,却价格虚高。 百姓久受其苦。 若甄氏手中亦有大量食盐,甚至无需公开售卖,无需与官盐竞争。 仅世家大族就能抢购一空。 而且太原盐引以年结算,甄氏完全不用担心太原贼子忽然被汉军击溃,而对自己有何影响。 于是甄俨面露笑意,再不提甄揾公器私用之事,笑着问道:“依仲切之见,太原盐田产量如何?” 见族长含笑称呼自己表字。甄揾便知此次自己资助孟县之事已大获全功。 笑着说道:“太原、河东自古产盐之地。以二郡盐田而供应司隶、河北两地。如今河东为白波军侵扰,汉室无盐可用。太原之盐田,可谓举足轻重。吾族取之,足以为吾族定鼎百年基业。” 第八十一章赵云之名 定鼎家族百年基业! 这八个字仿佛晨钟暮鼓,响彻在所有甄氏族人耳旁。 向来儒雅的族长甄俨脸色亦有些潮红,转而对甄揾问道:“果如仲切所言,太原不以商人为鄙?家财万贯亦不会突遭横祸?” 实在是大汉对商人的歧视太过严重。动辄发商人戍边,充徭役。 即便富如甄氏亦提心吊胆,担忧哪天莫须有的罪名下来,家缠万贯再不复族中所有。 甄揾自信满满的笑着回答道:“某曾于太原担任县令之职数月,熟知郡县条令,亦曾审事断案数十。明确知晓太原政令,即私人财产不受侵犯。除非谋逆,被诛三族。” 甄俨便追问道:“那太原可有被诛三族者?” 甄揾大笑,说道:“太原安居乐业,轻徭薄赋,百姓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怎会有谋逆之举?某数月来未闻一起谋逆案!” 甄俨颇感兴趣,不再谈商事。转而与甄揾聊起政务,问道:“某曾得故太原太守靳然书信,言仲切私挪粮秣助黑山贼。未曾想黑山贼亦有此政绩?” 甄揾叹气,说道:“世人皆以出身论英雄。吾主虽出自黑山,但行的却都是救世济民之举。吾主常言抱负有二。驱逐胡虏,复我山河。立纲陈纪,救济斯民。其志向高远,实乃英雄之列。” 英雄? 或许吧。 虽然这个英雄会经常对着少女修长的双腿流口水,亦会因为中箭而痛的涕泗横流。 但是,或许,可能,还是不影响其英雄本质……吧? 甄俨没看出甄揾眼神中的羞赧,听完其言,大为敬服,叹道:“不意汉室遗忘之地,尚有吾诸夏豪杰正驱虏守境。仲切可知太原下一步动作如何?” 甄揾点头,说道:“吾主常言耕者疾苦,当减少赋税。依某之见,其志在盐铁。欲以盐铁之利充实府库,削减赋税。是故必然南下河东,驱逐白波,以全获大河以北之盐铁。” “此仁主也!”甄俨赞道:“若如此,某信其言,农商平等。无商何以贩粮卖盐,取他州之财富而养两郡之民?只是某听闻白波之众,多达十余万。郡县不能讨,太原可有把握战而胜之?” 甄揾眼中含有笑意,连提数问:“州郡不能讨,岂白波一家?吾主麾下,精兵悍将,历经数十战,未曾一败。白波军尝有此战绩否?” 甄俨虽然儒雅,却不禁嘴含笑意,太原不亦是州郡不能讨之地? 随后甄俨沉思了许久,慎重的开口问道:“以仲切之见,太原当下欲求何物?” 甄揾眼神一亮,知道自己此行最大的目的已然达到。 笑着说道:“吾主常言以人为本,太原所需之第一物为民,其次为贤才,最后为粮。除此之外,战马或许为军人所喜,但非吾主急切所求。” 甄俨点头,说道:“生民之事,吾族无能为力。识文断字之人才,却可助仲切一臂之力。此番仲切归太原,某会派遣百名族人跟随,助君治县安民。” 甄揾立即起身拜谢。 随后甄俨说道:“粮秣、战马却不白给,需以盐引相换。仲切可知这交换比数?” 甄揾满意至极,说道:“吾带有文册,族长可观之。一切以运送至太原之物为准,太原比曹掾史核验完成后,会发于吾族盐引。持盐引即可去往盐场支盐。” 甄俨看完大为满意,笑着说道:“可谓公允,治册之人实乃良吏也。” 甄揾亦叹服,说道:“吾主麾下贤才之多可谓惊人,治册者即是比曹掾史,姓裴,名潜,字文行。其人平恒贞干,为人材博,非局限于一郡之地,实国之良臣也。” 仅观一册便可知甄揾所言并非夸张,甄俨将盐引收好,问道:“即将年末,仲切可是在族中过年之后再与同商队同归太原?” 甄揾苦笑摇头,说道:“未能有此清闲。此间事了,某还需去往常山真定县一趟。” “常山真定?黑山军靖南中郎将张燕之故乡?莫非要去拜访张燕族人?”甄俨奇道。 “非是如此。乃是拜访一位名叫赵云之人。吾主言此人之勇冠绝华夏千载。其义彪炳春秋史册。依其言,此人仁义礼智信无一不是翘楚,简直乃神仙人物。” 非但闻者不信,即便说出此言的甄揾亦是一脸的无所适从。不知主公从何处得知此谣言。 若有此等人物,为何仅相隔一郡,吾等闻所未闻。 但主公信誓旦旦,言:只需抵达真定,必能寻到此人。 上位者动动嘴,下位者就只得跑断腿。 甄揾亦只好备齐礼品,做好了跑遍真定每个村落的打算。 甄俨虽觉有些荒唐,但还是决定相助一番,对甄氏财富而言不过九牛一毛而已。说道:“拜访如此神仙人物,仲切上门不可空手而去。且待族中略备薄礼,与君同去。” 说是略备薄礼,但甄氏出手,怎会吝啬,仅奉礼随从就郁郁数百人。 甄俨略有尴尬的抱紧自己怀中木匣,相比而言主公所赠馈礼简直寒酸。 常山、中山两郡国东西相连,虽偶有黑山贼劫掠乡里,但治安尚算良好。 一行人没有任何阻碍,仅用了七八日便抵达真定。 正逢年末,家家户户都在贴桃符,打扫宗族祠堂,张灯结彩。 甄揾颇感庆幸,值此佳节,赵云必定呆在家中准备祭祖。 便派了十数名族人携带彩礼去拜访此间三老,询问赵云之名。 不得不说,以甄氏财富,稍微露出一丝,就足以震的此间三老目瞪口呆。 初次登门,这种程度的厚礼,简直令人不敢相信。 于是三老们态度尤为热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只用了半天时间,甄揾就打听到了赵云各种情报。 赵云虽未名扬州郡,但在县内的确是声名赫赫。 听三老之言,其人八尺有余,姿容甚伟。除此之外弓马娴熟,有侠名,尝数次带领县中少年击溃来犯山贼,即黑山贼。 听起来倒的确有悍将之姿。甄揾由是对主公信服,未曾想主公远在并州亦知冀州人物。 立即端正了心态,准备恭谨礼敬这位备受主公推崇的赵子龙。 第八十二章国士待之 常山郡真定县澄底村。 村名来源已不可考,但日后注定名扬千古的名将赵云就生活在这里。 刚刚加冠不久赵云丰神俊秀,肯定想不到百年后夷狄之君石勒建国称帝,因仰慕他声名,会在这里为他重修陵墓,遗留数千年。 此刻的赵云正跟随大哥赵丰整理祠堂,准备祭祖事宜。 院内妹妹赵虞正勤快的清扫庭院,眼睛还不时望向大嫂手中针线。 腊月以来大嫂扯了两匹新布,打算在新年之前赶制出几套衣裳。 哪个姑娘不爱美?是故赵虞今日醒来便一直眼角弯弯,期待着穿上唯美的新衣。 一家人生活不算奢华,却很温馨和睦。 密集的脚步声打破了屋内的宁静。 几名熟识的青年直接登门而入,笑着打趣道:“未曾想子龙还有这般殷富亲戚?” 赵云从祠堂内走出,看来一眼领头的青年,正是自己自小相知的伙伴夏侯兰,便笑着问道“子君,这日子不在家贴桃符,怎有闲心来打趣于某?”| 夏侯兰笑着锤了一下赵云肩膀,说道:“子龙这是担忧某上门借钱?还想隐瞒!若汝不肯承认,某这边问小虞。” 在一旁打扫庭院的少女闻言停下动作,笑靥如花的望着众人,声音轻柔如水,说道:“子君兄长,小虞亦不知何处的殷富亲戚。” 少女明媚的笑容如同冬日暖阳,又仿佛阳光下盛开的海棠。 如此纯净、明媚,绝不掺任何虚假。 夏侯兰这才不疑有他,疑惑不已的摸了摸后脑勺,转头看向赵云,说道:“里正让某来通知子龙清宫除道,扫榻相迎,有贵客临门。” “某亲眼所见,贵客所带礼品难以计数,排出数里。仅奉礼仆从便郁郁数百人。这时节来拜访君宅,非是远方亲戚?” 赵丰此时从祠堂内走出,正听到夏侯兰所言,亦是想不到何时有如此巨富族人。问道:“确认是来吾家?” 夏侯兰点头,说道:“不能有差池。吾等皆是奉三老之命过来报信。贵客指名道姓,找得便是赵云,赵子龙。若只是姓名还有可能同名同姓,这表字总不能亦是相同吧?” 如此兄妹三人可以确认对方的确是来自家,而且很有可能是冲着赵云而来。 大嫂收起针线,说道:“既然对方备礼而来,便不能是恶意。吾等且先洒水净道,准备茶果。” 所谓长嫂如母,赵云立即从命,打算与三妹一起先打扫干净庭院。 但大嫂却拦住他,说道:“子龙,对方定是上门拜访于尔。且让子君先替为扫院除灰,尔先回屋将这新衣换上。” 夏侯兰笑着接过赵云手中的工具,说道:“大嫂言之有理。人靠衣装,马靠鞍。以防对方上门提亲,还是先换上新衣为妙。” 赵云气质温润,品性随和,便从善如流,去房间换上新衣。 再出门时已是一身白袍加身,玉树临风,丰神如玉。 看得众人纷纷喝彩,夏侯兰笑着打趣道:“若贵客上门是为了提亲,那这门亲事怕是跑不掉了。” 赵云笑着回道:“看来子君已是适龄之年,三句不离嫁娶之事。” 夏侯兰哈哈大笑,搂着赵云肩膀说道:“对方如此礼重,不亚于人生大事。诚意十足,于子龙而言定是喜事。” 赵云心性随和,不以物喜,反倒是对自己伙伴言行颇感欣慰。 对方自进门以来比自己还有高兴,真诚的为友而喜。 二人说话间,远处已是人声鼎沸,无数欢声笑语越来越近。 大嫂便拉着赵虞回到房中,躲在窗后偷偷打量。 赵丰带着赵云出门相迎,可以见到远处大队人马正向这里赶来,周围有顽皮的孩童绕着队伍奔跑。看起来一片祥和、喜气。 为首之人身穿黑袍、头戴高冠、腰悬铜印。 赵丰、赵云对视一眼。皆认出此乃郡县高官才能穿着之服饰。 以对方身份,竟然在上百米外便主动下马,徒步走来,礼遇之重,匪夷所思。 来者正是太原狼孟县县令甄揾。 甄揾走到近前打量了片刻,虽然对方以赵丰为首,却一眼便可以确认后面身穿白袍、丰神俊秀者才是自己想找之人。 由是甄揾内心大喜。 盖因单独拉拢一名不世出之名将,以太原名声,甄揾委实没有任何信心。 但若再加上一名中人之姿的亲属,尤其还是一位赵云甘愿以其为尊的亲长,那难度就骤降许多。 于是甄揾主动向赵丰拱手,说道:“某乃太原郡狼孟县县长甄揾,冒昧前来拜见。” 太原郡?那里不是已被黑山贼所侵占? 赵丰内心惊骇,怎么是一群贼子找上门来! 见兄长迟迟没有反应,赵云代为答道:“贵客临门,寒舍蓬壁生辉。只是不知贵客有何见教?” 甄揾察言观色便知赵丰内心所想,笑着说道:“吾主敬子龙贤名,特令某上门拜见。” 说罢对身后随从摆了摆手。 立即有随从展开礼单,开始唱礼:“督太原军政事张公赠赵子龙黄金百镒。” 话音刚落,周围一片倒吸冷气之声。黄金百镒非仅仅是一笔巨资,更是有着特殊典故。 古代虞卿之见赵孝成王,阐述国策,为成王所重,一见赐黄金百镒,再见封赵国上卿。 而常山便属燕赵之地,故事便发生在此地数百年前。真定游侠,无不是听着这个故事长大成人。 未曾想赵子龙一介寒门,未曾见明主,便已先赠黄金百镒。 待见面之后,怕不是亦要被尊为上卿? “白璧十双,蜀锦百缎,良马五匹,名剑两柄,长槊三支……” 随从唱礼之声不绝于耳,一批一批的随从将礼物伴着唱礼官之声放进赵氏院内。 后院内空间不足,一直向门外长街铺开上百米。 围观的群众听得口干舌燥,仅是拜访就有如此厚礼?累计相加怕不是有上千金? 君之以国士待之亦不过如此! 赵云平日里亦跟众人相熟,往日里乡亲只觉其姿容俊朗,武艺不凡,只当是乡党中佼佼者。 却未曾想其才竟被远在他郡之人敬以为国士。 屋内偷听的赵虞兴奋不已,拉着大嫂的手说道:“大嫂,仲兄此番可大展胸中宏图矣!” 第八十三章鸿鹄燕雀 直到唱礼官声音沉寂许久,赵丰才从出神中反应过来。 第一反应是无功不受禄。 可是话未出口便觉不妥,对方如此兴师动众,大张旗鼓的送礼上门。 自己当众拒绝,对方如何自处? 怕是一句话便让双方友善关系变成仇敌。 所谓长者赐,不敢辞;辞不恭,受之无愧。 意为长辈送的东西,不可以推辞不要。虽然接受时很不好意思,但不接受是不礼貌的。 对方虽非长辈,但身份地位皆远高于赵氏族人。且自始至终对赵氏谦逊礼敬。 若赵丰一开口便是拒绝,且不提对方作何反应。 即便是围观的乡党族人亦会觉得赵氏一家真是无礼至极。 对方礼遇有加,赵氏却是弃如敝履,不屑一顾。 即便将来双方反目成仇,乡亲们亦会觉得是赵氏不识抬举才导致如此。 可若就此接受这份令人瞠目结舌的厚礼,赵丰又心有不安。 甄揾笑着劝慰道:“或今日君等觉此礼甚重。然子龙终非常人,早晚封候拜将,再看今日,不过些许平常而已。” 赵云如今年二十多岁,即便常以冠军候为榜样,但终归还只是一介白身。 想刘备之心胸,遇董卓自言白身,为董卓所鄙,尚气愤难消。可见白身之人何等难堪。 现如今一方重臣信誓旦旦的对赵云说,君终归将锦袍加身,封候拜将。比赵云自身还要笃定这一点。 赵云一介年轻人如何能不感动。 封候拜将! 这四个字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遥远。 寒门子弟唯一能接触到这四个字的机会就只在史书中。 至于赵丰,更是从未想过自家亦能建社稷,立宗庙。 这些不都是那些天生贵人才配有之事? 莫以后世眼光而看汉末事务。 当世人能裂土封侯便是最高荣誉,非但光耀宗族,亦是后世子孙之骄傲。 后人可逢人便言,吾乃某某候之后人。 爵位更是世袭罔替。 总言之,封候拜将四字绝非寒门可妄想之事。 于是赵丰对甄揾说道:“甄君太过抬举吾弟。子龙何德何能,被君等如此重视。” 甄揾摇头,说道:“此行非是揾做主,一切皆是吾主授意。揾尚有一物要替吾主转增于子龙兄。” 话毕一旁的随从手捧木匣走至近前,甄揾亲手交于赵云,说道:“吾主志在驱逐胡虏,复我大汉山河。托某以诗词赠君,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赵云闻言只觉对方壮志豪迈,心生钦佩。恭谨的打开木匣,当中是一把连鞘长剑,长约三尺过半,远长于当今制式环首刀。 拔剑出鞘,剑光森寒,剑鸣声震荡长街,引来无数人瞩目。 甄揾乃说道:“此剑名为青釭,吹毛断发,削铁如泥,一剑可斩甲过三十扎。吾主期望君可执此剑,斩尽胡虏,护我诸夏苗裔。” 甲即牛皮甲,关键位置覆有铁片。 一剑斩甲三十扎? 那岂非对手即便身着重铠亦难当随手一剑! 赵云当即拜谢,说道:“某定不负张公殷望,必令此剑饱引夷狄之血。” 甄揾皱眉。 对方随和却并不懦弱。 可谓外柔内刚,极有主见。 完全不为利益所冲昏头脑,至今未纳头便拜。 看来是对黑山成见颇深。 甄揾深感棘手。 这还是入太原以来,主公正式赋予的第一份使命。甄揾绝不允许自己失败。 于是甄揾笑着望向赵丰,说道:“赵氏能培育子龙一般人杰,必是家风高洁、立志高远。” 赵丰连忙摆手,说道:“愧不敢当,丰亦不过尽力而为。若甄君不弃,请入寒舍一叙。” 自己谈及对方家风,等得便是这句话! 果然赵云之兄乃纯正长者。君子可欺之以方。 随后双方入座闲谈,甄揾才知赵丰表字子阳。论年岁尚在甄揾之上。 甄揾当即以兄称之,赵丰以甄揾身份尊崇为由推辞,却被甄揾强势认定。 闲谈不久,甄揾便有意往政务上谈及。 待说道太原百姓平均授田四十亩,家家户户种桑两百株。 赵丰叹道:“此君子之政也。地不改辟矣,民不改聚矣,行仁政而王,莫之能御也。” 竟是对太原之治大为推崇。 甄揾当即说道:“然如今世人庸碌,唯以出身论人。出身公卿世家则生而高贵,出身寒门子弟则饱受歧视。即便吾主立纲陈纪,救济斯民。仍被冠以匪名。某未尝闻有驱逐胡虏,保境安民之匪也。” 说着甄揾有意无意的望了赵云一眼。 此言可谓正中赵云心坎,震耳发聩,久不能言。 赵丰亦与之同叹。 甄揾却转而大笑,说道:“然某主从未以为意。尝与吾等言,这天下非是一家之天下。乃是天下人之天下。令吾等勿虑无知者言语,只需各尽其力,救济斯民。即上无愧诸夏先王,下可护子孙苗裔。” 赵丰立即起身,躬身行礼,说道:“张公心胸,实令某钦佩。” “吾主有天下之志,常令吾等高山仰止。”继而甄揾问道:“吾主之志,吾等确实望尘莫及,只是不知子阳兄,志在何方?” 赵丰讷讷不能言,无颜谈及自己平日思虑最多的便是期望有朝一日以能成为县中胥吏,为家中多赚几许钱粮。 相比对方鸿鹄之志,自己可谓碌碌终生。仅裂土封侯都是自己不敢想象之事。 难怪对方尚未加冠已都督太原军政事,而自己已经成家却依旧一介白身。 这一刻,读史时百思不得其解之事,赵丰终于明悟。即当初大汉高祖皇帝起兵,才能不显,为何萧何、樊哙、曹参、夏侯婴之流当世豪杰却愿甘居其下。 此志向不同,心境不一也! 纵樊哙有令霸王侧目之勇,亦未设想过有朝一日能称孤道寡,君临天下。 而大汉高祖皇帝却有驱逐暴秦、救天下黎庶于倒悬之志。 谁主谁臣,一目了然。 甄揾乃走到屋内书架前,指着藏书说道:“某观子阳、子龙亦识文断意,可有意相助吾主救济斯民之大业?” 赵丰心下难断,宗族坟冢具在安定,如何能轻易离开。 还未等兄弟二人答复,夏侯兰忽然冲进屋内,急促的说道:“子龙,快备马,山贼将至。” 三人对视一眼,俱是吃惊。 这正逢年末,新年将至,百姓欢庆之际。 山贼亦是生民,不愿在这喜庆日子染血,怎会今日出没。 第八十四章赵云冲阵 燕赵之地,自古多慷慨悲歌的豪迈之士。 赵云出生的澄底村亦是如此。 在青少年们呼朋引伴之声中,有十数名雄武男子骑马携弓走出家门。 人人腰挂长刀、利剑,甚至如赵云一般盛有武名者手中还持有长矛。 在这久经鲜卑、山贼寇乱之地,官府对民间持长矛、硬弩一事早已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不私藏甲胄,没有人会过问。 甄揾有十名身披重甲的骑士护卫,来去自如,山贼不能稍当。是故完全未有紧张,在铁甲护卫下颇感兴趣的望着赵云等一行青年,打算一睹其如何退敌。 赵云虽是弓马齐全,身上却毫无防备,只穿了一身布衣。在经过家门时便注意到拥簇在甄揾身边的层层铁甲悍卒。 脚步略一停顿,对甄揾拱手,说道:“甄君,素闻君言太原旨在救济斯民,如今山贼残虐,为害郡县,值此时机,可除无道,兴义兵否?” 甄揾大笑,暗赞果然不愧为主公所看中之人。 与之相交,其人温文尔雅。临机决断,又英烈果决。使甄揾决不能自食其言。 有十名甲士相助,此战定可减免许多伤亡。 于是甄揾笑道:“某恐山贼恐为礼品所招,此战吾等义不容辞。便令十名甲士听君调遣。” “甄君高义。” 话毕赵云转向身后诸人,说道:“诸君,山贼残虐,不以人分。吾等不可存侥幸之心,务求将其驱散。此战若胜,今日礼品与诸君共享之!” 天下多为熙熙攘攘之辈。 本就有许多人猜测山贼乃是冲着赵云家那声势夸张的礼物而来。 他赵云拿了礼物,却为村子招来祸患,需自己舍命奋战。许多人便心有怨言。 但此刻听闻赵云之言,所有人再无怨气,纷纷兴高采烈,欢呼不已。 此时太原麾下十名甲士已翻身上马,整齐的玄甲黑袍,仅肃杀的气势便让人心跳一顿。 其威严雄壮的沉稳气质,大不同于赵云身后聒噪的少年们。 形象鲜明的对比出何为精锐之师,何为乌合之众。 往日里赵云尚觉得一群少年策马纵横便算得上英雄豪迈,今日方知何为真正气壮山河。 于是赵云恭谨的向骑兵什长拱手,说道:“还需君等倾力相助。” 骑兵队长乃是一名归化乌桓人,这还是第一次被人称君,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只是在其剽悍的气质下,这笑意看起来略显残忍。 回道:“某……某听尔……指挥。” 虽然汉话说的不甚流利,但使用汉话的本能已深入骨髓。 交流无碍,赵云便说道:“山贼不设行伍陈纪,行无章法。冲杀全靠一腔勇气。只需令其胆寒,其势自散。稍后某亲自冲阵,诛其贼首。君绕行其后,佯装郡兵。贼子来不及细观,必以为郡兵至矣,贼首已死,其势必溃。” 骑兵什长听不懂太多道理,但绕后这两个字可是听得清楚。 这两个字在张白骑麾下每日要听无数次。 甚至数次有主公亲自召集骑兵将校,大谈骑兵战术。绕后、夹击,是归化乌桓骑兵们最先记到骨髓里的两个词。 随后一行人策马离开村子,准备迎敌。 甄揾为睹赵云风采,坚持出村。赵丰只得陪同,找了一座土坡,站在其上观战。 山贼多为步卒,多达数百人。只有十数骑,却未护卫在两翼而是被步卒们拥簇在中间。 于是赵云心中稍安,对身后伙伴们喊道:“山贼骑兵行动不便,吾等可尽情驰骋。子君带众人游射于外,勿要稍停。山贼拥挤一团,行动迟缓,箭矢难中尔等。” “某冲阵斩其贼首。若其势散则趁机追杀。若未竟成功,则吾等转而拖住敌众脚步,以候郡县之兵。” 往日里大家亦是如此安排,众人已配合默契。当即策马前冲,摆出一副要正面冲击山贼的态势。 一行十数人距山贼百步时左右散开,各自向山贼左右两翼拉扯。 这虚晃一枪,导致山贼向正前方覆盖的箭矢纷纷落空。 十数人皆在马上弯弓搭箭,对着山贼一通攒射,顿时有数名山贼惨叫着中箭而亡。 另一侧赵云引弦,连出三箭,皆中三名骑兵要害。 这一幕引得山贼们惊骇无比,再不敢目视这名白马银袍的青年,唯恐引得对方注意,对自己来上一箭。 当此时,赵云收弓在鞍,倒提银枪策马便直冲山贼大阵。 甄揾在远处看的目瞪口呆。赵云单人独骑,策马反复冲杀三次,一袭白袍在山贼乌黑的军阵中如入无人之境,所向披靡。 大部分山贼看见这白袍猛将冲向自己,远远的就作鸟兽散。有来不及躲避的都逃不过赵云一枪一剑,尤其青釭剑锋利无比,往往随手一剑,便能将山贼连头带肩削成两段。 远观赵云闯阵便如劈波斩浪,剑锋所向,山贼纷纷溃逃。 甄揾乃知何为一将之威,千军辟易。 沉重的马蹄声响起,绕行至山贼身后的太原铁骑策马狂奔,如决堤洪水,势不可挡。 澄底村一众青年当即大声呼和:“郡兵至矣!山贼休逃!” 赵云在阵中望见远方烟尘,亦是欣喜,大声呼和道:“郡兵铁骑至矣,反抗者死!” 交战中的山贼纷纷回头,除了后方山贼,没人能看清远方情形,但见远方烟尘大起。 几乎是眨眼之间,回头查看的山贼便见数名山贼被撞飞在空中。 密集的利刃闪耀着刺眼的寒光,充斥眼前整片空间。 只见密集的军阵瞬间空了很大一片区域。 随后山贼们便见身后的同僚们哭爹喊娘的向前方逃窜。 在其身后是一整排身穿重铠,威武雄壮的骑兵,身形似乎占满了视线内整片天空。 不会有假了!这种重铠除了汉军,民间不可能有这么多。 郡兵来的太快了! 山贼们彻底胆寒。 恰逢此时,一旁游射的少年们亦收了弓箭,策马展开冲锋。 被骑兵连续冲击三次,山贼一群乌合之众再不能维持勇气,开始溃逃。 太原铁骑身负重甲,完全不惧对方仓促反击,追杀甚急,在什长的率领下,数次冲进山贼中间,左右横冲。打得山贼完全不敢反击。 在一旁掩杀的赵云看得惊奇,这名什长骑射如飞,举重若轻,已手刃数十人。 太原大军果如此恐怖?如此悍将,居然只为一什长? 第八十五章智赚赵云 成功驱散山贼,一群人牵马归村。 赵云乃对身旁的铁骑什长问道:“观君武艺非凡。太原军中似君者多乎?” 什长咧了咧嘴,混合着脸上鲜血,看起来狰狞恐怖,说道:“主公麾下……谢军侯,万人莫当,某……不……不能当其一刀。其余,张军侯,魏军侯,策马驰骋……亦似汝。” 赵云倒吸一口冷气,以此人之悍勇,居然还有不能当其一刀的猛将? 那是何等鬼神难当之勇! 随后问道:“以君之武艺,仅止步什长?” 什长略有懊恼的摇头,说道:“某……因军功……三升屯长,又三次被贬。近日……便是因为冬训疏于监管士卒……被贬为什长。否……否则,累计军功,亦为军侯矣。” 赵云如此才松了口气,询问道:“还未知君表字姓名?” 这名什长眼睛一亮,仿佛是找到了什么可以夸耀之处。咧嘴笑道:“李……李猛。某本乌桓牧民,部族姓氏仆骨,名为力……力猛。后部落被主公编户齐民,便没了仆骨之姓。王曹掾,帮某改汉名,李猛。无表字。” 赵云好笑,这位王曹掾真是一位秒人,赐姓取名,全凭心意,临机决断。只改一字,却汉风昭昭。 不过听李猛所讲,可佐证甄揾之言。 其主果然在并州驱逐胡虏,化夷为夏。 甄揾之言尚有可能夸大,但此憨厚勇士字里行间透露出的信息却做不得假。 而在村口观战的甄揾从头至尾目睹了赵云风采,更是笃定要将这位悍将给拉拢至太原,以助主公大业。 而且观战期间,其已有一番谋划。 便转身望向赵丰,叹息不已。问道:“大丈夫果能郁郁平生,受制于山贼之流?子阳便能忍受此辈宵小之徒亦能在眼前作威作福?每当其至,便躲于萧墙之后?需知,在太原,绝无此辈猖狂机会,只需现行,即被乱刀砍成碎片。” 赵丰被甄揾说得羞赧。良久叹了口气,问道:“某意难平,且为之奈何?” 甄揾于是展颜,笑容满面,说道:“依某之见,子阳兄亦是博览群书,唯怀才不遇而已。莫如随某去往狼孟,且为县中主簿如何?” 主簿? 赵丰心中震撼。需知主簿乃是县中高位,仅次于县令、县尉、县丞,掌管县中文书,乃是县令麾下第一辅臣。 其权势、地位皆非白身之人可促得。 “莫不是子阳兄瞧不上吾等太原差事?”甄揾佯装不悦,语气不善的问道。 赵丰连忙摇头,解释道:“张公志向高洁,某甚是钦佩。唯忧祖宗坟冢皆在安定,日后不得年年祭祀。” 甄揾乃笑着宽慰道:“若世人皆如子阳所思,则大汉郡县无人可为官矣。汉制仕宦避本籍,数千郡县高官皆远离故土,便不祭祀先人乎?逢清明归乡扫墓即可,太原、真定不过一山之隔。” 赵丰无言以对,想说自己归家同妻子、兄弟商量一番,却又怕开口被对方笑话。 甄揾唯恐赵云归来以后,事情有变。 便对赵丰说道:“不提政治抱负,便是从现实考虑,子阳兄便真甘贫守穷?出任主簿一职,至少亦是一份差事,全家授田上百亩,加上俸禄不仅足以为妻子多扯几匹新布裁衣,甚至可为子女请一位西席先生。” 想起妻子一直浆补衣裳,临近新年才舍得扯两匹新布。这便欢喜的自家妹子,整天笑眼弯弯。 赵丰彻底心动,便为了家人多几件新衣,为了小虞脸上多些笑容,亦应珍惜此良机。 于是赵丰向甄揾拱手,说道:“固所愿而,不敢辞。丰,拜见明公。” 甄揾大喜,连忙扶起赵丰。说道:“私下交流,吾等不论官职,只论交情。子阳兄,如今明悟,可欢庆新年。年后,便搬至太原。” 赵丰应允。 恰逢此时,赵云归来。 赵丰便开口说道:“子龙,方才为兄已答应甄君之请,出仕狼孟县主簿一职。年后便带着小虞一同搬至太原。未知子龙意下如何?” 赵云立即恭谨的向兄长行礼,笑着道喜,随后说道:“云非是不孝不义之人。长兄如父,长嫂如母。若兄嫂决议远去太原,某定当追随侍奉。” 甄揾再也抑制不住大笑。 终不负主公所托! …… 远在晋阳的张瑞并不知晓甄揾非但已获宗族支持,更是为自己招揽到五虎良将之一的赵云。 此刻正于大宴群臣,欢庆佳节。 毕竟明年就是中平六年。 待四月汉灵帝去世,九月董卓进京,便导致汉室衰微,天下大乱。 太原一切来自汉室的压力都一朝尽去。 除了正在上党郡沾县境内与黑山军作战的将校,其他太原文武齐聚一堂。 武臣们正在讨论高顺、段文何时能奏以捷报。 文臣们则聚在一堂,热议科考才子。 如今郡试已顺利完成,其中成绩佼佼者二十人已出。只等面见过张瑞,便赴郡县任职。 功曹掾乃是裴绍,这名首位效力孟县的元老,德行贞廉,素有浩然正气。 由其选贤任能,众人俱是敬服。 众人们讨论的便是其中俊杰。 其中王凌与裴绍有共患难之情谊,最为相熟,便笑着对裴绍庆贺道:“某听闻裴氏一门双俊才,裴俊、裴徽皆高才远度。裴徽善言玄理,裴俊刚毅有度。皆脱颖而出。” 裴绍笑着点头,说道:“此事君应庆贺文行。此皆文行同父兄弟也。” 王凌讶然,转而对裴潜说道:“君家俊杰何其多也。” 裴潜面上有光,努力矜住笑容,说道:“文杰(裴俊,蜀汉光禄勋)本欲同姐夫赴蜀避难,幸被某书信劝住,适逢主公开科考,便前来一试。未曾想竟侥幸而出。” 王凌赞叹,说道:“文行此举于公于私皆是大善。于太原,招徕到能臣干吏。于裴氏而言亦可面骨肉分离之苦,大可不必背井离乡。来年大军南克河东,裴氏则亦可重归故里。” 正是因为一水相连,河东纷乱,而太原平宁,裴潜才有此规划。 接着刚才的话语,裴绍转头对王凌说道:“王氏才俊方是闪耀太原。榜单二十人,王氏一族便占五席。” 王凌莞尔,说道:“王氏宗族万人,此五人与某皆出五服,某亦认不齐全。” 第八十六章新春佳节 值此佳节,众人不谈公务,只道家常,晚宴十分和睦。 天色方深,张瑞便放允诸臣子归家守夜去了。 除夕是团圆夜,乃是各家祭祖、团圆时间。 真正朝贺长官的时间还在明日清晨。 郡府内陪同张瑞守岁的是张瑾、谢玄。 张瑾是张家老臣了,自张牛角在世时便负责统御亲兵,一直护卫在张瑞身边,朝夕陪伴着张瑞逐渐长大成人。 私下里,张瑞亦是一直称呼其为叔父。这份亲近、殊荣,太原唯此一份。 谢玄则是身负护卫之责,朝夕宿卫在郡府当中。 众文武离去,张瑞亦带着张瑾准备祭祖。 张牛角亦非富贵之家,早年丧妻就再未续弦。 关于张氏往事,张瑾知晓的亦不多。所以灵牌便只设了张牛角一人。 如此也算在太原开宗作祖了。 张瑞祭拜时,忍不住想,若将来称帝,要不要追封这位亡父为帝。封号什么皇帝? 大力牛魔孝武皇帝? 不行,追封帝位之前得先把牛角这个名字改了。 想着张瑞嘴角偷笑。 好在周围武士都胯刀而立,没人敢目视此处。 没人发现这肃穆时刻自家主公居然在自娱自乐。 张瑞心想,万一称帝就厉害了。 中华上下五千年,咱老张家终于出了皇帝了。 不然都愧对张姓这个大姓。五千年未出一个稍有名声的君主。 祭祖过后,众人便一起饮屠苏酒,放爆竹。 寓意除凶辟邪。 值此良辰,张瑞便下令府中众人,不矜身份,一起围观。 侍卫们各举爆竹,点燃之后一片火树银花,看起来倒也的确热闹。 在烟花灿烂中,张瑞发现有名妇人一直含情脉脉的望向自己。 便不由好奇,侧头对谢玄问道:“此妇人何人?” 谢玄总督府内防卫事宜,对每个面孔都了如指掌。 随张瑞手指方向看去,却神情一顿,底气不足的说道:“是某之细君。” 张瑞哑然一笑。 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原来对方看得是自己身后。 谢玄时刻站在自己身后半步,对方目光可不是一直就在张瑞附近。 张瑞随即颇感兴趣的打探一番这名奇女子。 究竟有何魅力,让谢玄这种悍勇虎将,甘愿为其赴死。 仔细一看,张瑞不得不跟着骂一句谢玄禽兽。 对方眉目青秀,气质秀雅,一看就是出身书香门第的娇弱小姐。 关键是对方站在人群中尚不及人肩高。 以张瑞观察,对方身高可能只有六尺有余。即身高一米五。 而谢玄八尺过半,身躯魁梧,熊腰虎臂,在那里一站就像一只直立的暴熊。 简直不敢想象他们两人当初是怎么勾搭上的。 谢玄往人家身上一压,不把人姑娘压坏了? 这样说来,这位奇女子怕是位女骑士,难怪谢玄亦不善骑射。 张瑞年轻气盛,再不敢胡思乱想下去,不然今晚怕是要睡不着觉了。 便对谢玄说道:“新春佳节,便回去陪陪妻子。某亦归房休息,以准备应对明日朝贺。” 谢玄应诺,却还是坚持安排完岗哨,巡视完府衙才回归己房。 次日清晨,最先到府朝贺的官员不出张瑞所料,乃是荀兴。 这位户曹掾史名似苟头,实则外貌亦酷狗头军师。在溜须拍马一方面简直炉火纯青。 早早就在府内等候,见到张瑞走出房门,立即上前行大礼,说道:“兴为主公拜贺新年。愿主公鸿运昌盛,武运昌隆,敷政宁人,贤才汇征,为邦家光,天下太平,远夷归化,四海宾服,九州丰乐。” 张瑞被逗得一乐,这家伙为写贺词真的是煞费苦心了。想不讨人喜都难。便回道:“与君同喜。愿君和气致祥,万象更新,步步高升。” 步步高升说罢,二人皆是相视一笑。颇有些君臣相得之感。 在荀兴之后上门朝贺的是王昶,在进门看见荀兴之后,王昶明显松了口气。 显然是不想赶在荀兴之前,落下个溜须拍马的名声。 见到张瑞,王昶笑着拜贺道:“昶为主公拜贺新年,愿丰年为瑞,早平黑山,奏凯班师,大吉大吉。” 通过拜年词,可见王昶本人更加务实,贴近时务。 张瑞便笑着回道:“宜入新年,封疆大吏董率文武,必所辖地方家给人足,乐业安居,始足为一县之福,推而至于天下,莫不皆然。” 王昶务实,张瑞便多加勉励。 在王昶之后,来朝贺之人竟非太原文武。 而是阳曲郭淮,郭伯济。 郭淮见到张瑞很是恭谨的行礼,说道:“淮为将军拜贺新年,唯愿将军早定九州,海清河晏。” 这倒是大出张瑞意料之外。 荀兴率先而至,乃是因为其人有溜须拍马之名,其若不早至,他同僚亦不好抢先。 王昶是因为年纪轻轻便深受器重,抱有感恩之心。 但郭淮来之甚早,是为何? 张瑞揣测,或许是郭氏见太原一片欣欣向荣,表以敬意,为投效做好铺垫。 于是张瑞笑着留下郭淮,带其一同面见接下来上门朝贺的文武。为之一一介绍。 果然郭淮并未推辞,与每个太原文武官吏相善。 众文武皆知当初郭氏资助孟县之事,对这名年轻人亦是报以善意。 见郭淮与众人其乐融融,张瑞便知或许年内郭淮就会出仕太原。 在文武众臣之后,来的便是太原郡望。 虽说张瑞在太原大力打击豪强,重设税收制度,导致豪强势力有所萎靡。 但在生活质量上,豪强们却也是能明显感受到有大幅提升。 首先便是远离兵灾,匪寇绝迹。 无论是异族铁骑,还是贼匪恶徒都被孟县大军逐一消灭。 现如今太原生活安定平宁,治安良好。 带上三两个仆从便可轻车远行,访亲拜友。 远胜当年,只能龟缩在坞堡当中,唯恐乱军半夜冲进房门,将自己首级割去。 作为郡望代表,来朝贺张瑞的是郭安与王氏族老。 郭安很客气的说道:“安为将军拜贺新年,愿丰年为瑞,海清河晏。” 郭安的拜访大出张瑞意料。 需知晓,对方既然肯登门朝贺,就是对太原政权不抱反感。 看来终归是离乱人不如太平犬。 张瑞心中意念大动,既然对方不反感太原,何不尝试着让他出仕。 若士林泰斗之子都出仕太原了。其他才俊怎还会提从贼之说? 到时招徕士子,招降官吏都会顺畅许多。 第八十七章科考取士 春节刚过,张瑞便在郡府内举办了科考的最后一场。 这一回的布置就精美完善许多。 在府中宽敞的殿堂内,规整的摆放了二十张桌案。 每张桌案上都放有全套的笔墨纸砚。 在房屋四角,有侍女点燃了熏香,淡淡的香味萦绕屋内。 胯刀立矛的侍卫矗立在墙边,身材威武雄壮。 清新秀丽的侍女们逐一带领士子们入席落座。 一切安排都有条不紊。 此次科考只排名次,不罢黜任何人,士子们心情都比较放松。有人缓缓研墨,有人在打量四处。 忽然门外所有侍卫身躯挺直,脚跟靠拢的声音如同鼓响,气势雄壮。 所有士子便猜到是此间主人到来了,纷纷起身相迎。 果然,片刻后,张瑞在一众文武的拥簇下走进大堂。 看到躬身相迎的众多士子,便笑着说道:“诸位栋梁,且入座。” “谢明公。” 张瑞满意的打量了一眼众人,俱是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最大者年纪亦不过三十。 随后笑着说道:“诸位乃是太原全郡之人杰。今日之后亦施政郡县。便请论以教化为题,使太原人人如龙。使治下百姓皆贤如卿等。” 这一题中规中矩,又深合张瑞政念。 教化百姓,科技兴邦。这都是张瑞一直以来孜孜推动之事。 凡是对太原有所了解,想主政一方,都少不了思考这方面事物。 很快便有士子抬手动笔。 待众人都开始奋笔疾书,张瑞便脚步从容的从桌案中间走过,不时停步打量一番。 这当中还真让张瑞认出了几个名人。 裴徽,字文秀。史上曹魏的冀州刺史。其人高才远度,善言玄理。时傅嘏善名理,荀粲尚玄,常相争不让,徽于二家之间,释二家之义,通彼此之怀,常使两情皆得。 裴俊,字文杰。为人谦逊清雅,被蜀中士人所推崇敬重。刘禅在位期间,官至光禄勋,卒于官。 王机,字文扬,曹魏东郡太守。护匈奴中郎将王柔之子,王昶堂兄。其子王沈历任尚书、散骑常侍,出任监察豫州诸军事、奋武将军、豫州刺史,晋朝建立后拜骠骑将军。 这些人俱是国之栋梁,现如今却都在太原治理郡县。 张瑞颇有一种太原英雄尽入吾彀中矣的感觉。 这其中王机的答卷最令张瑞满意。 王机认为,人生而平等,但最终有人位及公卿,有人终身困于田亩。 造成如此差异的乃是其成长环境,所受教育不同。 如世家子弟,自小有名师教导,有德行高尚之人言传身教,其成就必然高于农夫之子。 然家庭出身不可改。 受教经历却可使同。 故王机认为,若欲拔贤取才,当广舍学社。 使农夫之子亦如公卿之子可得名师教导,有机会与世家子弟同台竞争。 而且其不但提出目标,后面还列举了可行之策。 仅这份行文方式就深合张瑞之心。 为使寒门子弟亦能得名师教导,王机建议了几条方案。 其一,拔高名师地位。 凡能一视同仁,广收寒门子弟者。赐紫金鱼带,可穿紫袍,以示尊荣。见官不拜,可上奏郡县事。 其二,赠送牌匾,表彰其功。 王机认为,若欲使贤才投身教育。需让对方有所成就感。 教书育人又不似官场,有功绩即可高升。 如何使名师殚心竭虑?便是要官府出面。 凡教化寒门子弟颇有成效者,赐其牌匾,为其著书立传。 若教书所带来成就感与社会名望,远胜从政为官,则有才之士会纷纷投身教育。 除了裴俊、王机这种青史留名的人物,通过科考,亦发现了数名见识不菲的寒门才俊。 其中最出色的寒门子弟名刘胜,字子初。 虽然姓刘,但跟皇室血统毫不沾边。 乃是郡中胥吏之子,师从法家。 其人精通数算,两次科考皆是以满分位列榜首。 更是精通律法,主张“法无禁止即可行,法无授权不可为”。 明确区分百姓私权和官吏公权的区限。 初次看到他的答卷,张瑞惊为天人。 当即就内定了他科考榜首的位置。 除了刘胜这种精通律法的专家,还有一名农家学子亦得张瑞看中。 名叫国礼,字召源。 其人主张贤者应该与民同耕而食,饔飨而治。 提倡改进农业生产工具,保持高水平农业生产,以致公私仓廪俱丰实。 除了农业以外,还鼓励手工业发展,鼓励市场交易,主张与异族互市。 这一点深合张瑞心意。 待一一阅读完考卷,张瑞便亲自予以排序。 榜首状元是法家子弟,刘胜。被张瑞委以郡法曹掾,总揽全郡律法事宜。 榜眼是护匈奴中郎将之子王机,被张瑞委以晋阳县令之职。这也是为了交好他近在西河的父亲王柔。护匈奴中郎将大军如今犹在奋战,但汉室大乱在即,张瑞便盯上这支大军,想尝试能否将其收编。 探花是裴徽,这位曹魏冀州刺史被张瑞寄以厚望,被委任为金曹掾,全权负责全郡盐田、铁器营销之事。 在裴徽之后七名,皆被张瑞委以县令之职。补足各县主官缺额。 后十名则由裴绍安排,补进郡中各仓曹。 此次科考,只要能进殿试。无一不委以郡县要职。 待任命公布,很快就如一道飓风席卷全郡。 无数抱有观望心态的学子扼腕叹息,悔恨自己当初没能及时决断,参与其中。 同时有关数算的书籍变得更加抢手。 无论世家还是寒门子弟,都已看出数算的重要性,无不刻苦研读。 以期来年能在科考中脱颖而出。 除了郡县基层官吏的任命外,一同宣布的还有一个全郡举足轻重的官职任命。 即新设太原郡丞,人选为郭安。 太原是边郡,往日只设郡尉,不设郡丞。 但张瑞上任之后,便改太原为内地郡县,取消郡尉之职,设郡丞以佐太守。 正是因为郭安的出仕,也带动了大量士子参与明年科考的热情。 也因为郭安的出仕,太原郡府的声望日重,再无人会谈贼名。 第八十八章春耕大计 殿试过后,整个太原便告别了一年的闲暇时光。 诸夏以农立国,春耕就是一年的重中之重。 立春这一天,礼仪甚至比春节还要隆重。 天还未亮,张瑞便被侍从唤醒,并未穿戴平日里舒适的锦袍,而是换作了一套麻衣裋褐。 麻衣上的刺毛扎的张瑞全身不舒服,这张瑞还能忍,最过分的是,侍者手捧一条绿色的头巾,绑到了张瑞头上。 其名青帻。今日太原自张瑞以下,至斗食令吏皆服此物。 所谓“春晓灵旗画尾斜,汉官青帻待晨霞。”就是描述的今日光景。 张瑞暗骂一声晦气,自己还没结婚,结果先戴上了绿帽子。而且只要不争雄称霸失败,以后年年都要戴一回。 出了郡府,张瑞就看到无数官吏都绑着绿色青帻,排成整齐的队列站在街头。 看起来绿油油一片,张瑞心情才稍好一些。 清晨的冷风吹过,带着寒意,让人不禁打气寒颤。 正是这份苦楚,也在提醒着在场的所有官僚胥吏,立春之重,春耕之重。 现场负责指挥的是功曹掾裴绍。 作为一名老资格的大汉县令,立春仪式参加过许多回,早已将礼仪谙熟于心。 见到张瑞走出郡府,便请他站在官吏队列之首。 待张瑞入列,裴绍便扬声喊道:“百官齐至,立青幡!” 声音在寂静的清晨仿佛能传遍全城。 随后队列中数十名胥吏高举青幡,由一群文官组成的队伍,看起来也颇具威严。 “出东城,迎青帝。” 随着裴绍的指令,数百名官员胥吏便徒步向县城外走去。 作为太原之首,张瑞走在队伍最前方。 倒不担心迷路,因为一路向东,乃至走出晋阳东门,路旁每隔数十米便站有一名树旗胯刀的士卒。 一直蔓延到晋阳东郊,一片修整好的平原上,在周围戍卫有数百名卫士。 而平原的中间则设有祭坛,祭坛上插有青色的旗帜。 这便是迎春之所,祭青帝句芒。 这一路走来足有六七里,待众人抵达,正逢旭日东升,晨曦普照。 一众官员胥吏便止步于祭坛之前,而张瑞则亲自手持祭文登上祭坛。 祭坛上已经摆好酒、脯、枣、栗,无牲币等各种祭品,十分隆重。 此刻百官无不肃穆,即便张瑞这个后世灵魂亦心有所触,神情端正,举起祭文高声颂扬: “维大汉中平六年,岁次己巳,正月乙丑朔三日,督太原军政事张瑞致祭于青帝句芒曰:仰惟圣神,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功化之隆,永久无恙。予祗承天序,谨用祭告。惟神昭鉴,我邦家。尚飨!” 祭天不仅是为了昭显立春之隆重,亦是为了彰显太原郡府的统治合法性。 如今由张瑞亲自祭文,百官行礼,极大程度上稳定了人心。 至少在太原境内,郡县都由张瑞麾下文臣祭祀青帝句芒,一定意义上这便是君权神授。会极大程度上增加百姓对张瑞统治的认可。 是故祭祀之事,太原郡县远比其他郡县更加隆重。 而祭祀过后,一行人便转向田垄。 在耕田之旁,张瑞对身后一众官吏训令,说道:“春耕之际,诸君务必勠力同心,劝农劝耕。敢有玩忽职守者,贬为庶民,永不叙用。” 这道训令,可谓是张瑞执掌太原以来,最严厉的一道训令。 百官无不凛然。 随后郡田曹掾王昶亲自牵牛在前,户曹掾荀兴跪献长鞭。 这边是赶春牛之礼。 张瑞亲自扶犁,与王昶耕作数十步。 庆幸此前二人曾在郊外演练过数日,赶春牛之举,十分顺畅。 太原郡主官尚能扶牛耕作数十步,自张瑞以下官员再无任何推脱借口。 对耕种之事无比重视,纷纷亲自下田劝耕。 太原郡数十万人当中必然存在游手好闲之人。 举凡这种人被官吏发现,三老亲自监督,官吏进行杖刑。 即便被打得皮开肉绽,还得被赶到地里耕种。 正是全郡自上而下的无比重视,太原全郡八万余户人家,无人敢懈怠惫懒。 亦是趁着百姓家家户户都在耕种,田曹掾王昶一边下令官吏指导百姓耕种,一边统计百姓家中田亩。 算上此次核算,太原已历经三次田亩统计。 第一次乃是大军初克郡县,会清查豪强隐匿田籍。 第二次乃是王昶上任,下令百姓申报田亩。 因百姓自己申报,略有偏差,这一次便是进行核对。 待到春耕过后,王昶便对太原全郡田亩有了明确数目。 待核算完成后,整个田曹有司都一脸喜庆。 王昶亲自带着名册到郡府向张瑞道喜,说道:“恭喜明公,在明公治下,太原百废俱兴,而今太原开垦农田共计九百七十四万三千七百二十一亩三分。平均每户有田上百亩。” 张瑞听完亦是喜上眉梢。 九百七十四万亩良田! 即便按亩产量最低一石算,亦可得近一千万石粮食。若按一点五石算,则是近一千五百万石粮食。 太原税率大概略超十税一。 则今年秋,郡府可得粮食超过百万石。 百万石粮食!可以再发动一场关陇会战了。 历史上杜畿任河东太守。 就是以汾河与太原相连的南部郡县,正被白波肆虐的地方。 上任后恢复生产,河东乃得数万户人家,略同于太原。 曹操平定马超、韩遂之战,粮草全由河东供给。 大战经年,待大军凯旋,河东尚余粮草二十余万石。 以此为例,今年秋收以后,张瑞再无需为粮草补给发愁。 毕竟太原只有一万两千大军,想发展到如同曹操一般大军十余万,还不知要等到哪年哪月。 如此以来,便可以放心招徕流民。 大军尽情扩张,马蹄踏处即是领土。 对河东的扩张亦可提上进程了。 张瑞便笑着对王昶说道:“某得君相助,尤胜铁甲上万。” 历史上王昶未曾与杜畿同台竞技,但仅看农业生产方面,王昶便不一定弱于杜畿。 而杜畿是什么人? 曹魏时代,政绩常年为天下之最! 而王昶不仅有政才,其本人更是兵法大家,都督荆豫两州军事。 第八十九章死守耗粮 上党郡沾县境内。 太原大军营寨外布满密密麻麻的尸首,营墙前更是尸堆如山,前赴后继的黑山贼血战一天硬是用尸骸铺出一座斜坡,后续士卒只需踩着前人的尸体就能直接冲上营墙厮杀。 即便黑山军如此奋战,当日落西山时,太原大军军营依旧稳如泰山。 高顺、段文联袂走上辕门,远眺营外如潮水般退去的黑山军方阵。 “自上月以来,黑山贼中每日因缺粮而投诚者,不可计数。段校尉,依君之见,黑山贼还能坚持多久?”高顺问道。 同是带兵将领。 庸才目光就只关注到了长刀大马,恨不得有多少军队,一次性全部带上。 而名将则更多关注的是后勤粮草,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在沾县,这一对比就尤为明显。 当初黑山大军漫山遍野而来,人山人海。非但没有吓到太原大军,反倒让高顺深深的舒了口气。 盖因如此多的士卒,一月耗粮便达数万石,而黑山崎岖,运粮不便。这支军队的后勤补给将会变得无比艰难。 高顺当初将此想法与段文探讨。 段文骄傲而又自信,扬言,非是他段文瞧不起黑山军,这支军队有没有规划补给尚未可知。 二人便决议坚守营垒,以待敌军粮草耗尽。 待二人将作战方案递交给张瑞,张瑞立即回信,引用了《三国志·魏志·武帝纪》的一段话:“自遭荒乱,率乏粮谷.诸军并起,无终岁之计,饥则寇略,饱则弃余,瓦解流离,无敌自破者不可胜数.” 如此更坚定了高顺等人的信心,深沟固垒耗敌锐气。 同时这也是为了避免太原大军过多的伤亡。 须知太原大军刚扩编至上万人,高顺所率六千人虽是全军精锐,但其中亦有过半士卒乃是新兵。 累计训练不足两月,完全不比当初那支剽悍劲旅。 而对手却都是百战余生的悍匪,绝非太原豪强部曲可比。 待黑山军粮草不济,军心崩溃。太原大军正好用以练兵、见血。 黑山军是腊月抵达沾县,如今已是正月中旬。 算上黑山军在黑山境内行军消耗时间,其出兵至今已接近两月。 段文便斩钉截铁的说道:“吾部近十数日亦每天都收纳降卒近百。听闻黑山贼营中已经开始吃人。今日攻势乃是黑山强弩之末。。” 高顺颔首,说道:“某意亦是如此。今日一战乃是黑山贼最后之疯狂。缺衣断粮的黑山军绝无可能再次全军出击。其溃散已是指日可俟。” 围在周围的将校无不欣喜,自黑山军入寇以来,太原大军已忍耐数十日。 大军沿阳邑边境层层设防,无日不战,众将士早已厌烦。恨不得立即与黑山军决一死战,一战定乾坤。 高顺遥望远去的黑山军部众,手握长刀,一脸肃杀,说道:“令魏越率铁骑出击,截断黑山军退路。令张辽、晟武、郝昭率部进攻黑山军主力。诸部自接到命令起,务必迅捷进击,凡贻误战机者,军法从事。” 段文在一旁听得眼前一亮。 魏越所部乃是骑部,就驻扎在大营内,可随时出击。 可张辽、晟武、郝昭等人皆率部扎营在阳邑边境,远近各不相同。 各部接到军令便主动出击,抵达战场时间亦会略有不同。 自然便会形成波状攻势。 尤其黑山军的士卒在交战过程中,便会感受到太原大军生力军一波又一波,连绵不绝。 即便是精锐主力遇到这种情况亦会心慌,更何况一群断粮许久的山贼。 这种主力尽出的攻势,必然会在一日内定鼎乾坤。 如此英烈奋勇的战法像是段文的风格,而不似高顺一向堂皇威严,以势压迫。 于是段文问道:“高校尉何故如此果决?莫不是太原其他方向有战事?” 高顺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递给段文,说道:“非是战事。主公颁布盐引开中法,有河北豪族屯粮数万石、战马数百匹于河内欲往太原交易。主公期望吾等尽快结束战事,肃清上党境内匪寇。大军陈兵郡境,以相助与杨凤谈判事宜。” 跟杨凤谈判? 段文不再追问。外交谈判那是主公、文臣应考虑的事宜。 太原军政分离,军人从不参与政务。所想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如何打赢胜仗。 所需做的事情亦只有一件,即执行主公命令。 除此之外,一切想法、做法,在太原军人看来都是不忠。 别说是段文、高顺,即便张瑾、张白骑下达的军令跟主公意愿相违背,亦不为将士所接受。 段文打开书信看了片刻,眉头微皱,说道:“主公信中言,战事结束后,某率骑部护送王羽,王文畅南下河内。” 太原大军,只有张白骑所部设有骑部。 在此地驻扎的五百铁骑便是由张白骑麾下军侯魏越所统领。 战时受高顺指挥调度,战后便会回归张白骑麾下。 与段文可以说毫无关联,忽然让他节制铁骑护送文臣说客南下。这命令显得很是突兀。 高顺点头,说道:“书信不便,王文畅已达阳邑,待尔等相见,其必然会同君详述南下目的。魏军侯已知主公军令,会配合君南下之行。” 魏越临时多了个顶头上司都毫无怨言,段文当然亦会谨遵军令。 随后段文说道:“既如此,某这便归营,调度将士,准备明日之战。待战后某亦会告知麾下军侯,令其听君调遣。” 太原大军中,校尉只有队率、什长、伍长的任命权。 屯长、军侯的任命全要上报兵曹掾史,由晋阳审核、盖印方能通过。 是故完全不存在将领拥兵自重的可能。 哪怕是一名新校尉,只凭一纸调令,亦可轻松接替前任校尉掌控全军。 所以即便是上千人的调动,二人亦只寥寥几句话就可将事情定下。 高顺颔首,说道:“明日四鼓造饭,五鼓结束,平明列阵前进。毕其功于一役!” 众将士立即应诺。 各自归营严整武备,动员士卒。 建功立业,只在明日。 黑山军数万人,断粮或已近月,即便是周亚夫再世,亦挽救不了这支军队的败亡! 第九十章匪寇末路 黑山军大营中,李大目与孙轻相对而坐。 烛光摇曳就像二人此时的命运,随时可能寂灭。 深夜的冷风吹进营帐,带着彻骨的寒意。彻底的吹灭了当初提兵进犯时的激情。 所有的豪情壮志、全部的热血杀意都在对方冰冷、坚硬的营垒下消磨殆尽。 李大目一脸的困倦与疲惫,无奈的说道:“张瑞麾下尽是一群鼠辈。这算什么打仗?他们就像缩在龟壳里一动不动的绿毛龟!他们也配称为男人?” 孙轻以手揉眉,来缓解自己头痛欲裂的苦楚。 现如今的处境实在是出乎二人的预料。 就像李大目所说,此次交战完全不似打仗。更像是一场武装游行,刚抵达目的地,黑山军就已经被宣布败北。 三万大军迤逦前行,十数日方抵达沾县。 此时粮草已经告急。 但李大目与孙轻皆不以为意,往日黑山军外出劫掠从不带粮草,全靠就地劫掠。 二人亦觉得这次会同以往一样。 何况营内还有粮草,无论如何也不能一矢不发便灰溜溜的撤军。 可接连骂阵三四日,任黑山贼寇将张瑞祖宗十八代都骂遍,太原大军亦纹丝不动。 不,要说纹丝不动也不对。 对面派出了几十名大嗓门的士卒,每人都手持一个类似喇叭一样的器具,声音洪亮无比的回骂。 一连数天,双方将国骂精髓展示的淋漓尽致。 总而言之都是表示愿意跟对方的直系女性亲属发生某种不正当且不合法的强迫性肉体关系,并且还表示这完全是因为自己具有悲天悯人的慈悲胸怀,不嫌弃对方老丑。 张瑞生不生气孙轻不清楚。 反正李大目是气的暴跳如雷。 不顾一切的下令黑山军强攻敌方大营。 真真正正的让所有黑山军将士见识到了何为箭如雨下。 进攻的将士们还未靠近营门就被射成了无数刺猬。 强攻三日,士卒死伤无数,方才终于攻上营墙。 但对方数百名身披铁甲,手持长刀的士卒冲上营墙。几乎是手起刀落,就将黑山军士卒斩尽杀绝。 后面的黑山军士卒直接胆寒,不等鸣金就自行溃散归营。 牺牲无数士卒,消耗了对手十数万箭矢才取得的战果,连一刻钟都没维持,便烟消云散。 而此时,营内的粮草已经消耗一空。 数万大军,没有粮草,连撤退都做不到。 没人能在山路上行进十数日而滴米不食,从而返回黑山大营。 李大目只得下令士卒绕开敌军大营,冒着被前后夹击的风险前往阳邑劫掠。 然而边境上全是太原军沿路设立的营垒。 大军只要绕开任何一个营垒。 中军、后军就必然会被这个营垒当中的太原军偷袭。 孙轻亲自率领一千铁骑进去劫掠。 却被对方五百铁骑截住。随后太原大军营垒中的援军四面八方而来。 仅一战,孙轻便折损了两百余铁骑。再也不敢轻易冒进。 万般无奈,李大目只得冒着得罪杨凤的风险下令大军就地劫掠。 结果怕什么,就来什么。 杨凤部下立即与李大目血战一场。 杨凤在沾县的部下不如李大目人多,稍微吃了点亏。便不再出击,死守县城。 未等李大目庆祝,就得知杨凤已亲率主力数万人堵住了黑山军的退路。 就逼着他们与太原大军一战,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为了生计,为了突破对方防线,前往富裕的太原劫掠。李大目麾下亦是拼尽了全力,无日不战。 可世间有些事,不是拼命就能成功解决的。 缺衣断粮的黑山军饿死、冻死、溃逃者远远超过战死者十倍。 今日一战,已耗尽了黑山军最后一滴血。明日还有几人能拄着刀站起来,李大目都已经没有名数了。 叹了口气,孙轻说道:“战事糜烂至此,已非人力能救。吾二人当及时抽身撤回黑山。某麾下铁骑能动者还有三百余,若是侥幸说不定能突出重围,杀回黑山。” 杀回黑山? 李大目双眼血红。 自己主力尽殁于此,就算回到黑山又有什么用? 还不是要被其他人砍了脑袋,吞并残余部曲? 外面天已蒙蒙亮,晨曦洒下光辉,却仿佛唯独照耀不到帐内两个穷途末路,身处黑暗之人。 “万胜!” “万胜!” “万胜!” 还未等李大目从消沉中清醒过来。 营外威严雄壮的喊杀声已经响彻天际。 李大目纵情大笑。 “哈哈哈!” “哈哈哈!” “人若是走霉运,一切糟心事都能接踵而来!敌人都杀到眼皮底下了,却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 孙轻低下头,目光森严,这能怪运气吗? 你自行军以来,不设行伍,不列斥候,被打个措手不及,乃是必然之事吧! 何况大营糜烂至此,士卒互相偷袭,以人为食。即便有斥候又真的敢独自出营巡视吗? 笑至涕泗横流的李大目已几斤癫狂,拔出腰刀大吼道:“善!善!善!张瑞麾下那群鼠辈终于肯出窝了!某这就率人将他们赶尽杀……汝……这竖子……” 低头看了一眼心口透体而出的刀尖,李大目双眼中满是愤恨与不甘,虽死,尤不瞑目。 孙轻从他身后抽出腰刀,一脚将李大目尸体踹倒,再一挥刀将其枭首。对着李大目死不瞑目的首级说道:“吾等已被重重包围在营中,被斩尽杀绝的恐怕是吾等!汝这厮想死,某却不奉陪了。” 随后左手提着李大目的首级,右手举起黑山军大旗,走出营帐。 大吼一声:“贼首已死!诸将士放下武器,停止抵抗。” 喧嚣的战场为之一顿。 如今还在抵抗厮杀的黑山贼无一不是嗜血暴虐的恶徒,以人肉为食,野蛮如同凶兽。 虽然难挡大势,却能给太原大军造成不少伤亡。 如今有人下令营内将士投降,前线负责指挥的太原军官当即配合着喊道:“贼首已诛,从者放下武器可免一死!” 生死对这些野兽而言或许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少有贼寇愿意放下武器。 但有机灵的将士喊道:“放下武器者,可得晌饭!” “晌何饭?肉乃翁已经吃腻了!” “粟米!” “管饱!” “乃翁投降了!速速将饭送来!” 此刻武器、铠甲坠地之声不绝于耳。 第九十一章安置降卒 米饭的香味飘荡在大营上空。 无数黑山士卒直接用手抓着滚烫的米饭便往嘴里塞。塞着塞着,眼泪就忍不住流了下来。 片刻后,有人嚎啕大哭。 “仲弟,某恨啊!某忍了半旬,只需多忍一日,吾兄弟就能一同重获新生。却在昨日将尔吃掉!” 听着这种人间惨剧,没人会有心情嘲笑他的嚎啕大哭。 同样为人,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悔恨、无奈与痛苦。 周围警戒的太原将士本对这群寇犯家园的黑山贼抱有恨意,可看着他们泪流满面的模样,却也都恨不起来了。 这些人也不过是挣扎在乱世当中的离乱人,拼尽一切不过是为了求得一线生机。 哭泣不是因为懦弱,而是对生存的渴望与尊重。 围观的三军将士一瞬间有所感触。忽然顿悟,主公所言的救济斯民指的是什么。 原来一切并非高远的政治口号,而是切切实实的发生在所有人身边。 一种崇高的使命感在所有人心头油然而生,三军将士,与有荣焉。 一名屯长对着俘虏安慰道:“慢慢吃,粮食太原有的是。投入主公麾下,以后就可以过好日子了。这种悲伤苦难,再也不会发生了。” 粮食有的是? 那岂不是永远不会饿肚子了? 那种地方一定是仙境吧? 无数黑山贼目露憧憬,这世上真有不缺粮的郡县吗? 在距离这群降卒不远的地方,高顺、段文站在帅帐内打量着跪伏于地的孙轻,二人皆是眉头紧皱。 怎么办? 说实话,太原大军自成军以来,还未遇到过这种率部投降的情况。 甚至高顺安排好的战术都没能用上。 今日之前,高顺、段文都以为直到将对方彻底击溃,毫无还手之力,对方才会考虑投降之事。 以前种种莫不如是。无论郭安、郝昭还是太原太守靳然,都是山穷水尽,才被迫跪伏。 可如今,孙轻麾下铁骑尚有数百,黑山军更是足有上万人在营内。反败为胜是不可能了,可绝不至于束手就擒的地步。 对方未发一矢就投降了,怎么算都是有功于太原。 于是高顺问道:“汝部尚有一战之力,何故投降?” 孙轻以面触地,态度十分谦卑,说道:“铁骑被堵在营内不得驰骋,战力十不存一。大势已去。即便侥幸的脱,回到黑山,张燕亦不会饶某性命。” 沉默了片刻,孙轻试探着说道:“且,故张公率吾等起事,乃黑山共主。虽不幸身中流矢亡故,黑山亦理应由张郎继承。怎轮得到张燕那厮篡位夺权?某这亦算是拨乱反正,重归张公麾下。” 主公究竟想不想要黑山军领袖的名号,高顺不敢妄下定夺。 段文更是头痛不已,连忙告退,说道:“某还要遵主公军令,率骑部护送王羽南下河内。此间事便交于高校尉统筹了。” 高顺本就是张瑞钦点的阳邑诸将之首,全权负责对黑山军战事。段文为副将。 所谓权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 如今对方抽身而退,于情于理都挑不出任何毛病。高顺只得应允,随后独自面对这位黑山贼首。 对方跪伏于地,头顶便摆放着黑山军的将旗,旗帜上放着李大目死不瞑目的首级。 这场景虽渗人,但却吓不到高顺,真正让高顺头痛的是孙轻最后的试探该如何回复? 恰逢此时晟武踏入营中,大声贺喜道:“校尉真谋勇无双,大军奋勇,所向披靡。” 高顺顿时一笑,没有人比晟武更适合处理这个局面了。 让他将孙轻送回晋阳。 主公若不喜。晟武亦降无可降了。毕竟有功于太原,总不至于将这位元老悍将贬下军侯吧。 晟武的尴尬处境就在于此。 因为当初兵变时的处置失当,失去了主公信赖。 导致他升不能升,降无可降。 若这回正对主公心意,说不定能改变主公对其印象。 于是高顺说道:“晟军侯来的正当时,降将孙轻已诛贼首李大目,枭其首级。主公曾言欲亲自率部取其双目。如今其死不瞑目,正对主公心意。请晟军侯率部护送孙轻携带贼首首级归于晋阳。” 晟武不疑有他,想着若能献俘于主公御前,那是何等荣耀。只以为高顺是照顾自己同僚之谊。 当即领命,意气风发的率部护送俘虏返回晋阳。 高顺亦只能默默祝福这位同僚好运。 随后对亲卫吩咐道:“去阳邑县请县令征募民夫,将缴获的铠甲、武器送往大陵。令段文所部押送俘虏至祁县,与户曹掾荀兴交接。” 将这批俘虏安置到南部八县,早在战前便已做好决断。为得便是削弱南部郡县豪强的影响力。 户曹掾荀兴、田曹掾王昶、兵曹掾王凌与南部督邮孙质皆在春节过后便开始巡视南部郡县。 为此次安置俘虏早做准备。 大营内俘虏的黑山贼上万名,加上当初因饥饿陆续向太原军营投诚者数千人,累计亦有一万五千多人。 这些可都是正值壮年的劳力,足以充当上万户家庭的顶梁柱。 为了安置好这上万户家庭,王昶走遍了八县。带着曹内官吏细致核验田亩,将无主之田收归郡县,得田十七万亩。堪堪为所需田亩数的三分之一。 太原标准是成年男女授田四十亩,家有耕牛者再给十五亩。 即便不考虑这些人的妻子,亦还需四十多万亩良田。 王昶便下令,南部八县按地域、人口比例均分这四十万亩指标。 如大陵县占地极广者,县内田曹官吏需规划十万亩荒地以供开垦。 如中都县一般地界较少,则只分了两三万亩。大概只是一个村落规模的田地,十分轻松。 而户曹掾荀兴亦忙的不可开交。 不断比对境内寡妇与适龄妇女名数。 凡寡居者,前两年鼓励再嫁。第三年若仍寡居在家,每年便需缴纳上百文钱的赋税。 少女年满十六亦是同理,前两年郡县户曹官吏便会上门催嫁,年十八仍然未嫁者,每年缴纳五十文赋税。 针对这两种人群,不断派户曹官吏去牵线,鼓励嫁与黑山降卒。上万名黑山降卒的名册,大姑娘、小寡妇可以随意观赏,任意挑选。 张瑞看了这条法令,暗自咋舌。相比而言,后世的催婚简直弱爆了。 两千年前的百里挑一、非诚勿扰,一次就是上万人! 倒是兵曹掾王凌的工作最轻松,只需精选士卒即可。上万名黑山悍匪,王凌优中择优,选了两千名士卒。被分成四部,分别派遣至张瑾、张白骑、高顺、段文麾下。 第九十二章借地三县 二月,微风和煦。 太原大军整整一万名将士列阵平原。 三军列阵,方阵巍巍,铁甲生辉,雄姿英发。 将士尽着黑袍玄甲,气势堂皇壮阔、威严雄壮。矛刃如林,寒光映日。 方阵严整,军威浩荡。旌旗猎猎,气壮山河。 张瑞负手立于阵前,身后是无边无际的铁甲。谢玄亲自擎旗站于一旁。 二人身后一字排开张瑾、张白骑、高顺、张辽、晟武、郝昭等数十名校尉、军侯。 与之相对的乃是黑山校尉杨凤所部。 杨凤身后亦列阵有两万余名黑山士卒。 明明人数比太原军多出一倍有余,但气势上却相差何止十倍。 两万余人乱糟糟的分为三个方阵,旌旗斑驳,甲胄混乱,喧嚣吵闹。 两相对比,完美的阐释了何为精锐之师,何为乌合之众。 不用言语,所有黑山士卒不禁都产生一种卑怯心理,自惭形秽讲的便是如此。 平日里杨凤一直作威作福,自以为便是天下第一豪杰,即便张燕拥众亦不及自己。 今日一见太原大军,方内心惊恐。 当初张瑾率部一千南下,便解决了自己的燃眉之急。 如今太原大军已过万,若皆精锐如张瑾所部,自己即便拥众数十万又如何?真能当其大军锋芒? 亦或双方不再是盟友。 张瑞遣这万余大军进攻,自己麾下这两万人岂不是要尽殁于此? 杨凤心中所想,张瑞当然也心动过。 只要自己挥挥手,战鼓声如雷响起。这精锐大军万余人就会奋勇向前,将眼前的两万乌合之众一战尽灭。 到时杨凤就是丧家之犬,太原大军追杀甚急,其根本无力组织反击。整个上党唾手可得。 好在张瑞克制住了内心的蠢蠢欲动。 因为张瑞所图者非上党一郡之地,而是整个关中、河北、中原,乃至天下。 欲称雄天下者,身上不能轻易背上偷袭盟友、背信弃义等恶名。 何况,杨凤还有他的用处。 有他在上党,太原与黑山之间就有一个缓冲。 让他跟张燕正面对垒,自己在后面稳健扩张才是正途。 于是张瑞笑着对杨凤说道:“世叔,许久不见,风采更胜往昔。” 杨凤默默的打量了一眼张辽,这位陷阵突陈,无人可挡的猛将在壶关之战中给杨凤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 可对方站在张瑞身后,排序已经站到第三排当中了。难不成太原大军中类似此人的猛将还有数十人? 那吾这贤侄麾下究竟有多少良才猛将! 心中惊惧,杨凤再不敢以长辈身份摆谱,连忙笑着拱手,说道:“老夫不过虚度光阴。贤侄才是器宇轩昂,英姿飒爽。只是不知贤侄邀老夫于这陭氏县境内会盟所谓何事?” 张瑞笑着一指自己身后精锐大军万余人,说道:“世叔为吾太原壁垒。南御河内汉军,东拒黑山乱兵。小侄不胜感激,亦愿为世叔分担压力。不日将攻略河东,为世叔挡住西侧汉军。” 杨凤顺着张瑞手指方向看去,只见铁甲森严,仿佛黑云压城。 内心压抑,闷声问道:“贤侄若欲讨伐河东,可是有何事需要老夫助力?” 就怕这好贤侄讨伐河东是假,假途灭虢是真! 张瑞拍了拍手。 立即有四名身材雄壮的将校搬来一套固定在木板上的地图。 张瑞手指太原最南侧的介休县,说道:“太原仅介休县一隅之地与河东接壤,地域狭长,进攻不便。小侄想同世叔暂借陭氏、阳阿、高都三县,以作进攻之用。” 陭氏、阳阿、高都三县位于上党郡最西南,与河东郡东西相连。. 其中陭氏县北接太原介休县,高都县南接河内郡。 有此三县在手,除可以进攻河东外,还能打通太原与河内的商路。 如今太原已经稳固,便无需杨凤彻底断绝太原与南方郡县的联系。 盐引开中法会吸引各路河北、司隶、中原的豪族商队前来交易。 河东、上党的乱兵匪寇存在就显得不合时宜。 张瑞必须建立一条自己能控制的交易走廊,以保证商队安全。 这也是张瑞意图进攻河东的原因之一。 河东白波军已经阻碍了太原的壮大,必须清除。 上党总共十三县,张瑞一张口就借三县。 杨凤顿时脸覆寒霜,语气不善的问道:“贤侄何不借整个上党?” 难怪孙权能称帝见过,而你杨凤就只能盘踞黑山,死的不明不白。 这气量实有是云壤之别。 人家孙权白借给刘备数郡亦未直接翻脸。 同是盟友,向你借三个县,你不问详细就脸色大变。 张瑞暗自鄙夷,笃定决心。只待天下大乱,自己便更换盟友。 表面却笑容依旧,说道:“不白借世叔三县。世叔劫掠三县一年才能得多少粮草?小侄数倍与之。每年与世叔十万石粮草如何?” 十万石粮草是何概念。 当初袁术请求吕布进攻刘备,所许诺的粮草亦不过二十万石,还只是一次之粮。 而张瑞却是年年赋予杨凤十万石粮草。 这条件优渥的不可思议。 惊得杨凤目瞪口呆,上次出兵吾这好贤侄连三万石粮草都拿不出来。怎么刚过半年,十万石粮草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结结巴巴的说道:“贤侄……可……可莫要戏耍老夫。” 张瑞负手而立,身躯笔直。明明身材不如杨凤魁梧雄壮,却依旧觉得在俯视对方。 嘴角微微上扬,毫不在意的说道:“若世叔不信。小侄即刻便下令将粮草送来如何?每月送往上党一万石粮草,直到十月乃休。” 杨凤沉吟,原地踱步许久。 却佯装苦恼,开口说道:“然而老夫要这么多粮草有何用?” 张瑞眉头一扬,脸上笑容更盛。 猜出来杨凤这是在故意压价。想讨要更多好处。 只是在张瑞看来,这有种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感觉。 真是一个“聪明”问题,要那么多粮草有何用? 或许在黑山军看来,粮食没有了便去劫掠即可。存粮?那不是多此一举吗! 张瑞终于亲眼目睹了曹操所说那句话非虚,原来史书从不曾夸大。 《三国志·魏志·武帝纪》:“诸军并起,无终岁之计,饥则寇略,饱则弃余,瓦解流离,无敌自破者不可胜数.” 第九十三章驻防高都 张瑞在一瞬间,有种历史就发生在自己眼前的感觉。 偏了偏头,以好奇的目光盯着杨凤问道:“若如此。世叔想要何物?但言无妨。” 杨凤再不脸覆寒霜,此刻笑容满面,乐呵呵的说道:“老夫就一俗人,生平只羡慕富家翁。” 张瑞点头。自己穿越以前最大的梦想也是当个土豪,身价亿万。 这可能就是普通人最普遍的追求吧。 于是张瑞说道:“若如此,小侄每年与世叔钱五百万如何?” 五百万钱,足够在汉室那里买一个三公九卿之位。 等乱世来临时,连五百石粮食都买不到! 却见杨凤欣喜的点头,说道:“若是钱币不够,金银财宝亦可。世叔吾这面皆无不可。” 张瑞笑容满面,伸出手掌,说道:“一切如世叔所言。请击掌为誓。” 杨凤立即兴高采烈的伸手,却半途又有所犹豫,将手按住。 望着张瑞,笑容满面的说道:“今日见贤侄大军,方知何为精锐之师。老夫麾下大军实在寒酸,请贤侄再赠与一批甲胄兵刃。” 看着对方一脸假惺惺的笑容,张瑞感觉恶心不已。这种恬不知耻,不知进退的货色,简直耻与之为伍。 乱世可真是这种无赖的天堂。老实人都不长命,这种无耻之徒却偏偏能盘踞一方。 张瑞叹了口气,感慨这不公的世道。 便收拢了脸上笑意,眼神平静如水的望着杨凤,问道:“世叔是觉得某麾下精兵万余人只是用来观赏?” “这……这……贤侄,说笑了。请……请击掌为誓!”杨凤大惊失色。 被张瑞平淡的眼神注视着,越发觉得心里不安。 本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可别因为自己的贪心,闹得双方反目成仇。 不但每年没了数百万钱,双方还要短兵相接,生死相对。 只看对方那威严雄壮的大军,杨凤就胆怯三分。实在是没有获胜的信心。 张瑞这才面露笑意,跟杨凤击掌为誓,说道:“那就请世叔严厉约束部下,日后莫要进三县劫掠。否则莫怪某麾下铁骑,将其逐一吊死于路边。” 杨凤点头,说道:“理应如此,理应如此。一切如太原边境故事。” 所谓如太原故事。 指的便是当初黑山军一支队伍到太原劫掠。被太原铁骑追击上百里,尽屠于上党境内,又携带其尸首返回太原,吊死在两郡边境线上。 为此,双方大军在边境对垒十数日,几近开战。 直到张辽率部抵达前线,刚一露面,就吓得对垒中的黑山军胆寒,主动退缩。 双方才避免大战一场。 不过自此,黑山军再也不敢跨越边境一步。 待杨凤率部离去,张瑞立即对王昶、荀兴安排道:“即刻救济难民。不要吝惜粮食。马上就将有一批粮食入仓。同时清点户籍,平均授田。组织百姓抢耕补种。视三县如太原郡县。” 王昶、荀兴相视一笑。 知道主公这是不打算将三县还回去了。 三县之地足以养近两万户人家。只要招徕到足够多的流民。 一夫携五口而治田百亩。则是两百万亩良田。税率大概略超十税一,则可得二十余万石粮食。 奈何黑山军只知劫掠,不事生产。郡县对其而言只是劫掠之地,毫无其他用处。 不然怎会被区区五百万钱而迷惑了双眼? 以黑山军的角度而言,三县区区几千户人家,就算劫掠到极致一年亦得不到几十万钱。如今太原愿出五百万钱来换,那何乐而不为? 反正是借给对方,等对方建设好了,再收回来劫掠一笔,不是更赚? 这就是杨凤一厢情愿了,自古借钱容易,要债难。 想想孙权为收回荆州消耗了多少精力。 而一旦双方反目,上党就会陷于被太原大军从北、西两面夹击的险境。 随后张瑞将大军布置于河东郡境。 沿介休、陭氏、阳阿、高都自北向南扎营。 各自派斥候勘察河东地形、军情。 而张瑞本人则亲率卫队驻扎于高都县境内。 高都毗邻河内。 王屋山自西向东绵延,与南北向的太行山一同构成了此地崇山峻岭的风貌。 这导致河内郡、上党郡境内山贼丛生。 曹魏名将韩浩就出生于河内。 史书记载,因河内乡县周围多山,所以贼寇特别多,韩浩便聚起群众保卫乡县。后河内太守王匡招其为从事。 天下大乱后,张燕也倚靠这种地形经常劫掠上党、河内、常山、魏郡。 只不过袁绍占据冀州以后,沿黑山自南向北扫荡两千余里。整个黑山冀州方向的山贼为之死绝。 之后张燕就一直活动于上党、河内境内。 正是这种地形,张瑞可以用少量的军队便防御的固若金汤,才会大胆的扩张至此。 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如今已经二月中旬。还有一个月汉灵帝就要驾崩了。 丁原即将赴任执金吾。哪有闲心来理会太原不声不响的扩张? 张瑞驻军在高阳便是看中了群山当中的匪寇。 派孙轻逐一登门拜访,试图将其编户齐民。 孙轻的试探可以说大获成功。 张瑞如今虽然主政一方,深孚太原百姓殷望。但从未刻意撇清自己身上的黑山军印记。 相较于清名,张瑞更加务实。 黑山贼的名号的确不太好听。但若因此能得到黑山部众的信赖,招纳流民数以万计。 张瑞宁愿背负贼名。 而且郡里有郭安出仕,哪还有清流敢胡言乱语? 孙轻一直是张燕麾下嫡系。 他的投降,在黑山境内亦引起了剧烈震荡。 无数黑山巨寇都关注到了太原张瑞的存在。 尤其一些被张燕打压的派系,纷纷向张瑞示好。 都委婉表示若张瑞欲取回张牛角遗留部曲,大家愿助一臂之力。 只是张瑞现在目光更多的关注在河东,并不想立即与张燕决一死战。 不然现在就能在黑山中组织一个反张燕联盟。 想来杨凤会积极争取这个盟主之位。 除了招纳山贼,张瑞驻扎在高阳,还是为了等一个人。 等一名与自己风格极其相似,恃强而战,忠烈慷慨的贤才。 第九十四章死忠之臣 就在距离高都不远的河内郡境内。 段文亲率骑部驻扎在一座山谷中,护卫着太原从事掾王羽在这里待了数日。 王羽以口若悬河、能言善辩而著名于太原。 此次南下就是为了替张瑞接见一位河北豪强。 二人并肩远望,段文还是一头雾水。问道:“先生,某还是不解。主公为何钦点某一介武臣来迎接一名河北豪强。” 王羽乐得结交这位太原重将。 这位段校尉作为军人,那自是优秀得无以复加。 其人性格忠诚、无畏、坚毅、服从。 军事方面武略出众,战功卓著。 更兼之与汉室有深仇大恨,深得主公器重。 与高顺并称为太原双壁。 可若论政治水准,那就显得太过稚嫩了。 可能这也是主公军政分离所追求的效果。 军人不得干政。亦无需太过复杂的政治心机。 于是王羽笑着为他解释道:“段校尉,主公麾下能人无数,但却钦点君南下,必然是因为君与这位河北豪强有共通之处。” 与河北豪强共通之处? 段文还是不解。 自己孑然一身,除了一把长刀,一无所有。 而对方却是河北望族,家业巨富。 双方能有什么共同点? 王羽有结交之意,便不绕弯子,坦言道:“君为太尉段公后人。而此豪强亦为太尉陈球故吏。更甚至两位太尉皆晚年遭难,死于狱中。” 段文恍然。 难怪主公钦点了自己,却不让任何人跟自己解释其中缘由。 原来是怕自己物伤其类。 如此说来,自己跟这位河北豪强倒是有许多共同话题。 王羽笑着问道:“段校尉,可猜出主公之意?” “非是因为吾二人相合?方便迎接?”段文理所当然的问道。 王羽摇头,说道:“若如此,只需一道军令,让君南下即可。何需让某一同南下。” “文还以为是主公担忧某一介武夫行事粗鄙,怠慢了贵客。” 王羽笑着摇头,说道:“段校尉,位高权重,何必妄自菲薄。太原、上党两郡境内,哪户豪强见到您不是胆战心惊,普通豪强亦配主公令君屈尊纡贵?” 这话听得段文踌躇满志,看王羽的目光变得愈发和善。 笑着问道:“那请问先生,主公此番令吾等一同南下究竟是何意。” “设想太尉后人能效力太原,则太尉故吏,可有何不可?” 段文恍然大悟,说道:“主公欲招揽这名河北豪强?其人何德何能,竟得主公如此重视?” 二人说话间,一队斥候策马而至,对段文禀报道:“校尉,河北豪族商队已达五里之外,周围数十里没有汉军。” 段文立即下令,说道:“全军上马,护送商队前往高都县。” 五百铁骑铁甲铿锵,只片刻便列队完成。隆隆马蹄声随即打破了山谷的宁静。 段文、王羽亦一同前往接见这位河北豪族。 五里地转瞬即过。 豪族车队足有数百辆,周围护卫有密密麻麻持矛、带刀的部曲。 为表示善意,太原铁骑尽皆下马,手牵缰绳列队在路旁。 王羽头戴文士冠,身穿儒服,越众而出。 对着车队拱手,说道:“太原从事掾王羽,奉令迎接贵客。” 片刻后,车队周围部曲分开一条通道。 一名身躯笔直如松的文士走向前来,说道:“魏郡阴安审配,审正南,拜见阁下。” 王羽打量了一眼对方身后密密麻麻的部曲。 暗自咋舌,难怪主公行前吩咐自己,对方族大兵强,切不可等闲视之。 只观其列阵,便可知对方绝非不知兵事的乌合之众。 随后王羽解释道:“上党、河内两郡境内多匪寇。吾主特意令吾等前来护卫。” 说着王羽一指段文,说道:“此便是此行主将,太原军校尉段文,段友且。乃故太尉段公后人。” 果然听到对方乃是太尉段熲后人,审配耐心打量了一番段文。 慷慨见礼,说道:“段公武勇冠世,习于边事,垂发服戎,功成皓首,历事二主,勋烈独昭。天下无不敬服。段校尉弱冠之年便身处高位,想来亦是战功卓著。” 段文眼神一亮,只感觉对方说话慷慨弘毅,十分对自己的脾气。 亦抱拳回礼,说道:“正南兄忠烈慷慨之名亦深得太原上下敬服。请先令队伍开拔,吾等于路中一叙。” 审配虽是文士打扮,却毫不矫情,当即下令部曲前行。 孤身一人策马并行于铁骑环绕当中,毫无惧色。 王羽、段文相视一眼。皆对此人胆色感到敬服。难怪能得主公青睐。 “王从事,太原张公便打算一直派铁骑护送各路商队经过上党?”三人聚首,审配率先开口问道。 王羽解释道:“吾主已将上党郡陭氏、阳阿、高都三县纳入麾下。今后南自河内,北至雁门。皆可自由通行,不受劫掠。” 审配暗自吃惊,没曾想过,太原居然连雁门都已布置妥当。 沉吟了片刻,审配问道:“恕某冒昧,何故张公指名要某亲自前来,才肯给予盐引?某途中偶遇中山甄氏商队,据闻,甄氏便无此要求。” 这一点,王羽亦不知内情,只得先安抚审配,待其至高都面见主公,才能得知详情。 事情要追溯至当初张瑞颁布盐引开中法。 因为此法出自明朝,在汉末尚未有先例。是故河北豪强敢于尝试者寥寥无几。 因审配慷慨弘毅之故,其族人在外敢于大胆尝试。第一个上门拜访张瑞。 这位曹操钦点的河北豪族,据史书记载其族大兵强。 张瑞对其富庶有所期盼,但还不至于多么热切。 关键是审配这个人才!张瑞喜欢的很。 虽然荀彧评价田丰刚而犯上,审配专而无谋。 但要知道当时是什么情况。袁绍大军压境,曹军内部人心浮动,荀彧这句话更像是鼓励己方士气的言辞。 审配能辅佐袁绍成为汉末第一诸侯,又被委以重任,内总领幕府事,外督军事。其才能必然卓尔不群,即便不如荀彧、鲁肃、沮授,亦为当世一流。 关键是审配临死前的表现。“吾主在北,不可使我面南而死。” 张瑞作为人主的时间越久,就越是喜欢这种忠臣。 例如高顺、审配,这种宁死也不变节者。 诚然张辽后来在历史上的表现远超高顺无数。 可在张瑞这里,还是高顺这种死忠之臣更受重用。 张辽可做爪牙,而高顺则可为腹心。 第九十五章声势日涨 恢弘志士之气,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义。 张瑞主政时间越久,便越是感觉诸葛孔明有经天纬地之才。 尤其这句话,无时无刻不在惊醒着张瑞的一言一行。 曾几何时,张瑞一直觉得自己不过是个小蟊贼而已。偷偷占据太原两县之地,连校尉都不敢自称,以汉室县令官吏治县为掩饰。 比之张纯那种自称天子,拥众十余万人,寇略幽、冀、青、徐四州,震动天下的大叛贼。 自己可能连被人注意的资格都没有。 但,就在张瑞自己都没留意的时候。 督太原军政事张公之名,已经声名远扬,不知不觉间传遍了大河以北的广袤土地。 在很多人心目中,张瑞已是一方豪杰,是值得追随的英主。 甚至有人仅冲张瑞声名,便不远千里来投。 这就导致,张瑞面对眼前这位纳头便拜黑山贼帅,一脸的疑惑。 要知道对方虽然只在史书上只留下了寥寥几笔,但那也是青史留名! 别不以为意。 亿万华夏子孙,99.99%没资格让史官为他记上一笔。 能在史书留名者,必然有杰出之处。 于是张瑞问道:“王帅不辞千里,率众而来。可有何教某?” 被张瑞称为王帅的,便是黑山军小帅王当。 史书记载常山、赵郡、中山、上党、河内诸山谷皆相通,其小帅孙轻、王当等,各以部众从张燕,众至百万,号曰黑山。 这位与孙轻相熟的小帅,亦是心中疑惑。 自己何德何能,敢对张公指教? 莫非每一名投效的山贼头目,张公都会不耻下问? 如此真可谓礼贤下士。 周公亦不过如此吧? 就是不知张公见某之前有未吐哺。 不敢多胡思乱想,王当连忙回道:“某在黑山便曾闻张公慷慨雄烈之名。带甲十万,一战尽戮李大目部众八万人。实乃当世英杰,某敬服日久。如今率部投效,愿为张公效犬马之劳。” 一战尽戮李大目部众八万人是什么鬼? 高顺给我的战报可不是这样的!我收到的报告是李大目攻坚不顺,顿兵坚营之下月余,粮草耗尽,士气溃散。整场战争耗时月余,敌众不战而败。全军斩首、俘获不足两万人。 这怎么传到千里之外,就变成了一战尽戮敌众八万人了? 张瑞感觉如此好笑。 怕不是李大目出兵三万,号称八万吧? 而李大目部众逃出升天者寥寥无几。这群黑山匪寇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击败这八万人的其实是精兵万余。 以他们的见识,李大目八万人战败了。 那只有一个原因! 张公麾下部众定然更多。一定有铁甲十万! 机智如我!一眼就看清了事情的真相! 于是张瑞乃知自己再不可妄自菲薄。 自己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迷惘、孱弱,随时可能自生自灭的小贼。 如今天下人眼中,太原张公已是顶天立地的豪杰,身孚众望,身后可以庇护生民无数。 那些自知不能独自成就一番大业的英杰已经会主动考虑投靠到太原羽翼下求得庇护。 便如隋末豪杰纷纷投靠瓦岗。 张瑞颇感欣喜。 但亦心有忧虑。 中平六年二月,皇甫嵩已解陈仓之围。 朝廷四万精锐禁军终于可以从西凉脱身。 历史上这支禁军二月击溃了西凉叛军,十月便调转矛锋,征讨近在洛阳咫尺的河东白波军。 河东近在洛阳之侧。 同样也是跟太原一水相连。 如果主帅还是董卓女婿牛辅。 那自是万事大吉。 张瑞能稳坐钓鱼台。 笑看那个蠢材被白波军击败。 但万一董卓见太原势大。决定一战平定大河以北。 派徐荣统率精兵数万,整顿北方山河。 那张瑞就难受了。 董卓军中最能打的当然是董太师。战功赫赫,被封前将军。 其次便是这位中郎将徐荣了。 战功虽不如董卓。但却连续击败曹操、孙坚两位人杰。 尤其孙坚在司隶屡战屡胜。打的董卓大军抱头鼠窜,堪称当世战神。 只有徐荣能挫其锋锐。 不到万不得已张瑞一点也不想跟这位悍将对垒。 名声渐大,有利有弊。 张瑞只能谨慎应对。 随后便安排官吏将王当部众妥善安置。七千人被分散于上党三县。 又从中挑选了两百锐卒补入军中。 这规模的人数。封王当个屯长,显得张瑞有点小气。封个军侯,又明显不足。 最后考虑到千金买马,张瑞还是封其为军侯。 不过带的是段文麾下士卒。 那两百黑山锐卒被王凌打散至各部当中。 除了王当以外,孙轻亦有其他喜讯。 在河内招徕山贼事宜还算顺利。 前后有两千余人愿意解甲归田。 这规模足以形成六七个村落。 于是张瑞亦封孙轻为军侯。虽归张白骑部调遣,但主要工作却是在河内招徕山贼。 接见完这些山贼,已是日落西山。 谢玄躬身问道:“主公,膳食已准备妥当,是否用餐?” 张瑞挠了挠有发痒的头皮。感觉十分不适。 正逢二月,后世这个时间,父母都会催着自己去理发。 如今自己独在异乡,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之说。 洗一洗也算纪念前世了。便说道:“先不急。趁天尚未黑,让侍女烧水,过来给某洗一下头发!” 张瑞在太原大力提倡节俭。抑制奢华之风。 一直以来,张瑞都以身作则,身体力行。 太原郡府侍卫有数百名。 但侍女却只有二十多名。 浆洗衣物、烧水做饭、清扫房间都一力肩之。 这二十多名侍女,名为侍女,实则更似嬷嬷。 也就服侍张瑞的寥寥数人还算清新秀丽。不然当初殿试引领士子入座的怕就是几位膀大腰圆的妇人了。 这也是为何张瑞当初新年夜能一眼注意到谢玄那位秀丽妻子的缘故。 如今跟随在高都的侍女只有三名。 过了良久,三名少女才吃力的提着木盆木桶走来。 张瑞咋舌,对谢玄问道:“说来,某是不是该娶妻了?尔这厮五大三粗的,也不会照顾人。就没想过提前烧水?” 谢玄知道这是主公打趣自己,便笑着回道:“主公是不知,郡中怀春少女朝思暮想,愿嫁入府中者,从虑虒排至高都!就等主公开金口呢!” 第九十六章周公之风 还开金口呢! 从来也没人问我要老婆不要啊! 我也想当老许! 于是张瑞笑着骂道:“尔一莽夫,眼前三名少女吃力,汝却连帮忙提一下水桶都不知,还知少女怀春?” 谢玄大笑着从侍女手中接过木桶。少女们吃力不已的水桶在其手里仿佛轻若无物,接手以后滴水未洒,转头对张瑞说道:“主公怜香惜玉,直言让某去提桶便是。但某所言可真不作假!” 那张瑞可得好好挑选一下了。 前世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摸过呢。 说起来,今世好像也没摸过! 再想下去就太悲伤了。 “此事改日再议。倒水洗发。” 侍女们连忙将木盆摆好,倒入热水跟凉水,调试好水温,询问道:“主公,温度可否?” 张瑞摘下发簪,将头探入盆中,温热的水流包裹着头皮,十分舒适,忍不住发出一声快活的呻吟。惬意的说道:“再加点热水。” 侍女小心的用葫瓢盛了一瓢热水,以细流慢慢倒入盆中。 水温稍烫,又不会引起不适。正是最舒服的温度。 “可以了。拿皂角来。” 当即有侍女手持皂角,为张瑞清洗秀发。 张瑞惬意的闭上眼睛享受这份舒适。 素手指尖在头皮上轻揉慢捻,仿佛春风化雨,又如沐春风。 谢玄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又很快平静。 张瑞便睁开眼睛,问道:“又是何事?” 谢玄不敢隐瞒,当即回道:“刚才侍卫在堂外汇报,审配已抵达府中。某意待主公洗完发,再行禀报。” 审配来了? 这可是自己当前最需要的谋主型人才!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从自己手中溜了! “主公!主公!主公!头发还未擦!”三名侍女手持毛巾,紧追不舍。 但前方的张瑞唯恐审配离去,哪肯稍停半步。 只双手握住秀发将水挤出,便大步迈进前堂。 王羽正在前堂与审配高谈阔论,舌灿莲花,笑着说道:“吾主英姿勃发,有兼济天下之仁心,常训吾等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事开……主……主……主公?您这是……?” 闻言,堂内诸人皆顺着王羽目光看去。 只见一年轻男子正站在门下,只穿白色内衬,束带宽松,衣衫不整。 双手握着一头湿发,偏头举于左侧。 虽然凌乱,但的确是张瑞无疑。 屋内的太原文武立即起身行礼,恭敬丝毫不受影响,说道:“恭问主公金安。” “诸位免礼,且入座。”张瑞笑着回应,但目光一直注视在一名身躯挺拔笔直的中年男子身上。 只见其人面容俊毅,有不可犯之节。神情威严,不卑不亢,一看便是忠烈慷慨之人。 定是审配无疑。 此时三名侍女方才终于追到张瑞身后。 但见室内文武满堂,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躬身站立一旁。 英姿勃发?兼济天下? 被主公如此打脸。 即便以王羽之狡辩,亦不知该如何将话题继续下去。 倒是张瑞毫不在意,对侍女说道:“跟上,继续。” 随后便施施然走上主座,笑着对审配说道:“审君勿怪,某闻君至。不及打理,便前来一叙。” 侍女动作轻柔的坐在张瑞身后,为其擦拭头发。 审配为人慷慨弘毅,胆识过人。 即便如此亦心绪激荡,颇为感动。 古有周公礼贤下士,一沐三握发,一饭三吐哺。 但审配从未想过自己亦会有此待遇。 对方乃是一方豪杰,为见自己,却连擦干头发都迫不及待。 审配平日自诩才干不菲,但除了在陈球麾下做过一段时间胥吏,再未曾有过任何平台施展抱负。 如今被人以国士待之,怎能不心怀激荡? 当即起身,恭敬的向张瑞行礼,说道:“张公岂不以有周公之风,躬吐握之事,使海内豪俊奔走而归之!” 张瑞眉眼笑意盈盈,不枉自己激动一场。 这些文臣就是会脑补,自行代入贤君良臣的角色。 于是张瑞笑着问道:“那不知正南可愿助某一臂之力?某不吝郡中主簿之职,总领幕府事。” 满堂文武无不惊叹。 在郡级行政架构中。 太守地位超然于上。 其下为郡丞,为太守副官。但是,郡丞一般无实权,实权一般落在功曹身上。 再往下理论上诸曹平等。但功曹掾史地位超然。 名义上功曹只管人事,实际上参与理政、举孝廉、军事等,无所不管。其实权远远大于郡丞。 在太原亦是如此。郡丞郭安有清名,而无实权。 功曹掾裴绍乃孟县元老重臣,地位超然,参与议政,权利远在郡丞与其他诸曹掾史之上。 在功曹掾之下便是主簿之职,典领太守文书,起草文案。 名义上不如其他功曹掾史可直接掌管郡中一域实务。 但实际上位低权重,参与机要,总领幕府事,乃是太守最亲信吏员之长。 若要对比,最为类似的职位乃是武将官职中的亲兵统领。 位卑权重,深受主公信赖。一旦外放为官,便身居高位。 是最适合安置新人之职。 其地位不高,俸禄只有百石,不会引起老臣芥蒂。 但权力极重,可一展才华。 他审正南究竟有何奇才,得主公如此信重? 审配家大业大,又岂会在乎主簿那区区百石俸禄。 他在意的是张瑞的器重。是主簿背后所暗含的期待。 君以国士待我。 我是否应以国士报之? 审配沉吟,心中激荡。 张瑞亦不催促。 若按游戏术语来说。 其实张瑞与审配绝对算相性不合。 张瑞平均授田,抑制兼并,对豪族课以重税,乃是劫富济贫的匪寇。 而审配家族巨富,粮草、马匹、贩盐等生意,无不经营。就属于被太原赋税法重点针对的那一群体 双方追求,南辕北辙 若是在游戏中,登庸绝无可能成功。 但现实不是游戏。 人作为一种情感复杂的生物有各种需求。满足了最基本的生理、安全需求之后。 就会追求被尊重、成就感与自我价值的实现。 第九十七章谋主献策 在二十一世纪那个以钱论人的时代,尚有大量人员投身官场、教育与艺术。 更何况古代讲究学而优则仕。 张瑞不相信历史上内统幕府,外督军事的审配,终生梦想只是做一个富家翁。 但凡审配有一丝出仕之心。就不可能对张瑞求贤若渴的态度无动于衷。 更何况起点便是主簿,总领幕府事。摆明了即将重用。 去他处还能有更好的待遇吗? 张瑞此刻闲情逸致,悠闲的指导侍女为自己打理发型。 便是笃定审配,不是后世之人,一门心思只想搞钱。 此时审配面临的抉择很简单。甚至没人逼迫。 其一,视对方求贤若渴的态度于无物,婉拒礼聘。北上太原换取盐引,然后取盐归冀州。赚取大笔财富。看着族中堆积如山的铜钱又多了一座。终日碌碌无为,充满铜臭。 其二,出仕太原。总领幕府,一展胸中抱负,让才华得以施展,最终功成名就。而这一切的代价不过是全族要多缴纳一笔赋税而已。 张瑞从来不觉得审配是一个视财如命的守财奴。 他会如何抉择,不是很难判断。 更何况,如果他真的做出另一种抉择,那只能说张瑞真的高看他了。全身铜臭之人不配总领太原幕府。布政一郡十八县四十万人。 果然一切如张瑞所料。 审配沉吟片刻之后,恭敬的起身向张瑞行礼,说道:“张公握发接见。可谓以国士待我,配岂敢不以国士报之?愿为将军结草衔环,以报明公知遇之恩。” 从张公到将军,及至最后的明公。 几句话中,关系层层拉近。最终完成身份转变。 令张瑞大喜,笑着说道:“吾不喜得粮草数万,喜得审正南也!先生可有何教我?” 谈及正事,张瑞便令侍女离去。 满堂文武无不正襟危坐,目视这位新任主簿。 皆欲审视其才,究竟有何不凡。能得主公如此器重。 审配起身,慷慨而谈,问道:“依配之见,将军欲攻略河东,可是如此?” 张瑞亦不加隐瞒,说道:“吾麾下大军共计一万四千余人。其中四千人驻守太原要地。余下精兵万余,甲胄精良,训练有素。分别驻扎于介休、陭氏、阳阿、高都四县。一声令下,四部齐发。白波军虽众十万余人,但臃肿缓慢,必陷于混乱当中,不能兼顾。” 这也是向审配展现太原实力。让他知晓,在太原功成名就非是遥不可及。 审配闻言,赞扬道:“来时某曾见过段校尉麾下铁骑,威严雄壮,军容肃然,实乃当世劲旅,举世无双。以此精锐进攻一群匪寇,建功立业自是理所当然。” “然,攻略河东却不可行!” 满堂文武尽皆皱眉。 要不是张瑞此前表现出的对审配务必重视。当即就有脾气暴烈的要起身驳斥这番胡言乱语了。 攻略河东,乃是全郡上下商讨许久达成的共识。 其一河东富庶。盐铁之利享誉史册千古。富庶更在太原之上。 其二河东豪强被白波军困扰日久。无比期许能结束兵戈,还境太平。此时太原大军入境,百姓甚至会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豪强非但不会从中掣肘,还会主动相助太原大军。豪杰竞相投军,士人踊跃入府。 如此天赐良机,怎可错过?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迎,反受其殃。 “作何解?”张瑞并没有因为对方提出反对谏言便阻塞言路,指节有节奏的在案板上轻轻敲打,显得耐心十足,期待对方解释。 审配不因众人怒目而有任何胆怯,站在大堂中央,语气洪亮,说道:“大汉四百年,虽烽烟四起,但其德未失。京师之中贤才、名将不可胜数。禁军战力犹在。所到之处,叛乱皆定。” 这点张瑞赞同。 皇甫嵩这位汉末名将,率领北军所到之处。无论席卷全国的黄巾之乱还是战力剽悍的西凉叛军。都被其逐一平定。 让太原大军与这种名将劲旅对垒,张瑞委实没有任何信心。 “河东位处司隶,紧邻京畿。乃兵家重地。不比太原偏远。更兼盐铁之利,影响整个河南。明公已夺太原,若再占河东。则洛阳京畿地区彻底无盐可用。即便转运巴蜀之盐亦时间紧迫,明显不及。朝堂诸公必不会允许此情况发生。” 关于这点,张瑞当然考虑过。 尽有太原、河东两郡,则黄河以北最大的两处产盐区都被张瑞所有。 整个河南、河北供盐都要仰仗太原鼻息。 到时盐引开中法方能尽显其效。无论钱、粮、布、铁、马等任何物资,只要太原需要。其他势力便必须乖乖奉上。以交换盐引。 如此太原壮大之势,无人可当。 代价则是会引起汉室关注。十分容易招来大汉精锐禁军。 但,张瑞是穿越者。 明确知晓四月份灵帝便会去世。历来皇帝驾崩,新帝继位。不宜妄兴刀兵。 朝堂忙着举办丧礼,追封谥号。何进兵变诛杀上军校尉蹇硕,扶刘辩登基。 稍一蹉跎,便过去一两个月。 而此时汉室朝堂宦官与外戚斗争彻底进入白热化。 张瑞只要能拒河而守,坚持一两个月。 八月大将军何进就会被宦官所杀。 到时董卓执政,废立新帝。朝堂愈发混乱。 前线皇甫嵩势必受到影响。 一蹉跎又是数月。 而张瑞只要坚持到十一月。关东就有东郡太守桥瑁首兴义兵讨董。 董卓必然会将全部禁军调回,转头去对付关东讨董联盟。 张瑞揣度,合高顺、段文、张辽、郝昭等诸多名将之力。抵抗皇甫嵩短短数月应该是可以做到的。 可是这些都无法与审配诉说。 只得继续问道:“那依先生之见,吾等应该如何处之?” 审配手臂一挥,斩钉截铁的说道:“平定河东!” 满堂哗然! 你审正南脑子没毛病吧! 吾等欲攻略河东,你大谈其中风险,断然否决。 然后问你太原该如何立世,向何处扩张。 你又斩钉截铁的指向河东! 怎么?同样攻略,吾等提议便不可行。 你审正南谏言便是天下至理? 第九十八章请求册封 审配忠烈慷慨,不是那种信口开河,玩世不恭之人。 其所言必有道理。 张瑞右手敲打着桌案,仔细回忆审配所言每一个字。 攻略河东,他说不可。 但问他应该如何扩张时,他说宜平定河东! 攻略/平定。 平定? 平定! 张瑞眼睛一亮。感觉自己明白了审配言下之意。 大笑着抚掌,说道:“审君,经达权变,帷幄至妙。否即为吾避祸兵灾经年。断则令某茅塞顿开。如此看来,攻略河东的确不可行。大汉北军锋芒,某便不去尝试了!” 张瑞话音刚落,堂内文臣亦陆续醒悟,纷纷抚掌称赞。 一众武臣一头雾水。 尤其段文就坐在审配案席左侧,隔着审配的空位,能看见右侧王羽正笑容满面的抚掌。 只感觉莫名其妙。 怎么回事?同一件事还真是由他审正南来说就变成人间真理了? 二人如今相熟。 段文便侧头,低声问道:“文畅兄,尔等究竟为何抚掌称善?难道审正南所言与吾等有何不同?” 王羽笑着点头,说道:“时势异殊,不同往日矣。审正南的确配得上主公器重。” “愿闻详情。” “段校尉以为,吾等若向洛阳请降,结果如何?” 段文立即面带怒容,说道:“汉室朝堂一群人面兽心之人。面对叛乱一向是除恶务尽。年前主公遣使洛阳,提议愿同黑山故事。洛阳便以主公擅杀郡守为由,拒绝提议。摆明了欲将吾等斩尽杀绝。” “那朝堂诸公对白波军观感如何?” 段文略一沉吟,说道:“大抵与吾等略同。若非力有未逮,早派禁军将吾等逐一剿灭。” 于是王羽双掌合击,对着段文说道:“若此时,主公上表,愿率军平定河东。汉室会作何反应?” 汉室会作何反应? 那还用说。当然是坐看吾等自相残杀,随后坐收渔翁之利。 说不定朝堂诸公,还会笑谈,看他们一群乱贼,狗咬狗。倒时一网打尽。 只是这言辞颇为不雅。段文不敢当主公面说出口,斟词酌句的说道:“大抵是乐见其成。” 王羽当即摇头,笑着说道:“段校尉于军略之中奇谋远略。于政治却太过耿直。将人性想得太过美好。朝堂诸公绝不是乐见其成。而是会处心积虑的促成此事。甚至不吝封赏,亦会引诱吾等进攻河东。” 段文略吃一惊,问道:“若如此,吾等进攻河东,岂不是中了这群禽兽诡计?” 王羽无奈的一拍额头,问道:“段校尉!若朝堂不封赏,吾等便不进攻河东了?” 段文哑然。 感觉自己一身天赋可能都倾斜在军略之上。 在战场上,无论对方使何诡计,自己都能敏锐发现对方薄弱之处,果断出击,予以反制。 但这政坛中的阴云诡谲,自己是实在看不明白。 好在太原军政分离,军人只管执行命令即可,无需参与这些勾心斗角。 说到现在,段文还是不清楚。审正南所言究竟有何不同。 但无需段文清楚。 张瑞作为决策者能理清其中区别就足矣。 所谓攻略河东。指的是太原大军大举进攻白波军。双方争战,只为利益之争。 但平定河东,就大不相同。如今天下,只有汉室官吏才有资格谈及平定。 现如今,太原稳固,已不同去年全郡初定。而汉室派出的太原太守又迟迟不能赴任。 汉室朝堂必然会想尽各种方法对付太原。 此时张瑞上表愿为汉室平定白波之乱。 汉室朝堂上的有识之士,必然不会放过这个同时削弱河东、太原两地叛军的机会。 十之八九会通过张瑞请降提议。 大抵如同黑山故事,低则封为校尉,高则是中郎将。 然后下令张瑞进攻白波军。 这就是太原所求。 若是太原私自进攻河东。豪强、世族固然热烈欢迎。 但仍为汉室固守之县城,必然紧闭城门,视太原大军为匪寇。 可是若奉诏讨贼,汉室郡县则必须提供支持,允许大军入城,提供粮草、军械等等。 而且在双方交战期间,大汉禁军绝不会踏入河东,偷袭太原大军。 毕竟对方乃是朝廷中枢。要保持脸面与大义。 堂堂中央禁军偷袭一部被汉室册封的讨贼大军。 这让天下人如何看待? 大将军何进本就出身低微,如今身居高位,比世家大族还要讲究脸面。 若真做出这种行径,不用想也能猜到世家大族会怎么嘲笑他卑劣、野蛮。 张瑞随便一想就能想到许多。 例如:“何进这厮,屠夫出身,难登大雅之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依旧卑劣无耻如同贼寇。” “贱民永远是贱民。即便身处高位,亦改不了其肮脏本性。堂堂大将军,居然偷袭大汉降将。” 大将军何进为了得到天下士人的认可,大举征辟党人,重用士人。 绝不可能做这种自低身价之事。 要对付太原大军,必然要师出有名,找一个合适的借口。 而以审配所见太原大军之骁勇精锐。 等汉室找到合适借口。 大军早已尽克河东之地。巩固好城防,严阵以待。 亲身经历过太原的盐引开中法。审配相信,尽有河东、太原两地盐铁之利的张瑞。可以有足够实力,一边沿河抵御汉室禁军,一边发展壮大。 待众人平静下来,张瑞便请审配入座。随后将目光望向王羽。 说道:“能言善辩,太原无人能出文畅之右。此去洛阳上表,非君莫属。” 王羽立即起身,拱手说道:“羽必殚心竭虑,不负主公重托。只是听闻如今皇帝病重,外戚宦官争斗不休,胜负犹未可知。不知主公欲走哪处门路?” 外戚宦官谁胜谁负? 张瑞莞尔,说出来你们亦不会相信。这群废物居然同归于尽了。 最终董卓执掌朝堂,又被王允所杀。 只是王允现如今被封河南尹,不在朝中。 张瑞思索了片刻,说道:“二者皆不足以成事。去寻后将军袁隗,袁氏四世三公,足以影响朝策。” 第九十九章赵云兄妹 对张瑞的说辞,满堂文武稍显疑惑。 虽说袁氏四世三公,但袁隗如今不过位居后将军而已。 影响明显不如大将军何进与十常侍张让等人。 主公又不在意清名,欲成大事,何必舍近求远? 只有张瑞清楚。这个不声不响的袁隗究竟有多可怕。 四月灵帝驾崩,朝廷便以后将军袁隗为太傅,与大将军何进参录尚书事。 此时何进、袁隗二人同气连枝,共掌朝堂,与宦官对垒。 而何进一介屠夫,不能成事,率先被宦官所杀。 若按以往经验,此时宦官便已取得斗争胜利。 但此时一向低调的袁隗突然发力。族中子弟袁绍、袁术带兵杀进皇宫,尽屠宫中脸上无须者。 若不是董卓横插一脚,袁隗就已独掌朝政。 但即便董卓,亦是袁氏故吏。需礼敬袁隗,请其共掌朝政。 综合考量,袁隗才是掌控朝堂时间最久的一人。 如今是中平六年二月,董卓已被封并州牧,驻军河东,以观京都之变。 待王羽抵达洛阳,开始游说,到朝堂做出决议。正是袁隗权势最盛之时。 于是张瑞坚持主张,说道:“此去洛阳,大将军府与十常侍若亲善固可受之,威胁却完全不必理会。吾意此二者皆无才无德,命不久长。能掌控朝堂者,必袁隗无疑。务必交好其人,以成大业。” 在太原,张瑞之言便是一言九鼎,无人再敢辩驳。 于是王羽躬身应诺。 张瑞笑着说道:“如此,今日设宴,既是为正南入职幕府庆祝,亦是为文畅明日入京践行。” 众人顿时一阵欢呼。 太原文武早已熟知,主公府中美食层出不穷。 各种新奇美味,俱是让人口水直流。 亦不知主公在何处寻来这批庖厨大师。 明明用的只是常见肉菜,毫不奢华。做出的效果却美味异常。 段文笑着对审配、王羽拱手,说道:“如此,吾等算沾了二位先生的光。众文武皆知主公府上美食极佳,但平日想在主公这里蹭饭可是十分不易。” 听段文之言,审配来了兴致,问道:“莫非是何山珍海味?” 王羽笑着摇头,说道:“主公尚节俭。用餐多为家常肉菜。但府中庖厨善煎炒,风味异于当下。美味可口,为太原一绝。” 众人畅谈间,仆人已经端着美食送上。 审配一闻,便觉胃口大开。 张瑞笑着招待道:“正南,请试尝此菜肴。” “哈哈哈,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揾刚入城便闻到此处饭香飘扬。本意明日再拜见主公,却被这饭香引诱,今日便来打扰。” 众人刚刚动箸,便听门外传来一阵欢快的声音。 闻声看去,却是离开太原数月之久的甄揾。 只听他这欢快语气,众人便知晓,此去虽然日久,但必然万事顺意。 张瑞更是兴奋的连木箸都丢到一旁,挺身而起。 期待不已的问道:“赵子龙可随君而来?” “子龙就在堂外,等候拜谢主公赠礼。” 哗啦。 案席被激动的张瑞撞倒,响起一阵杯盘撞击之声。 可张瑞完全顾不得这些,大步迈过厅堂,走到甄揾身边,语气激动的说道:“不可怠慢子龙。快与我一同出门迎接。” 诸文武彼此对视一眼。 记得上次主公如此兴奋,还是在俘获张辽之时。 难不成太原又要迎来一位绝世猛将? 于是诸人纷纷停箸,起身跟随在张瑞身后,打算出门一览来人风采。 出门甚急,张瑞甚至来不及咀嚼口中食物,只得随口吐于廊下盆栽之中。 一排雄壮的侍卫身躯挺拔,立于走廊一侧,将盆栽之后的少女挡的严严实实。 张瑞吐完,刚一抬头,才发现就在自己眼前,倩影窈窕,俏立一名清秀少女。 二人四目相对,脸上尽是尴尬神情。 随后张瑞发现,眼前少女居然与自己视线平齐! 一瞬间张瑞就春心萌动了! 这说明眼前少女身高亦七尺过半。 是张瑞最欣赏的身材。身高一米七,腰细腿长! 府中何时有这这样一名绝色? 谢玄这坑货,为何未向自己汇报?今晚就罚他去喂马! 眼下还有要事,张瑞来不及细思。 随手拍了拍旁边侍卫,让他将绿植移走。便转头对甄揾问道:“子龙在何处?” 甄揾至今仍一脸惊叹,感慨道:“搵如今方知何为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当初风采,今日得以重现。” 随后甄揾才一指庭院内诸人,为张瑞介绍道:“为首者,乃是子龙兄长。名赵丰,字子阳。已应某所邀,出仕狼孟县主簿一职。” 赵丰? 张瑞略一思索,便猜到其是何人。史书上,陈寿未录赵云兄长名讳。但赵云辞别公孙瓒时所托借口便是兄长亡故。 如今看来便是这位赵丰了。 张瑞笑着见礼,说道:“子阳不远千里而来,实情深义重。且先试行主簿之职,稍累功绩,某不吝郡县高位,县令、掾史皆无不可。” 赵丰是个正直本分之人。不然也培育不出赵云那种忠肝义胆的弟弟。闻言连忙拱手,说道:“某白身而来,唯愿不负明公所托,必殚心竭虑,尽忠职守。” 张瑞眉头一挑。 对赵丰高看一眼。这种务实严禁的风格是能托以实务之人。 张瑞最反感的便是那种好高骛远,自以为是的狂妄之徒。明明才不过中人,却总觉得自己有经天纬地之才,恨不得一出仕,便身居高位,颐气指使。 赵丰这答复便很令张瑞满意。对赵云更加期待。 随后,甄揾便走到一名白衣青年身边,笑着说道:“此便是主公所盼赵子龙。搵幸不辱命,将其迎至太原。” 赵云身高八尺有余,身材雄壮,丰神俊秀,虽气质温和儒雅,但星眸之中却有锐气流露,仅在原地一站,便器宇轩昂。 此刻外表,赵云波澜不起,云淡风轻。 但内心却激荡不已。 方才站在堂前,自始至终的目睹了张瑞吐哺而出,对自己重视非同一般,其求贤若渴之心,昭昭可见。 赵云自己都不清楚,自己何处优异,以致被对方如此礼重。 只得恭敬行礼,说道:“乡野之人赵云,拜见将军。此来特意谢过将军前番重礼。” 将军?谢礼! 赵云还未认主? 第一百章赵云认主 张瑞略一思索,便明白当下是何处境。 赵云将才卓著,勇冠三军,乃当世之人杰。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认一方贼寇为主。 于是甄揾便从赵云兄长入手,先礼聘其兄。 赵云乃是忠孝之人,视长兄如父。 赵丰入太原履职,全家搬至太原。赵云岂能就此与长兄分家? 张瑞还不知道自己刚才所见少女乃是赵云之妹。 否则就更能笃定赵云所想。 兄妹三人,长兄带着三妹都搬至太原,他赵云作为家中老二,难不成要孤身一人流浪? 太原纵然有贼名,亦未曾惹怒赵氏,反倒自始至终礼遇有加。 赵云又怎会行那家破人散的不孝之举。 不过对方既然已经来到太原,那难不成荒废一身武艺,就此隐姓埋名? 要知道赵云如今一介白身,没有袁绍、郭泰、李膺那种名动天下的盛名。 其他郡县断然不会千里迢迢跑到太原来征辟一名籍籍无名的武夫出仕。 为张瑞效力乃必然之事。 现如今张瑞又表现的求贤若渴,以国士之礼待之。 赵云不可能完全不为所动。 还未认主,差的便是确定君臣之分,以及一道最终任命。 赵云亦想审视一番,对方如此兴师动众,最终能授予何职务。 于是张瑞笑着说道:“子龙才气冲霄,某青睐日久。如今拜请子龙出仕,救天下黎庶于倒悬。某部麾下职位最高者乃校尉,四人皆劳苦功高。子龙初至,若居此高位,则三军怨愤。请先以军侯之份,为吾统亲军侍卫骑。” 纵然赵云有所期待。 这份殊荣还是令其感动不已。 太原四名校尉皆是百战余生,才得以身居高位。 赵云亦自知,自己寸功未立,不可能骤然居此高位,否则三军将士如何看待? 一介新人仅凭主公青睐便可高居校尉,那将士们出生入死,还有何意义? 校尉之下便是军侯。 如今自己以军侯身份统率亲军侍卫骑。 要知道只要大军获胜。亲兵统领无需上阵杀敌,便有成功护卫将旗,安定中军之功。 这也是为何亲兵统领容易晋升的原因。 战败乃是同僚不利。亲兵护卫主公安全撤离,有护卫之功。 战胜,其他同僚有陷阵之功,亲卫统领则有护卫将旗,保持中军稳定的功劳。一攻一守,功劳排名全看主帅心意。 如此,只要经过几次战斗,无需长矛染血,便可名正言顺的从军侯晋升校尉。若真能勇冠三军,晋升速度还会更快。 摆明了赵云将受重用,位居全军地位最高一列,参与军机决断。 赵云除了隐姓埋名,已无其他出路。如今张瑞又如此礼遇器重,赵云当即单膝跪地,向张瑞重重叩首,说道:“明公以国士待云,云便是粉身碎骨亦要报明公知遇之恩。愿结草衔环,为明公效死!” 张瑞大喜,笑着将赵云扶起,说道:“吾得子龙,更胜千军。” 直到赵云认主,张瑞才从心跳加速中平静下来。注意到除了赵丰、赵云,院内还有一名青年。同样的身材雄壮,孔武有力。 便问道:“这位是何人?” 赵云义贯金石,不待甄揾开口,主动介绍道:“乃是云之乡人,愿投效明公麾下。复姓夏侯,名兰,字子君。勇武非凡,尝手刃山贼数十人。更明于律法,揽申、商之法术。” 夏侯兰感激的望了赵云一眼。对方富贵,仍不忘旧友。 若是由甄揾介绍,断不会如赵云这般详实,夸赞。 张瑞一笑,赵云表现对的上忠义之名。 至于夏侯兰,张瑞亦知晓。 博望之战跟随夏侯惇参战,被刘备俘虏。赵云与其自小相知,请求刘备不杀夏侯兰,因夏侯兰明于法律,推荐其成为军正。 张瑞便说道:“若如此,请先任段文所部军正,掌军事刑法。” 夏侯兰立即单膝跪地,向张瑞叩首,说道:“愿为明公效犬马之劳。” 甄揾在一旁笑着说道:“真定少年善弓马,追随子龙前来者二十余人。” 张瑞笑着称善,说道:“子龙能得人心,便令其皆入亲军侍卫骑,由子龙量才授职。谢军侯,汝带子龙入府安置,随后一同赴宴。” 安排妥当后,张瑞转头看向甄揾,问道:“何故如此之迟也?累迁数月,方才归郡。且入席与某细说。” 谢玄全身一寒,后背发凉。总感觉主公刚才看自己的目光中饱含深意。 莫不是自己何处失职? 不应如此啊! 就在一个时辰之前,自己还在跟主公笑谈少女怀春。 之后便是审配、赵云接踵而至。 自始至终主公亦未跟自己有何交流。 那刚才主公主公吩咐时幽怨的目光究竟是为何? 想不明白的谢玄只好先按捺住心中疑惑,转而对赵云说道:“赵军侯,且随某来。先带汝挑选房间,安置行礼。明日某再带汝去熟悉部曲。” 赵云拱手,说道:“如此便劳烦谢军侯了。吾家大嫂、三妹尚在走廊避嫌,请允某暂时安置于吾房中。明日随兄长同去虑虒县。” 谢玄豪迈一笑,说道:“赵军侯莫要拘礼。日后吾二人便共管府中军事,些许小事,汝一言可决。” 赵云虽然儒雅,心胸却是豁达,闻言便确认自己如今的确是大权在握,从容走到走廊下,对大嫂说道:“大嫂,今夜且先于府中暂住一晚,明日再随兄长北上狼孟,可否?” “便依子龙安排。” 随后赵云转头,摸了摸赵虞脑袋,问道:“小虞,今夜便与大嫂同屋如何?” 赵虞点头,拉着赵云衣角,问道:“仲兄,方才那名与吾同高者,便是太原张公?” “没错。”赵云好奇的问道:“可有何事?” “听大兄一路对其赞扬不已,一直以为会是雄伟异于常人。”说着赵虞想起二人四目相对时,对方脸上羞赧,便噗嗤一笑,说道:“却感觉明明是少年心思。” 少年心思? 张公的确身形削瘦,不甚雄伟,但英姿勃发,堪称雄主。三妹在何处看到的少年心思? 大嫂轻拍赵虞手背,说道:“岂不知为尊者讳?张公如何,非尔一少女可妄言。小心亲卫将尔抓入大牢。” 事实上,站立一旁的一排亲卫,身形纹丝未动,只是嘴角略带笑意,不会与一名可爱少女一般计较。 赵虞吐了吐舌头,再不敢多言。 第一百零一章绝户之策 大堂内,侍女已经将杯盘收拾干净,重新摆上美食。 在堂内又摆上几张桌案,甄揾便从容入席。 对众人说道:“揾自归冀州,将太原风物诉于族中。族长颇为意动,遣能识文断字者百余人入仕太原。又筹集粮草五万石,骏马六百匹,令族人至太原交换盐引。是故行程缓慢,某前后两次派信使来报,莫非皆未竟成功?” 张瑞点头,两名信使都未能成功抵达太原。 由此可见,汉室江山已经乱到何种地步。单人独骑已不能安全远行。 随后张瑞转头望向审配,问道:“正南此行携粮多少?” 审配拱手,回道:“吾族虽大,若论富裕却远不如甄氏。只带有粮草三万石,骏马四百匹。” “正南总领幕府。却由谁领部曲送盐回归族中?”张瑞好奇的问道。 “吾侄审荣,精通武略。足以临机受命。” 审荣? 历史上就是这反骨仔偷开城门将审配害死。 张瑞对其观感极差,便不再细问。转而说道:“盐引开中法已初见成效。比曹掾裴潜于太原亦获利颇丰。有胡族豪酋赶牛马至晋阳交换盐引,得牛六百头,战马五百匹。” 众人稍一盘算,对盐利之大,更加了解。 仅春季便获粮十万石,战马数千匹,价值数千金。 全年下来,或能得上万金,比四十万百姓所纳赋税还多。 更坚定了众人取河东之心。 审配出席,说道:“吾等欲取河东,便不得不防西河郡南匈奴叛军。” 西河南匈奴叛军。 这个词像一块巨石沉甸甸的压在所有人心头。 前年匈奴叛乱,部众十万,纵横捭阖,乃至于刺史张懿都被其斩杀。 至今汉室亦未能将其平定。 同样十余万规模的胡族叛军,在凉州纵横劫掠,大汉派出皇甫嵩、董卓等名将,率军四万,历时经年,才将其击溃。 可太原三军总共才一万四千余人。 能做之事只有谨守防线,完全不敢西顾。 “正南,可有何教我?”张瑞不无期许的问道。 审配慷慨从容,说道:“若主公欲戮杀异族,只需稍改盐引开中法即可,严禁胡族以牛马交换盐引。” 哦? 众人都颇感兴趣。 要知道盐引开中法行的便是堂皇正道。用盐利换取战马、粮草,从而壮大己身,最终碾压异族。 “作何解?” 审配为众人解释道:“吾等换取战马、粮草无非是为了能多杀胡族。然杀戮胡族却非只有长刀大马一途。我天朝上国,物阜民丰。只需因势利导,蛮夷将自相残杀,以讨吾等欢心。” 若是大汉全胜之时,或许能有此威信。 然太原全郡区区四十万人有余,能有此成效? 所有人有所质疑。 面对质疑,审配不为所动,继续说道:“吾等只需对夷狄严明律法,仅取一物!此物夷狄富产,而汉室少有。” 刚说完天朝物阜民丰,现在就有一项东西,夷狄富产,而华夏少有? 众人实在猜不出何物。 便有将校问道:“审主簿,究竟是何物?” “奴隶!能左右开弓者!” “嘶!”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只觉这位审主簿雕心雁爪,心狠手辣。 审配气势昂扬,不容人反驳,慷慨激烈的说道:“凡太原、河东属我郡县,必严明律法。严禁粒盐流入胡族。凡胡族欲取盐引,唯以能左右开弓,引箭射雕的奴隶相换。如此,前期匈奴、乌桓、鲜卑必然三部互相劫掠。及至后期三族死伤惨重,必定同室操戈。” 张瑞毫不怀疑审配所言。 黑奴贸易已经证实了此计可行。 前期三大部族有识之士还能控制族群,刀锋对外,劫掠另外两族。 可到了后期,三族各自龟缩。抓不到异族奴隶,三族中的蠢材必然会偷袭同族。 只要有一个蠢货开了先例,后续者便会络绎不绝。 “所换奴隶再由太原解除奴籍,对其平均授田,必然会对主公感恩戴德,引以充军,又可得骁骑。” 张瑞抚掌。 今日终于见识到谋主之利。 此前太原有能臣、名将而无谋主。 行事多以霸道,风格更似莽夫。能成就大业,全靠兵精粮足,将士用命。 今日审配入职幕府。 所献两策。 其一为太原指明方向,让太原师出有名,大义在身。 其二不费太原一兵一卒,则除一大敌,用阴谋利诱,使胡族自相残杀。 仅一人所造成影响,不亚于千军万马。 于是张瑞果断下令:“传令法曹掾刘胜,立即着手制定律法,严查境内所有胡族交易。敢私自贩盐与胡族者,罪同粮、铁,尽充徭役,终生不赦。” “传令比曹掾裴潜,修改盐引开中法,区别胡、汉之分。凡胡族欲换盐引者,唯以能左右开弓、百步穿杨之奴隶相换。” “传令金曹掾裴徽,严查盐场支盐,胡族取盐,必核验盐引来路。” 下完命令,张瑞才转向审配,笑着说道:“吾得先生,足当十万雄师。” 审配坦然受之,拱手回道:“主公从善如流,大业可期。” 其人慷慨雄烈,性格鲜明,异于众人。 张瑞亦不以为意。 想法正呲牙必报,刘备尚能令其在掌中肆意驰骋。 自己亦能容审配尽展其才。 一众文武纷纷感慨主公识人之能,慧眼识金,力擢审正南于微末,终得奇效。 其一番言论高屋建瓴,为所有人扫清迷惘。 指明前路,扫清阻碍。 使太原壮大终成燎原之势,无人可挡。 尤其对近期新投入张瑞麾下的孙轻、王当、赵丰、赵云、夏侯兰五人而言,简直震怖。 同僚有此伟才方得重用,总领幕府。 自己自度才干,比之若何? 除了赵云稍有信心,有争胜之意。 其他四人尽皆自惭形秽,所期只有尽忠职守,不负主公所托。再不敢胡思乱想,好高骛远。 晚宴直到天黑,众人才各自尽兴而归。 张瑞第一时间找到谢玄,问道:“府中少女,身高似吾者是何人?” 谢玄这才将吊着的心安下,原来主公是慕少艾,非是对自己不满。 笑着回道:“乃是子龙之妹。甄氏商队北上,其无处可去。便跟随子龙一同入府,避众于走廊之下。未曾想被主公撞见。” 赵云之妹,简称云妹? 张瑞暗叹一声糟糕。难道一代名将赵云要走外戚之路? 不妙呀。 就是不知道赵云有没有卫青一般才干,能功成名就,摆脱外戚骂名。 第一章求信王允 阳春三月,嫩芽抽支,繁花初绽。 处处是生机勃勃,一片暖意。 但河南尹王府内却是寒意笼罩,杀意纵横。 现任大汉河南尹王允面覆寒霜,望着眼前侃侃而谈的同族,语气冰冷肃杀,问道:“王文畅,汝还有脸面出现在某面前!今日必杀汝等乱臣贼子,以正宗法。” 被盯着的王羽,后背冷汗直冒。实不愿赴此险境。 但身负主公重托,王羽不得不虎口拔牙。 自二月王羽入洛阳,数次登门袁府,都被拒之门外。 毕竟袁氏四世三公,其后代袁绍都立有规矩,非海内名士不得入见。 更何况是如今身居后将军之职的袁隗。 百般无奈,王羽只得绕路求见如今身居河南尹的族人王允。 王允素来刚毅,又是王氏族长。早看不惯郡中族人从贼,若非河东、上党被叛军阻绝,早就亲自归郡,明正家法。 如今王羽送上门来,王允当然要借机发挥,明正家风。 王羽虽然内心恐惧,但不妨碍口若悬河,问道:“族长固可杀羽,以示与叛贼势不两立。然吾主是否亦可屠戮祁县王氏宗族万人,以为报复?” 王允气势一顿,呵斥道:“果然乱臣贼子!居然以族人性命相威胁?” 王羽摇头,问道:“岂是吾等先动刀兵?” “王文畅狡辩之名,全族皆知。某不与汝呈口舌之利。即便不杀汝,今日亦需杖刑一百,逐出族谱。” 闻言,王羽深深的松了口气。 族长不再坚持赶尽杀绝,便是有所松动了。 毕竟王氏宗族、祠堂、祖坟皆在祁县,如今被太原掌控。 双方彻底撕破脸面,王氏绝对讨不到好处。 族人死伤殆尽,灵牌祠堂毁于一旦,甚至祖宗遗骸被曝尸荒野。这些哪一项都不是王允作为族长可以承受的。 真导致如此惨烈后果,王允亦不配再担任王氏一族族长。 于是王羽连忙说道:“然吾主治县祁县以来,对王氏礼遇有加。从未惊扰王氏列祖列宗。反倒是族人出仕郡县者多达数百人。” “汝辈简直王氏之耻!竟然从贼,百年家风,毁于一旦!”王允气呼呼的说道:“待某归于太原,尽逐此辈出族谱。再不得以王氏族人自居!。” “可包含王晨在内?”王羽直指要害,说道:“王晨被俘数月,却毫发无损,容光焕发,归还族中。族人如何看待?悠悠众口,族长理或不理?” 王允彻底语塞。 非是王允智谋不及王羽。 只是各种现实都受制于人,王允纵有刚毅决绝之心,却无力施展。 王羽亦不愿逼迫太甚。毕竟如今王允才是一族之长,且还有求于他。 于是王羽转而说道:“且吾主虽出身黑山,但从未劫掠百姓一针一线。自入太原以来,驱逐胡虏,救济灾民。开垦荒田,劝课农桑。族人为之效力,亦是为了稳固郡县,救济苍生。如何算得辱没家风?” 王允铁石心肠,不为所动,说道:“然,大汉自有法度,纵有灾民,如何轮得到一群匪寇来救济?终归还是一群乱臣贼子!” 一瞬间,王羽觉得双方是如此格格不入。 在太原,自张瑞以下,尽皆务实,只求能多活一名百姓。 但在大汉朝堂,有天下名士之称的王允眼中。数十万百姓死活无足轻重,清名受累却绝不可忍受。 难怪主公常言,清流误国,实干兴邦。 这一刻王羽对所谓的海内名士再无敬慕之心。 相比于功曹掾裴绍那种真正为百姓夙兴夜寐、呕心沥血的良吏,所谓的名士简直令人作呕。 于是王羽再无拘束,侃侃而谈,说道:“然也。吾主亦觉名不正,则言不顺。复派遣吾等入洛阳请求归降,为汉室守疆御虏。” 王允沉吟。 便是为了王氏宗族清名考虑,王允亦乐见此事。 若太原匪寇能得朝廷册封,数百族人勉强亦算是为朝廷效力,至少不会被人当面骂作乱臣贼子。 “谈何容易?尔等擅杀两千石高官,朝堂震怒。陛下已亲自委派心腹能臣前往太原整治山河。之所以还未兵临城下,将尔等斩尽杀绝,不过是北军被西凉叛军束缚了手脚。而今皇甫嵩已解陈仓之围,大将军府已在调兵遣将。下一步便是平定河东,河东之后便是上党、太原。” 王羽讶然。 整个太原都小觑了这位大汉皇帝。 都以为他会沉迷享乐,不理朝政。却没想到居然是他亲自委任太原太守,力主平定叛乱。 难怪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得见后将军袁隗。 随后王羽从容一笑,说道:“奈何陛下已经病重。如今朝堂皆由大将军何进与十常侍掌管。吾主愿为朝堂平定河东,想来大将军必不会拒绝。” 王允眼中精光一闪,目光犀利的盯着王羽,问道:“尔等欲火中取栗?” 王羽如今唾弃所谓清流名士,对王允再无敬服之心。坦然说道:“朝堂难道不愿见吾等叛贼自相残杀,最后坐收渔翁之利?” 这对双方而言无疑都是一场博弈。 朝廷赌自己能掌控全局,招安太原叛贼,令其攻击河东叛贼。双方杀得精疲力尽,最后再由朝廷名将出马,将两者一网打尽。 太原则是赌,自己能以微弱代价平定河东。如此既得了朝廷册封,又能壮大己身。 本来是一场公平博弈,但其中出了张瑞这个变数。 深知历史走向的他,完全有赚不赔。 因为今年接连发生的灵帝驾崩,外戚宦官同归于尽,董卓废立新帝,天下群雄讨董等大事,导致朝廷完全没有精力北顾。 等于张瑞白赚了朝廷册封与富庶河东。 王允没有张瑞这种作弊手段,仅能结合当下局势分析。觉得此举有利于同时削弱两部贼寇,朝廷胜券在握。便主动说道:“某会去信大将军府,促成此事。” 王羽面露笑容。 以大将军何进对王允之器重,此事八九能成。 只是主公明令要去游说袁隗,王羽亦不敢置之不理,便说道:“还请族长为某书信一封,以求见后将军袁隗。” 袁隗? 王允不解,问道:“尔等见他作甚?” 王羽未有隐瞒,说道:“吾主言,能与大将军共掌朝政者,唯斯人也。” 第二章太原太守 闻王羽所言,王允若有所思。 袁氏四世三公,袁隗之前虽曾依附宦官,如今更多却是与士族相近,与大将军同气连枝。 无论其是否如贼子所言能与大将军共掌朝政。 自己与其亲善一番皆无不可。 需知袁隗声名有瑕,正是需要自己这种刚正不阿的士人与其交好,为其正名。 若自己去信,想必袁隗会欣然结交。 他日其果能与何进共掌朝政,则自己便是同时与两名执政之人交好。 一跃成为朝堂第三人。 即便贼子猜测不准,自己亦无任何损失。 最多众人疑惑,为何以自己之清名,会交好袁隗这种曾经阿附宦官之徒。 王允声名之盛,已达随心所欲境界。完全没必要理会他人看法。 当即便修书两封。 其一作为引荐信,交付王羽。只需将此信递与后将军府,足以凭此得见袁隗。信中王允亦表达了一番自己对太原请降一事之见解。 其二则是一封交好书信。王允交付自己仆人,令其亲手交于袁隗。主要是表达了王允愿意交好之意,想来袁隗必乐见于此。 王羽得推荐信,当即拜别河南尹府,传往后将军府。 后将军府前门人,又见王羽登门,不耐烦的驱赶道:“去!去!去!后将军无暇见汝。一介无名之辈,亦敢累次登门。再来打扰,某便告知河南尹来拿人了,将汝辈尽押大牢!” 王羽气的咬牙切齿。 在太原,何曾有人敢对自己如此说话! 这洛阳衮衮诸公,门下尽是些狗仗人势之徒。 大汉怎能不狼烟四起,叛军丛生? 于是王羽不再忍耐,将王允的推荐信扔入门人怀中,说道:“何须去请河南尹麾下几名胥吏?这便是河南尹亲手书信!如今某能见后将军否?” 河南尹亲手书信? 门人脸色一变,再看上面鲜红的王允印章,当即脸色惨白。 需知河南尹并非等闲太守。其主政洛阳,职权尚在部分九卿之上。 论实权,远非只挂武职的袁隗可比。 门人不敢耽误,连忙请王羽稍坐,自己去后堂请示。 很快袁隗便兼步而入,坐上主位。 却没有搭理王羽,而是先仔细阅读了王允两封书信。 沉吟了片刻,才问道:“汝等既欲归降朝廷,何不自荐于大将军何进亦或十常侍?以王子师于大将军处所受礼遇,一言便可决定尔等生死。怎反倒舍近求远,来我府上?” 王羽从容见礼,笑着说道:“吾主曾言,大将军何进与十常侍皆无德无才之辈,命不久长。能最终宰辅朝堂者,必袁将军也。” 袁隗内心惊疑,表面喜怒不形于色,问道:“汝主竟如此信重于某?” “将军您数次履任三公之职,如今被贬,然必不势久。先贬后用,留恩于新帝。乃汉室一贯手法。皇帝去世之时,便是新帝复拜您为三公之际。” 看着王羽一脸笃定的王羽,袁隗手持书信,沉思良久。问道:“依汝主之见,哪位皇子能登临至尊之位?” 王羽不明白袁隗怎么会跟自己讨论这个。 但还是坚定不移的说道:“吾主曾言,皇长子辩有大将军与您辅助,必能登基为帝。” 袁隗不置可否。 事实上却思绪良多。 如今陛下病入膏肓,已是药石难反。 十常侍便彻底把控中枢,以韩遂叛乱为由,命令大将军何进率军西进,平定凉州。 何进则以青徐黄巾复起为辞,奏请遣袁绍东进徐兖,待袁绍兵还,自己再西击韩遂。 然袁绍不能久居于外,何进亦不可能一直推脱。 双方胜负仅在于陛下何时驾崩。 诛杀宦官从来都是命悬一线的残酷政治斗争。 即便袁隗此刻亦是备感煎熬。不敢妄言必胜。 有此一问不过是想知道局外人究竟如何看待双方胜负。 王羽的回答虽有奉承之嫌,但的确令袁隗信心增加许多。 这才认真思考起对方提议。 如今汉室禁军被袁绍率领,东进徐兖,平定黄巾复起。 当其归时,则必然为陛下已然驾崩。 适时禁军更需戍卫洛阳,斩杀宦官。 短期内不可能北上河东、太原平叛。 先令一群贼寇自相残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且对方不理大将军何进与十常侍,单独交好袁氏。 便是想以袁氏门生自居。 袁隗缓缓将书信撕碎,心中思绪发散。 若是这群太原贼寇亦攻入河东。 则河东便有两支大军效力于袁氏。 且皆名正言顺。其中可令董卓讨伐流亡匈奴单于于夫罗。太原贼讨伐河东白波贼。 一旦朝中有变,袁氏一封书信,两支大军旦夕可至。 如此可保袁氏在政变之中稳如泰山。 待自己坐稳朝堂,再令太原贼攻杀董卓。 相比于太原贼的难登大雅之堂,袁隗觉得还是并州牧董卓更具威胁。 于是袁隗问道:“汝主所求者何?” 王羽喜形于色,向袁隗恭敬行礼,说道:“吾主愿为太原太守,为大汉守御边疆,平定叛乱。” 袁隗皱眉,断然否决,说道:“太原太守乃是陛下钦点的海内贤臣。某亦无能为力。尔等且留待洛阳,等候吾与大将军商议一番。” 王羽心中惊疑。 这新任太原太守究竟何人? 竟得河南尹王允,后将军袁隗一致推崇。 海内贤臣? 还是皇帝钦点的太原太守? 自己需详细打探一番,及时回报主公。 否则太原疏于防备,恐有不虞。 然而还未等王羽书信寄出洛阳。 来自太原阳曲的使节已星夜兼程,冲进高都。 使者正是郭淮本人。 其纵马疾驰一天一夜,从太原最北境,贯穿两郡之地,来到上党最南端。 不待侍卫通报,郭淮便直接冲入府中,气喘吁吁的停在张瑞面前说道:“将军,昨日家父来信,言太原太守已至雁门。明言其人乃海内名士,令郭氏恭迎新任太守入境,不得与之冲撞。” 原话虽然如此。 但张瑞知道这是郭縕一番好意。其书信给阳曲郭氏,便是有意令郭氏提醒张瑞。否则只需保持沉默,太原便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说是令郭氏不得与新任太守冲撞。其实是为了提醒张瑞,新任太守乃是海内名士。不宜与其交战。 第三章太守之名 只是这位新任太守来得为何如此之快? 即便一路顺畅,从洛阳绕路冀州、幽州再南下并州亦需数月。 太守履任,麾下幕僚、功曹、护卫、妻女、仆从等浩浩荡荡数百人,行路必不能疾。 不要被刘表单骑入荆州所迷惑,以为如今官员赴任都是独身一人。 那完全是迫不得已。 刘表是董卓任命的荆州刺史。而袁术是讨董联军一部诸侯。 刘表不能光明正大的通过南阳,无奈之下才丢下幕僚、军队,只身骑马进入宜城。这种无奈也导致了刘表治下世家大族尾大不掉,长沙张羡振臂一呼,叛者景从。 这也是为何新任太原太守不能通过河东、上党进入太原,而要绕行冀州、幽州的原因。 但太原这位新任太守,来速还是显得极为异常。 张瑞皱眉,问道:“可知新任太守是何人?” 郭淮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平复一下剧烈跳动的心脏,说道:“家父信中有言,其人乃是故京兆尹盖勋,盖元固。” 盖勋? 张瑞痛苦的呻吟一声。 以手扶额,只感觉头痛不已。 是谁不行,偏偏是这个汉末第一喷子。 张瑞读史书的时候,就对此人叹服不已,只感觉不可思议。 他与傅燮齐名,皆是汉末有名的正直官员,浩然正气,令人不敢侧目。 以至于他们的对手都对其敬佩不已。 在战场上抓到盖勋都不敢加害。 言“盖勋贤人,汝曹杀之者为负天。” 叛军觉得杀了盖勋有负苍天,会遭天谴。这位盖勋却回骂对方一群乱臣贼子,赶紧来杀我! 结果叛军跪下向他敬拜,随后礼送回洛阳。 只看盖勋对叛军的态度就足够让张瑞头痛不已了。 此人更令人头痛的还在后面。 汉灵帝对其敬重无比。终其一朝,史书记载之下,只与盖勋君臣相知。 去年灵帝在西苑阅兵,问盖勋如何。 盖勋立即当着皇帝刘宏的面,回复:“臣听说‘以前的皇帝只夸耀德政而不看兵力多少’,如今叛军在远处,陛下却在眼前阅兵,不能显示陛下果断刚毅,而有穷兵黩武之嫌。” 灵帝居然没有生气,感叹与盖勋相见恨晚。问他天下叛贼为何如此之多。 盖勋直言还不是陛下您身边那些亲人。 吓得在座的宦官蹇硕恐惧不已。 当然盖勋最出名的还是他那封《与董卓书》。 董卓掌控朝堂,废立新帝后,权势如日中天。 盖勋写信给董卓:“从前伊尹和霍光有那么大的功劳,结局仍然令人寒心,你只是个小丑,凭什么下场会比他们好?祝贺的人在你门外,吊丧的人就在你坟前!你还不敢小心一点!” 董卓看罢,非常忌惮。 张瑞当初看书看到这里都蒙了。 这真的是直接写信骂董卓小丑,诅咒他不得好死,恨不得立即给他吊丧。 都已经到这种地步了。 董卓还是忌惮盖勋名气不敢杀他。 最终盖勋郁郁而亡,临终前遗言,不接受董卓的任何馈赠! 而董卓非但没杀他全族,反倒上书请朝廷赠送丧礼用品,陪葬于安陵。 他不是刚刚履任京兆尹在长安扩招兵力,对付西凉叛军吗? 灵帝可真是看得起自己,居然把这位海内名士调任太原太守,来对付自己。 又恰好赶上太原上表请降的时间。 杀是必然不能杀的。否则天下震动。 海内豪杰无不侧目太原。 怕是灵帝亦能从从病床上回光返照,一跃而起,亲自下令禁军尽数北上,杀光太原贼寇。 可任由他在雁门谋划不轨,张瑞亦担心他会引起太原动荡。 毕竟对方可不是什么籍籍无名之辈。 盖元固,文可抚境治郡,惠以康民。 武则能聚众组成鱼鳞阵,任羌族铁骑冲击,而巍然不动。 这样一名人杰在一侧虎视眈眈,图谋太原,实在让人心中难安。 被动等待不是张瑞风格。 张瑞更喜欢主动出击,将一切掌控手中。 于是便问道:“可知盖勋部众人数?” 郭淮点头,说道:“盖勋麾下骁骑四百余人。分为两部由鹰鹞都尉士孙瑞与清寇都尉第五儁统之。” 骁骑四百! 难怪盖勋来得如此之快。 灵帝对盖勋可是真够大方。 这些人可都是盖勋在出任京兆尹时招募的。 他盖勋觉得长安有兵五千,不足以对付西凉叛军,上表扩充至一万。 随后上表奏请朝堂,从大汉各个郡县选拔良将,征辟士孙瑞为鹰鹞都尉,魏杰为破敌都尉,杜楷为威虏都尉,杨儒为鸟击都尉,第五儁为清寇都尉。 结果没来得及对付西凉叛军,却先带领其中精锐来太原对付自己了。 尤其那位士孙瑞,为人博学多才,前后履任鹰鹞都尉、执金吾、光禄大夫、尚书仆射、卫尉等职,朝中三公每有空缺,杨彪、皇甫嵩等人就会推举他任职。 第五儁能与其一同被盖勋所看中,带至太原,亦必然才能不凡。 万幸盖勋远道而来,麾下部众不多,只有铁骑四百。 张瑞在原地沉吟许久,转而对郭淮说道:“吾与令尊曾相约谨守郡境,互不侵犯。然太原太守身在雁门,令吾等如同芒刺在背。为两郡之谊计,还请令尊礼送盖勋出境。不使雁门百姓妄遭刀兵。” 雁门本是并州第一大郡。 但自从熹平六年(公元177年)护匈奴中郎将臧旻率南匈奴兵出雁门与其他两路汉室大军北伐鲜卑大败而归,雁门军民便死伤惨重。 生民十不存一,境内胡族流窜。几乎不为汉土。 至今刚过十二年。 郭縕出任太守以来,一直致力于休养生息,鼓励生育。 但雁门人口仍不及十万。其中青壮更是在当年灾祸中几近死绝。 全郡官兵不及三千人。 这也是为何当初郭縕会积极主动与张瑞盟誓,相约互不侵犯的根本原因。 如今时过境迁,太原不但雄兵过万,更是甲具精良,冠绝并州。 一旦张瑞决议大军北上。 太原精兵万余,可一战便尽克雁门全郡。 丢官郭縕倒是不惧。 唯忧一点。 刚刚休养生息,稍微有点生机的雁门,恐怕要再次陷入十室九空的惨境了。 第四章功曹杜畿 对郭縕,张瑞还是很敬重的。 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与其刀剑相对。 是故即便新任太原太守借道雁门而过,张瑞亦只是私下通过郭淮与其传话。 而不是正式发布檄文,告知雁门郡县。 这世界上永远是自私自利者多。 张瑞相信,自己一旦传檄雁门。无数大宗豪族,官僚将校都会逼着郭縕将盖勋送出境外。 唯恐稍有拖延,太原大军便打上门去,导致雁门军民徒增伤亡。 郭淮立即对张瑞恭敬行礼。感谢张瑞照顾自己父亲威严,没有传檄雁门,导致士民倒逼太守之事。 说道:“太原之事,自当太原决之。家尊已言,雁门军兵将谨守律法,无朝堂之令,绝不私出郡界,跨境征讨。” 张瑞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汉室的确是有这样一条律法。 太守无朝堂之令,不得私自带兵跨界平叛。 时孙坚任长沙太守有武德,麾下大军战无不胜。 庐江太守陆康之侄时任宜春县令,被叛军所攻,派人向孙坚求救。 主簿便向孙坚讲述律法,劝孙坚不要跨郡征讨。 孙坚回答:“越界征讨,是为保全郡国。倘若以此获罪,我无愧于天下。”坚持跨郡平叛。 最终朝廷亦未治孙坚之罪。 这说明,这条律法,完全是可守可不守。 究竟如何抉择,全看太守心意。 郭縕心意,张瑞已经看到,心中压力顿去大半。 若无雁门太守相助。盖勋麾下四百人,想夺回太原,难如登天。 随后张瑞便开始部署麾下,应对盖勋到来,说道:“传令田曹掾王昶进驻阳曲,总督北境虑虒、阳曲、广武、狼孟、孟县五县政务。镇压豪强死灰复燃,聚众作乱。” 关于这点,无需怀疑。 只要新任太守入境的消息传出去。必然有心怀怨愤的豪强会起兵作乱。 好在北境五县是张瑞统治最稳固区域。 豪强部曲被彻底打散,安置于各个村落。 张瑞有足够的信心相信,豪强作乱,可能被里正、亭长就带人平定了。 但以防万一,张瑞还是下令道:“令张瑾督步骑三千,步步扎营,严设关卡,断绝雁门与太原联系。铁骑日夜巡视,缉拿每一个敢偷渡关卡之人。” “令兵曹掾王凌督步骑一千,巡视晋阳以南。有妖言惑众者,先押后审。” “令张白骑所部提高戒备等级。一旦北部有变,可立即出兵接应。” 张白骑所部三千人,驻扎在介休。 按部署,乃是攻略河东的四部主力之一。 亦是唯一的一支从太原出击的主力。其战略地位极重,非到万不得已不会轻动。是故张瑞亦只是令其提高警戒。 有王凌、王昶、张瑾总督四千精锐大军,难道还对付不了盖勋的区区四百骁骑? 信使昼夜兼程,次日下午便抵达张瑾军营当中。 张瑾接到命令,当即恭敬行礼,回道:“请报以主公,瑾必不负主公重托。” 随即张瑾便召集将校,布置防线。 自去年起,张瑾所部便在虑虒、阳曲、广武边境设营,防御新任太守,同时训练新兵。 如今已过去数月。 将士们早已对此三县地形了如指掌。 下午接到命令,傍晚之前,便有一队队的士卒开拔出营,于各条官路、小道、险隘处设立关卡。 所有的行人、商队皆不由分说的被拦在原地。 有人大胆问道:“是何道理?某上午启程时还未听说两地隔绝,怎下午尔等说不能通行,便不能通行了?” 带队的军官,眼睑低垂,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说道:“那汝现在归去,就能看到两郡告示了。” “断无此理。某出行时,尚未禁绝往来。尔等便不可阻拦!放某过去!” 军官眼中精光一闪,顿时身形肃立,抽出腰刀,刀尖抵住对方下巴,说道:“为何一定要过郡境?某怀疑汝图谋不轨。来人,搜身!” 刀剑出鞘,顿时吓得周围围观者倒退十数步。 知晓这次郡兵是收到严令了。 平日里将校士卒绝对不敢轻易将刀尖对准平民百姓。 “队率,此人身上有书信十余封,极不正常!” “拿下!将此人与书信一同押往阳曲!” 如狼似虎的士卒顿时一拥而上,用绳索将其绑的严严实实。 围观百姓大骇,原来真的有人意图颠覆太原。 两郡百姓已很久没见过这些黑袍玄甲的士卒兴师动众,暴露在公众面前。 于是皆知事态严重,纷纷返还乡里。 就在人群中,一行数人握紧拳头,愤怒而又无可奈何的望着几名太原将士押着自己同僚南下而去。 领头之人当即下令,说道:“吾等先行撤回雁门,将形势禀报府君,再做决议。” 天色已黑,几人便在野外宿营,次日清晨动身,原路返回。 可刚走几日,路途方半。便迎头撞上自家府君车架,数百铁骑滚滚南下。 于是领头之人当即上前,拜问道:“府君何故匆忙南下?” 盖勋停在路边,打量了一眼来人。 认出其人正是自己器重无比的功曹掾杜畿。 杜畿,字伯侯,乃是京兆杜陵人,自幼贫寒,继母苦之。在如此情形下,其人竟有孝名,而后被任命为功曹胥吏。 盖勋履职京兆尹之后,惊叹其才,擢升其为功曹掾。 盖勋认为杜畿勇足以当大难,智能应变。是故此番被调往太原平叛,特意将其征为幕僚,一并带上。 以期其才足以帮助自己迅速平定太原。 杜畿亦不负盖勋所望,主动提出愿潜入太原联络豪杰义士,共讨叛贼,复还汉土。 二人在路边见礼,杜畿说道:“府君,如今太原大军已封锁郡境,彻底隔绝两郡往来。急切间不可速图。府君何故急于一时,匆忙率军南下?” 盖勋身躯挺拔,意志坚强,毫不气馁,说道:“伯侯所言之事,吾已知晓。此番南下,却非吾本意。乃雁门太守不愿得罪太原贼子,致使境内生灵涂炭之故。” 杜畿略吃一惊,断言道:“若如此。雁门太守郭縕必私与太原贼通!吾等恐陷十面埋伏之境。” 第五章只身入郡 杜畿才智机敏,令盖勋大为惊叹。 说道:“见一叶落而知秋至。伯侯有远见万里之能。” 随后盖勋安慰道:“莫要担忧,雁门郡守已跟某坦言,与太原贼寇曾相约互不侵犯。雁门生民十不存一,难历戡乱亦是实情。是故郭府君已当面盟誓,只要吾等愿意离开雁门。雁门军民必两不相帮。” 杜畿了然。 难怪府君匆忙南下。 郭縕亦是才能卓著之人。盟誓之言,软硬兼顾。若盖府君率部离开雁门,他便两不相帮。 那言外之意便是若是铁骑自以为能赖在雁门,就要小心雁门军民与太原贼寇联手了。 “府君真信其言?若无郭縕私下通风报信,太原贼寇必不能反应如此迅捷,数日之间便将郡境防守的滴水不漏。” 盖勋仰望苍天,叹道:“某亦知晓此理。然郭府君亦是迫不得已。如伯侯所言,太原大军数日之间便将郡境防守的滴水不漏,可谓训练有素,精锐劲旅。吾等尚能知晓,郭府君焉能不知太原军力如何?岂能不忧太原贼寇报复?” 杜畿亲眼所见,太原将士队列严整,士卒雄烈,甲具精良,的确堪称雄师劲旅。 沉默了片刻,杜畿立即想到重点,说道:“太原已有防备,张贼不可促除。雁门又两不相帮,吾等粮草去何处补给?” 要知道四百人铁骑,人吃马嚼每日耗粮都是一笔巨大开销。 若无雁门供应,仅靠车队中的存粮,绝对支撑不了几天。 盖勋在原地踱步片刻,说道:“陛下托某以太原之事时,皆以为太原境内至少亦有一二县城尚为汉土。及至雁门方知,太原已全境沦陷。境内豪强深受其害,必愿配合吾等重夺疆土。” “如今吾等欲重夺太原只有突破贼子防线,与太原境内豪强汇合。其一鼓舞豪强士气,聚集兵丁。其二则是取豪强之粮,补给麾下铁骑。” 杜畿连忙劝阻,说道:“府君,万万不可。依某之见,太原精兵不弱于西凉悍匪。吾等若贸然出击,恐一头撞上铜墙铁壁。” 盖勋坦言,说道:“吾非不知伯侯所言,然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陛下以太原托付于某,除奋命效死,别无他法。” 盖勋之言已含死志,杜畿泪目,劝道:“府君,太原糜烂至此,与君何干?大厦将倾,纵君奋死亦难救时局。天下烽烟四起,难以赴任者又何止府君一人?何不退回洛阳,将实情报与朝堂,配合禁军光复太原?” 盖勋慷慨雄烈,断然拒绝,说道:“天下有战死的盖元固,绝无临阵退缩的盖元固!” 三日后,盖勋麾下铁骑抵达阳曲。 其一路未曾隐匿,大张旗鼓而来。 是故太原大军早在两日前便发现其行踪。 张瑾征调了五百铁骑,一千五百名步卒,整整两千大军与之对垒。 兵法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 以太原大军之精锐,五倍于敌,张瑾亦无需耍什么阴谋诡计,堂堂正正的便率领大军出城,与盖勋一战。 双方对垒于阳曲北郊平原之上。 盖勋策马而出,对太原大军呵斥道:“勋受天子之命而总领太原军政事。尔等一群乱臣贼子,竟敢拦路阻截。还不速速散开,迟受天诛!” 太原一侧出列回话的乃是田曹掾王昶,在马上对盖勋拱手,说道:“吾等已上表朝廷,愿为代守边疆,扫除河东匪寇。不日之后,与盖府君便是同僚友军。府君大可不必以匪寇相称。” 盖勋初闻此事,眼中愤恨稍散,语气不再冰冷,问道:“既是友军,何故阻我入境?此举与乱兵何异?” 王昶语气从容,气势却不容人辩驳,回道:“太原人心思定,不欲再起刀兵。故只得将府君麾下铁骑拦于境外。盖府君欲入境太原自无不可,但想率军而入,绝无可能!” 盖勋勃然大怒,呵斥道:“尔等此举乃是欲将吾把持为傀儡,任由尔等摆布。” 一旁的张瑾出列,气势昂扬的回道:“若盖府君执意要率军入城。便请从吾等尸首之上踏过。” 随后张瑾手臂高举。 身后两千大军狂呼酣吼:“战!” “战!” “战!” 声音雄壮,仿佛雷霆响彻九霄。 盖勋身后铁骑纷纷面露惊骇。 对方不但骁勇似西凉叛军,军容严整更远胜西凉悍匪百倍。 己方若直接冲击敌阵,必然死伤惨重,绝不能胜。 盖勋身下战马受惊,翘起前蹄,就要转身。 庆幸盖勋骑术高超,双腿紧夹马腹,才不至于被甩落马下。 盖勋连扯缰绳控住战马,一旁的士孙瑞一个健步立于马前,为盖勋牵住战马。 如此才令战马彻底安稳。 随后士孙瑞站于马旁,对盖勋劝道:“明公,今日见过太原匪寇,方知雁门太守所言非虚,其部精锐骁勇。吾等若正面冲击此等堂堂之阵、正正之旗,乃是兵法大忌,绝不能胜。” 杜畿亦在一旁劝道:“府君,依某之见,能否夺回太原,成败不在吾等区区四百骁骑。而在于太原百姓。若对方果上表请降朝廷,必不会加害吾等。何不借机进入郡中,联络义士。时机成熟,再里应外合,一举拿下?” 盖勋思虑片刻,说道:“恐吾等一入太原,便被软禁于府中,再不得自由。” 一旁的幕僚傅巽说道:“若太原贼子果不得民心,吾等既入,必有义士能历险克阻,联络吾等。若太原贼子深得民心,便是明公率精兵万余夺回晋阳,亦不能久守。且明公审时度势,如今明公不行伯侯之策,便能成功杀穿敌阵,冲入太原否?” 傅巽乃是傅燮族人,向来与盖勋相熟。这些话杜畿虽明了,却不能提及,只有傅巽可与盖勋坦言。 于是盖勋对时势了然,转身对王昶说道:“吾等既入太原,则铁骑便是太原一部。需由郡府供养。” 区区四百人马,王昶毫不在意,立即回道:“请立营雁门边境,阳曲供粮养之。” 于是盖勋转头,说道:“傅干留营统领铁骑,其余人随某入太原。” 傅干如今正当壮年,胆气雄壮,问道:“府君何故只留干独守营垒,而自己亲赴险境,是某不能成大事乎?” 盖勋手抚傅干后背,良言宽慰道:“彦材,非尔才干不及。然傅南容仅余尔一子存世,若因某之故令其香火断绝,九泉之下有何脸面与其相见?” 傅燮与盖勋齐名,以浩然正气,享誉天下。当其死讯传至洛阳,灵帝亦为之落泪。 此行凶险,众人皆不忍令其子嗣断绝,纷纷劝阻傅干。 傅干无奈,只得领命。 第六章剑拔弩张 三日后,远在高都的张瑞收到捷报,太原太守盖勋已入太原,随从只有杜畿、傅巽、士孙瑞、第五儁等文武十余人。 王昶将其安置于晋阳城内州府故居。 晋阳城乃大城,中平五年以前,一直是晋阳县治、太原郡治与并州州治所在。 及匈奴叛乱,并州刺史张懿战死。 新任并州刺史丁原屯留河内,于是州府便被废弃。 自张瑞入主晋阳,便一直住在郡府当中。 如今盖勋入境,应有礼遇,太原无一短之。 甚至盖勋所预想的软禁亦未曾发生。 似乎如今局面已远超太原贼子所企盼。 任凭众人随意走动。 随后十数日,盖勋甚至得以接见郡县望族。 祁县王氏,阳曲郭氏都曾上门拜访。 故士林领袖郭泰之子,太原郡丞郭安便施施然住在州府之内,唯盖勋之命是从。 月末,盖勋尝试下令,任命杜畿为功曹史。 一众贼子居然没有什么激烈反对,结果顺利通过。 盖勋惊奇不已,只以为太原贼子有何阴谋。 月末,未待盖勋猜出其中究竟。 太原兵曹掾王凌、贼曹掾孙资、法曹掾刘胜联袂拜访州府。 双方见礼后,盖勋目视王凌,问道:“王兵曹出身功勋世家,尔族长辈王允忠贞刚毅,享誉洛阳。何故王兵曹屈身从贼,助纣为虐?” 王凌面色冰冷,未理会盖勋质疑。神情肃穆的从怀里取出一份案牍,递于盖勋面前,说道:“自府君月中入境,及至今日月末,半旬之间,有十三户往昔豪强之家强征壮丁,私造兵器,劫掠乡里。共造成无辜百姓死亡三百七十有三。其中孩童未满十岁者二十六,尚在襁褓中婴儿整整四十!” “无辜死伤尚在襁褓中婴儿整整四十!”王凌再次复述,声音仿佛杜鹃啼血。 孙资紧随其后,亦从怀中取出一份案牍,递于盖勋面前,说道:“府君入境半旬,全郡军兵共擒获作奸犯科、图谋叛乱者一百五十二名。依太原律令,皆诛三族,牵连者共四千八百名有余。” 沉默了片刻,孙资亦强调一遍:“府君入境半旬,便有四千八百名士民依律当诛。乃是此前全年斩首犯人之一百二十七倍。已超百倍!” 闻言,一向弘毅忠烈的盖勋,只感眼前一黑。 近日,盖勋才看过太原户籍。全郡人口四十余万,若一切平稳,次月必然能突破五十万大关。 盖勋颇为欣慰,只感觉一切欣欣向荣。 然而自己刚刚入郡太原,还未来的及施展。 便已百去其一! 眼前的两份案牍上仿佛不是白纸黑字。 而是血淋淋的一条条生命。 盖勋相信,若双方今日还不能达成共识。 今日一过,案牍上记载的四千八百余位生民,必然性命不保。 太原贼子会不惜大开杀戮,从而震慑暗中蠢蠢欲动的宵小。 四千八百个人头,足够挂满晋阳城整面南墙。 分散至太原十八县,每个县城亦足以平均分得二百六十多个人头。 两百多颗血淋淋的人头足以震慑太原所有暗中不轨者。 盖勋不是没见过死人。 恰恰相反,盖勋在凉州屡战叛军,数次从尸山血海中生还。 可盖勋可以指苍天、鬼神而誓,自己一生问心无愧。所杀之人皆有必杀之由。没有一个无辜之人是因自己所作所为而惨死。 可今天,在太原,绝非如此。 四十名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何罪? 这就是自己欲内结豪强,外联强兵,所追求的结果? 双方不言而喻,若是没有盖勋入郡以来,一直接见往昔豪强,必不会导致有此惨剧。 太原已承平日久,百姓安居乐业,家家户户蓄殖养桑,一片欣欣向荣。 自己入境半月,便导致太原大地烽烟四起,生灵涂炭。 盖勋……问心有愧。 死者已矣,生者却还有希望。 四千八百名无辜牵连者,盖勋绝不能坐视不理! 便说道:“豪强谋乱,只诛贼首即可,何故牵连三族,此举有伤天和。” 法曹掾刘胜眼睑低垂,问道:“敢问府君,若府君依大汉律,谋反应如何判处?” 盖勋哑然。 自秦文公初有夷三族之罪。及后世,族诛之刑愈演愈烈,历经大汉四百年。 谋反已成十恶之首,依律诛九族。 若真严格按汉律执行,恐怕牵连者上万。 这些人本应在家中乐享太平,其中绝大部分甚至不知发生了何事。 仅因部分豪强为了配合自己颠覆太原,便坐实了谋反大罪。 若自己铁石心肠,冷眼旁观,今日一过,只待三人离去,复命于上,一纸公文往来,四千八百颗人头便将一日尽皆落地。 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 若能冷眼旁观这四千八百人皆连坐而死,那冷血之人还是盖元固吗? 于是盖勋慷慨说道:“谈何谋逆?彼辈皆奉勋令而为,若尔等欲杀,便先斩勋首级。” 盖勋身后一群幕僚大惊失色。府君如今自爆隐秘于贼寇,岂非授人以把柄?正合贼子心意,将己等斩尽杀绝。 法曹掾刘胜勃然大怒,呵斥道:“如何不算谋逆?一代名将周亚夫仅仅选几套铁甲用以陪葬,便被汉室定罪谋反。如今豪强私铸兵器、甲胄,又聚众劫掠,到府君嘴里却不算谋反!尔等视律法如同儿戏乎?” 理论上,法曹掾作为郡吏,绝不敢对太守大声训斥。 但刘胜作为法家子弟,视律法尊严尚在自己性命之上。 更兼深恨盖勋入境以来所致恶果,故言辞完全没有尊敬。 士孙瑞当即拔刀出鞘,架在刘胜肩上,呵斥道:“敢对府君不敬,以为某不敢取汝狗头?” 话音刚落,大门被门外士卒一脚踹飞,飘散的烟尘充斥整座房间。 整齐、沉重的脚步声隆隆响起,铿锵铁甲撞击声不绝于耳。 待烟尘散去,堂前已密密麻麻的站满了雄壮威严的太原将士,雪亮的长矛如林,锋刃直指堂内众人。 领头的屯长手持利刃,直指士孙瑞面孔,说道:“某奉主公之令护卫三位曹掾。命汝立即束手就擒,迟则化为齑粉。” 第七章赌注太原 盖勋怒目而视,冲刘胜呵斥道:“尔等欲复杀朝廷两千石?岂不耽误汝主归顺大计!还不速速令其退去。” 纵然长刀就在颈旁,刘胜却完全不为所动,平静的回道:“太原军政分离,某从不曾有权调动一兵一卒。只需府君下令此人束手就擒,太原将士自当退去。” 盖勋乃是朝堂公卿,不会做出挟持人质之事,便对士孙瑞说道:“君荣,且收回刀剑。” 士孙瑞愤愤的盯着刘胜,说道:“注意尔辈言辞!” 刘胜不屑的扯了扯衣襟,针锋相对的回道:“小心尔辈狗命!” 话音刚落,铁甲涌入房内,一拥而上将士孙瑞绑得严严实实,押至堂前空地。 一名队率走至其身后,一脚踹至其腿腕处,几名士兵随即将其牢牢按下,跪在堂前。 盖勋气愤不已,将拳头握的吱吱作响,全身抖动,问道:“尔等今日便是来羞辱老夫的?” 刘胜欲反唇相讥,被孙资拦住。 王凌对盖勋拱手,说道:“此乃士孙君荣拔刀在先,岂能归罪吾等?若府君欲谈正事,便请以君子之礼。若欲动刀兵,吾等即刻告辞。” 盖勋深呼了一口气,问道:“尔等如何才能饶恕这四千八百名无辜牵连者。” 此事涉及律法,众人还是将目光看向刘胜。 刘胜虽然气愤,但知晓不能因一己私愤耽误主公大业,便说道:“只需府君昭告全郡,无意改太原之政。则其中豪强私铸兵器者,不以谋反论罪,以私藏甲胄处。按律甲一领及弩三张充徭役,甲三领及弩五张绞。最终处以绞刑者一百七十三人。” “强征壮丁,阴谋不轨者亦改谋反为劫掠、杀人,斩首弃市者一百四十六人。其余四千人等无罪释放。” 盖勋冷笑一声,问道:“不改太原之政!尔等打得好如意算盘。想托庇于吾名下,以吾之名为尔等张目。却令吾做一傀儡,任尔等摆布?” 面对盖勋讥讽,王凌并未介怀,笑着回道:“府君将吾等想的太过不堪。太原之事,除军兵之外,举孝廉,派计吏,选功曹,决冤案等一切政务,府君皆可一言决之。” 盖勋稍感意外,难怪对方从未反对自己任命功曹史。原来对方并不打算将自己视为傀儡。 “尔等便不怕某再阴结豪强,把持县城?” 面对盖勋质问,王凌笑着回答道:“甚惧之。唯愿府君以苍生为念,共护一方净土。” 随后王凌慎重的说道:“且吾主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民。外则抵御胡虏异族,内则驱流寇暴民。如今太原西有匈奴作乱,北有鲜卑、乌桓盘踞雁门,东为黑山匪寇,南则是白波乱军。吾主既上表朝堂愿为汉室逐一扫平叛乱,日后便难免与府君勠力齐心,共御敌虏。” 盖勋沉默许久,对方口中说甚惧之,但可以感觉到,其实并不以为意,或者说有恃无恐。 不然只需将自己软禁起来。太原便可肆意打着自己名号行事。 仅看太原百姓安居乐业便知贼子非是目光短浅的暴徒。 恰恰相反,其治郡安民颇有政绩。 若说其仅通军事,不知政务,绝对不符事情。 然而对方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将太守职位拱手奉上。 笃定只要自己不煽动豪强,太原百姓必定会不离不弃。 荒唐至极,难道四百年大汉之余恩,还比不上他张瑞治郡区区一載? 于是盖勋慷慨应允,说道:“某既治县,必公允无私,不偏不倚。凡境内官吏,有功者赏,有过者罚。不以门第、所属而有所偏鄙。 “至于太原安宁,自是不用尔等多说。如今百姓安宁,某难道还会强夺百姓之田分与豪强?” “某等且试行仁政。年末之时,吾与张公皆治郡一年。彼时吾二人各出一道政令,试看百姓尊谁之令。若尊吾政令,则尔等需解甲归田。太原军政事,吾一言决之。” “若百姓遵从吾主之令,府君又当如何?”王凌紧盯着盖勋问道。 盖勋斩钉截铁的说道:“则吾再不管太原军事,军政分离。军兵之事皆有尔等定夺。” 王凌颇为意动,打算请示张瑞作何回复。 刘胜却断然拒绝,说道:“天下事皆如府君之意?胜则吾等解甲归田,败则一如过往!若欲太原军政分离,吾等大可不必大费周章。只需将府君拦于郡外,太原一切皆未曾改。” “那依君之见,当为之奈何?” 刘胜回道:“为公允起见。府君若败,则太原军政事亦需由吾主一言以决之。” 盖勋怫然大怒,问道:“若如此,朝廷何不任命尔等为太原太守?尔等还需吾入境做甚!” 双方僵持难断,孙资插言,说道:“府君可一言决断。吾三人却无临机决断之权,一切需禀明吾主。依府君之见,吾等岂能上报此等不公允之事?一旦拖延,府君治郡又有所延误。何不直接公允处之,府君早日施政,锁定胜局?” 盖勋觉之此言有理,便不再争辩,说道:“便依尔等之言。某若败,则甘为一傀儡,任由尔等摆布。” 于是三人起身,对盖勋拱手行礼,说道:“若如此,吾等告辞,即日便将府君之言报与吾主。还请府君及早发布告示,不改太原之政。” “告示之事,无关今日之约。某稍后便动笔,即日公示。尔等无需担忧。” 上百铁甲护卫着三名曹掾缓缓离去。 此时傅巽亲手解开士孙瑞身上绳索,转而对盖勋问道:“府君,何意竟如此设局?一群乱臣贼子亦配与君相约盟誓?” 盖勋摆摆手,说道:“此举难道不比阴结豪强,厮杀流血强上太多?吾等入郡不过半旬,生民便百去其一。若一味坚持,双方兵戎相见,死伤的还是太原百姓。” 杜畿点头称善,说道:“明公此举可谓仁。且豪强终难成大事,相见不过十数日,便被连根拔起数十户。若彼辈足以成事,亦不至于太原全境沦陷。吾等寄希望于豪强,恐最终必身首异处。” 最重要的是,盖勋麾下皆是能臣。无论盖勋本人,还是杜畿、傅巽、傅干、士孙瑞,第五儁,咸精达事机,威恩兼著,能肃齐万里。 众人绝不相信倾己等之力,政绩会弱于一群匪寇,争不到太原民心。 第八章灵帝驾崩 四月初,远在高都的张瑞收到了王凌发来的书信。 看完后,深深松了口气。 为了应对这位盖勋,整个太原文武都殚心竭虑。 总算是取得了一个相对不算太差的结果。 盖勋选取了相对温和的方式夺权。 这对张瑞、对盖勋甚至对整个太原百姓都是一件利好之事。 只要盖勋短期内不策动豪强暴乱,稍一拖延,盖勋最大的靠山汉灵帝就要去世了。 你汉灵帝总不至于从棺材里跳出来,下令禁军北上太原吧? 这是历史位面,可不是魔幻位面。就算你是皇帝,也得讲基本法。 倒时对盖勋是杀是留全凭自己心意。 至于盖勋的君子之约……不好意思,张瑞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正人君子。 这乱世还是小人更容易生存。放盖勋入境,不过是为了将他放到眼皮底下看住而已。 随后张瑞便将书信递给审配,问道:“正南意下如何?” 审配将书信阅读了一遍后,将书信收好,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形势似如吾等所愿。但以防万一,某以为还是需将盖府君麾下铁骑调出晋阳。如此以来,盖府君即便使诈,手中亦无兵可用,只能倚靠豪强。” 张瑞点头,与审配想法不谋而合。 二人行事风格都近似霸道,喜好以势逼人。 做出决断多类似如此,让对方即便有异心,亦掀不起波澜。 想当初,豪强实力最鼎盛之时都难挡太原大军兵锋。更何况,他们如今已经被遣散了部曲,成了无垠之水。 “当为之奈何?”张瑞问道。 这时候就显示出有谋主的好处了。 以往都需要张瑞冥思苦想的事情,现在就只需要摊摊手,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问,为之奈何? 审配却很享受现如今被张瑞倚重的境遇,稍一沉思,说道:“便以平定河东之乱为由,向府君借调铁骑一用。盖府君乃正人君子,不至于让这支铁骑干吃不做,养肥营中。” 张瑞感觉可以尝试。己等已经允许盖勋任命官员了,他盖勋怎么也应该投桃报李,礼尚往来一下吧。 “那便由正南执笔回信吧。” 闻言,审配立即躬身应诺。 对当前的境遇实在是再满意不过。无比庆幸当初自己不以太原为鄙,应承了主公礼聘,出任郡府主簿之职。 如今主公对自己礼遇倚重,幕府之事皆托付自己。 许多情景都是自己代行太守之职,逐一批复。 主公只最终过目,极少驳回。 几乎可以说,整个太原都是按自己的意志在运转。 淋漓尽致的演绎了主簿之职究竟是如何的位卑权重。 书信回复十余日后,盖勋麾下这支四百余人的铁骑便赶赴到了高都境内。 遗憾的是,指挥这支骑兵的都尉是第五儁,而非士孙瑞。 张瑞还是蛮想见一见那位大名鼎鼎的士孙瑞的。 历史上吕布年轻气盛,管不住下半身,一时没忍住,啪了董卓年轻貌美的侍妾,给董太师戴了顶绿帽子。 事后的贤者时刻,越想越怕。 便与尚书仆射士孙瑞、太傅王允阴谋除掉董卓。 这位未来的尚书仆射、大汉救星,如今就在自己麾下,可惜机缘巧合一直未能相见。 领兵的第五儁倒是标准的军人模样。 面容刚毅,胡须茂密,性格十分耿直。 见到张瑞丝毫没有多想,直接行军礼,说道:“拜见张公。” 张瑞觉得好笑,理论上自己如今还是叛军头目。 他作为汉军都尉,见到自己不拔刀分生死,就已经是失职了。 却还一本正经的行礼。 看来自己真的是声名在外了,导致除了高官名士外的大部分普通人,见到自己第一反应就是躬身行礼。 于是张瑞笑着将他扶起,说道:“第五都尉,不必多礼。在太原待得可还习惯?” 这番回答,自然而然的便将二人角色带入上下级的嘘寒问暖。 第五儁略感奇怪,但一时想不出问题出在哪里,只得如实回答道:“太原繁华平宁,远不同于西凉血色山河。仅待了数十日,却仿佛如同隔世。” “如同隔世?”张瑞开心的大笑,说道:“某之夙愿便是为万世开太平。若天下人能似都尉般活在繁华平宁当中,某便不枉来大汉活过一世。” “张公志向高洁,某望尘莫及。”第五儁躬身行礼,随后叹了口气,说道:“然大汉疆土内,仅太原一方净土。更多的土地却在饱受苦难,正是吾等武人除暴戡乱之时。” 如今汉室疆土,烽烟四起。 有人祸害一方,有人避祸辽东,更多的人在苦苦挣扎。 但亦有眼前的这种仁人志士,奋不顾身,愿救黎庶于水火之中。 或许他们的名字无人记得,他们的事迹没有流传。 但正是因为有这种默默奉献的人,整个华夏民族才能够薪火相传,永不断绝。 于是张瑞负手而立,望向窗外远方,壮志满怀的说道:“强梁合灭,宵小当诛。肃清天下,在孤一人。” 仅这份胸襟便令第五儁敬服不已,拱手说道:“某愿助张公扫荡河东宵小,还百姓一份太平。” 二人说话间,急促的马蹄声在门外响起。 一阵喧哗后,两名魁梧的卫士一左一右架着胳膊,疾步快跑,将一名头顶雁翎的信使带入房内。 满面疲惫的信使,嘴唇上布满了干裂的裂痕和张裂的干皮。 信使已经筋疲力尽,见到张瑞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说道:“主公,皇帝昨日驾崩。如您所料,后将军袁隗进太傅,与大将军何进共参录尚书事。” 信使不辱使命,将消息传达,便如释重负,说完后便昏迷过去。 因为有第五儁在,张瑞并未喜形于色,便对谢玄说道:“安排军医妥善照顾信使。一日一夜疾行数百里,其人忠义,纳入亲卫,论功擢升。” 待信使离去,张瑞才发现众人面上皆有悲色,神情恍惚。 这才感受到,原来皇帝驾崩在这个时代的影响如此深远。 虽然刘宏在位时胡作非为,横征暴敛。 但他的存在至少让大家明白,大汉还在,这个政权虽然残破,但太阳升起,众人生活还是会如往日一般继续。 当他驾崩,无数人都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就像天上没有了太阳。 明天会是什么样子,会变好还是变坏,官僚士民都没有把握。 于是张瑞下令说道:“自即日起,凡太原士民,男去冠缨、女去首饰,素服二十七天。” 倒不是张瑞对刘宏有多深的感情,只是借机拉近太原郡府与士人之间的距离。 第九章银印青绶 皇帝驾崩,天下郡国忌宴饮、娱乐。 张瑞就没有宴请第五儁,令他率部前往军营安置去了。 待第五儁离去,审配对张瑞拱手说道:“主公料事如神,竟果是太傅袁隗辅政。王文畅早前交好,近日必有回报。请攻河东之事成矣。” 张瑞笑而不语。 所谓开挂一时爽。 一直开挂一直爽! 恐怕就连袁隗现在都是一脸不可思议。想不通张瑞为何当初有先见之明,笃定他能与何进共同辅政。 审配只以为这是主公的识人之明。毕竟有自己与赵云的先例在前,主公能洞悉袁隗也不是不能理解、 随后便将注意力转回正事,说道:“主公,如今天下缟素,河东白波贼必然放松警惕,吾等正可攻其不备。” 在大汉,封建礼教不似后世那么严。没有国丧期间绝对不能兴兵的规定。 张瑞又不是腐儒,哪会在乎那些繁文缛节。 当即对审配建言表示赞赏,说道:“合当如此,值此良机又能减免上千将士伤亡。” 随后意气风发的说道:“吾等在高都已待数月之久。山贼招募便止于今日,动员全军,准备西进,荡清河东宵小。” 审配略微惊讶,只感觉主公今天大不同于往日。 仿佛皇帝驾崩的消息,将主公身上的无形枷锁一朝尽去,只剩下意气昂扬与雄心壮志。 便回复道:“自主公亲临高都,坐镇前线。军侯孙轻共招纳十一寨山贼,四千余人。郡县又招收流民两万余人。从中挑选精锐,得精兵一千。奋三军之众,共计一万五千人。” 随后二人走到地图旁,审配指图说道:“如今太原稳固。只留张瑾校尉所部两千人镇守晋阳,防御边境。余下一万三千人皆可参与河东战事。” “其中兵曹掾王凌屯兵一千于介休县,总督军粮转运。张白骑所部三千人出介休,沿路南下攻蒲子,北屈,皮氏,三县。” “高顺所部三千人出陭氏,攻永安,随后沿汾河进军,拔平阳,历白波谷而过,下临汾、闻喜。” “段文所部三千人出阳阿,攻端氏、绛邑,与高顺所部汇集于闻喜县境内,为中军主力。” “主公则亲率三千部众出高都,克濩泽、东垣两县。。” “如此,四方大军汇聚于安邑城下。一战可得太原之半。” 对着地图,张瑞仿佛能看到无数黑袍玄甲的精锐士卒,军容严整,长矛如林,步履铿锵,高举猎猎旌旗,踏过平原,穿越山谷,一路攻城拔寨,野战破敌,最终四部合围于河东郡治安邑城下。 这份方案乃是合太原众文武之力,呕心沥血,修订数月的最终结果。 四面夹击之下,必定会令白波军首尾不能兼顾。 白波军虽然人数众多,但不设行伍,臃肿不便,无论行军赶路还是对阵厮杀,都不及太原精兵行动迅捷。 突遭打击,白波军头目只会感觉四面都是溃兵,主力不知派往何处增援。 一旦有所延误,太原大军四面合围之下,白波军主力就会发现四面八方都是太原大军。 每个方向都在被进攻。 不是太原文武盲目乐观,而是对方一群乌合之众面对此等困境,必然军心崩溃。 贼子作战从来都是精锐在前,其余部众在后摇旗呐喊,壮势助威。 现在四面受敌,让那些摇旗呐喊的弱旅率先一步直面太原精兵。 除了溃败,众人实在想不出其他结局。 即便料敌从宽,但也不至于设想他们一群摇旗呐喊的乌合之众,奋勇异常,死守阵线,血战不退吧? 若白波军真能人人不顾生死,奋勇血战。那张瑞就别想什么平定河东了。 趁早缩回太原,全民皆兵吧。 天天祈求白波军吃好喝足,别来侵犯太原。 现在张瑞敢以一万两千精兵主动进攻河东白波军十余万人。 便是权衡了双方战力,考虑了对方各种表现后,认为抱有胜算。 于是张瑞说道:“将此方案昭示诸将,各部按计划行事。只待他日,某将令抵达。各部齐发,三军奋勇向前。” 审配当即应诺,逐一派遣传令官前往各部宣告将令。 十数名骑士头顶雁翎,策马出城,一路北上,抵达各校尉所部,宣告张瑞军令。 各部接到军令,立即征召休假将士归于营中。三军将士无故再不得外出,留于营中擦拭甲胄,磨砺兵刃。 各部军正开始点卯士卒,照策清点士卒武备,勘验弓弦,检视刀矛。 随后一一造册回执。 待最远的张白骑所部士卒抵达高都复命,时间已过去六七日。 时间已是四月末。 就在这四月的最后一天,让张瑞望眼欲穿的洛阳钦使终于抵达高都。 因任命出自尚书台,钦使乃是一位尚书郎。 而且其人乃是走的袁氏家族门路,由袁氏故吏举孝廉,入京为尚书郎。 自然而然的便与袁氏有了师生名分。 见到张瑞,这位尚书郎第一句话便是说道:“张将军此番却要承袁太傅之情。” 张瑞不解其意,说道:“愿闻其详。” 这位钦使便取出了两份任命文书,以及两枚与之对应的两千石银印。 太原文武纷纷惊叹出声。 难不成主公要一人身系两枚青绶银印? 待气氛足够热切后,钦使才打开诏命,念道:“诏曰,大汉中平六年四月,义士张瑞能除暴戡乱,讨逆驱虏,敕封建义中郎将领河东太守,准举孝廉,上计吏。受命之时,宜速平白波,使海清河晏,山河永固。应天顺时,受兹明命!” 听完,张瑞暗自好笑。 在太原郡府里张瑞看过以前的中枢诏令。数十年来都是以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为结尾。 唯独这份诏令改为应天顺时,受兹明命。 这反倒暴露了何进的心虚。通过诏书来强调刘辩登基的合法性。以掩饰其兵变杀掉上军校尉蹇硕,强行扶刘辩登基的事实。 待张瑞接过银印青绶系在腰间,钦使为张瑞解释道:“依大将军府的意见封建义中郎将如黑山故事便足以。乃是袁太傅一力主张白波势大,使将军领河东太守以抗白波悍匪。望张将军不负太傅所望,早日涤荡京畿清明。” 说到“不负太傅所望”时,这位钦使明显的加重了语气,其含义显而易见。 张瑞便笑着拱手,回道:“某定牢记太傅今日恩情,待来日报太傅大恩。” 使者这才满意,借口疲惫在高都休息了数日,期间明察暗访数次探视太原军容,方才姗姗离去。 第十章军神养成 张瑞从来都知道一个道理。 那就是畅谈各种道义、理想之前,一定要先满足手下人各种实实在在的利益需求。 最令人厌烦的便是那些空画大饼,不涨薪资的老板。 人世间刘备只有一名,可以让手下将士不顾生死、不计贫富的一直追随。 所以,张瑞赏罚一向及时,务求赏必信,罚必果。 如今自己银印青绶加身,荣华富贵,功成名就。 怎么也不能忘记身后那群身死相随的弟兄们。 就在张瑞一人身系两方两千石银印的次日,各种敕封部下的诏书便如雪片一般自中郎将府而出。 仅当日,便有四名元老重臣被封为校尉。 其中张瑾被封为奋武校尉,张白骑被封为讨逆校尉,高顺被封为扬武校尉,段文被封为鹰扬校尉。 审配被封为建义中郎将主簿,总领军武,统筹军机。 裴绍被封为河东太守府主簿,总领政务,参与机要。 随后裴潜被升为功曹掾,全权负责身在太原的文武官吏册封事宜。态度鲜明的展示给太原百官,把心放肚子里,主公一刻也未曾忘记众人,册封不会落下任何一个有功之人,尔等只需耐心等待即可。 稳定了太原百官之心,张瑞方才将目光收回眼前。 亲自手持一份任命文书与一方铜印坐在榻上,神情惬意的呼喊一声:“来人!” 谢玄魁梧雄壮的身形踏入房中,整个房间光线为之一暗,拱手对张瑞行礼,问道:“主公有何吩咐?” 张瑞只是笑意盈盈的望着谢玄,并未回答。 谢玄疑惑的抬头,便发现主公脸上打趣的笑意。 心跳骤然加速,连呼吸都沉重许多。 难道…… 张瑞笑着将文书与铜印往前一推,说道:“谢校尉,此乃昭武校尉任命文书。今日之后,尔家细君便是妻以夫贵!再无人敢胡言乱语,是尔拖累了自家细君。” 话音刚落,谢玄便推金山倒玉柱的跪在了张瑞面前。 妻以夫贵。 这一刻,这句话,谢玄等了太多年! 曾经有多少污言秽语,这一刻谢玄便有多少感恩戴德。 重重的三次叩首,仿佛闷雷响彻房内,回音久久不撒。 谢玄虎目含泪,说道:“玄自知德行有亏,若在他处,能不饿死便已是苍天留念。遇主公之前,某从未曾异想天开,能有今日富贵。承蒙主公不弃,发某于行伍,又委以腹心。玄,虽死难报主公大恩之万一,愿世世代代,子子孙孙为主公效死!” 张瑞笑着点头,说道:“全军剽悍将士万余人,某独于尔亲近,无需如此多礼。快快起身,将喜讯请审主簿代为书信,报于家中。出去后,顺便将子龙唤来。” 谢玄乃挺身而起,恭敬的从张瑞手中接过任命文书与校尉铜印。 随后兴高采烈的离开房间,去找审配代笔,将喜讯报与自家细君。 片刻后,赵云恭敬的进入房内,拱手问道:“主公有何吩咐?” 望着这位器宇轩昂的年轻将领,张瑞感触良多。 其人忠肝义胆,不会有任何人质疑。 后世对其分歧最大的便是其人军略究竟如何。 爱之者觉得其人能与关羽、张飞并列,堪称当世名将。 反对者则信誓旦旦,其人终其一生未曾独当一面,才与典韦、许褚类似。 如今赵云就在自己面前,从未曾亲临战阵,如同白纸一张。 最终其人能有何成就,全看自己如何培养。 卫青出身不过骑奴,关羽出身游侠。 二人起点尚不如赵云今日。却终成一代名将,彪炳史册。 眼前这位器宇轩昂、意气风发的青年将领,张瑞相信只要自己多给他机会,多加磨炼,将来未必不能成为一代军神。 就像大汉孝武皇帝亲手教霍去病如何用剑,如何用兵。 张瑞亦要亲手养成一位属于自己的十星名将——此人身经百战,战无不胜,堪称当世军神! 于是张瑞问道:“子龙,最近读兵书可有疑惑之处?” 赵云拱手,回道:“云幸蒙主公赐予段太尉所著三册兵书,日夜畅读,不敢稍有懈怠。常有裨益,乃知段公为何一生大小战事一百八十余次,未尝一败。” 段熲乃凉州三明之一,汉末赫赫有名的杀神,享配武庙七十二将,是华夏千古以来最出色的将领之一。 其兵法成效仅看段文便可知一二。 段文深得段熲真传,与高顺并称为太原双壁。 而高顺历史上可是曾经正面击溃刘备、关羽、张飞、夏侯惇四人上万联军的恐怖存在。 如今赵云刚刚加冠成年,风华正茂,不似高顺、段文蹉跎了岁月。 正是适合培养的绝佳璞玉。 张瑞瑞要亲手将其打造成不弱于李二凤与冠军侯的年轻军神,便说道:“方才某已晋升谢玄为昭武校尉,子龙可知晓其中深意?” 赵云思绪清明,眨眼间便明白主公殷望,气质仿佛如同出窍的利剑,拱手说道:“云必早上捷报,奏以凯旋。” 仅这份悟性,张瑞便相信赵云足堪培养,终成军神。 亲卫当中有一名校尉便已足够。既然封了谢玄为校尉,那与谢玄同级的赵云自然会被外放为领军将领,独当一面。 接下来平定河东白波军的战事当中,赵云必然会有大量的机会领兵出战。 一群匪寇正合适磨砺这位初次领兵的年轻将领。 于是张瑞说道:“某已同审主簿确定了出兵之期,本月庚申日辰时三军誓师、祭旗。” “巳时四部将士准时出兵,开拔河东,各自奋勇。” “吾等兵出高都。某意便以子龙为全军选锋,率先踏出营门,而后为大军涤荡前路,扫清敌寇,如何?” 赵云立即单膝跪地,说道:“云必不负主公所托。必扬我军威于河东,使敌寇惊惧,宵小胆寒。” 张瑞满意的点头,亲手扶起赵云说道:“亲军侍卫骑,整整六百骁骑,尽身披重铠,腰挂长弓。无不是弓马娴熟,能挺矛冲阵的剽悍精锐。期望其能在子龙率领下,功冠全军!” 赵云满怀激荡! 区区数月之前,自己还是一介白身,怀才不遇,壮志难酬,意难平。 谁能想到短短数月之后,自己便敢与冠军侯试比高! 第十一章君心我心 张瑞恋爱小课堂时间。 问:若要一个女孩子自然而然的对你抱有好感,应该怎么做? 答:只要她周围的人全都对你赞不绝口即可。 此刻的赵虞便素手托腮,愣愣出神的望向遥不可及的南方。 脑海里不断浮现当初与张瑞四目相对时,二人脸上的羞赧。 周围能接触到的所有人都对督太原军政事张公交口称赞。 不对,现在他已经有了正式官职,建义中郎将,领河东太守,皆是两千石高官。 愈发像兄长与大嫂口中的盖世英雄,明君英主。 可只有赵虞觉得这位仁君英主明明是少年心思。 每当有人在耳边谈及张瑞的英明神武与德高望重。 赵虞心中涟漪便愈发不能平静。 为何他在别人面前都是雄姿英发,唯独在自己面前表现出少年心思? 明明只是第一次见面,他就对自己表现如此特殊。 登徒子! 每想到这里,赵虞白净的俏脸便会染上红霞。 大嫂手持书信走入房中,看见俏脸通红的赵虞,关切的问道:“小虞,脸色怎如此通红,莫不是染了风寒?” 赵虞连忙以素手手背捂脸,慌忙解释道:“一直在窗前,可能是被阳光所晒。大嫂有事吗?” 大嫂第一次见赵虞如此表现,没有多想,便替她关上窗户,说道:“莫要一直晒太阳,晒黑了可就与这一身白裙不搭了。尔不是最喜欢这身蜀锦裁的长裙?” “小虞知晓了,大嫂。”赵虞轻声应诺。 自家三妹一直温婉贤淑,大嫂十分放心。心想亦不知哪家君子能有幸娶得这名淑女。 随后二人坐于榻上,大嫂将书信递给赵虞,说道:“这是尔仲兄寄来的书信。小虞识字,快看看里面都说了哪些事情。” 仲兄寄来的信? 赵虞眼神一亮。仲兄一直跟在建义中郎将身边,信中应该会提及他的事情吧? 将书信打开,赵虞边看边为大嫂叙述,说道:“大嫂,仲兄信中言,他已经被正式任命为建义中郎将麾下军侯了,总领全军最精锐的六百骑兵,名为亲军侍卫骑。” 大嫂开心的抚掌,说道:“善。子阳昨日亦拿到了主簿文书,身穿黑袍,腰系铜印,很是威风。赵氏一门便要在兄弟二人手中光大门楣了。” 赵虞亦陪着大嫂开心露笑,可再看书信,秀美的眉眼却微微皱起。 大嫂立即关切的问道:“莫非有坏消息?” “仲兄言他本月将领兵出征,让吾等莫要为念。” 大嫂笑着拍了拍赵虞的后背,说道:“小虞莫要担心,尔仲兄一身武艺万夫莫当。当初仅着布衣便可只身于山贼环绕中纵横驰骋。更何况如今身披重铠,周围亲卫环绕。必然安全无恙,吾等只需在家中安心等待子龙捷报即可。” 赵虞心中紧张。自己仲兄武艺自是不必担忧。 可仲兄统领亲军都要上战场了,那他岂不是也要上战场? 他那么瘦削,恐怕连自己这跟仲兄稍学一点武艺的女流之辈都打不过。 万一被敌人近到身前,岂不是毫无还手之力? “大嫂,建义中郎将亲赴战场不会受伤吧?他一身安危影响整个太原军民的存亡荣辱。” 大嫂笑着宽慰道:“放心吧,尔仲兄不是常言张将军麾下猛将如云吗?层层铁甲环绕下,一群贼寇能耐其何?说不定白波贼还未见将旗,便被尔仲兄赶跑了。” 如此,赵虞才稍稍安心。有仲兄那种豪杰护卫,他应该不会受伤吧? 正被赵虞心系的张瑞,此刻远在高都,却像极了一名渣男。 正对着其他人书信传情。 对代笔的审配说道:“切不可居高临下,务必展现吾渴求之心,渲染吾二人情谊日久。最后当以君若不离,某必不弃为结尾。” 审配奋笔疾书,一气呵成,说道:“主公情谊之深,感人肺腑。对方收信,必不能拒绝。旦日之间,主公便能见到这位念想之人。” 张瑞看完书信,满意的点头。信中情深意切,自己都要被感动了。 便说道:“郭氏有功于孟县,且对方出身公卿世家。此番举郭淮为孝廉,某意之后便将其转入军中,封校尉之职。正南以为可否?” 审配思绪片刻,问道:“然裴功曹所举孝廉,关靖,主公欲封何职?” 裴绍举的孝廉关靖乃是历史上公孙瓒的长史,是太原人士。也是一位能尽忠死节的忠臣。 易京被攻破,宅男公孙瓒死后,关靖言“吾闻君子陷人于危,必同其难,岂可以独生乎”,然后便策马独冲袁绍中军,被袁绍所杀,后袁绍送其首于许都。 虽是名义士,但才能未曾如郭淮一般明载于史。张瑞亦不敢骤然将其拔为高位,便说道:“某意暂令其领军侯之职,待考校其能后,再与升迁。” 审配便回道:“如此不妥。纵然吾等皆信服主公识人之能,相信郭伯济有名将之姿。然如此行事却有损章典法度。同举孝廉,一人为校尉,一人为军侯。如何能显公允?主公麾下律法威严何在?” 张瑞点头,觉得审配之言有理。 日后自己麾下领地越来越大,不可能事事亲为。保证律法威严的重要性远大于一位名将。 当然若是他郭伯济的对手诸葛孔明过来,张瑞就自食其言。 别说封校尉,张瑞敢直接封其为中郎将。 武庙十哲的地位在那呢,与白起、韩信、李靖等人齐名,值得张瑞食言而肥。 “既如此,一切按章典行事。令郭淮为军侯,转入亲军,接替谢玄之前职务。” 虽说同是军侯之职,但亲军军侯足见亲信。 一切果如张瑞、审配二人所料。 数日后,太原回信郭淮接受郡府举荐为孝廉。 因早有吩咐,二人被举为孝廉后便直接策马南下,赴高都任职。 终于在庚申日前成功进入军中。 没有错过此次的誓师、祭旗。 此次征伐白波军,对二人而言既是机遇,亦是挑战。 日后成就便看此战表现如何了。 太原大军不可能一直与这种流寇、山贼作战。 二人皆是明了,若连一群乌合之众都不能胜。如何让主公相信自己二人日后能与精锐军队相抗衡? 第十二章誓师出征 五月,庚申日。 天色方亮,旭日东升之时。 沉重、雄壮的鼓声在介休、陭氏、阳阿、高都四县响起。 无数剽悍勇武的将士瞬间睁开双眼,纷纷一跃而起,各穿征袍,披戴甲胄。 一通鼓罢,一队队严整的士卒已经列阵帐前。 雄壮勇毅的屯长已身披重铠,开始巡视队列,杀气四溢的表情让所有士卒敬畏不已。 全军上下每一名屯长都是自孟县创立之初便投身军旅的老人。无一不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百战老兵。 士卒们是打心底里敬畏、佩服这些百战余生的军官,谁也不敢乱动分毫。 直到第二通鼓响,屯长们才纷纷停住脚步,走到全队之前,吼道:“列队,晌饭,严禁喧哗!饭后到校场集合,第三通鼓响未至者,以怠军之罪,皆斩!” “诺!” 士兵吼声如雷,仿佛即将出笼,掀起腥风血雨的凶兽。 随后各队士兵纷纷跑步前进,隆隆的脚步轰鸣声令人心潮澎湃。 今日便是誓师出征的日子。 张瑞亦未睡懒觉,心情激动的坐在榻上,穿戴好玄黑色的征袍,由谢玄亲自为其披戴重铠。 威严明亮的明光铠反射着旭日的晨曦,显得格外有气势。 铠甲重达数十斤。却没想象中那么沉。 毕竟这数十斤穿戴在全身,而不是全部由肩膀承受。 所以即便以张瑞之瘦削,行动亦不受太大影响。 随后赵云为张瑞在腰后佩戴上一柄造型轻奢的利剑。 如今太原将士皆是将刀剑佩戴在腰后。 盖因灌钢法打造的刀剑长度远超当下,若挂于腰侧,根本无法将其拔出。 为方便拔刀,将士们便将刀剑挂在腰后,刀柄在左,右臂从身体左侧抽刀。 审配则为张瑞腰间系上两方银印青绶。 如此一切方才穿戴完成。 张瑞起身,在铜镜前审视了一番,感觉自己今日黑袍玄甲格外英武。 随后才满意的走出房门。 府前数百名亲卫列阵而立,军容严整,玄甲映日,长矛如林。 黑袍玄甲的大军在晨曦映照下,尽显精锐本色。 张瑞豪气干云的一挥手,说道:“出发,前往军营。” 铁甲大军轰然转向,随即隆隆脚步声整齐响起,整个天下仿佛只剩下这一个雄壮的声音。 当张瑞抵达军营时,正好是辰时。 第三通鼓的最后一声余音飘荡在营地上空。 校场上已经整整齐齐的肃立了三千多名将士。 所有人都身躯挺拔,手握长矛。 张瑞在台上向下望去,眼前铁甲如墙,长矛如林。 一双双热切的眼睛里一致的流露出忠诚与勇敢的神情。 由是张瑞振臂一呼:“将士们!” “万胜!” “万胜!” “万胜!” 山呼海啸一般的回应,震耳欲聋。 张瑞满意至极,待将士们三呼万胜之后,对着殷切望向自己的将士们大吼道:“白波乱贼,暴虐无道。劫掠郡县,残害同胞。义之所至,奉诏讨贼。用气愤风云,志安社稷。顺宇内之推心,爰举义旗,誓清妖孽,拯生民于涂炭,复汉官之威仪。二三子,其佐我明扬军威,肃清山河!” “杀!” “杀!” “杀!” 冉冉升起的太阳下,无数高举的长矛折射着刺目的寒光,杀气仿佛凝结成实质。 如此剽悍肃杀之师,张瑞却只扬了扬手,便立即止住众人的狂呼酣吼。 三军肃穆而立,等候张瑞继续誓师。 于是张瑞命令道:“祭军旗。” 祭品是一只白鹿,由四名雄壮的士卒抬上祭坛。 亲兵统领,昭武校尉谢玄亲自持剑走上祭坛,剑光雪亮,一剑便将白鹿身首两断。 军旗见血,此战不戮敌酋,大军绝不班师。 张瑞便负手而立,面向众军,吼道:“指军旗为誓。此战必赏罚分明。” “奋勇向前,军功卓著者,必赏勋授田,千古勋名,争之顷刻。” “敢有怠慢军机者,必以十七禁令五十四斩,严明军法,传示三军!” “宣明军纪!” 随着张瑞话音落下,各部军正列队走至高台之上,展开律令文书,声音洪亮的齐呼: “一: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之。 二: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 …… 十六:主掌钱粮,给赏之时阿私所亲,使士卒结怨,此谓弊军,犯者斩之。 十七:观寇不审,探贼不详,到不言到,多则言少,少则言多,此谓误军,犯者斩之。” 一声声犯者斩之,在这肃杀的环境下不禁令人心头剧震。 于是三军肃然,莫不敢犯! 军威既立,誓师已成。 迎着旭日东升,张瑞意气风发的拔出腰间利剑,用力的向前一挥,大吼道:“全军开拔!” 三千虎贲轰然转向。 数百铁骑同时翻身上马,铁甲铿锵之声令人热血沸腾。 赵云策马奔至铁骑队列之前,扬声下令道:“亲军侍卫骑,随某出征!” 一声令下,一直不动如山的铁骑,立即奔涌如潮,风驰电掣的踏出营,猎猎旌旗在风中如云招展。 这一刻,同样的一幕在高都、阳阿、陭氏、介休同时上映。 数千名铁骑高举玄黑色旌旗,意气风发的掀起了漫天的烟尘,奔赴向各自既定的战略目标。 铁骑之后是队列严整的步兵方阵,钢铁之师高举着如林的长矛,雪亮的矛刃在阳光下熠熠发光。 在方阵之旁,张瑞亦登上战车,高坐于建义中郎将方能享配的麾盖之下,谢玄持刀带盾立于张瑞左侧。右侧则护卫着一名持弓竖矛的卫士,乃是从全军挑选的勇武善射勇士,名叫李猛,是一名归化乌桓人,由赵云力荐,担此重任。 在队列的最后,是数以千计的牛车,浩浩荡荡的满载着无数的粮秣物资。 此一战,出动了太原所有的名将猛士,八成的精锐大军,以及过半的物资底蕴。 绝不允许失败! 战车疾驰,春风迎面,入眼是满目的旌旗铁甲,入耳的是将士整齐的步履轰鸣声。 张瑞此刻踌躇满志,出动了这名多的名将劲旅,自己怎么会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