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娆》 第一章 楔子 故事,要从帝都大旱,水神上岸开始说起。 青罗大陆,一半是地,一半是水。 地上四国,各据一方,东乃旭国,西乃暮国,南乃炎国,北乃凉国。 —— 炎国,帝都有个九千岁,名为楚烠,十八岁权倾朝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手下东厂个个如狼似虎,其性情诡谲乖张,传言残暴嗜血,专横狂狷,杀人如麻,手段阴辣,据说进了东厂大牢的人,无一不是受尽万般折磨而死。 朝野上下,乃至称为万岁的炎皇,见到楚烠,皆是恭恭敬敬叫上一声九千岁督上大人。 帝都三年大旱,田野间寸草不生,民不聊生,不少百姓,纷纷怪罪于楚烠的恶贯满盈,咒骂声此起彼伏。即便如此,碍于楚烠的心狠手辣,倒也没有人敢造次。 而水里,则只有一国——水国。 水皇八万岁生辰那一年,水皇后诞下一女,取名水夭夭,自此,整个水国开始天翻地覆。 可以说是老来得女,水皇对这个宝贝疙瘩,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完全到了溺爱的地步,什么心尖子、肺叶子、眼珠子、命根子,全都是。 一代水神水夭夭,就在这样的氛围中,基本上蟹将见到她都不敢横着走,平平安安茁茁壮壮长到了十五岁。 “夭儿啊——”水皇含着笑,深情款款地唤着自己的宝贝疙瘩,“你年幼时,父上曾赠与你一块石坠子,可还记得?——”。 “当然记得啊——”水夭夭眨巴眨巴眼睛,右眼下角一颗小巧泪痣,湛蓝色的水眸极为好看,“是四岁那年父上挂在夭夭脖间的——”。 “没错——”水皇点了点头,接着开口,“那石坠子乃是水国之皇的象征,将来大有用处,你可要好好保管——”。 “父上,夭夭知道了——”水夭夭甜笑,露出一口洁白的小贝齿,天真乖萌。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背着个小包袱的水夭夭,小心翼翼,鬼鬼祟祟地,溜出了水国。 “等我上岸抓到那个偷了我石坠子的小贼,我水夭夭,非宰了他不可!——”鼓着腮帮,面露凶光,水夭夭喃喃自语。 其实,水夭夭五岁那年,在水国最边上玩耍的时候,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脑子一抽,救了一个溺水的七八岁差不多的小哥哥。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等累趴的水夭夭醒过来,救的人不见了,脖间的石坠子,也已经不见了踪影。 本以为不过是件无伤大雅的事,却不想,那个晶晶亮亮的石坠子,居然如此重要。 若是被父上知道,只怕她就算使出杀手锏,一哭二闹三耍赖,加上她的母上大人撒泼耍横,多半也不会轻饶了她。 就这样,水夭夭,不得不,踏上了上岸寻物的路途。 “呼——”顺利地上了岸,深吸了口气,水夭夭一紧身上的小包袱,向着前方走去。 这应该,是水夭夭第二次上岸,第一次上岸,便是在四岁那年救人之后。 沿着一条不甚宽阔的小道,水夭夭蹦蹦跳跳,时不时飞起一脚踢飞个石子儿,明显的,智障儿童欢乐多。其实,水夭夭的年纪,放在陆地来说,也算个大闺女,只是,水夭夭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被水皇宠溺惯了,便还有些孩子心性。 “哎哟,小姑娘,一个人这是去哪儿啊?——”迎面走来一个中年妇女,端着一盆子刚刚洗好的衣服,凑到了水夭夭的面前。 “我找人呢——”水夭夭脚步未停,绕过面前的中年妇女,不耐地回了一句。这地上的人,莫非,都是喜欢这般套近乎的? “找人呐,这事儿好办——”妇女一拍胸脯,眼里闪过一道精光,这么标志好看的小姑娘,若能骗上山,寨主,一定会好好奖赏她一番。 “你知道怎样好找人?——”水夭夭停了下来,转过身,眉眼弯弯如新月,一下子转变态度,若是碰上个会找人的,今儿便解决了事儿,还能赶回去舒舒服服泡个美水浴,也算她运气好了。 “那可不——”肤色稍微有些黝黑的妇女,面带喜色,上前一步,一把拉住了水夭夭,“姑娘跟我走一趟,保准儿让你找到人!——”。 “那,行吧——”水夭夭挣开抓着的手,微微犹豫,还是点了点头,也罢,走一趟就走一趟,她一个水神,还怕这些子人类不成。 “行行,小姑娘,跟着我这边走——”见水夭夭点头,妇女放下心来,也没接着拉扯,径直上前带起了路。 然后,水夭夭,就这样,跟着不怀好意的中年妇女,被骗上了贼窝。 走了好半会儿的功夫,水夭夭喘着粗气,跟着妇女兜兜绕绕,净在爬坡上坎,还好就在水夭夭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领路的妇女,终于停了下来。 “到了小姑娘,累坏了吧,进去喝口水——”妇女转过身子,倒是没怎么喘粗气,想来经常走已经习惯了,热情地劝着水夭夭进去。 水夭夭抬起头,长长围绕的一垛土墙,内里是一座接一座造型古朴的小屋,鹅卵石铺成的小道,打打闹闹的不少孩子妇女,偶尔溅起一阵黄土飞扬。 这,水夭夭瞪大了眼,似是第一次见到,毕竟,对于她来说,也算稀奇了。 “吁——” “吁——” 齐齐的一片勒马声,还没等飞扬的黄土落下,为首的面容有些凶煞的头子高呼一声,“楚烠那狗阉贼上山剿匪来了,娘们儿都给老子跑,其他的弟兄们,跟着老子与那老阉贼拼了!——” 水夭夭不知道,那个头子嘴里的楚烠,具体是个什么妖魔鬼怪,不过,话音刚落,村庄里一片哭爹叫娘忙不迭的逃窜的景象,就跟她在水国时,其他的侍女卫兵听到她的名号,反应都是一样的。 带水夭夭上山的妇女,也顾不上一脸激动的水夭夭了,径直拖着自个儿的儿子好像叫狗蛋什么的,跟着其他人一溜烟儿从后山跑了。 水夭夭贴心地,退到了一旁,把不甚宽阔的路道给让了出来。 “嗒嗒嗒——”整齐有序的马蹄声,水夭夭抬起头,循着声音看过去,百来个人,统一的藏青色着装,黑色顶帽,腰间配着长刀,神色皆是狠厉,似鹰隼一般的眼神。 “兄弟们,跟着老子与东厂的人拼了!”马背上的头子一挥刀,凶神恶煞,带着身后数千人冲了过去。 以百对千,水夭夭以为,至少也要两败俱伤才对。 然而,事实是,这只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藏青色着装的人,对土匪们单方面的屠杀。 这种大规模的血腥场面,水夭夭,是第一次见,无数喷洒而出的鲜血,汩汩的流着,倒下的人,一个接着一个。 不,水夭夭瞪大眼,陆地上的人为何自相残杀,实在是,太过残忍。 意念一动,水夭夭伸出掌心,连颗小水珠都没能凝出。 “我擦!——”不受控制地,水夭夭爆了个粗口,她的神力,貌似,失效了。 然后,刚刚结束这一场杀戮,正立在原地擦着长刀的人,齐刷刷,看向了角落里落下的水夭夭。 倏地,藏青着装的人,齐齐半跪在地,动作的一致性,一看就是常年训练。 “恭迎督上!——”满脸恭敬的神色,还带着些敬畏,半跪的人群,朗声开口。 鲜血满地的正中,孔雀翎遮阳大扇下,缓步走来一个淡紫锦袍的人,袖间有金红线绣成的妖异彼岸,似墨染就的发丝束在脑后,精致五官可以用瑰丽形容,尤其是那一双丹凤眸子,宛如工笔勾勒,紫色的胭脂沿着眼角晕染,仿佛绽开一朵重瓣彼岸,极为诡美,正是帝都九千岁,东厂督主楚烠。 “起吧——”幽幽如焦尾鸣筝的一道声音,楚烠站定,轻启唇瓣。 “谢督上!——”又是齐齐的回话声,起身,各自站好。 水夭夭有些急,毕竟,突然之间她的神力失效,而且,面前站着一大片刚刚屠杀完的人。 “还有个活口?——”楚烠轻飘飘地扫了一眼,看着水夭夭,似是不悦。 “属下失职——”齐刷刷跪倒一片,面容皆是敬畏之色。 活口?水夭夭眨巴眨巴眼睛,说的是她,不过,这架势,下一秒,是不是就会像倒在地上的那些人一样,汩汩的流着血。 不不,她水夭夭,可是一代水神,怎能如此,一上岸就被人给灭了。 然后,就看见,水夭夭上前两步,停下,在地上打滚儿,极为熟练地,滚到了楚烠脚下。 “爹啊,夭夭错了”鬼哭狼嚎的声音,水夭夭眯着眼,以前,只要她犯了大错,母上大人也护不住,父上拎着她思索着如何责罚的时候,这一招,屡试不爽。 不过,陆地上的人,她刚刚听了个小妹妹,似乎是唤爹,不是父上大人。 跪倒在地的一片人,浑身皆是一颤,如此活腻了的小姑娘,还真是第一次见,也不知督上,是会剜心扒皮还是割肉削骨? “本督主,可生不出来你这么大的女儿——”楚烠然然一笑,色泽及其颓靡的唇瓣轻启,像一朵开在地狱黑暗深处不见丝毫光明的血色之花。 恭恭敬敬跪倒在地的人,无一人敢笑,皆是敬畏之色,看着水夭夭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水夭夭有些怔愣,这样的人,第一次见,给她的冲击感,着实太强。 一双修长白皙的手,衣袖起落间,一把扼住了水夭夭的喉颈,轻而易举。 凉意,从脖颈间清晰传来,水夭夭双脚离地,就这样被悬在了空中。 “你你,我可是堂堂的水神大人水夭夭——”涨红了脸,水夭夭喘着粗气,艰难地吐出一句。放肆,她水夭夭,可是堂堂的水神大人,一个地上的人,竟然要杀她。 “呵——”喉间溢出一声轻笑,楚烠凑近,绝美而阴森,“本督主,从来不信鬼神之说!——”。 紧了紧手里的力道,似乎,下一秒,手中纤细的脖颈,就会被折断。 见识短浅孤陋寡闻你还有理了?! 若非窒息的感觉传来,水夭夭,是真的,好想这么回一句。 神力莫名其妙的失效,自己的喉颈被人攥在手里,她水夭夭,难道今日就要夭折了? 第二章 送个女儿 “我证明——”眸间一亮,水夭夭手脚并用挣扎着,好不容易从喉间挤出一句,“我要是哭,就会下雨!——”。 她是水神,只要她哭,必定下雨,这是神力失效的她,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 “哦?——”楚烠抬眸,似喜非喜实含煞,狭长诡美“本督主,从不留无用之人——”。 言下之意,水夭夭若是有些用途,才会留下她的小命。 “呜哇——”憋足了气,水夭夭痛哭流涕,大颗大颗的泪珠子似断了线一般,直往下落。 这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感受到死亡的恐惧,她,能不哭吗? “轰隆——”响亮的一道雷声,紧接着,噼里啪啦的雨滴,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 帝都三年大旱,去年庄稼已经毫无收成。 如今,竟然真的因为这女子一哭而下起了雨。 跪倒在地的人,神色终于由之前的敬畏,变为一脸的不敢置信。 “啪——”松了手,一把丢了扼着的水夭夭,孔雀翎遮阳大扇下的楚烠,身上,倒是滴水未沾。 “呜呜,嗝——”水夭夭被丢到地上,得以自由呼吸,更是哭的来了劲儿,还岔了气。哼,她就要哭,现在知道她水神的厉害了吧,把你们全部淋成像落汤鸡一样的人。 哭声越来越大,雨,落下的也越来越大。 “给本督主停下,不准哭了!——”楚烠站定,对着地上哭得正欢的水夭夭,丹凤眸光流转,似有鬼影憧憧。 “嗝——”水夭夭岔了个气,老老实实地停了下来,没敢再哭。 原本噼里啪啦的雨,一瞬间,也停了下来,满地的水迹,混着黄泥土,坑坑洼洼。 “如此,也算是个有些用的——”掏出一方流光红锦手帕,楚烠低着头,极其认真地,擦拭着之前扼住水夭夭的那只手。 脖颈间一道触目惊心的红痕,水夭夭吞了口口水,疼得她倒吸口气,一撇嘴又想哭,到底没敢忍了下来。 这都多少年没如此正经地哭过了,今日倒好,正正经经哭了一场,现在,她一个水神大人,想哭还不敢哭。 若是父上见了这番模样,肯定一挽袖子就跟楚烠干起来了,水夭夭有些心塞,早些找到那被偷的石坠子,早些回水国,再也不来这地上造孽了。 “本督主正好缺个称心的猫儿——”楚烠勾唇,眼底蔓延开深绯雾色,似是发现了可以逗玩的小宠物,“就是你了——”。 猫儿?水夭夭愣了一拍,所以,现在,她一个水神,被一个地上的人说成动物? 很好,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等到神力恢复,她水夭夭,第一个让你尝尝透心凉。 楚烠低下头,睫羽华美,眸底一丝幽幽的绮丽焰色,“怎么,不愿意?——”。 “督上好—”水夭夭浑身一哆嗦,下意识猛地摇了摇头,面上一个狗腿的笑。 她,很肯定,若是敢点头,此时此刻,她水夭夭应该已经,夭折了。 “真乖——”丢了手上的锦帕,楚烠优雅地一转身,向着早已奉上的华盖伞轿,轻飘飘地迈了上去。 华盖伞轿起,力道极稳,楚烠施施然上了轿,层层垂下的紫色银纱帘,只能看到个隐隐绰绰的身形。 “恭送督上!——”又是一道整齐划一的声音,齐齐跪着,皆是恭谨。 眼见着华盖伞轿已经往前行进了起来,水夭夭一咬牙,还是自觉地跟在了后面。 也不知走了多久,反正水夭夭只觉得走的腰酸背痛腿抽筋,黑着脸在心里将楚烠那厮,骂了一百二十八遍。 当然,至于为什么没有一百二十九遍,因为,在那之前,终于停了下来。 “督上,到了——” “嗯——”香醇馥郁的一个字,似是美酒浸染而成,听上去,慵懒的紧。 面前,朱红色雕漆大门,一左一右各立着一座石狮,正上方的黑色匾额,上书忠烈公府。 早有人掀了纱帘,楚烠下了轿,妖美狭长的凤眸一抬,斜斜睨了一眼正一屁墩儿坐在地上歇着的水夭夭。 咯噔一下,水夭夭被那眸光看的一个激灵,小腿儿一抖,利索地站了起来。 藏青色服饰的人一字排开,刚好十六人,手放在腰间长刀处,目不斜视,皆是一脸冷色。 楚烠收了目光,撩了撩淡紫锦袍的衣摆,背着手,直接向着台阶之上的府门走去。 守门的小厮,直接哆哆嗦嗦地跪倒在地,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直接低着头战战兢兢开口,“恭,恭迎督上——” 楚烠脚步未停,旁若无人一般,极为悠闲地走了进去。 水夭夭一撇嘴,看着那道细雅妖丽、风情无双的背影,抬步,跟了上去。 忠烈公府正厅,楚烠支着脸懒散地靠坐在狐皮软椅上,长腿搁在一个美人跪成的人凳上,极为随意却是不见丝毫粗鲁,反而让人觉得,妖娆天成。 下首,一身锦绣云纹朝服的忠烈公都慎安,四十岁不到的模样,正作揖端端正正地行着礼。 “督上大人驾到,下官有失远迎,还望见谅——”擦了把额间的虚汗,都慎安清了清喉,好歹是说完了一句客套的话。 “都公客气了——”楚烠单膝屈起,斜倚在座上的姿态,优雅高贵,慵懒雍容,仿佛与生俱来。 凤眸微勾,晕染的描影更是增添了一分暗色,楚烠接着开口,“本督今儿,可是为都公带了件喜事来——” 都慎安心间一跳,听着那喜事二字,倒只觉得犹如洪水猛兽。 “敢,敢问督上大人,这喜事是?——”稳了稳心神,额间一滴冷汗落下,都慎安轻颤着身子开口。 看了门口的水夭夭一眼,眼眸里似有美酒熏出来的氤氲一般,带着看不清楚深浅的神色,楚烠轻启唇瓣,“过来——” 水夭夭犹豫了一下,还是过去了,静静地站在楚烠的旁侧。 刚刚站稳,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扣了过来,水夭夭踉跄了一下,一个不防直接朝着楚烠滚去,紧接着就被扣在了怀里。 试着挣扎了一下,完全动不了分毫,水夭夭索性放弃,就这么保持着依偎的姿势。 “本督新得了只猫儿——”楚烠幽幽开口,垂下眼眸,长如黑翎似的睫羽落下阴影,“放在这忠烈公府养着,本督觉得甚好——” 很好,水夭夭阴测测的磨了磨牙,真当她是只宠物了,还养着,养肥了是不是还得宰了她? 觑着楚烠的脸色,下首的都慎安小心翼翼地开口,“恕下官愚钝,不知督上大人您的意思是——” 楚烠抬眸,似笑非笑的诡谲眼神,一股子阴森森的气息就飘了过来,“本督的意思是,给都公送个女儿——” 送个女儿? 笑话,他堂堂忠烈公,随意塞个人便都能成他府上的女儿? 都慎安下意识便要拒绝,见着楚烠的眼神,双腿顿时一软,跪在了地上,堆着满脸的笑哆哆嗦嗦,“是是,下官多谢督上大人——” “放肆!——”水夭夭脖子一梗,那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湛蓝色的水眸也带了一分与生俱来的高贵感,她堂堂一代水神,父上大人乃是水国之皇,这身份,可不是谁都能代替的。 这一声轻喝,吓得都慎安更是抖了抖身子,直觉上以为,这话是对着他说的。 楚烠颔首,眼眸里隐约掠过阴沉可怖的光芒,一只白皙修长的手,风轻云淡地放在了水夭夭的脖颈间,“怎么,你不愿?——” 在这帝都,敢忤逆九千岁的人,是不允许存在的。 脖间,皆是透骨的凉意,水夭夭怔愣了一下,随即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督上,您老说笑了——”水夭夭眨巴眨巴眼睛,面上一片软萌,“夭夭是在跟您老开玩笑呢——” 嗯,该低头时还是要低头,总有一天,她水夭夭,一定会把面前的这张脸,揍到他亲娘都不会认识他是哪颗葱的。 唇角扬起一丝颇为满意的弧度,楚烠收了手,纯黑的凤眸里似有幽微的水流流淌,“这样才乖——” 看着上座的情景,都慎安眼观鼻鼻观心地跪好,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怒了面前的这尊大神。 下一瞬,楚烠猝不及防地松了手,原本被他扣在怀里的水夭夭,直接向下一栽扑坐在地。 妈的! 水夭夭揉了揉自己的小屁屁,小嘴一瘪,也只在心里骂了句。 原本搁着的腿一放,楚烠起身,看着依然跪坐在地的忠烈公都慎安,唇角微勾,“本督的猫儿,就有劳都公好生照料着了——” “是是,督上大人放心,下官一定好好做——”都慎安抱拳,忙不迭地连连点头,也不知是他错觉还是怎么,总觉得那好生照料四个字,似乎有些意义颇深。 楚烠慵懒地笑了笑,仿若深绵夜空里的浮云,让人捉摸不透,“如此,甚合本督心意——” 一撩衣袖,楚烠又是背着手,连个多余的眼神也没给水夭夭,迈着大步,只留下个妖冶至异的背影。 “下官恭送督上大人——”都慎安长长地呼了口气,跪坐在地,抬起手擦了擦额间的虚汗,可算是,送走这尊大神了。 眸光一扫,又见着一旁正嘟着嘴的水夭夭,都慎安呼吸一滞,随即反应过来,爬起身来,“不知您如何称呼?——” 瞅着年纪,应该也就十四五岁,也不知是不是那阉贼的娈童宠妾什么的。 “咳咳,叫我夭夭就好——”水夭夭清了清喉,也从地上爬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衣裙。 “夭夭小姐——”都慎安堆着笑,接着开口,“督上大人的意思,下官一定照办,您就安心,在这忠烈公府住下来——” 一时摸不准楚烠的意思,都慎安也不敢大意,自然只能先好好安置一番。 “多谢——”瞅着都慎安那虚伪的笑,水夭夭觉得有些恶寒,但也不好意思表现出来,敷衍客套了一句。 都慎安讪讪地笑了笑,又唤了府上的管家来,领着水夭夭去了住的地方。 给水夭夭安排的住所,果然极好——一处精致华美的阁楼,上好檀木雕成的桌椅,竹窗上挂着素色薄纱,窗外的景色也是极佳,假山、小池、碧色荷藕、粉色水莲菱花铜镜,大红雕漆梅花的首饰盒,黄花梨竖柜,三色双鱼瓶插着时令鲜花,檀香木的架子床上也挂着同色帐幔,两幅刺绣丝帛,处处流转着细腻温婉。 只是对于水夭夭,不太喜欢这种风格的布置,但毕竟也算寄人篱下,挑三拣四的总归不好。 罢了罢了,既来之则安之,好歹也不用去找住的地方了,倒是省了个事儿。 水夭夭坐在桌前,揉着自己有些酸痛的小腿肚,想着从离开水国到现在,完全没一件顺心的事情。 唉,长长地叹了口老气,水夭夭撑着小脑袋,还是早些找到那石坠子,早些回水国比较好。 第三章 不是好惹的 安置好了水夭夭,都慎安苦着一张老脸,坐在正厅,想着该给个什么身份才好。 片刻后,都慎安传令下去——忠烈公府上新认一义女,乃是府上四小姐,赐住锦绣阁。 都慎安子嗣不少,府上大小姐名唤都寄语,二小姐名唤都玥景,三小姐名唤都孜茉,前两个都是正室所处,平日里较为得宠一些。 除此之外,还有府上两位少爷,大少爷名唤都萧然,也是正室所出,二少爷名唤都惊尘,乃是庶出。 很快,府上新来了个“四小姐”并且住在锦绣阁的消息,就传遍了忠烈公府上下。 另一边,忠烈公府后园凉亭里,三两碟精致小巧的点心,一壶香茗,正坐着三个巧笑嫣然的妙龄少女,凉亭外候着好几个婢女。 “大姐姐——”一袭雪白烟色花罗长裙的女子,白皙娇俏的小脸,拂云眉,一双眼眸如含一汪秋水般晶亮,正是忠烈公府上的二小姐都玥景。 唤了一声,语调清脆,似珠落玉盘,都玥景娇笑着,接着开口,“这新来了个‘四妹妹’的事儿,不知大姐姐知不知道?——” “呵——”身着湘黄织金攒花牡丹罗裙,红唇一勾,轻笑一声,云髻上的玉凤头金步摇轻轻晃了晃,画着精致眼妆的眸子里,顾盼生辉,正是都玥景口中的大姐姐韩寄语。 “凭白来的人,竟然也能成为府上的四小姐——”韩寄语轻笑完,又红唇微启,似是带着些许不屑的神色。 “可不是嘛——”都玥景盈盈端坐着,用锦帕隔着拿了块芙蓉如意酥,放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 “听说,那新来的‘四妹妹’,还住在了锦绣阁——”旁侧摇着白色纨扇的女子,淡粉色流仙百褶长裙,琼鼻秀挺,略施脂粉,说话间腮边显出一对浅浅的酒窝,看着倒是娇俏可爱,正是府上庶出的三小姐都孜茉。 “嘁,也不知道父亲是怎么了,竟还将那锦绣阁赐了出去——”韩寄语抿了抿红唇,好看的眸子里闪过些许恼意,那锦绣阁,可是府上最让人眼红的闺房了,她缠着闹着要了好久都没能如意,这会子,居然让个凭白冒出来的人给抢了,如何能让人不恼。 咽下嘴里的如意酥,都玥景眼眸一转,挽着都寄语的手臂,撅着嘴巴似是撒娇,“大姐姐,不如寻个时间,去看看那新来的‘四小姐’到底是个何方妖孽,好不好?——” “就你个鬼灵精!——”都寄语伸出一只皓腕,点了点都玥景的鼻尖,轻笑一声,“去看看也好——” 都寄语跟都玥景乃是一母同胞的姊妹,平日里,感情关系也是亲近的紧。 “就数大姐姐最好了——”都玥景娇笑,挽着的手臂也没放下,还凑上去蹭了蹭小脸蛋,好不亲昵。 对面端坐着的都孜茉,被晾在一旁,摇着白色纨扇的手优雅淡定,似乎对于眼前这一幕,姊妹温情,已经习以为常。 只是,那腮边的酒窝,却是加深了些。 美美地睡了一觉才起来的水夭夭,一睁眼,便发现一左一右多了两个面容清秀的婢女。 “奴婢木汐——” “奴婢木槿——” 见着水夭夭醒来,二人皆是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齐齐开口,脆生生的声音。 “唉——”水夭夭小声地叹了口气,一下子,便想起在水宫照顾自己的那些婢女了。 水夭夭在水宫的时候,跟在身后的婢女那可叫一个壮观,水皇疼她,派了一大群婢女,专门负责水夭夭平日的衣食住行。 只是水夭夭有时候嫌烦,东窜西窜地甩丢伺候的人,自己一个人尽情闹腾。 “奴婢二人,往后就是负责伺候四小姐的婢女——”左边的木汐,接着开口,“都公大人派人送来了绣娘为您新裁剪的衣裙,奴婢这就伺候您洗漱——” “谢谢啊——”回过神来,水夭夭咧嘴一笑,下意识地礼貌回了句。 毕竟跟人不太熟,还是要有点礼貌的样子,这样才好。 “四小姐客气了,这是奴婢们应该做的——”木汐跟木槿齐齐应了一声,心下却是一松,看来,这个四小姐,也不是什么难相与的。 虽然不知道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四小姐是个什么来路,不过看着府上对其的重视程度,木汐跟木槿也不敢大意,自然是好生伺候着。 水夭夭洗漱完毕,换了身干净的衣裙——浅蓝色刺绣长裙,木汐又替她梳了个流苏髻,看上去,与这帝都的女子装扮倒是无异。 对着铜镜里的自己,水夭夭支着下巴看了好些功夫,隐隐绰绰却也能看的个大致。 拽了拽发髻上的一缕青丝,水夭夭点了点头,嗯,看上去还行。 水夭夭在水宫的时候,衣裙什么的,每日都是水皇让人新做的,反正水夭夭身量纤细颀长,什么都能撑得住。 至于发丝,水夭夭嫌懒,只让人高高地束着,一来二去,也就由着她了。 现下,第一次看到自己这么个好看的发髻,倒是觉得,多费些时间也还是值得的。 阁楼外的阳光正好,水夭夭一时间来了兴致,自己哼哧哼哧拖了把美人榻,在院子里,随手摘了两片树叶放在眼睛上,半躺着身子开始来了个日光浴。 两只手交叠枕在脑后,水夭夭惬意地轻叹一声,诶,没有美水浴,来个日光浴也还是可以的。 小脑袋一点一点,正昏昏欲睡间,院门外,传来了一阵声音。 “大小姐到——” “二小姐到——” “三小姐到——” 真是的,非得挨个挨个咋呼,就不能考虑一下她这个正准备会周公的人么? 水夭夭蹙了蹙眉,一把扯下盖在眼睛上的绿叶,睨了一眼院门口。 为首的,正是府上的大小姐韩寄语,右侧手边,则是比她略矮些的都玥景,至于都孜茉,则靠后站着一些。 及至院子里的白玉石桌,都寄语带着都玥景,在婢女的伺候下坐了下来。 都孜茉盈盈站立在旁侧,面上一片柔柔的笑意,也没落座。 都寄语端坐着,精致姣美的眼眸一抬,见着一旁毫无坐相的水夭夭,朗声开口,“早就听说了父亲新认了一位养女,看来,就是面前的这位四妹妹了——” 尼玛,四妹妹,还死妹妹呢! 水夭夭内心诽诣,面上却是一派淡定,也不起身,就这般看着。 “啧啧——”都玥景捏着锦帕,神色间似有些鄙夷,“这般没教养,见着大姐姐也不知道过来行礼问好——” 很好,她,堂堂的水神大人,被人指着鼻子说没教养了。 水夭夭丢了手里的绿叶,拍了拍手,从美人榻上一跃而起,慢悠悠地走到三人跟前,抿了抿唇,学着木汐之前对她行的礼,屈膝福了福身,带着微笑脸,“姐姐好——” 讲道理,她,已经努力,带了十分的真诚,显示自己的良好教养了。 “扑哧——”盈盈站立的都孜茉捂嘴娇笑,腮边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四妹妹这礼行的,也太上不得台面了——” “到底是外边来的,连个礼数,都做不好——”都寄语淡淡地开口,听上去,却是有些不善的意味。 “大姐姐,左右今日也无事,不如,好好教教四妹妹这礼节之数——”都玥景唇角微扬,似是无意地开口提议。 “这样也好,省得以后出去辱了忠烈公府的脸面——”都寄语微微颔首,与都玥景互看了一眼,应承了下来。 都孜茉也是颔首,附和了一句,看上去一派娇俏可爱的样子,“还是大姐姐跟二姐姐想的周到——” 水夭夭眯了眯眼,看着面前巧笑嫣然的少女们,莫名就觉得,心里有些梗啊。 一刻钟后,锦绣阁庭院中,依然是端坐着的都寄语跟都玥景,都孜茉盈盈站立于一旁,身后是好几个伺候的婢女。 三人的面前,正站着一脸淡定的水夭夭。 “三妹妹,你来做个示范——”都寄语瞥了瞥眼,对着旁侧的都孜茉轻声开口。 “是,大姐姐——”都孜茉恭谨地应了一声,面上一片乖巧。 缓缓走到水夭夭跟前,都孜茉勾起唇瓣,梨涡浅笑,“四妹妹,你可要看好了,好生学着——” “好——”水夭夭点了点头,湛蓝色的眼眸里掠过一丝光亮,让她好好学,她就一定要好好学? 都孜茉站定,两手交叠,平放在身前,双腿并拢屈膝,微微低头,极为标准优雅地行了一个礼。 行完礼,都孜茉侧过身来,对着旁侧的水夭夭,询问道,“不知四妹妹,可是学会了?——” 切,多简单的事儿—— “会了——”水夭夭点了点头,神色间满是淡然,她水夭夭,别的不说,天资聪颖,学啥会啥,这么点简单的动作,对她来说太过小菜一碟了。 “既然会了——”见着水夭夭的模样,都玥景登时便觉得颇有些自满,接过话来,“那就好好给大姐姐行个礼吧——” 水夭夭上前一步,学着都孜茉的动作,分毫不差地还原了出来,行了个也是极为标准规范的礼。 本想着行完礼,估计这事儿也就过去了,不过,事实貌似有些差距。 “你这礼——”都寄语凉凉地扫了一眼,带些不满的意味,红唇微启,“还是需要好生练练——” 都玥景呶了呶嘴,身后的两个婢女上前,一左一右架着水夭夭,让她做了之前的姿势保持着,还在水夭夭的小脑袋上,放了个白玉瓷的小花瓶。 “大姐姐让你好生练练,四妹妹,你且好生练着吧——”都孜茉轻笑了声,交待了一句,又迈着小碎步,走到了原来的位置盈盈站立着。 什么玩意儿? 水夭夭眼眸一凝,这几个,莫不是故意来挑事儿的吧,她那礼,虽然是第一次学,但她敢打包票,绝对没有任何问题,居然,还要让她好生练练? 目不斜视,水夭夭顶着头上的花瓶,努力无视着面前的人群,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没动。 另一边,婢女们居然还给端来了好几碟可口的糕点,放在都寄语跟都玥景面前的白玉桌上,看上去,就很悠闲了。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 两刻钟的功夫,水夭夭只觉得,头上的花瓶似乎越来越重,压的她的小脖子,感觉都快要断了,一双腿,也觉得酸麻的紧。 下一瞬,小腿肚抽了抽筋,水夭夭身子偏了偏,头上的花瓶,倒了下来。 “咣当——”极为清脆的一声,那白玉瓷花瓶,摔了个四分五裂,有一些小碎片,还溅到了坐着的人脚底下。 第四章 来呀掐架呀 “呀,四妹妹——”都孜茉惊呼一声,姣美的小脸上满是不敢相信,“大姐姐教你礼数,你若是不服气,说出来便是,拿这花瓶撒什么气——” 都寄语蹙了蹙眉,面上一寒,伸手拿起桌上放着的小戒尺,站起身来,袅袅婷婷的身形,走到水夭夭的跟前,举手就是一拍。 “啪——”正揉着小腿肚的水夭夭,左臂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这一戒尺打下来,都寄语是用了不小的力道的,登时,便疼的水夭夭呲牙咧嘴。 “好心教你礼数,你便这般不小心!——”都寄语轻喝一声,精致眼妆的眸子里,也带了一分恼意。 至于都玥景,手里正拿着一块马蹄糕,津津有味地吃着,小脸上,一副看好戏的神色。 麻辣皮! 叔叔可以忍婶婶不能忍!—— 真当她水夭夭是废的?! 直起身来,劈手夺过都寄语手里的戒尺,水夭夭小脸一横,举手一挥,对着都寄语那张姣美好看的脸蛋,打了过去。 “啪——”这一声,比起之前的那一声,似乎还要响亮清脆一分。 这一戒尺下去,生生让都寄语那娇嫩的脸蛋,印了道红印,红肿了起来。 “叫你一声姐姐,还真蹬鼻子上脸了——”水夭夭双手叉腰,那小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废话,她水夭夭长这么大,连水皇都没舍得打过她,打不赢楚烠那厮,难不成还收拾不了几个小仙女了? 都寄语捂着自己的半边脸,似是没反应过来,怔愣了片刻。 “大姐姐!——”都玥景惊呼一声,一把丢了手里的糕点,急匆匆上前,走到都寄语的身旁。 见着都寄语脸上那道触目惊心的红痕,都玥景捏着锦帕的手一紧,顿时就心疼了起来,“大姐姐,可还好?——” 被都玥景这一唤,都寄语瞬间回过神来,眼眸一寒,冷喝出声,“好你个野丫头,竟敢在这忠烈公府撒泼!——” 生平第一次,被人打了,还打的是她那张如花似玉平日里及其爱惜的脸蛋,登时就让都寄语心里,起了一团怒火。 “打的就是你!——”水夭夭梗了梗脖子,好死不死地还火上浇油了一句。 “来人!——”都寄语朗声开口,微微有些尖利的声音,白皙纤细的手指指着水夭夭,“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掌嘴一百下!——” 话音落下,候着的一堆婢女们上前,准备拿下水夭夭。 平日里的都寄语,那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下子,婢女们得了她的令,都是使出了劲儿想好好表现一番。 “谁敢!——”水夭夭冷笑一声,厉声开口,湛蓝色的水眸里,陡然迸射出狠意。 为首的两个婢女,被那眉眼间的煞气,吓的浑身一抖,倒退一步,有些踯躅不前。 “反了天了,都给本小姐上!——”都寄语见状,气更是不打一处来,轻颤着身子,直接喝道。 都玥景也是一怒,瞪着晶亮的眼眸,跟着出口,“谁若是不听大姐姐的话,赶明儿就让母亲发落了你们!——” 婢女们心神一震,也是发了狠,齐齐向着水夭夭扑来。 呸! 权当活动活动筋骨好了,水夭夭不避反上,对着那些子婢女们,毕毕剥剥,手上的戒尺上下翻飞,东窜西窜借着身形利落,挨个招呼着,还不打别处,专门瞅准了打脸。 “啊我的脸——” “啊好疼——” 不时传来戒尺打脸的清脆声,还有一大片的痛呼声,至于人堆中的水夭夭,则是毫发无伤。 眸光一转,瞅着一旁的都寄语跟都玥景,水夭夭勾了勾唇,紧接着似是无意般,将身前的一排婢女,一肘子撞了过去。 被撞的婢女们齐齐一退,你推着我我推着你,也控制不住身形,直接将身后站立的都寄语跟都玥景,扑倒在地。 “瞎了你们的狗眼!——”都玥景尖叫一声,跟都寄语被压在一众婢女身下,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那些婢女回过神来,见着被压住的人,正是她们伺候的主子们,顿时一慌,手忙脚乱地就准备爬起来。 水夭夭踉跄了一下,似是脚底打滑,直接朝着那一边,又给撞了过去。 “哎呀呀,不好意思,一时没站住——”水夭夭吐了吐舌,利落地又站好了身子,说着道歉的话,小脸上却是不见丝毫歉意。 对,没错,她就是故意,有本事,来咬本尊啊—— 那堆刚刚才爬起来的婢女们,被水夭夭这一撞,直接又倒了下去。 倒是可怜了最底下的都寄语跟都玥景,娇滴滴的闺阁小姐,身娇体弱的,当场就给晕了过去。 一片混乱。 等到那些子婢女们都爬起身的时候,见着已经晕过去的都寄语跟都玥景,发髻凌乱,珠钗也散落的到处都是,衣裙上还有好些脚印。 婢女们皆是一慌,也顾不上教训不教训水夭夭了,手忙脚乱地抬了都寄语跟都玥景,寻府上大夫诊疗去了。 一下子,锦绣阁庭院,又恢复了平静。 “四妹妹这手段,倒还真是让三姐姐我刮目相看了——”一直静静站在一旁的都孜茉,没受到丝毫波及,盈盈一笑,梨窝浅浅,优雅开口。 她,今儿本来也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来的,只是没想到,这好戏的主角,直接来了个大逆转,倒是个有趣的人,不得不让她,正视起来。 “好说——”水夭夭拍了拍身上的衣裙,抬起头来,见着唯一安然无恙的都孜茉,咧嘴一笑,“不及三姐姐——” 姐姐就姐姐,管他几姐姐,叫一声又不会掉块肉。 只是,这个什么劳什子三姐姐,着实让水夭夭,比对那都寄语跟都玥景,还要没有好感一些。 不为别的,就之前都孜茉的那几句话,听着像是无意,可细细一琢磨,明显都是有一定推波助澜的效果,这么想着,倒也是个更让人反感的人。 “罢了——”都孜茉娇笑一声,捋了捋并没有什么褶皱的衣裙,施施然转身,摇着手中的白色纨扇,“戏看完了,三姐姐也就不打扰了——” “慢走不送——”水夭夭收回目光,也没看那道袅婷绰约的身影,让木汐跟木槿收拾着庭院地上的花瓶碎片。 被这么一出的折腾,原本正好的太阳,也已经淡了下去,那美滋滋的日光浴,今日也是享受不成了。 水夭夭瘪了瘪嘴,轻叹一声,转身回了锦绣阁。 被抬回去的都寄语跟都玥景,没过一会子顺过气来,便醒转了过来。 “李医夫,语儿跟景儿,可有大碍?——”一身湘金色绣绿兰缂丝袄裙的贵妇人,看上去也不过三十岁出头的模样,保养得极好,面似芙蓉眉似柳,高高的美人髻,各色珠钗交相辉映,正是府上的大夫人沈云烟。 “回夫人的话,大小姐跟二小姐只是憋了些气,有些不顺畅,并无大碍,待草民开些温润补气的药方,喝些便可——”刚刚把完脉的府上李医夫,垂首站立,恭恭敬敬地回道。 “没什么大碍就好——”沈氏悬着的一颗心,这才落了下来,摆摆手,让李医夫下去开药方去了。 待到房里只剩下了自己人,靠坐在床榻上的都寄语,带着泪腔,轻声唤了一句,“母亲——” 都玥景也是红了眼眶,一下子扑到沈氏的怀里,“母亲,您可要为我跟大姐姐做主!——” 见着自己一向疼爱的两个宝贝女儿,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沈氏只觉着,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心疼的,自然是她的宝贝女儿,生气的,自然是罪魁祸首水夭夭。 “好个蛮横的贱蹄子!——”沈氏捏着手里的锦帕,姣好的面容也是有些狰狞,不解气地骂了一句。 锦绣阁掐架的事情,早就传到了她的耳里,只是她没想到,锦绣阁的那小贱蹄子,居然敢对她的宝贝女儿动手。 “母亲,您一定要为我跟大姐姐做主——”不依不挠地揪着沈氏的衣裙,似是撒娇一般,都玥景软声开口。 “好好好,景儿放心——”伸出柔荑,轻轻拍在都玥景的后背,似哄着她一般,沈氏柔声开口。 “待到晚上,你父亲回来,母亲便让你父亲做主,好生处置那小贱蹄子一番!——”倏地又硬了声调,沈氏银牙暗咬,这口气,无论如何,她一定得帮着出了。 “多谢母亲——”都寄语闪了闪眸,面上一霁,收了委屈的神色,精致的红唇勾了勾。 “还是母亲最好了——”得到了满意的答案,都玥景抬起头来,也是甜甜笑着,在沈氏的臂弯里拱了拱。 沈氏也跟着笑了起来,如玉的手指点了点都玥景的小脑袋,满是怜爱,“就你嘴甜——” 片刻后,沈氏又抬眸,见着床榻上端坐着的都寄语,对着她还有些微微红肿的脸蛋,捏着锦帕擦了擦,一脸疼惜,“语儿,母亲房里有盒玫瑰凝香露,有消肿滋养之效拿回去好生擦擦,保准明日这脸蛋,就好了——” “女儿谢过母亲——”都寄语拉着沈氏的手,娇声开口,也是亲昵的紧。 “后日便是你议亲的日子,母亲挑了很久,都是大家公子,到时候,本夫人的语儿,可要漂漂亮亮地出场才行——”沈氏细细抚着都寄语白葱一般的手指,似是打趣一般,笑着开口。 都寄语已经过了十六,也是到了议亲的年纪,沈氏的眼光也是极高,挑了好久,终于定下了个日子。 “母亲惯会取笑人——”都寄语有些羞赫,到底是养在深闺的女儿家,说起婚事,也是嫣红了一张小脸。 “好好好,母亲不说了,省的语儿害羞了——”沈氏拍了拍都寄语的手背,一脸疼爱,满是风韵的脸上,也是笑意。 都玥景挽着沈氏的手臂,靠在她身上,也是跟着咯咯笑了起来。 一下子,之前由水夭夭带来的怒气,倒是消散了些,气氛,也不似那般压抑。 酉时时分,正是傍晚时分,太阳刚刚落了下去,一身朝服的都慎安,从外面回来。 都慎安刚坐在前厅,端着一杯香茗,啜了几口,便传来了一阵哭哭啼啼的声音。 第五章 突变的画风 “老爷,您可要为语儿做主啊—”沈氏红着眼眶,袅袅婷婷的身形,径直扑到了都慎安的怀里。 身后跟着的,正是已经无碍的都寄语。 “夫人,这是怎么了?”都慎安面上一怔,随即一把扶起沈氏,有些不解地问道。 “老爷—”沈氏这才抬起头上,多情妩媚的眼睛里满是泪水,颇有些梨花带雨的感觉。 沈氏平日里本就得宠,身材脸蛋也是保养的极好,这会子,这般楚楚可怜的神色,倒是让都慎安,觉得心里就是一软。 “夫人,若是受了委屈,尽管说出来便是。”都慎安握着沈氏的柔荑,极为怜惜地开口。 “老爷,”沈氏哽了哽,似是有些心伤,柔柔地开口,“不是妾身爱生事儿,只是今儿下午,老爷您新认的义女,实在是太过放肆了—” 使了个眼色给都寄语,立马会过意来,都寄语捂着之前被打的那半边脸,也是带着泪花,我见犹怜,“父亲,今儿下午,女儿好心好意前去看望四妹妹,见着她礼数不周,便想着不能让她辱了忠烈公府的门面,就亲自教了她礼数,却不想四妹妹心里不服,竟撒起泼来,还打了女儿一巴掌—” 说完,都寄语上前一步,将自己被打的那半边脸给露了出来。 其实那道红痕,早就给消了,只是都寄语自己,用了些胭脂,硬是又给画上了道触目惊心的红痕,看上去,倒是极为逼真。 新认的义女? 都慎安蹙了蹙眉,随即反应过来,可不就是那锦绣阁里住着的,九千岁督上大人亲自送上门的“女儿”么。 “老爷,妾身已经让人将四小姐给叫了过来,您可一定要好好惩戒她一番!”见着都慎安一时没开口,沈氏直起身来,又接着开口。 好好惩戒一番? 莫名就想到东厂督上那狠辣的手段,都慎安的腿,瞬间就抖了一抖。 “四小姐到!—”正说着话,门外响起通报的声音,紧接着,一道懒散的身影,走了进来。 正是一脸无畏的水夭夭,身后,则是跟着战战兢兢的木汐跟木槿二人。 本来,水夭夭之前,正在锦绣阁端着盘零嘴儿,无聊地在嘴里吃着。 听见有人叫她,说是什么大夫人让过去一趟,又问了木汐跟木槿,才知道所谓的大夫人,就是都寄语跟都玥景的生母。 原谅水夭夭登时一听就乐了,好家伙,居然被打了还回去找生母告状,这不就是一般孩童的做法,这种幼稚的事,她水夭夭都不屑做,啧啧啧。 直接一丢手里的零嘴儿,水夭夭也不耽搁,跟着就过来了。 “来的正好!”见着水夭夭进来,尤其那一脸欠扁的表情,都寄语心里一恼,直接开口。 沈氏面上一沉,这第一眼见着水夭夭,就觉得对不上眼缘。 “果真是个不懂礼数的,看见老爷跟本夫人也不行礼,还不跪下!—”沈氏清了清喉,拿出当家主母的气派,直接厉喝出声。 跪下?! 就凭这么些人,也配让她水夭夭跪下? 湛蓝色的眸子凝了凝,面色也跟着不善起来,水夭夭正欲开口,一直没说话的都慎安,却是开口了。 “放肆!”都慎安面上一怒,扬了声调,一身威压也摆了出来。 沈氏面上一喜,跟着也是挺直了腰板,一指对面的水夭夭,“还不快给本夫人跪下!—” 然而下一秒,清脆嘹亮的“啪——”地一声,居然,打在了沈氏的脸上。 沈氏捂着脸,呆呆地望着收回手的都慎安,满脸的不敢置信。 这,这是怎么回事? 别说沈氏跟都寄语了,就是水夭夭,也被这一巴掌给唬住了,什么情况?好像不太对啊。 “老爷,你这是做什么!—”沈氏回过神来,又是一脸的梨花带雨,好不哀哀戚戚。 都慎安却是没搭理沈氏,径直上前,走到水夭夭的面前,带着满脸的笑,颇有些慈父的样子,“不知夭夭小姐,在这府上住的可还习惯?” 嘎? 这画风,突变的有些诡异啊。 水夭夭抽了抽嘴角,淡定地挑挑眉,礼貌地回了一句,“多谢都公,住的很习惯。” 本来水夭夭也不知道该唤什么,想起来之前楚烠那只狗就是这般唤的,也就这么唤了一句。 “客气了客气了—”都慎安摆摆手,好不恭敬,尤其是那句都公,更是让他额间,不由自主地滑下一滴虚汗。 “父亲!”都寄语厉声开口,姣好的面容上,也带着不满的意味,“您怎可如此对待一个外来的野丫头!—” 都慎安面上一寒,转过头去,还不待他开口,沈氏那侧,也是跟着哭天喊地起来。 “老爷,妾身不服,您竟然为了这么个小贱蹄子,对妾身动手!”沈氏尖细着声音,不复之前的楚楚可怜,反而,有些像大街上准备撒泼的妇女。 也难怪,沈氏一向得宠,平日里,都慎安对她都是疼爱有加,这会子,为了这么个来历不明的野丫头,居然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掌掴了她,这口气如何能让她咽的下去? “你堂堂忠烈公府的大夫人,张口闭口就是小贱蹄子,成何体统!—”都慎安也来了火,宽大的衣袖一挥,背在身后,对着沈氏不满地开口。 这么尊大神摆在家里,还是九千岁督上亲自送过来的,本来就够他闹心的了,这会子,沈氏还一个劲儿地不依不挠,一下子就来了怒气。 “就是因为妾身是这府上的大夫人,断不能容忍有人在这府上无法无天!”沈氏也仰着头,颇有些不服气的意味,回了过去。 “九千岁督上大人送过来的人,也能让你有胆子指手画脚?—” 都慎安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跳,堪堪压下心里的怒火,耐着性子解释了句。 一句九千岁督上大人,成功地让沈氏愣在了原地,不过片刻之间,又回过神来。 她是个妇道人家,对什么劳什子的九千岁督上了解的不多,只是听说其手段阴辣,性情诡谲,朝野上下都要惧他三分。 “哼,不过是个狗阉贼罢了,老爷你怕他,妾身可不怕!—”沈氏轻哼一声,面上颇有些鄙夷,到底是没有真正见识过楚烠的手段,自是不会有多怕。 “啪!—”又是清脆响亮的一声。 都慎安颤抖着身子,气的吹鼻子瞪眼,满是惊惧地开口,“妇道人家懂个什么,你这一句话,若是让有心人听见,本公的忠烈府上下一百七十二口人,就要死在你的手里!” 这一巴掌,都慎安是用了极大的力道的,登时就让沈氏,跌倒在地,面上,五个清晰的手指印,及其触目惊心。 沈氏已经被打懵,半晌都说不出来话,第一次见着如此的都慎安,也是又惊又怕,呐呐地不敢出声了。 “母亲—”都寄语提着裙摆急急上前,扶着沈氏,也是被都慎安的样子吓到了,没再言语。 似是想起来水夭夭就站在一旁,都慎安的眉心跳了跳,随即又转过身去,带着一脸讪讪的笑,“今日贱内的话,乃是无心之失,还望夭夭小姐,千万不要告诉九千岁—” 水夭夭蹙了蹙眉,也没多说什么,直接应了声,“都公放心。” 她又没疯,没事儿上楚烠那只狗告什么状,万一人家一个心情不好,她这小脖子,没准儿就断了,再说了,她跟楚烠那厮又不熟,最好以后一辈子都别见着都别搭话。 早些找到石坠子,早些撒丫子跑,这帝都,着实是太乱了。 当然,回去之前,如果神力恢复,她也要指着那楚烠的鼻子,大骂一句狗阉贼,这样才解气。 虽然,狗阉贼的意思,她,貌似也不是很懂,但都这么骂,反正也不是个好词语。 “多谢夭夭小姐,这天色也不早了,回去歇息吧—”见着水夭夭应下来,都慎安提着的一颗心,这才落了下来。 微微颔首,也没看地上的母女,水夭夭一转身,直接走了出去。 都慎安擦了擦额间的冷汗,总算不觉得心惊肉跳了,见着地上的母女二人,到底是自己的夫人跟女儿,也是有些心疼。 上前一步,都慎安扶起地上的沈氏,见着她脸上的巴掌印,软了声调,“夫人,别怪本公心狠,只是那九千岁,实在是得罪不起,往后,就不要招惹锦绣阁那位了。” “是,老爷,妾身知道了—”沈氏低下头去,顺势靠在都慎安的怀里,柔柔弱弱地乖巧应了一声。 都寄语撇了撇嘴,似是有些不服气,正欲开口,沈氏捏了捏她的手心,也就安分了下去。 “父亲放心,女儿也知道了—”都寄语点了点头,跟着应了一句。 “本公让人传膳,一起用晚膳吧—”都慎安满意地点点头,衣袖一挥,有眼色候着的家丁,急急下去传膳去了。 片刻后,三人坐在桌前,有说有笑地,似是之前的事都没发生过一般,其乐融融地用起了晚膳。 待到用完晚膳,沈氏领着都寄语回房去了,都慎安则是去了书房,处理着好些未完的事务。 一进自己的住所语嫣阁,都寄语登时就是小脸一跨,坐在楠木圆桌前,对着沈氏开口,“母亲,难不成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语儿,母亲平日里都是怎么教你的,这么点儿小事就沉不住气了—”沈氏端坐在一侧,见着都寄语的样子,颇有些不满。 “母亲,”都寄语倏地挽着沈氏的手臂,又是一脸乖巧,“女儿实在是,有些气不过嘛—” “你且放心,”沈氏面色稍霁,摸着红肿未消的半边脸,凤眸里也带了一丝阴狠,“待忙完你这后日的议亲,母亲有的是法子,好好收拾那小贱蹄子!—” 在这忠烈公府,她沈云烟想惩治谁,那还不是易如反掌,今日服软,只是不想跟都慎安闹翻罢了。 毕竟,若是没了都慎安的宠爱,在这府上,她也没什么多大的权势。 “还是母亲想的周到—”都寄语甜笑,原先的怒气也消散不见,就知道,母亲一定不会轻易揭过这事儿。 第六章 议亲小宴 “语儿,你且记住,”沈氏扶着都寄语的青丝,满脸正色道,“遇事不可操之过急,这次,就当是记个教训罢—” “女儿知道了,一定谨记母亲的教诲—”都寄语颔了颔首,精致眼妆的眸子里满是认真,也是,往后的日子还长的是,收拾那野丫头的事,有的是时间,也不必急在一时。 “这就对了,”沈氏极为满意地点点头,又接着叮嘱了一句,“后日的议亲,一定不能大意,要好生准备一番。” “母亲放心,语儿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知道沈氏关心,都寄语重重地点了点头,应着话。 “那便好—”沈氏放下心来,对于自己的儿女,她一向,都是极有信心的。 母女两说了些贴己话,见着天色已经晚了下来,沈氏这才起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都寄语送走了沈氏,又洗净脸上画着那道红痕的胭脂,细细涂了层玫瑰凝香露,好生保养着自己的那张脸蛋。 接下来的一天,倒也相安无事,水夭夭找来帝都的地图,细细琢磨了一番,又玩玩耍耍,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终于,到了都寄语议亲的这一日,这天一大早,忠烈公府邸里就一片忙碌,沈氏邀请了好几家世家夫人们携子前来做客,全府上的婢女小厮都不敢大意。 当然了,这做客的说法,也只是个由头,实际上,是为都寄语准备的议亲小宴。 这日,都寄语早早便起来梳妆打扮,在一众婢女巧手妆点下,本就精致姣美的脸蛋,更是明艳动人,熠熠生辉起来。 语嫣阁内,四处皆装饰着牡丹花形饰物,湘黄色的帐幔,好几个侍婢恭恭敬敬地站着,红木大床,最内侧的西壁,设了一张高架香几,上面放置着香炉,正燃着珍贵的月麟香,散去丝丝缕缕的熏香来。 都玥景也是细细打扮了一番,一身月粉色笼纱长裙,一双翦水秋瞳亮亮晶晶,略施粉黛,娇俏可爱。 而都孜茉,看上去倒是素雅了些,一袭月牙白妆花裙,配上甜笑的酒窝,也是个佳人了。 此时,都玥景跟都孜茉,正笑意盈盈地围着今日议亲的主角都寄语,半夸赞半打趣着。 “大姐姐本就生的美,今日的妆容更是衬得跟个天仙一般—”都玥景捂嘴娇笑着,上上下下打量着都寄语,脆声开口。 “可不是嘛,三妹妹我见着,都想讲大姐姐娶回去呢—”都孜茉摇着手里的白色纨扇,跟着接了一句,现出一对浅浅的酒窝来。 都寄语正端坐在梨木雕花的梳妆镜前,抬眸,娇嗔了一句,“就知道取笑我!” 一拢淡蓝色累珠叠纱茜裙,衬得肤色更为白皙水嫩,一头墨般的青丝,绾成了一个望月髻,斜斜插着一支宝蓝吐翠孔雀吊钗,一左一右的花穗钗,垂着两缕长长的流苏,眉心还缀了点小巧的米珠,红唇欲滴,面容华美,不经意间就透露出种别样的风情来。 “大姐姐,”都玥景上前一步,盯着都寄语的嫩亮红唇,一脸艳羡,随即又嘟着嘴,“唇上涂的可是香蜜杏花口脂,母亲也真是偏心,景儿要了好几次,都没舍得给。” “小气鬼,”都寄语刮了刮她的鼻尖,颇有些好笑,“你若是喜欢,大姐姐的这一盒,你拿去用便是。” 都寄语跟都玥景平日里本就关系亲近,稍大一些的都寄语,对都玥景这个一母同胞的妹妹,也是疼爱的紧。 “算了算了,大姐姐留着用便是—”都玥景又摆了摆手,想着到底是珍贵的东西,她用的口脂花蜜什么的也还多,也就没伸手拿。 静静摇着白色纨扇的都孜茉,盈盈站立于一旁,见着二人的互动,也没开口,神色淡然,只是带着梨涡浅笑。 “三妹妹,”都寄语倏地转过头来,见着一脸甜笑的都孜茉,眼眸一凝,轻启红唇,“大姐姐的绣花鞋脏了,可否过来帮姐姐擦擦?” 边说着轻柔的话,都寄语边轻轻抬脚,露出一只小巧纤足的绣花鞋,鞋头还缀了只蝴蝶纹饰。 只是那鞋,明明就是一尘不染,看不到丝毫都寄语口中的脏污之色。 都孜茉微微怔愣,不过转瞬之间,又带了浅笑,捏着手中的一方锦帕,一步一步走上前去, “好,妹妹这便过来帮大姐姐擦鞋。” 都玥景站在旁侧,也没多话,知道都寄语的意思,一脸看好戏的神色。 及至都寄语跟前,都孜茉蹲下身去,拿着手里的锦帕,细细地擦拭着那干干净净的绣花鞋。 见着都孜茉黑黑的发顶,都寄语勾了勾红唇,狭长好看的眼眸里,也带着一丝解气。 前日,明明是她们三个人过去找那野丫头,她跟都玥景落了个被打的下场,这都孜茉,却是好生生的,想来想去,便觉得心里有口气下不去。 暂时没办法拿水夭夭撒气,先在都孜茉的身上,找找脸子解解气也是好的。 片刻后,都孜茉这才起身,盈盈地福了福身,依旧带着浅笑的梨涡,“大姐姐,擦好了。” “三妹妹这擦鞋的手艺,倒真是极好的—”都寄语满意地颔了颔首,弯着红唇,略带些讥讽鄙夷的意味。 都孜茉乃是府上赵姨娘妾室庶出,这身份,自然比都寄语姊妹低了一等。 好在也得都慎安的喜欢,平日里,都孜茉的吃穿用度,也差不了多少。 “能为大姐姐擦鞋,是三妹妹的福气,自然是要做好的—”都孜茉垂下头去,模样极为诚恳,柔声柔气的,倒是一派娇娇弱弱的样子。 “行了,别干杵着了,坐着等吧—”见着都孜茉一片温顺的样子,都寄语心头顺畅了些,摆了摆衣袖,自己对着那梳妆镜,又细细地端详起来。 “多谢大姐姐—”都孜茉福了福身,退到一旁坐了下来,摇着手中的白色纨扇,半垂的眼脸里,闪过一丝暗芒。 待到收拾妥当,都寄语这才带着都玥景还有都孜茉,身后跟着一众侍婢,袅袅婷婷地往着前院而去。 忠烈公府邸前院花园里,正是热闹的紧。 这次沈氏,可是下了功夫细细挑选的,既是门当户对,又是丰神俊朗的贵公子。 除了请了侯阳王府的大少爷,还有岳云公府的二少爷,以及长陵王府的大少爷一共三位,这几位府上的当家主母平日里与沈氏的交情甚好,沈氏一邀,自然携子欣然前往。还有位作保的御史公府上的虞夫人,也是座上宾。 此时,因为时辰还比较早,沈氏在花园的凉亭里,设了乘凉席,面前又是一排红木的案桌。婢女们来来回回似流水一般,一碟碟精致诱人的点心糕点,一盘盘色泽鲜亮的时令瓜果,手脚利落地摆在了案桌上。 除此之外,每个案桌上,还设了一壶酸酸甜甜的果酒,白玉酒杯配套。 忠烈公府本就气派,这前院花园的凉亭,也是极大,各夫人带着自己的儿子,端坐在左侧。 而右侧的案桌前,则是垂了一道薄如蝉翼的素纱,为即将落座的闺阁小姐们,稍作遮掩。 夫人们的面前,是不用素纱的,沈氏一身绛蓝色的刺绣撒花裙,妆容精致,本就保养得当,看上去,更是容貌艳丽。 端坐的几个公子,对于今日的主角,也是多了一份期待,想要看看这忠烈公府的大小姐,到底生的是何等标致。 静坐了片刻,微风阵阵,还散着女子的脂粉香气,这才见着身形袅婷,姿态优雅得体的都寄语,领着都玥景跟都孜茉二人前来。 为首的都寄语,少女模样娇柔鲜美,行走间皆是风姿,花穗钗上的流苏轻轻飘扬,面容姣美,果然是个佳人。 身侧的一粉一白,尤其是月粉色长裙的都玥景,也是花容月貌丽色无双。 至于稍稍素净些的都孜茉,五官底子也是不差,只是敛了光芒,盈盈站立于一旁。 “沈夫人真真是好福气,这一对小女,都是天姿国色,难怪沈夫人藏了好些年的宝贝,这才舍得带出来—”岳云公府上的辛夫人率先开口,似是打趣一般,满脸含笑。 沈氏心里自是欣喜,满意这样的效果,面上还是要做做样子,谦虚地道,“哪能呢,小女笨拙,自然不敢随便带出来。” 大家闺秀就要有大家闺秀的样子,自然是不能,随意地抛头露面。 其实今日,沈氏是还有一分私心的,让都玥景好生梳妆打扮了一番,也是想着让她艳明远播,以后也是不愁佳婿。 “沈夫人的确是好福气,这坐着的姑娘们都是倾国倾城,倒是让本少爷,一睹了芳香美人—”长陵王府的大少爷安若白,举起手里的酒杯,对着沈氏朗声开口。 其余的人,都是一片附和恭维之声。 落座的三人,皆是盈盈端坐着,听着一片夸赞的话,心里也都是美滋滋的。 “大姐姐,”都玥景悄声开口,轻轻拉着都寄语的衣袖,“坐在你对面的,就是侯阳王府的大少爷,你可看清了?” 侯阳王府,也是极有地位的名门望族,尤其是府上的大少爷越泽,据说美男天成,更是玉树临风面如冠玉。 都寄语隔着那道素纱,微微红着脸,向着对面看去。 只这一眼,便让她一颗心,砰砰乱跳起来——夏日细碎的阳光下,男子淡雅如雾的脸庞,乌黑深邃的眼眸,似墨染就一般,轻抿的薄唇边,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容,一袭锦衣,气度翩翩。 最主要的是,多半是都寄语错觉,觉得对面男子的目光,只是带着淡淡的欣赏,不似其他人那般,目光太过灼热。 登时,就让都寄语的心里,生出些许淡淡的情愫来。 第七章 初识厉二少 “听闻忠烈公府上新认了个义女,成了府上的四小姐,”岳云公府的二少爷厉川然,轻轻啜了口杯中的果酒,欣赏完美人,似是无意地突然出声。 “莫不是位更美的佳人,所以才不舍得带出来?”朱色玄纹衣袍,略有些随意地挑了挑眉,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分外勾人,厉川然话锋一转。 其他人,都也是最近才得的消息,一时间,对这个犹如天降的四小姐,也是起了几分兴致。 “额—”沈氏一僵,细长的眸间生出些许恼意,这个厉二少爷,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偏生哪壶不开提哪壶。 “哪儿的话,”沈氏堆起笑脸,到底是圆滑的一家之母,轻飘飘地就来了个说辞,“这府上的四小姐刚来,兴许是水土不服,这几日身子有些不太舒服,怕病恹恹的扰了大家兴致,这才没有带出来。” “既然如此,那就更要去看望一番了—”一展手里的折扇,厉川然似笑非笑,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地说道。 “这—”沈氏黛眉微蹙,面上有了些不悦之色,这个厉二少爷,是听不懂话还是故意作对怎么的。 “然儿!—”旁侧的辛夫人见状,对着厉川然轻斥了一声,眉眼间也有了些厉色。 厉川然挑了挑眉,也没再开口了,总算收敛了些性子。 见着厉川然终于安分了下来,沈氏松了口气,端坐着,招呼着众人。 糕点瓜果,清酒小酌,谈兴正浓。 厉川然举着酒杯,勾人的桃花眼一转,半歪着凑到越泽的旁边低声道,“越大,咱俩不如去瞧瞧那传闻中的四小姐?” 厉川然跟越泽,乃是发小,虽然看着一轻佻一稳重,二人的性情大有不同,但平日里的交情,却是极好。 越泽神色淡然,俊颜无波,低声回了一句,“厉二,别忘了这是别家府上,不可胡闹。” 厉川然摸了摸鼻子,又端端正正坐好,知道越泽素来清淡冷漠的性子,也是关心自己怕闹出事来,没跟他计较。 “母亲,”厉川然抬眸,对着自己旁侧的辛夫人小声地唤了一句,“孩儿内急,先行离开片刻—” 辛夫人侧过头来,见着厉川然蹙着眉头的样子,也是半信半疑,“可别去太久,早些回来。” “得咧—”厉川然一挑眉,站起身来,跟着一旁候着的家丁,走出了凉亭。 这皮猴,辛夫人笑骂一声,摆了摆头,又开始跟着众人言笑晏晏起来。 越泽抬手,轻抿了抿杯中果酒,见着厉二少离开,颇有些无聊。 目光掠过那道素纱,正巧见到那位大小姐正看着自己,出于礼貌,越泽勾唇,下意识地回了一笑。 而都寄语,却只觉得越大少对着自己一笑,高雅清华的气质,似不染纤尘的雪山之巅上的雪莲,顿时觉得其他人相较起来就是带着世俗之气,不由得有些看呆了,小脸上,也飞快地掠过一抹嫣红。 “大姐姐,”将都寄语粉腮含羞的模样看在眼里,都玥景也是痴痴一笑,挽着都寄语的手臂,“侯阳王府的越大少爷温润如玉,清华耀耀,景儿觉得,跟大姐姐也是般配的紧。” 都寄语回过神来,见着比自己稍小些的胞妹打趣自己,也是一笑,素手轻掐在她的腰间,“就知道打趣我,到了你议亲的那日,姐姐我非得好好还回来—” 静静端坐在一旁的都孜茉,径直轻摇着手里淡淡白色纨扇,执起面前的果酒,浅浅地啜了一口。 另一边,厉川然跟着带路的家丁,绕过了一座假山,随即提气一跃,便不见了身形。 锦绣阁内,日头稍大,院墙处有棵高大繁茂的梧桐树,正好适合乘凉。 水夭夭搬了架美人榻,扯了两片叶子遮在眼睛上,翘着个二郎腿,摇着一把蓝色纨扇,素色的小白鞋一点一点,半躺着好不惬意。 唉—— 水夭夭叹了口气,来了好几天了,这找石坠子的事儿,还一点头绪都没有,神力也没有恢复,就没有一件顺心的。 “原来府上的四小姐,是这么个形象,倒还真让人开了眼—”冷不丁地响起一道男声,带着磁性,有些悦耳。 一把扯下眼睛上的绿叶,水夭夭抬眸,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院墙上,正站着身形颀长,扇着手中折扇的一道人影,可不就是借口内急的厉川然。 “你谁啊—”一张口就有些冲,水夭夭支着小脑袋,摇着蓝色纨扇的手没停,直接回了过去。 “呵—”厉川然轻佻地笑了一声,一双涟涟生辉的桃花眼一勾,“看四小姐的样子,可一点儿都不像水土不服身体不适的样子啊—” 水土不服身体不适? 尼玛,咒她呢。 水夭夭坐起身来,见着厉川然那贱痞的笑容,登时就有些不善起来。 本来吧,她这正忧着心呢,还半路杀出个人,还貌似咒了她一句,这心情,直接就垮了下来。 “唰—” 水夭夭抬手一挥,将手中的两片绿叶,向着厉川然,带着力道射了过去。 没了神力,她水夭夭,也不是个废的。 水国的世界,其实跟地上也没太大差别,水皇虽然疼她,作为下一代水神,该让她学的东西,可是一点没落。 厉川然面色不见惊慌,一撩衣袖,纵身一跃而下,毫不费力地躲了过去。 “啧啧—”厉川然落地站定,一展手里的折扇,颇有些翩翩公子的意味,说出的话,却是极为欠扁,“女孩子家家的,这般暴力当心以后会嫁不出去—” “呸!” 水夭夭唾了一声,这厮,怎么感觉跟楚烠那条狗有的一拼,除了没有楚烠那般一言不合就吊着她的小命。 “你可知道本公子是谁?”见着水夭夭一脸鄙夷,厉川然顿时觉得,内心有些凌乱。 他厉川然,岳云公府二少爷,也是丰神俊朗,面容英气逼人的好不好,这妮子,对着他这张脸,居然如此嫌弃。 “管你是谁—”水夭夭又躺了下去,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一只手枕在脑后,一只手摇着蓝色纨扇。 “本公子,可是岳云公府的二少爷厉川然—”厉川然挑了挑眉,撩了撩衣袖,眉眼间皆是傲气。 “哦。” 水夭夭眼皮都没抬一下,喉间溢出淡淡的一个字,听上去,就很敷衍了。 “在这帝都,本公子可是极为有名,厉害的紧!—”见着水夭夭如此淡然的反应,厉川然登时就炸毛了,一扬声调,接着开口。 眼眸一眯,水夭夭抬眸,总算有了反应,“那,你对这帝都,可是无所不知?” “那是当然,”厉川然颔了颔首,颇有些自得,“别的不说,对这帝都,本公子绝对是无所不晓的—” 棒! 水夭夭一个鲤鱼打挺儿,利落地翻身下来,对厉川然的态度,一下子来了个大转变。 “厉二少您坐下来说话—”水夭夭扬起大大的笑容,湛蓝色的眼眸极为明亮,极为热情地,招呼起了厉川然。 夏日热烈的阳光,透过大榕树的枝叶间,有些细细碎碎调皮地洒了下来。 映着水夭夭的笑颜,光亮至美。 厉川然的胸口,似乎有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撞 “咳咳,”厉川然清咳了声,扇了扇折扇,赶走了面上的一丝热意,“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有什么直说吧—” 好小子,够上道—— 水夭夭眯了眯眼,上前一步,尽量带着亲和近人的意味,轻声开口,“是这样的,我之前丢了一条极为宝贵的石坠子,也不知道落在这帝都的什么地方了,你可知道,该上何处寻找?” 那条石坠子,她确定,就在帝都之中,至于在谁手上,帝都如此之大,一时间,也是毫无头绪。 “那石坠子这么宝贵,你又是从何得来的?”厉川然抿了抿嘴,心下有些疑惑,反问了一句。 “那是我家传之宝—”小脑袋转的极快,水夭夭张嘴就来了一句,好吧,差不多说的就是事实,不算欺骗。 微微思索片刻,厉川然抬眸,见着水夭夭一脸期望地望着自己,登时觉得,之前被无视的脸子,又给找回来了。 “帝都之中,有处‘昔宝楼’,以拍卖为主,各种宝物都汇集于此,若是你的家传之宝被人捡到,那一定会卖到此处流通—”厉川然正色开口,收了之前的轻佻,极为认真。 “那‘昔宝楼’在何处?”水夭夭面上一喜,下意识地扯着厉川然的衣袖,有些急切地问道。 厉川然微微怔愣,见着如此靠近的水夭夭,身子,不由地有些紧绷起来。 “你若是想去,本公子权当做好事,带你去便是了—”厉川然深吸了口气,缓了缓身子的僵硬,这才开口。 “真的?!”水夭夭惊呼一声,压抑不住的欣喜,摇着厉川然的衣袖,“太感谢了—” “咳咳,”厉川然轻咳几声,原先退下去的热意隐隐有上涌的趋势,以摆手收回了衣袖,“不,不客气—” “那我们现在就去吧!”水夭夭向来是个急性子,这会子好不容易有了丝亮光,自然是想马上就去说走就走。 “现在怕是不行,”厉川然恢复心神,见着水夭夭说风就是雨的急切,摇了摇头,“今日本公子还得去那议亲小宴—” 若是就这般溜了,别的不说,只是估计又少不了一天一夜苦口婆心的“教导”。 “什么议亲小宴?”水夭夭登时就瘪下嘴来,沈氏也没让人通口信,水夭夭也不知道今日府上都寄语议亲的事情。 “你不知道?—”厉川然满脸惊讶,随即又反应过来,想着沈氏之前在众人面前说这四小姐水土不服身体不适,明显就是个说辞,多半是不喜不想让她露面罢了。 “就是专为都大小姐议亲办的小宴—”解释了一句,见着水夭夭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厉川然挑了挑眉。 第八章 昔宝楼之行 “那你何时有空?”对那什么都寄语议亲的事,水夭夭完全不感兴趣,目前她在意的,就是早些去那‘昔宝楼’看看能不能找到东西。 厉川然一摇折扇,微微顿了顿,随即开口,“明日的这个时候吧,届时我溜进府来寻你,你只需等着便是—” “行!—”水夭夭一点头,感觉心里轻松了些,就这般说定了下来。 想起来已经过了好些功夫,厉川然急急道了声别,提气一跃,又翻上了院墙。 “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厉川然站在院墙上,倏地停了下来,侧过头来,多情的桃花眼一勾,“别多想,本公子只是怕到时候找不着你人。” “水夭夭,唤我夭夭就行—”也不忸怩,水夭夭一抬眸,直接报出了名字。 “记下了。” 厉川然满意地一笑,这才回过头去,身形一跃,几个转瞬就不见了踪影。 见着厉川然离开,水夭夭又躺回了美人榻上,心情转晴了些,又惬意地眯着眼,手里的蓝色纨扇一摇一摇。 另一边,厉川然回到了小宴上,在原来的位置上落座。 辛夫人侧过身来,之前见着厉川然迟迟未归,心下还有些焦急,这下子倒是放下心来。 “怎么去了这么久,莫不是在这府上皮去了吧—”辛夫人压低了声音,对着身侧的厉川然,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厉川然这人,性情倒也说不上纨绔什么的,只是平日里野的紧,爱按着自己的性子来,让岳云公府上上下下颇有些头疼。 “哪能呢,孩儿就是四处看看,多耗了些时间罢了—”厉川然嘻嘻一笑,将话给圆了过去,翻墙去锦绣阁的事,自然不能透露出来。 “就你皮—”辛夫人笑骂了一句,也没多说,转过了头去。 此时小宴,已经进行的差不多了,不多时,又有午膳摆了上来,一群人说说笑笑,也算是宾主尽欢。 筵席散后,沈氏领着几位夫人去花园赏花,留下都寄语一干人等。 其实,也是想给些年轻人自己相处的时间,看看能不能多培养些感情罢了。 “不知都大小姐,对在座的人,印象如何?”率先挑起话头的,正是长陵王府的安大少,一身墨绿长衫,五官也是俊美异常。 “安大少爷说笑了,”都寄语浅浅一笑,隔着那道基本可以忽略不计的素纱,语调比平日更加温顺悦耳,“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岂能由语儿一人说了算。” 这番话,不高不低,谁都没有得罪,也算说得是极为圆滑了。 “说的也是,是本公子唐突了—”安若白跟着笑了笑,端起面前的酒杯,随意地喝了一口。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些许功夫,筵席,也是时候该散了。 安若白先行起身,有礼节地道了别,大踏步上前,去找自己的母亲一道回府了。 “越大少请留步—”见着越泽与厉川然也跟着起身,准备离去,都寄语终是按捺不住,柔柔地唤了一声。 越泽停在原地,厉川然对着他颇有些打趣地挑了挑眉,似乎在说,看样子,人家姑娘是看上你了呢—— 越泽神色淡然,看着袅袅婷婷走过来的都寄语,温润地问了一句,“都大小姐,可是还有事?” 都寄语盈盈站立,福了福身,轻声细语地接着开口,“十日后帝都会有场赏花会,不知越大少到时可是有空,若是有空,可否跟小女一同前去观赏?” 越泽稍稍怔愣,随即反应过来,下意识就准备开口婉拒,只是不料,被厉川然给抢先开了口。 “瞧都大小姐这话说的,”厉川然一展折扇,面上也是一派笑意,“这可是站着两个人呢,若是只邀越大少,本公子可要觉得心伤了—” 都寄语红唇一勾,顺着就将话给接了过来,“是小女考虑不周,若是厉二少也有空,能一道前来,小女自然也是欣喜的。” “都大小姐,其实—”越泽张了张嘴,准备说自己那日有事,不能去赏花会,厉川然一大嗓子,直接给堵住了他接下来的话。 “美人相邀,乃是修来的福气,本公子跟越大少又岂会忍心拒绝,”厉川然一抬手,搭上了越泽的肩膀,稍稍用力,“赏花会那日,都大小姐携府上四位小姐,本公子跟越大少,自会如约而至—” 话中的那个四字,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格外加重了些语气。 都寄语凝了凝眸,面上神色如初,带着端庄得体的笑,“如此,便再好不过了。” “那就这般约好了—”厉川然颔了颔首,收回了搭在越泽肩上的手,爽朗一笑。 “那小女便先行告退了—”得到了答复,都寄语对着面前的二人行了一礼,这才转身,施施然退了下去。 越泽跟厉川然也没多留,也是迈着步子,走了出去。 都寄语的议亲小宴,顺利地,落下了帷幕。 等到出了忠烈公府大门,越泽这才开口,颇有些不解地问道,“你若是想去那赏花会便去,还拉上我作甚?” 今日这议亲小宴,若不是自己的母亲坚持,他根本,是不想来的。 “哎呀越大,”厉川然挑了挑眉,多情的桃花眼里满是趣味,“你没见着那都大小姐,明明是只想邀你去。” “你莫不是想见那四小姐?”对于厉川然的性子,越泽自是了解,想着他之前回复的那番话,很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咳咳—”脑中突然蹿出一张阳光灿烂的笑颜,厉川然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连忙扇了扇手里的折扇,掩饰着自己的窘态。 “还真是说中了,”见着一向肆意妄为的厉川然,难得地露出这般窘态,越泽淡淡的一勾唇,“厉二少,这般样子,着实难得—” “滚犊子!—”厉川然咒骂一句,恢复了心神,想着跟水夭夭的明日之约,登时眉眼间又愉悦起来。 凑到跟前,越泽一脸正色,打量了厉川然一番,淡雅地开口,“这一脸娇羞的神色,有些不可言说啊。” 娇羞?不可言说? “越泽,快给老子滚!—” 厉川然直接爆了句粗口,感觉下一瞬,就能炸毛起来。 越泽睨了一眼,小眼神意义颇深,对于厉川然的粗口,倒也没恼。 平日里,这二人的相处模式,就是这种互相伤害的场景,只是看每次,谁能占上风罢了。 一撩衣袖,运起轻功,厉川然直接脚底抹油溜了,留下身后,心情极好,一脸淡笑的越泽。 忠烈公府,语嫣阁内。 都寄语正坐在圆桌前,跟都玥景一道喝茶,一道聊着天。 “大姐姐,”放下手里的茶杯,都玥景挤挤眼,娇俏可爱,“眼光确实不错,景儿也觉得,越大少爷跟大姐姐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就你嘴甜—”在都玥景的面前,都寄语也懒得掩饰自己的心事,间接承认了她的话。 今日的议亲,她都寄语,看重的只有越泽一人,能配得上她的,也只有越泽。 一念至此,心里似吃了蜜般,颇有些甜滋滋的,都寄语精致好看的眉眼间,皆是愉悦。 “只是那赏花会,”都寄语话锋一转,想着厉川然之前的话,面色又有些不悦起来,“也不知道这厉二少,好生生地要府上的人都去作甚!” “大姐姐,届时不如按着母亲的说辞,就说那野丫头身体不适不就行了—”都玥景秀气的眉也是蹙了蹙,翦水秋瞳倏地一转,来了个建议。 都寄语品了口冰镇的玫瑰露,摆了摆手,“怕是不行,厉二少的话极有深意,若是府上的人不能到齐,他跟越大少,自然也是不会露面赴约的—” “嘁—”都玥景抿了抿嘴,一想着之前她们姊妹俩在水夭夭手里吃了个亏,就觉着心里不顺畅起来。 “罢了,”都寄语睨了一眼自己的胞妹,将手边的玫瑰露推了推,“用些冰镇的静静心,到时候,一起去便是,左右母亲会找着机会收拾她,就别闷闷不乐了。” “也是,过不了多久,有她的好果子吃—”想着自己的母亲沈氏,自然不会让她们姊妹白白吃了大亏,都玥景这才眉开眼笑起来。 两姐妹言笑晏晏,轻声细语,悠闲自在地端坐着,喝着茶用着点心。 锦绣阁内,水夭夭瘫了一天,耐着性子,终于,撑过去了一天。 翌日,水夭夭早早地便坐在庭院里,等着约定好的厉川然过来。 “这厮,可别是骗人的吧—”见着时辰已经差不多了,锦绣阁院门处,还没有厉川然的身影,水夭夭咂了咂嘴,喃喃自语。 话音刚落,院墙上一道暗红色的人影一闪,带着院墙处的大榕树枝叶一颤,紧接着厉川然略有些嬉笑的声音传来,“本公子,可是一向言而有信的。” 来了—— 水夭夭跳起身来,看着身形极快落地站定的厉川然,面上一喜,“可算来了—” “怎么,这就等不及了?”厉川然一展折扇,多情的桃花眼弯了弯,颇有些风流公子的意味。 拉着厉川然的袖摆,水夭夭下手丝毫不文雅,直接拖着就往外走。 “别废话了,赶紧走走走—”水夭夭瞥了一眼,原谅她真的不懂厉川然自我感觉良好的风情,总觉得这厮,贱痞贱痞的,老是想让她,一鞋底子抽过去。 “诶诶,你先别扯,”一个不防,厉川然差点被带的一个趔趄,稳住身形开口,“本公子可是偷溜进来的,哪能从你这大门出去—” “说的也是—”水夭夭停了下来,扫了扫周围,寻思着从哪处翻出去比较好。 厉川然掠了捋衣袖,见着水夭夭一脸贼兮兮的模样,不由唇瓣一勾,“你这一副做贼的模样,看上去倒是个老手—” 白了他一眼,水夭夭扫了一圈,觉得还是厉川然来时的那处院墙最为合适。 走到那棵大榕树底下,水夭夭一撩裙摆,蹭蹭蹭地爬到了树上。 见着如此不雅的水夭夭,厉川然汗颜了一把,而后提气一跃,轻飘飘地就上了院墙。 水夭夭爬上了树,准备跨上院墙,见着厉川然正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抽了抽嘴角。 尼玛! 没有神力,干什么都是不顺心的事儿。 第九章 再遇九千岁 “可要本公子帮你一把?”厉川然一挑眉,怕水夭夭不小心摔下去,伸出一双白皙纤细的大手过去。 “就等你这句话—”水夭夭咧嘴一笑,就着厉川然的手,轻巧地跃上了院墙。 “既然是偷溜出去,你不会轻功,那就指靠着本公子带你出去了—”漂亮的桃花眼微微一眯,厉川然扶着水夭夭,颇有些自得的开口。 “是是,有劳您了—”水夭夭撇了撇嘴,极为敷衍地应付了一句。 得了一句好话,虽然有些敷衍,厉川然一双眸子亮亮晶晶,满意地颔了颔首。 下一瞬,厉川然一伸手,直接环住了水夭夭的肩膀。 水夭夭只觉得脚下一轻,整个人挨着厉川然,突然就直冲而起,跃了出去。 这突然拔地而起的感觉,尤其是耳畔边皆是呼呼的风声,极为清爽,水夭夭没觉得怕,反而小脸放光,一脸兴致勃勃的样子。 厉川然衣袂飘飘,身形掠的也是极快,虽然还带着个水夭夭,却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吃力。 “这会轻功的感觉,好爽。”水夭夭侧过头,额间还有缕散落的发丝飘扬着,极为惊叹地开口。 斜睨了水夭夭一眼,厉川然凝了凝眸,如此近距离地挨着水夭夭,甚至,都能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像海水一般清澈明朗的香气。 一下子,厉川然白皙的耳垂上,缀上了些许粉红。 当然,正处于嗨乐状态的水夭夭,自然不会注意到。 一凝内力,厉川然提快了些速度,不过片刻功夫,带着水夭夭,就溜出了忠烈公府。 此时,靠着忠烈公府的侧道里,正站着一身上好凌蓝丝绸的越泽,正负着手,等着厉川然出来。 落地站定,厉川然收回手,一展折扇,使劲给自己扇了扇。 “这位,就是忠烈公府上新认的四小姐?”见着厉川然带着人出来,越泽上前一步,浅声问道。 “你又是谁?”见着多出来的一个人,水夭夭挑了挑眉,反问了回去。 “来来,本公子来介绍—”厉川然一脸嬉笑的神色,插在两人中间,接过了话茬。 “越大,这位就是忠烈公府上的四小姐水夭夭—” “夭夭,这位比本公子稍丑一些的就是侯阳王府的大少爷越泽—” 分别对着二人介绍完毕,厉川然一脸熟稔外加眉飞色舞,看上去像在耍宝一般。 “哦。” 水夭夭淡淡地应了一声,就跟之前,听厉川然报上名号的反应一样。 似是第一次见着反应如此淡然的女子,越泽挑了挑眉,也没多说什么。 “哈哈—”厉川然朗声一笑,颇有些幸灾乐祸,大抵也是第一次见着如此不吃香的越泽,顿时,之前被水夭夭无视的小心灵,总算找回了平衡。 “赶紧办正事儿!”水夭夭掐了一把笑的正欢的厉川然,瞪着湛蓝色的大眼睛,低吼了一句。 这厮,老是磨磨蹭蹭的,也不考虑考虑她这个急性子人的感受。 “呲,”厉川然疼的呲牙咧嘴,这才想起来约好的正事儿,一边开口,一边向前走着,“走走走,这就走了。” 这丫头,下手这么狠,还真是一点都不留情。 昔宝楼有些远,在帝都最繁华的中心地段,不过好在厉川然早就做了准备,让越泽牵了马匹,在忠烈公府邸外候着。 “嘎?”见着面前的三匹深棕色的马匹,水夭夭微微怔愣,这玩意儿,她可不会呀。 帝都风气开放,女子骑马的事情,也不算什么稀奇。 “怎么,莫不是你不会骑马?”厉川然跟越泽都已经翻身上马,见着水夭夭没有动作,厉川然一勾唇,开口问道。 “真不会—”水夭夭一摊手,哭丧着脸,她一个水神,在水国的时候根本用不上骑马这一说啊,怪她咯? 厉川然顿了顿,而后扬起一抹笑,低着头看着水夭夭,“那本公子就当发善心,载你去好了。” 话音落下,厉川然俯下身,递过去一只白皙好看的手。 “切—”水夭夭嘁了一声,抓着厉川然的手,上了马匹,坐在他身前。 “驾!”越泽跟厉川然齐齐扬鞭,身下的马匹,犹如离弦之箭一般,极快地向着前方疾驰而去。 大半个时辰后,齐齐勒马,停了下来。 面前,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矗立着一座高高的阁楼,装修的极为大气。 蔚蓝色的天空下勾勒出轮廓,黄绿相间的琉璃屋檐,阳光下闪着莹莹碎光。 脊上还有琉璃群兽,古色古香,绚丽巨大的匾额楹联,“昔宝楼”三个大字格外显眼。 “到了—”厉川然率先下了马,伸出手去,准备将水夭夭扶下来。 水夭夭只顾看着面前的昔宝楼,一撑手,直接从马匹上安安稳稳地跳了下来。 厉川然挑了挑眉,淡定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进出昔宝楼的人很多,只是看上去,都是衣着华贵之人。 “慢着!—”一左一右守门的络腮大汉,见着水夭夭直接就望里面冲的样子,一伸手,拦下了她。 水夭夭今日的装扮,除了衣裙有些华美,也没什么头饰,整一个黄毛小丫头的形象。 “瞎了你们的狗眼,本公子带过来的人也敢拦!—”厉川然大踏步上前,一展折扇,语气有些冲地开口。 “原来是厉二少,请进请讲—”见着厉川然,守门的络腮大汉堆着笑,抱着拳,忙不迭地开口。 “哼!—”厉川然轻哼一声,这才迈着步子,以眼神示意水夭夭跟上,走进了昔宝楼的大门。 能进昔宝楼的人,非富即贵,因此,这昔宝楼里,皆是每层都是备的上好雅间,正中是个平台,若有拍卖,就在平台举行,其他人,只需在雅间出价即可。 水夭夭跟着厉川然还有越泽二人,到了二楼的一处雅间,坐了下来。 “这地方是到了,可东西,该如何找?—”水夭夭刚一坐下,支着下巴,径直开口问道。 她对这地方本来就不熟,要想找着东西,估计会有些困难。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厉川然放下手里的折扇,端起茶杯,品了品,慢悠悠地开口,“拍卖一会儿就该开始了,先看看今日拍卖的物件里有没有。” “可有列出来的拍卖清单之类的?—”水夭夭微微思索,随即开口,若是有个列出来的清单,直接一看不就完事儿了。 “有应该是有,只是不会透露出来—”厉川然星眸一眯,咂了咂嘴,似在品味那茶一般。 也是,水夭夭安静了下来,也没再多说,只是撑着下巴,翘着二郎腿一点一点的。 至于一旁的越泽,大概也听懂了些,知道厉川然是带水夭夭寻什么物件,径直端坐着,跟着厉川然一道品起茶来。 耶—— 湛蓝色的眼眸里划过一丝精光,水夭夭勾起唇瓣,既然不能透露,那没人规定,不能偷看一眼吧? 她发誓,就单纯偷看一眼,绝对没什么恶意。 “诶诶—”水夭夭倏地起身,捂着自己的小腹,面上有些似是有些痛苦的神色,对着对面的二人开口,“我去拉个肚子,你们先坐着,去去就来—” 厉川然跟越泽齐齐嘴角一抽,放下了手里的香茗,轻轻颔了颔首。 这丫头,事儿多就算了,还说的,这么直白。 见着二人应了,水夭夭捂着肚子,一溜烟儿地跑出了雅间。 刚一出雅间的门,拐了个角,水夭夭立马直起身子,哪还有半丝想拉肚子的神色。 那拍卖清单,应该放在比较保险的地方,水夭夭眯了眯眼,一抬脚,直接向着最顶层的三楼雅间走去。 到了三楼靠里,水夭夭刚刚站定,面前的房门,倏地一下子大开。 紧接着只觉得腰身一紧,被一条血金紫色的丝线缠住,带着她,直直向着房中掠去。 什么情况? 水夭夭低着头,看着自己腰间的丝线,闪着莹润的光泽,一脸懵逼。 下一瞬,身子一撞,被锢进了一个怀里。 “本督的猫儿,别来无恙。” 背后,传来一道似九幽地狱间诡谲冰凉的声音。 水夭夭浑身一抖,手脚并用地就准备爬出去,只是哼哧哼哧用了半天劲,根本,爬不动。 僵硬地转过头去——极其张扬艳丽的一张脸,束着的发丝有些凌乱地铺在身后,丹凤眸子眼尾斜飞,诡美如狐,眼角处依然晕染着紫色胭脂,妖美狭长,似还带着些美酒熏出来的氤氲,可不就是,九千岁督上楚烠。 “督上好!—”水夭夭心里一抖,面上,带着满满的笑,比见着她父上,貌似还要乖顺些。 楚烠长眉一挑,半坐半倚,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正圈在水夭夭的腰间。 地上跪着的六个美人,娇笑着,似乎想要过来拉住水夭夭。 “九千岁,奴家也要躺在九千岁的怀里—” “九千岁偏心……” 咯咯的娇笑声,极致女子的柔媚动听,若是寻常男子听了,只怕当场浑身酥软。 楚烠只是睨了一眼,那不安分的美人们,一瞬间又柔柔媚媚地跪坐在了地上。 宽大长长的暗紫色衣袍,绣了大朵大朵的重瓣彼岸,在阔榻上铺散开去,像是跳跃着点点妖火。 妖异天成,似一朵带刺的孤峰枸骨,随时随地,都能刺的人粉身碎骨。 除了最初的一句,楚烠就只是这般懒洋洋地看着她,慵懒之至。 总觉得,这厮的眼神,有些渗人啊—— 自己,最近,应该没惹到这尊大神吧。 水夭夭眨巴眨巴眼睛,眼角处的一颗泪痣极为好看,小心翼翼地开口:“督上,您老可是有什么事?” 没事儿咱就散了吧,她这儿还有事儿呢。 “怎么?”楚烠幽幽开口,嗓音微哑,缠绵不尽的尾韵,“本督若是无事,就不能找你了?—” “哪儿能呢,”水夭夭心神一震,下意识地猛摆头,洋溢着大大的笑脸,“随叫随到,时刻准备着。” 许是被那笑靥刺激到,楚烠周身气息一沉,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钳着水夭夭的下巴:“对着另外两人,你也是这般笑的?—” 另外两人? 水夭夭微微怔愣,随即反应过来,指的莫不是厉川然跟越泽? 第十章 刺杀 “谁还规定怎么笑来着?!—”水夭夭一梗脖子,下巴被钳住,登时就来了火气。 双手撑在楚烠胸前,用着力,水夭夭使劲向后仰着脑袋,想将自己的下巴挣脱出来。 楚烠是用了力道的,水夭夭也是个犟脾气,本就有气憋着,下了狠心拼命向后仰着。 “咔吧—”极为清脆的一声,在这偌大的雅间里,更是显得极为清晰。 “碗坝旦,腾素了!—” 脱臼的下巴,水夭夭本来想说王八蛋疼死了,一开口,就成了似是嘴巴漏风的错觉。 松了手,指尖还残留着水夭夭的温度,见着水夭夭捂着下巴泪花闪闪,楚烠一愣。 “咔吧——”又是极为清脆的一声。 楚烠径直一伸手,将水夭夭脱臼的下巴,毫不拖泥带水地又给掰了回来。 “啊啊啊—”水夭夭反应慢了三拍,这才响起一道杀猪般的鬼哭狼嚎的痛呼声。 尼玛! 卸了下巴加上矫正下巴的疼,直接让水夭夭,从楚烠的禁锢中挣脱出来,跌在了地上。 下一瞬,水夭夭直接一屁墩儿坐在地上,而后,极为没有形象的,打滚儿哭了起来。 “呜,楚烠你个王八蛋!—” “嘤嘤嘤,敢这么对待本水神!—” “父上,你的夭儿被欺负的好惨—” “轰隆隆!—”窗外,响起一道巨雷声,紧接着,噼里啪啦的雨滴,就落了下来。 帝都大旱许久,来了场猝不及防的堂堂正正的大雨,外面来来往往的人群,皆是欢呼雀跃。 半晌后,水夭夭哭的有些痛快了,这才背着手拿衣袖擦了擦鼻涕。 嘎? 她真的骂了楚烠那只狗? 艾玛,心里怎么想的,嘴巴怎么就直接说出来了呢。 水夭夭捂着眼睛,从指尖缝儿里贼兮兮地看了过去。 见着楚烠依旧懒懒地半坐半倚,有些过分白皙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阔榻的边沿。 屋里候着的人,皆是一脸面含杀意地看着水夭夭,手搭在腰间配着的长刀处,似乎下一秒,只要楚烠一声令下,就准备将水夭夭剁个稀巴烂。 “哭够了?—”淡淡地抬起眸,水墨染画般的眉跟着一挑,楚烠开口,不含一丝温度。 “嗝—”水夭夭哭的有些抽了气,准备开口,却是先打了个小小的嗝。 红通通的眼睛,鼻尖也是微微泛红,被水沁过的泪痣,缀着些许光泽,水夭夭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可怜的小兔子。 楚烠倏地出手,衣袖一挥,宽大的袖袍盈满内力,带起一股强劲却又有丝柔和的气流,朝里一卷,犹有一只无形的手一般,轻飘飘地把地上的水夭夭,卷到了阔榻上。 “本督的猫儿,今日受了疼了。” 极致血红的唇瓣勾了勾,丹凤眸子深邃的似有漩涡一般,楚烠环着水夭夭,有些温热的气息,吐在水夭夭的小脸上。 尼玛,罪魁祸首,可不就是您老—— 水夭夭将头歪到一边,吸了吸鼻子,避开了楚烠的视线。 妖美的眸子一凝,楚烠伸出手,将水夭夭的脑袋又掰了回来。 只是这次,似是错觉,莫名地,还放缓了些力道。 “你跟那厉川然很熟?”冷不丁地,楚烠幽幽开口,问了一句。 “嗝—”水夭夭又打了个小小的嗝,咽了咽口水,被禁锢着斜斜倚在楚烠的怀里,“说不上熟,只是没有他,我还进不了这昔宝楼呢—” 楚烠弯了嘴角,靡丽优美,随即一抬手,从自己的发间,扯下了一支淡紫色的玉簪。 通身都是清澈明朗的紫色,不掺一丝杂色,缀着似是莲花又似是曼珠沙华的纹饰,温润莹亮,一看,便知不是普通饰物。 最关键的,簪尾处,还以簪花小楷刻着一个狂狷的“九”字。 一只手掰着水夭夭的脑袋,一只手握着那支紫玉簪,楚烠微微颔首,斜斜插在了水夭夭的发间。 “往后一直戴着,这帝都,便无人敢拦。” 楚烠忽然笑了笑,色若春晓之花,浓墨至冶的眸子里,更是幽深不见底。 炎国帝都,除了炎皇的明黄色,便是紫色为尊。 不为别的,只因九千岁楚烠偏爱紫色,这帝都,敢明目张胆用紫色的,除了楚烠,再无旁人。 鼻息间,皆是楚烠的气息,明明是极为淡雅地说着话,眼角挑起的那抹绯紫色,却是犹如绽开的紫色曼陀罗,妖艳惑人。 尼玛! 心脏一击暴击啊—— 水夭夭有些呆滞,原先有些岔气的嗝,这会子倒是给好了。 “咳咳,谢督上—” 水夭夭清咳一声,回过神来,顺势一滚,出了楚烠的怀抱,到了阔榻的边上,还不忘呐呐地道了个谢。 “猫儿,陪本督喝一口如何—” 眯着眼眸,提了一只奢丽的鎏金酒壶送到嘴边,楚烠轻轻啜了口酒,朱色的唇瓣更是鲜亮一分,妖色天成。 忍不住别开脸,水夭夭呼了口气,不去看那张惊心动魄的容颜。 这厮,仅仅靠着容颜就能让人心神不定的人,她水夭夭也不傻,直觉上就应该远离,的确太过危险。 凉意袭来,忽然被楚烠白皙的手指捏住了下巴,一抬,背着光的阴影覆下。 醇厚香浓的烈酒,直接从楚烠的唇里,渡到了水夭夭的唇里,晶莹的酒液,有些还顺着嘴角缓缓倾泻在侧脸颊上。 可怜水夭夭,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的连呼吸都停滞了下来。 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感觉唇上,鼻间,都是醇美香浓的酒气,还带着楚烠身上特有的,说不出来的奇异香气,交织在一起,极为妖异而又充满威压感的气息,完完全全地将她笼罩进了那靡丽至冶的色彩。 一暗紫,一锦白。 似是形成了一种,让人移不开眼光的魔障。 那六个美艳动人的侍女,精致诱人眼妆的眸子里,除了惊艳,还不由地染上了一抹嫉妒之色。 就在这短暂的愣神之际,一声惊惧锐利的怒喝声,突然响起:“小心,快动手!—” 被这一喝,瞬间从迷障中清醒过来,六人齐齐手腕一翻,从大腿旁侧间拔出寒光凛凛的短剑,准备向着阔榻上的人刺过去。 只是,下一秒,留给她们生命里的最后一眼,就是惊愕地见着,自己同伴那姣美的头颅,瞬间高飞,还带着一丝血光,而自己,那娇柔诱人的身子,已经如破抹布一般,向后飞起,随后以一种诡异的曲线姿态,重重地落在地上。 那在窗柩边弹唱着的歌女,却是发出了一声男子般的冷喝:“出来动手,楚烠中毒了,诛杀狗阉贼!——” 片刻间,窗柩外跃出大片大片歌女舞姬打扮的人,皆是手持刀剑,一言不发,带着浓浓的杀意直接冲了过来。 “有刺客,保护督上!—” 那藏青色服饰的十三人,不见任何惊慌之色,抽出腰间配着的长剑,迎了上去。 楚烠平日带在身边近身保护的,也就是这青翼十三衣,皆是武艺高强,出手狠辣。 一时间,虽然人数只有十三,也并未落于下风。 将水夭夭推到身后,楚烠抬起头来,原本似是喝醉了的人,狭长妖美的眸子里,此刻却满是阴霾兴味,依旧慵懒地半坐半倚,细长白皙的五指轻弹着,动作利落优雅而又狠辣。 手上的武器,不过之前缠住水夭夭的血金紫色丝线,那条条丝线,却似利刃一般,游移起落间,但凡被丝线触碰到的人,皆是带起一片血雾,不是手脚俱断,就是血肉翻飞。 更甚至,不少远处的人,直接被丝线穿透眉心,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原本率先开口的红衣歌姬,此刻已经撕掉了面上的人皮面具,骨骼咯咯作响间,身形猛涨,现出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子身形来。 “狗阉贼!—” 见着即使人数多,也占不了丝毫优势的自己一方,红衣男子冷酷地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狠声骂了一句。 楚烠倏地笑了一声,一双勾魂摄魄的凤眸也是跟着弯了弯,微微眯着,似是在算计着什么。 笑音落下,小指轻轻一弹,带出清脆的一声,红衣男子的脖颈上,爆出了一蓬血雾,惨叫一声,项上的人头摇晃了下,歪歪斜斜地断了一半倒了下去。 “啊!—” 水夭夭刚好看见这一幕,身子一缩,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有些轻颤。 尼玛! 非得这么血腥地吓人么—— 楚烠偏过头去,沁凉的手,一把落下水夭夭捂着眼睛的双手,似笑非笑地开口:“如何,可是觉着本督可怕?—” 水夭夭下意识地就点了点头,怕,面不改色就能如此轻易取走一个人的性命,她真的觉得楚烠,很可怕。 捏着水夭夭的手腕猛一用力,楚烠冷冷地一挑眉,诡魅的声音响起,“往后,多练练便好—” 又一把松了手,回过头去,依旧优雅地轻扯着手里的血金紫色,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衣襟,楚烠勾起嘴角,仿佛是好整以暇地欣赏完春日里最明媚的景色之后,轻飘飘地留下一句漫不经心的细语。 “给本督都收拾了—” 话音落下,藏青色服饰的十三衣,手上动作齐齐加快,碎血飞溅,无数长剑冰峰残影掠过,一面倒的血腥大屠戮,不过转瞬之间,刺杀的人,就已被诛杀完毕。 房间里的血腥味极浓,让水夭夭,一时间觉得胃里有些翻腾起来。 见着水夭夭小脸惨白,楚烠一挥衣袖,直接运起掌风,“啪”地一下将她丢出了房门。 “本督还有些事,滚吧。” 眼睛里隐约掠过一丝阴沉可怖的光芒,楚烠丢下一句,便再没了一个多余的眼神。 水夭夭捂着自己的小屁屁,瘪了瘪嘴,也没说什么,转身就下了楼去。 第十一章 事端起 楚烠慢悠悠地起身,见着满室的狼藉,本是司空见惯的场面,却突地,觉得心头,似有什么压着一般。 一撩衣袖,楚烠运起内力,直直从窗口处掠了出去,转瞬间便没了人影。 只留下身后恭恭敬敬整齐划一的一声“恭送督上!——” 另一边,水夭夭下了楼,循着记忆到了之前的雅间,一推门走了进去。 “你这去的够久—”厉川然摇着折扇,见着水夭夭终于回来,咋咋呼呼。 水夭夭也没理他,径直走到了桌前,一大杯满满的热茶下肚,这才觉得缓过劲来。 “诶,你这脸色这么差,可是遇到了什么事儿?”随即觉着水夭夭的脸色有些不对,厉川然皱了皱好看的眉头,开口问道。 越泽也抬起眸,淡淡地睨了水夭夭一眼。 水夭夭坐了下来,面色已经恢复了些,轻轻摆了摆手,低低地回了一句:“没什么——” 见着水夭夭一脸不想多说的样子,厉川然也没追问,安静地闭了嘴。 “我趴着歇会儿,若是有石坠子的拍卖,叫我一声—”水夭夭曲起手臂,将脑袋枕了上去,闷声闷气地开口。 “行,你趴着吧—”厉川然颔了颔首,应了一声。 不约而同地都放轻了手里的动作,厉川然跟越泽端坐着,随时注意着拍卖物件的动静。 只是,等到今日的拍卖最后一件物件也定了板,水夭夭的石坠子,也没有出现。 “唉—” 水夭夭长长地叹了一口老气,支起了小脑袋,也没觉着有多失望,只是有些浮躁。 这劳什子的石坠子,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啊—— 她现在,有些想念水国,想念父上跟母上大人了。 “先回去吧,慢慢接着找便是—”见着水夭夭的神色有些暗淡,厉川然清了清喉,站起身来。 水夭夭点了点头,也站起身来,跟着厉川然二人,走了出去。 溜回了锦绣阁,天色也有些不早了,水夭夭有些恹恹的,谁也不想搭理,趴在床上埋着小脑袋。 是夜,水夭夭睡的极不安稳。 光洁饱满的额头间,都沁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偌大的水宫内,水夭夭一个人,光着脚,走了很久很久,父上,母上,守卫,侍婢统统都没见着。 紧接着,面前一花,水宫中的水,竟然成了一片赤红。 “父上!—”水夭夭惊叫一声,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一抹额头,一手的冷汗。 守夜的木汐听见房里的动静,急急在门外出声:“四小姐,您怎么了?—” “无碍,就是做了个噩梦—”水夭夭哑着嗓子,稳了稳心神,这才回道。 平白做了个噩梦,水夭夭这心里,老是有些忐忑不安。 好不容易撑到天亮,水夭夭只说有事需要出趟门,也没人敢拦着,由着她去了。 那梦,总觉得有些不祥的征兆,水夭夭出了府门,直接向着帝都出城的方向而去。 水夭夭的神力也不知怎么的,无缘无故地就失了效,没办法一瞬间回到水国。 足足不眠不休地跑了个五天五夜,这才到了水国边沿,一头扎进去,向着水宫而去。 及至水宫外的大道上,不见任何守卫婢女,水夭夭的心里咯噔一下,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向着水宫跑去。 此时,水宫内里的大殿上,高座上的水皇跟水皇后,皆是一脸怒意地看着下首——面色极为阴沉,素白宽大的衣袍,右手大拇指上一枚硕大的红色宝石扳指,正是水国大祭司古昔。 “大祭司,这是何意?!—”水皇按捺着怒气,周身皆是上位者的威压,不怒而威。 古昔抬起头来,握着法杖的右手,扳指轻轻摩挲着,带出些许声响,不急不缓地开口:“水皇,都到了这个时候,难道还不知本祭司的意图?——” “放肆!—” 水皇怒喝一声,带着雷霆之怒,一道水柱直直对着古昔疾射而去。 然,那水柱,在古昔身前半丈处停住,再也不能往前移动一分。 “哗—”古昔轻喃一声,那水柱,直直化开消散不见。 古昔面色又沉了一分,似是耐心耗尽,带着颇有些不善的意味开口道:“水皇,本祭司劝你,还是乖乖交出那水国之皇的象征物,也省的少受些折磨—” “哼!—” 水皇冷哼一声,面上一片鄙夷,不甘示弱地回了过去:“不过一个小小祭司,也敢觊觎水皇之物!—” “那就别怪本祭司,不客气了—”厉声开口,古昔法杖一挥,口中念念有词,刹那间,一道水雾忽的涌出,不似普通水雾那般澄澈清亮,反而透着丝丝暗黑,团团包围着高座上的水皇跟水皇后二人。 水皇面上一寒,掌袖一挥,一道水刃斜斜划了过去,只是,碰上那道水雾,纹丝不动。 下一瞬,水刃竟直直反转回来,带着势不可挡,对着水皇,掠了过来。 “咳—”水皇吐出口淡蓝色的血液,捂着心口,带着一脸的不敢置信,怒声开口:“古昔,你竟敢修炼禁术!—” “算你还没有老糊涂,有些眼力!—”古昔邪邪一笑,周身皆是黑暗气息,与身上素白宽大的衣袍,形成莫名的诡异。 水皇的功力,但以古昔,绝对不是对手,只是如今,古昔冒着天雷之劫的风险,修了这数万年前就被封的禁术,其威力,自然不可小觑。 “最后说一句,交出本祭司要的东西来!—”满是狠厉,古昔直截了当的开口。 “休想!—”水皇支撑着身子,心下划过一丝庆幸,好在夭儿不在,不然,肯定难逃一劫。 “那本祭司就灭了你再夺了这水皇之位!” 老东西,嘴还挺硬,古昔紧了紧法杖,带着一击即灭的气势,运起一团黑雾,挥了出去。 水夭夭赶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幕。 “不!—” 惊喝一声,水夭夭瞪着眼,手指向下一划,顿时水皇的跟前,现出一道水屏障,堪堪阻了下来。 微微踉跄了一下,水夭夭站定,稳住身形,嘴角边,也溢出一丝淡蓝色。 好厉害! 心下微愣,水夭夭以手背擦去嘴角处的血液,身形一跃,到了水皇的身前。 “水公主,来的可真是巧,”见着水夭夭,古昔眯了眯眼,狠声开口,“倒省了本祭司的功夫,直接尽数灭了斩草除根!—” 水夭夭冷笑一声,与生俱来的气势,也并不输给古昔,“大话说的太早,也不怕闪着腰!” 好个古昔,居然敢行谋逆之事! “夭儿,”水皇轻叹一声,心下有些焦急,“父上都不敌,原本还庆幸着你不在,这会子,却赶上了这么个危险的时机—” “父上,都是夭儿不好—”水夭夭皱了皱鼻子,见着水皇受了重伤的样子,心里,一阵阵地抽痛。 古昔手里的法杖一点,震出丝丝裂纹,阴狠低沉地开口:“既然父女如此深情,本祭司,就好心送你们一程!—” 灭了水皇他们,就算没有那水国之皇的象征物,这水国,从此以后,还不就是他古昔的天下? 话音落下,一层一层喷涌而出的黑色水雾,透着丝丝的妖邪,顷刻间,就呈包围之势,密不透风地笼罩着正中的水夭夭三人。 “夭儿,那石坠子可在?—”水皇凝了脸色,捂着心口,对着身前的水夭夭,低声问道。 那石坠子,除了是水国之皇的象征,更为关键的,是其中还蕴涵着历代水皇的一成神力,若是发挥出来,自然能破解当前的险局。 水夭夭一滞,也不敢再隐瞒,呐呐开口:“父上,那坠子,夭儿弄丢了。” “什么?!——” 水皇猛咳了咳,似是有些激动,那么重要的东西,居然给弄丢了? “父上,都是夭儿不好—”水夭夭带了泪腔,满是自责的神色,都怪她,若不是她大意,那石坠子,也就不会丢了。 “罢了罢了。” 水皇轻轻摇了摇头,看着黑色水雾越靠越近的包围圈,侧过身去,与水皇后对视了一眼。 二人齐齐颔首,双手交握,心口处都散着淡淡的白光,霎时间,一道莹莹亮亮的水龙,缠着水夭夭周身,一圈一圈形成一个水球。 心下一震,水夭夭满脸惊慌,心里,顿时有了一个不好的想法。 水皇缓缓开口,面色已经接近透明却满是正色:“夭儿,父上跟母上,会将你送出去—” “不,夭儿不要—”水夭夭剧烈地挣扎着,只是不管多用力,那泛着白光的水球,都不见丝毫波动。 “那坠子,含着历代水皇的一成神力,极为重要,一定要答应父上跟母上,若是寻不到那石坠子,万不可回这水国涉险!—”水皇喘着气,极为严肃地说完了自己的交待。 水球缀着的白光,越发强烈起来。 “夭儿,一定要切记父上的话!—” “夭儿,母上爱你!—” 水夭夭心神俱裂,眼前已经一片模糊,只剩下耳畔边,水皇跟水皇后的余音。 暗黑水雾外,古昔五指成爪,虚空一抓,那包围的圈子,瞬间合拢去。 与此同时,那道泛着盈盈白光的水球,也一并消散不见。 古昔满意地勾起唇瓣,抚了抚扳指上硕大的红色宝石,缓缓抬起步子,向着水皇之前坐着的位置走了过去。 “只有本祭司,才是这水国真正的皇!—”坐了上去,古昔那满是得意奸邪的声音,飘荡在水宫上方,久久不散。 第十二章 教教夭夭可好 等到水夭夭清醒过来的时候,原本包着自己的水球已经化成了一滩水,而她,正躺在水国与地上衔接的分界处。 水夭夭躺着没动,望着头顶上方,很高很高的蔚蓝色的天空,就如同她的湛蓝色眼眸一般。 一颗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下来,紧接着,大颗大颗的雨滴,也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砸在发丝上,砸在身上,砸在脸上,与泪水混合在一起。 水夭夭,都怪你! 以后,再也见不到父上跟母上了—— 无声地流着泪,长长的睫羽上,也是挂着轻颤的水珠。 另一边,帝都的这场雨,也是来势汹汹。 九千岁督上府,楚烠一身淡金紫锦衣,背着手,站在窗柩处,凤眸中暗光微闪,越发幽深,周身萦绕的皆是黑压压的妖氛气息。 这场雨,已经,不停不休地下了三天了—— 整个九千岁府,都知道这几天督上的性情似乎更是喜怒无常,诡谲不定,人人皆是绷紧了神经,小心翼翼,安安分分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 终于,第四天的时候,这场久旱甘霖,终于停了下来。 而九千岁府邸,也如这暗沉刚褪的天气一般,总算,稍稍减轻了些压抑。 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整个帝都,因为这场三天三夜连下的大雨,原本的大旱,已经完全解除,平民百姓,皆是满脸喜色。 此时,水国与地上衔接交界处,平躺着的水夭夭,终于坐了起来。 浑身衣衫尽湿,发丝跟后背,也是沾了好些泥土,看上去,极为狼狈不堪。 一双原本湛蓝色的眼眸,因为哭的太久,已经是通红通红的。 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水夭夭看着面前的一片波光粼粼的湛蓝色水面,通红的眸子里,满是戾气。 倏地以手为刃,斩断一缕散落的发丝,水夭夭扬手一挥,墨般的青丝随风而起。 “今日我水夭夭,以此为誓,来日归来,必当诛古昔于魂飞魄散,元神寂灭!—” 古昔,等着,你的所作所为,用你的元神来祭。 话音落下,晴空一道霹雳,似是回应一般,带着撕破天际的亮光,转瞬消失。 心念一动,水夭夭闭眸,不过呼吸之间,整个人,已经到了帝都。 九千岁府邸,极为不同寻常的赤紫色大门,皆是一身玄衣绣血色红莲,腰间佩着长剑,一左一右站立在大门两侧。 见着一身狼狈不堪,正晃晃悠悠走过来的水夭夭,其中一人拔出剑来,寒光凛凛杀气逼人,冷喝一声:“擅闯九千岁府邸之人,杀无赦!—” 水夭夭抬起眸来,也没出手,一抬手,从发间取下那紫玉簪子,放在手心,淡淡开口:“如何,现在可以进去了吧。” 将长剑收回剑鞘,一左一右守门的二人皆是双手抱拳,半跪在地,态度极为恭敬,齐齐朗声开口:“请进—” 又是抬手,将手心的紫玉簪子别回发间,水夭夭睨了一眼,迈着步子走了进去。 府邸很大,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与守门厂卫服饰一样的人,皆是腰间配着长刀,一脸肃穆。 好在有个唇红齿白的小太监为她引路,不然,这么大个府邸,要是一间房一间房地找下去,估计能把人累个够呛。 七拐八弯,水夭夭耐着性子,跟在后边不疾不徐。 烟波浩渺间,现出一顷极为极为宽阔的湖泊,正中间,耸立着一座雕梁画栋紫瓦白墙的小阁楼。 一道桥梁,汉白玉铺就纤尘不染,从这头一直连到阁楼的那一头。 “您进去吧,小的就只能送到这—”领路的小太监尖细着声音,态度倒是极好,对着水夭夭作了一揖。 “谢谢—”水夭夭微微颔首,淡淡地回了一句,而后抬起步子,迈上了那道桥梁。 阁楼门是开着的,也没有什么人守着,绕过一扇极为巨大张扬的景致花雕的屏风,水夭夭进了内里。 在这屏风后,昂贵精致的木槿紫纱帘,一层又一层地垂着,在微微糊风的吹拂下,轻轻飘荡,伴随着层层帘帐中传来的缥缈歌声,让人感觉有些不真实,宛如置身仙境。 嘤嘤呀呀的歌声间,还隐约传来些许男女的调笑声,带起丝丝遐想。 水夭夭脚步未停,掀起最后一道紫帘,神色淡然,径直走了进去。 这小楼中间,原来是空的,呈四方中空的形式,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紫竹林。 只是,那根根俊秀挺拔的紫竹上面,用血色丝线挂着片片鲜香诱人的烤肉片,竹叶的清香还带着肉香,也不觉着腻人。 那紫竹的枝桠叶子上,还缀着五颜六色的宝石与珍珠,看上去熠熠生辉。 紫竹林间,不乏靡靡之音。 捂着眼睛,从手指间缝里扫视了一眼,终于,水夭夭看到了楚烠——酒池之前,有个紫玉高台,楚烠正支着脸,慵懒地地靠坐在座上,玉冠束发并不凌乱,只是今日,眼角晕染的胭脂,换成了金色与紫色的叠加,只斜斜勾勒了一朵山茄花样。 高台四角处,各候着一名伺候的一等内监,皆是神色冷酷。 似乎刚下朝,身上还穿着绛紫色锦绣云纹朝服,胸前的衣襟上,绣着大朵大朵与眼角胭脂相称的金黄色忽地笑,妖娆靡艳,似透着一种诡谲的剧毒。 楚烠眼角一勾,见着正向他挪过来的水夭夭,薄唇一抬:“本督的猫儿来了—” 猫个鬼! 水夭夭垂下头去,不雅地翻了个白眼,站到了楚烠所在的高台下方。 下一瞬,水夭夭脚尖一点,已经落在了楚烠的身前。 楚烠勾起嘴角,漆黑的眸子里却是不见丝毫笑意,也看不清楚眸底的深浅。 领口有些敞开,露出了里面锦白的中衣,还有一线白皙结实的胸膛,让人觉得那本该严肃正经的朝服,也被穿出了一种极致慵懒艶华的味道。 “怎么,这会子倒是不怕本督了?—”淡淡地一抬眸,楚烠那幽幽如焦尾鸣筝的声线响起,好听却又戏谑凉薄。 收回心思,水夭夭上前一步,忽然淡淡地开口:“是我自己太不中用了—” 优雅又慵懒地坐了起来,原本半闭着的双瞳睁开来,楚烠凤眸一弯,敛去了之前那种妖异怪诞的暗黑血腥之气,莫名地,就显得他眉眼间,皆是水勾墨画似的精致绝丽。 “这胆子,都是练出来的罢—”似笑非笑地看了水夭夭一眼,楚烠这才慢悠悠地开口。 水夭夭瞟着那白皙的锁骨,还有半露的胸口,颇有些无语,这厮,就不能注意一下么。 “猫儿,过来—” 楚烠招了招手,还真有唤宠物那么的几分意味,略带些诱惑之味。 水夭夭也没拒绝,顺着楚烠的手势,坐到了他的身前。 半支着脸,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楚烠低低一笑,忽然单手箍住水夭夭的肩膀,顺势向下一掠,楚烠半倚着,而水夭夭,已经靠在了他的胸前。 动作优雅却速度极快,水夭夭反应过来,猛然抬头瞪着楚烠,好巧不巧地对上他那一双似喜似煞的眸子,堪堪要出手的神力,又给生生地憋了回去。 见着水夭夭一脸的咬牙切齿,楚烠一只手抓了把五香瓜子儿,递到水夭夭面前,笑眯眯地开口:“猫儿,吃瓜子儿么?” 水夭夭平静了下来,伸手一推:“谢督上,您老客气了——” “咔吧—” 楚烠径直喂了颗瓜子儿进嘴里,极为清脆的一声,看上去,似是心情不错。 过了好一会儿,楚烠嗑完一小捧瓜子儿,这才懒洋洋地问:“说吧,来找本督有何事?” 水夭夭的小脸,靠在楚烠的胸前,原本静静依偎着的她,闻言抬起头来,一双湛蓝色的眸子满是认真,低声开口:“督上,如何像你一般心狠手辣,你教教夭夭可好?” “大胆,竟然敢如此对九千岁说话!—”垂手站着的一名内监,对着水夭夭就是一声尖利冷斥。 楚烠皱了皱眉头,衣袖一挥,那内监,直直飞了出去,正插在一支紫竹林上,分毫不差地直接贯穿心口,瞪大了眼阴森恐怖,似是死不瞑目。 水夭夭一怔,这次却是没捂眼,反而瞪大了眼,死死地看了几眼那已经死透的内监,似是想要将那样子记下来。 楚烠单手掰回了水夭夭的脑袋,让她看着自己,带着沁凉之意的手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脸颊,低笑出声:“本督若是教你,劳心又劳神,亏本的买卖自是不会做—” 水夭夭也跟着笑了起来,腾出自己的右手,五指轻轻一捏,一个晶莹透亮的小水球,瞬间出现在了掌心。 “这水神之力,督上需要的时候随时奉上,如何?—” 第十三章 接风洗尘宴 即使是第一次见着这等场景,楚烠依然是不惊不慌,微微眯起了凤眸,邪肆的一笑:“本督的猫儿,倒还是个中用的—” 水夭夭五指合拢,水球瞬间消失不见,也不曾流下水渍,仿佛不曾发生一般。 “那,督上打算何时开始教夭夭?—” 水夭夭浅笑,湛蓝色的眸子流溢着淡淡华光,又挨近了一些。 说不上来的那种奇异香气,馥郁而不浓俗,水夭夭轻嗅了嗅,倒也不至于被那香气惑了神智。 楚烠顺势揽着她的腰肢,颇有些玩味般,眼角一挑,交叠的金紫色似灼人一般,接过了话:“半月内,你若能让都家兄妹自相残杀,本督,便开始教你—” “一言为定!—”水夭夭颔了颔首,直直应了下来,眼角处的泪痣,似是都黯了一分。 楚烠勾了勾唇瓣,摩挲着水夭夭脸颊的大手并未停下,似是觉着上瘾了一般。 水夭夭倏地伸出手,握住了脸颊上那只修长白皙的大手,仿佛捧着情人的人一般,面容似还带着娇羞,冷不丁地问了一句:“督上,您觉着手感如何?—” 楚烠微微怔愣,随即反应过来水夭夭的意思,倏地绽开一个笑意,那不加掩饰的笑意,从他深邃的眸子里绽开,勾到了晕着胭脂的眼尾,直至眉梢:“本督觉着还不错,猫儿这脸,倒是肤质细腻,雪润光滑……” “夭夭也觉得不错呢,”水夭夭甜甜地一笑,打断了楚烠未完的话,“督上您的口感,一定很不错—” 话音落下,水夭夭猛地一呲牙,带着恶狠狠的意味,捧着楚烠的那只手,一口咬在了那雪白细致的手背上。 这一口,水夭夭是带着发泄的意味的,毫不留情,丝丝的血色,瞬间就淌了出来,随即淡淡蔓延开来。 “大胆!—”候在一旁的另外三个内监,齐齐冷喝一声,原先冷酷的神色也变的阴沉可怖起来。 皆是一抬手,运着必杀的雷霆之力,狠狠向着水夭夭的天灵盖劈来。 楚烠身边的人,皆是登峰造极的内家高手,这要是劈上来,绝对瞬间便能取了人的性命。 水夭夭不管不顾,仿佛没有知觉一般,依旧死死地咬着并未松口。 楚烠神色不变,似感觉不到痛意一般,另一只手微微一拂袖,衣袖翻飞间,轻而易举地化解了内监们的力道,并将之阻了下来。 被力道带的退后三步,内监们齐齐稳住身形,面面相觑,却还是极为训练有素地撤回了手,不敢逆了楚烠的意,只用着那阴测测的目光,恶狠狠地盯着水夭夭的后脑勺。 似是要将这么些天的所受的事统统发泄出来,水夭夭口下力道不减,使劲眨了眨眼,将那有些酸涩的感觉硬生生压了回去。 楚烠只是淡淡地用着另外一只手支着下巴,好整以暇极为悠闲地看着伏在身前的水夭夭,让人生出种被咬的人不是他般的错觉来。 及至一盏茶的功夫后,感觉到水夭夭的身子颤了颤,力道似乎也松了些,楚烠轻启唇瓣:“猫儿,咬够了?” “够了,督上的口感确实不错—”水夭夭松了嘴,抬起小脑袋来,湛蓝色的眸子闪了闪,这才轻飘飘地回了一句。 “呵—” 楚烠轻笑一声,凤眸里面流光转转似有鬼影憧憧,随即抬起自己的衣袖,轻轻擦拭着水夭夭嘴角边的血迹。 睨了一眼手背上那道极深的一圈牙印,血肉淋淋,狰狞可怖的伤口,楚烠挑了挑眉,眼角跟着扬了扬:“本督的猫儿,倒是个牙尖嘴利的—” 唇齿间皆是一股子腥甜味,水夭夭蹙了蹙眉,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楚烠一抬手,拿了放在身旁金丝楠木雕花小几上的金花茶,喂到水夭夭的嘴巴。 一张嘴,喝了好几口清香浓郁的茶水,水夭夭咂咂嘴,这才觉得心里一片痛快。 打了人还得给块甜枣,何况,她这还直接下嘴了,水夭夭站了起来,满是真挚的微笑:“督上,夭夭这是先磨磨牙呢,有劳您了—” 懒洋洋地剥了颗瓜子儿进嘴,楚烠倚着身子,带着有些阴谲的目光扫了一眼,这才风轻云淡地开口:“这一次,本督就先记下了,往后,再讨回利息来,去吧—” 明明语气极为轻渺低沉,却能让人,下意识地不寒而栗。 水夭夭勾唇一笑,看了一眼楚烠那还在滴血的伤口,幽幽开口:“夭夭这就走了,您老好生享乐。” 话音落下,水夭夭整个人,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其余的内监,皆是齐齐瞪大了眼似见鬼一般,唯有楚烠,眸光幽冷,神色却是淡然,用着那还在滴血的手,一颗一颗地剥着瓜子儿。 水夭夭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锦绣阁的时候,好在木汐跟木槿没在房中,只在庭院里来来回回地忙碌着,不然,非得吓坏不可。 换了身干净的衣裙,水夭夭吱呀一声打开房门,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四小姐,奴婢都没注意,您何时回府的?—”木汐走上前来,微微有些疑惑,低声问了句。 水夭夭迈着步子,走到了庭院中,见着门外不时匆匆而过小厮婢女,似是极为忙碌,水夭夭一挑眉,也没回答木汐的话:“今日,府上可是有什么事?—” 木汐垂下头去,恭恭敬敬地开口回道:“回四小姐,今日大少爷从战场上归来,府里上下,都不敢大意地准备着晚上的接风洗尘宴—” 忠烈公府大少爷都萧然,也是都慎安的嫡长子,年纪轻轻却混到了个副都统的位置,只是至于这内里掺了多少水分,也不得而知。 “忙去吧—”对着木汐摆了摆手,水夭夭自顾自地走到院里的白玉石桌处,坐了下来。 “是,那奴婢这就退下了—”木汐福了福身,这才退了下去接着忙碌去了。 水夭夭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修长好看的素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叩着桌面。 楚烠交待的是给她半个月,让都家兄妹自相残杀,今日,刚好是都萧然回来的日子,少说也得待上一两个月才会再离开。 如此看来,指的,就是让都萧然跟其他三个都家小姐之一的那一位,来场自相残杀的戏码了。 她,在没有找到那石坠子前,需要跟着楚烠,像他一般心狠手辣才行,等到寻回石坠子回到水国,她要用楚烠那般人人皆是心尖都会惧怕的手段,好好会一会古昔! 水夭夭凝了凝眸,冷然而玩味的笑容一直挂在嘴角,看来,她需要好好思考一番才是。 戌时时分,正是天地昏黄日头落下去的时辰,为都萧然大张旗鼓的接风洗尘宴,也早早地就准备就绪。 “四小姐,大少爷也邀您一道过去用晚膳—”院门外传来一道清脆悦耳的婢女声音。 刚回府,这么快,就要跟她打照面么? 水夭夭站起身来,带着木汐跟木槿,跟着前来通传的婢女,向着大厅走去。 虽是接风洗尘宴,也是只有自家人的家宴,只是为何连水夭夭,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四小姐”,还得被叫去凑个热闹,估计,是想来个下马威吧。 筵席摆在府邸的大厅,除了候着的一溜儿小厮婢女,也就一桌人。 极为丰盛的菜肴,满满一大桌,内里的屏风后面,有着乐师奏着丝竹之音,平白增了些热闹的气息。 都慎安、沈氏、都萧然,还有另外三个都家小姐跟都慎安较为宠爱的两位妾室,刚好差不多也就一桌人。 水夭夭一出现在门口,都慎安老脸一愣,对着落座的其他人低低问道,带着压抑的怒气:“谁让人将她请过来的?!” 这么尊糟心的大神,感觉就像是个不定时爆弹,稍有不慎,就能让这忠烈公府灰飞烟灭。 当然,事实是都慎安自己想的太多,觉着水夭夭就是九千岁安插过来的眼线,就等着抓着他都慎安的把柄。 其实对于覆灭忠烈公府的事情,她水夭夭,毫无兴趣,又不是闲的没事儿干。 “父亲,是孩儿将人请过来的—”都萧然坐在旁侧,悄声回了一句,看了一眼缓缓走来的水夭夭,深色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怀好意的亮光。 眼见着水夭夭已经到了跟前,都慎安忙站起身来,做着一派极为热情的样子,招呼着:“夭夭小姐来了,快请坐—” “多谢都公—”水夭夭站定,极为随意地福了福身,在都孜茉身旁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人已到齐,这筵席,也就正式开始了。 水夭夭拿起筷子,端坐着,随意夹了些面前的菜肴,放在碗里。 感觉一道视线,似有些灼热,也似有些非善意,水夭夭抬起眸,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 靛蓝色的长袍,领口袖口都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宽边锦带,可能因为身处军营,肤色并不白皙而是带着小麦色,嘴唇有些薄,剑眉英气,一双眼睛有些像沈氏,狭长好看,正是今日这接风洗尘宴的主角都大少爷都萧然。 见着水夭夭看了他一眼,都萧然有些轻佻地挑了挑眉,朗声开口:“父亲新认的四妹妹,模样生的倒是不错—” 水夭夭垂下眸去,静静地吃着碗里的菜肴,并未开口搭理。 第一眼,就觉着是个犯冲的,自然,也不想搭理。 气氛,一时间,就有些尴尬。 见着如此无视自己的水夭夭,都萧然登时就来了火气,正欲开口,却被都慎安狠狠地剜了一眼:“好好用膳便是,多什么话—” 都萧然面上一怒,长期在军营,性子本来就急躁,正准备拍案而起,却被沈氏捏了捏手心,又给压了下来。 第十四章 赏花会之行 一顿接风洗尘宴,除了乐师的丝竹之音,以及偶尔玉筷碰碗碟的声响,再没了其他的声音。 水夭夭自顾自地挑挑拣拣用了些菜肴,差不多七八分饱了,这才幽幽起身,离开大厅,回了自己的锦绣阁。 是夜,语嫣阁内,皆是一身华丽衣裙的都寄语与都玥景,正盈盈端坐着。 对面坐着的,正是今日刚刚回府的都萧然。 都寄语姊妹与都萧然,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妹,自小,关系就亲近的紧。 “你二人方才说的,可都是事实?”都萧然英气的脸上带着丝怒气,压抑着声线问了一句。 都寄语抿了抿嘴,一派泫然欲泣的样子,娇娇弱弱地开口:“妹妹怎么会骗你,那野丫头,的确是经常使手段来做对—” 都玥景也是捏着锦帕,哽了哽语调,接着开口:“哥哥,景儿跟大姐姐,都在那野丫头手里吃过好几次亏了—” 当然,这话如果要被水夭夭听到,估计能捂着肚子笑起来,尼玛,见面的次数都一只手数的过来,还吃过好几次亏,真是会说。 “本少爷的妹妹,也是个好欺负的?”都萧然猛地一拍桌子,狭长的眼眸里也带着怒火,“你们且放心,如今有哥哥在,自会为你二人好好出了这口恶气!” “多谢哥哥—”都寄语奉上一杯香茗,柔柔的语调让人觉着极为悦耳。 都萧然接过香茗,端在手里啜了几口,这才觉得心里平静了些。 “不过,那丫头,”都萧然顿了顿,浮起一抹轻佻的笑容,“模样生的倒是对的上本少爷的口—” 都寄语柔婉的声音含了一分附和:“不过一个野丫头罢了,哥哥若是喜欢,便是强要了也不会如何。” 这话,说的就有些不符合她那一派端庄高雅的大家闺秀的样子了。 只是房里的这几人,都是自己极为亲近的人,随意了些,也不会有什么不妥。 都玥景眉间一凝,不屑地应了一声:“那么个野丫头,能被哥哥看上,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了。” 都萧然没去军营之前,在这帝都,也算是个纨绔大少了,与一帮狐朋狗友逛花楼的事儿也没少做。 只是都慎安极为看重这么个嫡长子,也舍不得过重的责罚,由着他养成了个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性子。 后来都慎安想了法子,与军营都统那边有些关系,套了近乎打通了人脉,也是花了不少的钱财,这才将都萧然给塞进去当了个挂名的副都统。 兄妹三人坐着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眼见着夜色已经深了下来,都萧然这才起身,回了自己的院子歇息去了。 翌日,都萧然用了早膳,一大早就出了府门,约着自己以前的那帮狐朋狗友,一同吃喝玩乐去了。 至于都寄语二人,则是早早地就起来开始梳妆打扮了。 都孜茉跟水夭夭那边,都有婢女过来传话,说是今日帝都城外有场赏花会,已经与人约好,届时都要一同前往。 水夭夭也没拒绝,反正也没事,去会会没准儿也能来来灵感什么的。 巳时时分,日头刚刚好,水夭夭只带了木汐,一同去了府邸的正门处。 忠烈公府邸正门,正候着两架华丽大气的马车,一前一后列着。 都寄语带着都玥景,身后跟着好几个婢女,袅袅婷婷的身形,也刚好到了府邸门口。 “四妹妹,这一架马车只能容下二人,你便跟三妹妹同坐吧—”都寄语站定,红唇轻启,本就精致娇媚的脸上,细细装扮之后更是明艳动人,分外妖娆。 话音落下,也不待水夭夭有什么回答,径直带着都玥景,在婢女的伺候下,优雅地上了靠前些的马车。 水夭夭淡淡地一挑眉,也没多说什么,身后刚刚到的都孜茉,摇了摇手里的白色纨扇,带着浅浅的梨涡:“四妹妹,别来无恙。” “承蒙挂念。”水夭夭也勾起唇瓣,不温不火地回了一句。 二人相视一笑,颇有些不可言说的意味,这才齐齐迈着步子,向着靠后些的马车走了过去。 赏花会在帝都近郊,好在也不算太远,差不多一个时辰的功夫,便到了。 这赏花会,也算帝都之中比较盛大的活动了,一年一次,在百花苑举行,正是花季正好的时候。 水夭夭下了马车,都孜茉也在婢女的搀扶下稳稳落了地,拖着好些的距离,跟在都寄语姊妹身后慢悠悠地跟着。 百花苑浣碧湖边,不少相熟的各家世家小姐公子们都各自打了招呼,三三两两地聊了起来,佳人面容艳若桃李,公子身姿翩翩俊俏,看上去如同开在湖边的锦簇花团。 帝都的风气,本就比较开放,这赏花会,正是适合年轻佳人公子们的场合。 这赏花会正式的地点,在面前有些距离的泊心岛上,需要等候着船只前往。 都寄语跟都玥景二人,身份高平日里也有些名气,早早被相熟的各府小姐们围了起来,言笑晏晏,好不热闹。 水夭夭斜斜睨了一眼,觉着有些无聊,干脆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在旁侧的紫藤萝花架下坐了起来,都孜茉也跟着她,在手边盈盈端坐着,等着上船。 正坐下低头摆弄着那有些不方便的裙摆,一袭暗红色的上好锦绣衣袍,下摆缀着玄色的流云纹,定在了自己的面前。 “见过厉二少爷,越大少爷—”都孜茉起身,极为温婉有礼,清脆悦耳的语调。 水夭夭抬起眸来,果然见着一脸痞痞笑容的厉川然,身后站着一袭天青白的淡雅锦衣的越泽。 随意地对着正行着礼的都孜茉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多礼,厉川然一展折扇,极为熟稔地一挑眉:“夭夭,你还真来了—” “跟你很熟么?”水夭夭坐着没动,连礼都懒得行,凉凉地扫了一眼面前的厉川然。 这货,老是一副跟她自来熟的样子,还带着那么个淡雅出尘的越泽,没见着其他不少的世家小姐,都攥紧了手里的锦帕,一脸被人抢了情夫的样子恶狠狠地盯着她么? 厉川然也没恼,反而嬉笑着挨着水夭夭坐了下来,还嫌不够一般,对着越泽也招了招手。 “喂—”水夭夭压低了声音,对着身旁的厉川然语气不善地道,“别靠这么近,没见着好些美人一脸要生吞活剥了我的眼神么?” 厉川然个二愣子,这才反应过来,极为自恋地摇了摇手里的折扇,一脸臭屁:“没办法,本公子就是这么天生丽质难自弃。” “趁我好好跟你说话的时候,”水夭夭阴测测地笑了一声,伸出手去,暗地里掐了一把厉川然的腰,“赶紧滚开些—” 厉川然疼的呲牙咧嘴,正准备开口回击,一道娇媚婉转的女声,打断了他欲出口的话。 “越大少爷,厉二少爷,原来你们在这儿—”迈着小碎步,身姿绰约地走到了花架下,正是一袭鹅黄遍绣海棠长裙的都大小姐都寄语。 越泽浅浅的一颔首,温文尔雅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厉川然也带着嬉笑的神色,看着盈盈站立的都家姊妹,朗声开口:“跟美人有约,本公子跟越大少,又岂会错过?” 原来,与人约好指的就是厉川然跟越泽,水夭夭眯了眯眼,心下了然。 “厉二少爷的一张嘴,倒是会讨人的欢心—”都寄语带着得体的笑容,红唇勾起,似是打趣一般。 厉川然笑了笑,轻飘飘地摇着手里的折扇,一时间,也没有人再开口。 看着都寄语,明明对着厉川然说着笑,一双精致眼妆的眸子,却是有意无意般地盯着越泽。 水夭夭抿了抿唇,一伸手扯了朵紫藤萝,放在鼻间轻嗅——原来,都寄语是恋慕越泽么。 说话间,浣碧湖上飘然而过的一阵湖风,带下无数紫藤萝花瓣,似一场淡紫艳丽的雨。 水夭夭一怔,看着漫天而下的紫色,脑海里,莫名掠过一道面容。 呸呸呸,水夭夭一脸唾了几口,真是太不吉利了,竟然想到了楚烠那只狗。 “四妹妹,怎可随意摘花,若让旁人见了,该说忠烈公府没有教养了—”都玥景一撇嘴,说的话有些扎耳,好歹也是打破了一地的尴尬。 呵,这摘了朵无伤大雅的花,就跟没有教养扯上了? 那她要是再扯了株草,可别就被拉去浸猪笼了吧。 水夭夭蹙了蹙眉,偏过头去,淡淡地睨了一眼一脸不屑的都玥景,懒得搭理。 厉川然却是猛地挑了挑眉,也跟着一伸手,摘了好几朵紫藤萝,凑到水夭夭的跟前,学着她的样子也轻嗅着。 很明显,厉川然的做法,是在打都玥景的脸子。 都玥景的脸色变了变,有些鄙夷的眼光投在水夭夭的脸上—果然是个下贱蹄子,这么快,就勾搭着厉二少站在她那一边了。 都寄语上前一步,挽着都玥景的手臂,又对着其他人,娇俏地笑了一声:“船来了,别误了赏花的时辰,都上船吧—” 随即,都寄语看着越泽,又接着开口:“越大少爷,请—” “嗯—”越泽淡淡地一点头,也不想拂了别人的意,率先抬起步子,向着湖边走去。 都寄语这才松开都玥景的手臂,捏了捏手里的锦帕,带着她,一同跟了上去。 “夭夭,走吧。”厉川然挑了挑眉,一丢手里的紫藤萝,对着水夭夭挤挤眼。 水夭夭瞥了他一眼,想着刚才也是为自己回击了一把,终于态度好了些:“走吧—” 厉川然一笑,又是风骚地一展折扇,摇了摇,站起身来。 都孜茉从头至尾都挂着梨涡浅笑,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手里的白色纨扇,见着都开始向湖边走去,也跟着抬起了步子。 第十五章 双双落水 浣碧湖边,一片清澈透亮的水面上,此时已经停了好几只朱红色的渡船。 反正最后的目的地都是举办赏花会的泊心岛,乘什么船,其实也没有什么关系。 只是为了安全,男女所乘的船不同,船头漆着白色花纹刻着牡丹的,乃是女子专用,漆着黑色花纹没有刻饰的,则是男子专用。 厉川然跟越泽已经上了船,二人皆是身形颀长面容俊美,在一众人中,气质也是格外显眼。 到了船边,水夭夭睨了一眼波澜荡漾的湖面,跟着都孜茉,一前一后地上了船。 “你倒是个有本事的,能勾搭上厉二少帮着你,还真是下贱的很—”都玥景站在不远处,看着刚刚站上船的水夭夭,轻嗤了一声,原先在厉川然那被打的脸子,自然是想找回来的。 尼玛,这是骂她? 水夭夭凝了凝眸,正准备开口,又是一道掩唇低笑的声音:“可惜了这一船多是些清贵之人,倒是被个骚狐狸上了船,也是污秽的很—” 紧接着说话的这道女声,正是宁侯公府上的嫡小姐尹有容,素来与都玥景性子相近,颇有些大小姐的脾气,又是闺中手帕交,说起话来也是个没有顾忌的,就爱找人的不痛快。 很好,不仅被骂了,还不止一次。 水夭夭不怒反笑,湛蓝色的眸子弯了弯,带着极浓的挑衅,轻声开口:“觉得污秽,下去洗洗如何?” 这句话,倒是刚好让都玥景生了主意,瞅了瞅身边,除了自己的大姐姐都寄语跟好友尹有容,其余的世家小姐都在便看着湖中的风景便轻声细语聊着天,没什么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滴溜溜的大眼睛一转,姣好的面容上冒出一丝狠光,都玥景猛地一出手,狠狠地朝水夭夭推去,只想着把她推下湖去,最好淹死拉倒,少了个扎眼的人。 愚蠢! 水夭夭勾了勾唇,衣袖间的右手轻轻一掸,那原本向她推过来的手,却是倏地一偏,对准了一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都孜茉。 都玥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都已经快要触及水夭夭,却好似脚下一打滑身子不受控制,整个人,就向着旁边的都孜茉扑了过去。 “啊!—”都孜茉一瞬间就苍白着脸色,虽是柔柔弱弱,这惊叫的一声,确是能传到所有人的耳里。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不少人,纷纷循着声音看过去,见着的,就是一脸凶狠的都玥景,正伸出手将一脸柔弱无助的都孜茉,推进了湖中,兴许是因为推力太猛,连带着自己没刹住脚,扑通扑通的两声,两人都跌进了湖中。 至于水夭夭,则是险险地悬在船边,双手吊住栏杆,看上去,就像准备扯住二人只是慢了一步的样子。 当然,被风吹起的水袖刚好挡住了水夭夭的小脸,那一脸的恶劣笑容,正瞅着在水里扑通如野鸭子般惨叫的都玥景。 小样儿,就这么点道行,也敢跟她对上手,还是再好好练练。 至于都孜茉,则是娇怜柔弱地挣扎着,柔软而微弱的救命呼声,看上去,令人心疼的紧。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越泽,运起身形掠了过去,一把拽住都孜茉裸露出来的纤细手腕,长臂一揽就将都孜茉携腰抱起,足尖跟着一点,身形极快地到了岸上。 虽然帝都风气开放,但这般搂抱一个闺阁女子,也是有失礼数的。 刚一落地,越泽径直一松手,就将都孜茉放了下来。 厉川然紧跟着,看着水夭夭的样子,担心她一时不稳也会跌落下去,身形如风一般,掠到水夭夭的跟前,也是拦腰抱起,轻飘飘地落到了岸上。 这厮! 水夭夭一撑手,直接就从厉川然的怀里跳了下来,要不是场合不对,直接一鞋底子抽死这个耍流氓的。 当然,纯属水夭夭误会了,厉川然只是一时太过心急,担心她落水,下意识做出的举动罢了。 都孜茉一落地,身子就要往地上软,好在都孜茉的婢女眼明手快,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她。 至于这脚软,倒是真的脚软不是做戏,都孜茉到底还是个较弱的闺阁小姐,经历了落水这一遭,已经是耗尽了力气。 不过,这么一来,岸上的不少人,皆是带着怜惜的目光看着都孜茉。 “小女谢过越大少爷的救命之恩—”都孜茉垂着眸子,咬着有些失了血色的唇瓣,轻声开口。 握着侍婢的手还有些轻微的颤抖,发髻上的流苏斜斜垂在脸颊边,轻轻晃动着,像极了一串晶莹的泪珠。 不得不说,都孜茉的演技的确极为高超,明明没有落泪,受尽惊吓后的哀伤和惧意,却能让看到的人都心下生出一份怜惜来。 带着些许安抚,越泽淡淡地一开口,似云卷云舒:“都三小姐受惊了,不必客气。” 与此同时,原先落水的都玥景,也已被湖边候着的人给捞了起来。 只是,毋庸置疑的,任何一个佳人,管你国色天香还是倾国倾城,只要是落了水被捞起来,一身水淋淋犹如落汤鸡,发髻散散乱乱,原本上好的胭脂也给化了个七七八八,最关键的是,头上还挂着滑稽无比的水草,怎么看,都是与好看搭不上边的。 是的,此时的都玥景,就是这么个形象。 偏生刚刚抖抖索索上岸来的都玥景,见着的就是一幅和谐迷人的画——玉树临风气质出尘的翩翩公子,正半低着头看着一脸羞涩柔婉的少女。 其实越泽那目光,也没带着什么温柔缱绻,只是很普通的,表达关心罢了。 只是落在都玥景跟都寄语的眼里,心理作用,便是觉着有些猫腻了。 尤其是正在岸上的都玥景,忍不住心头的怒气,一抬手,恶狠狠地甩了正要来扶着她的婢女一个巴掌,极为清脆响亮的一声:“贱婢!——” 当然,也是指桑骂魁,具体说的谁,无非就是水夭夭跟都孜茉了。 那婢女不防,生生地挨了这一个巴掌,一下子就跌倒在地,清秀的小脸上,顿时浮出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好心好意地扶着都玥景起来,却直接被赏了一个响亮的巴掌,那婢女却是敢怒不敢言,忍着脸上传来的痛意,低下头去悄悄地抹了把眼泪,颤颤巍巍地又站了起来。 都玥景才不会管一个婢女的死活,出了这么大个丑,已经被气昏了头,见着水夭夭一脸笑容地看着她,直接就冲了过去,皓腕一扬,毫不留情地就往水夭夭的脸上招呼了过去。 不待水夭夭出手,那半空中的玉手,只挥到了一半就被人给握住了。 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还带着灼意,正是眼眸冷冰冰地看着她的厉川然:“都二小姐,还是赶紧换了衣裙吧,小心着凉!” 话音落下,厉川然猛地一甩手,稍稍控制了力道,才不至于让都玥景摔倒在地。 都玥景一怔,刚好这时,都寄语也已从船上靠岸下来,一脸担忧地握住都玥景的手,却是不动声色地捏了捏都玥景的手心。 随即红着眼圈,楚楚可怜地对着众人开口:“景儿顽皮,适才与三妹妹打闹,这才闹了笑话——” 不得不说,都寄语的脑子,的确转的要比都玥景快些,这么一番话,很明显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无伤大雅地给揭过去。 都玥景虽然性子单纯了些,但也还是不笨,这会子,原本被激怒的头脑,已经是冷静了下来。 福了福身,顺着都寄语的话,都玥景低声开口:“是景儿顽皮了,还望三妹妹跟四妹妹见谅。” 不少人都看见了,明明是都玥景想推人不成,还害的自己也落水了,这么恶毒的事,居然用个顽皮的词就盖过去了,心里,对于都家姊妹二人,也是再生不出好感来。 越泽蹙了蹙眉,背着手,正欲开口,在一边的都孜茉,却是半低着头,露出一段优雅白皙的脖子,一只手轻轻拉了拉越泽的衣衫,那动作,似带些恳求,也似带些委屈。 越泽心里轻轻一叹,罢了,这些事,他一个外人,也不好怎么出面来说。 这么折腾了一番,尤其是都玥景跟都孜茉,身上都还是湿答答的,也没了什么去那赏花会的兴致,都寄语带着都玥景,都孜茉跟在后面,各自乘着来时的马车,匆匆回府去了。 一时间,原本一起来的人,就剩下了水夭夭,还有厉川然跟越泽二人。 “夭夭,只剩下我们三个人了,还想不想去赏花会?—”厉川然挑了挑眉,见着水夭夭一脸的百无聊赖,看了看不远处的泊心岛,转头问道。 “回吧回吧,有什么好看的—”水夭夭摆了摆手,也没什么想去那岛的兴致,日头也升了起来,觉着有了些热气。 厉川然见着水夭夭眯着眼,光洁饱满的额间,也沁出了一层细汗,一展手里的折扇,直直遮在水夭夭的上方,刚好为她挡住了有些烈的阳光:“如此也好,我跟越大送你回去——” 想着有免费的遮阳伞,不用白不用,水夭夭点了点头,也没拒绝,向前迈着步子。 厉川然一笑,满是笑意的俊美脸上如同这灼人的阳光一般,跟着水夭夭的步子,保持着差不多的频率,为她用扇子遮着阳光。 越泽背着手,冠玉般的面容上神色淡然,睨了一眼,也没说话,跟了上去。 第十六章 一场好戏 回了锦绣阁,水夭夭还以为依照都家姊妹的性子,一等着都玥景换好衣裙,估计就得过来大闹一场。 然而,一个下午都过去了,完全没出现二人的身影。 倒是都孜茉,换了身干净素雅的衣裙,只带了个贴身婢女,来了锦绣阁。 水夭夭正端着盘瓜子儿,翘着个二郎腿,一颗一颗,咔吧咔吧地剥着。 都孜茉自顾自地走到了院里的玉桌旁坐了下来,手里摇着那白色纨扇,只带着浅浅的梨涡笑意,看着剥着瓜子儿的水夭夭。 水夭夭也没开口,反正,是都孜茉过来找她,要开口,也是她先,急个什么。 片刻后,都孜茉抬眸,抓了一颗水夭夭剥好也没吃的瓜子仁儿,放进嘴里轻轻嚼了嚼。 慢条斯理地咽下了嘴里的瓜子儿,都孜茉这才轻声开口:“这瓜子儿,倒是香甜可口的紧。” 水夭夭斜斜睨了一眼,终于放下了手里的瓜子儿,一只手叩着桌面,一只手支着脑袋:“无关瓜子儿,只是心里愉悦自然觉得香甜可口。” “四妹妹这话有理—”都孜茉含着笑,腮边酒窝都深了一些,又摇着那白色纨扇。 水夭夭倏地一伸手,利落地一把夺过都孜茉手里的白色纨扇,拿在了自己的手中。 都孜茉面色一怔,随即就急急伸手过来,轻喝一声:“这是作甚!” 水夭夭淡淡地一挑眉,迎上都孜茉的目光,一字一句念出了那白色纨扇上绣着的诗句——“及是遥遥云梦泽,不至末路不回首” 都孜茉站起身来,一把抢过去了那白色纨扇,又似怕损毁,小心翼翼地拿在手里端详着。 水夭夭轻轻拍了拍手,觉得原先的丝丝疑惑,也已经明朗起来:“原来你喜欢越泽。” 是了,早该感觉到的。 今日浣碧湖上,本来都孜茉只要轻轻一侧身子,绝对能够避开都玥景,却偏生让自己也落了水。 后来,越泽救起了都孜茉,虽然是救人心切,到底也是不顾礼数地搂抱了她,众目睽睽之下,自然有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尤其是都孜茉,那眼眸里的娇羞柔婉,可不是对着谁都能做出样子来的。 倒是难为了都玥景,本来是想推水夭夭,自己落了水毁了脸面形象不说,还成全了都孜茉一把。 “四妹妹这心思果然细腻—”都孜茉这才抬起头来,浅笑着,也没反驳,间接承认了下来。 是,她都孜茉,喜欢越泽。 七岁那年惊鸿一瞥,从此,那道淡雅出尘的身影,便再也走不出她的心间。 本以为能够掩藏的很好,却不想,一时大意,还是被人给看出来了。 水夭夭抿唇一笑,轻飘飘地回了过去:“这话可担不起,哪儿能比得上三姐姐。” 别的不说,就都孜茉这般隐忍不发,心机深沉的这一点,她水夭夭,可是还差得远。 “既然你都知道了,”都孜茉神色恢复如常,笑脸盈盈,“刚好,开始三姐姐我今日前来的正题吧。” 水夭夭颔了颔首,想着跟这种人说话也是心累的紧,还好,终于要开始说正题了。 “今日三姐姐与你这一遭,不用说,大姐跟二姐那边,一定会想着法子来让人吃不了兜着走——”都孜茉抬眼,平静又温和地看着水夭夭开口。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跟你联手?”水夭夭眸光微闪,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都孜茉这意思,可不就是她俩如今是一条线上的蚱蜢么? “四妹妹倒是个快人快语的——”都孜茉捏着锦帕,轻轻一笑,微微顿了顿,又接着开口:“就是不知,四妹妹意下如何?” “呵—” 水夭夭抓了把瓜子儿,也不吃就在手里摆弄着,低低一笑。 都孜茉也不恼,依旧带着那梨涡浅笑,缓缓开口:“想来四妹妹,应该不会拒绝才是。” “我,不会跟你联手,因为,根本不需要,”水夭夭正色道,湛蓝色的眸子转瞬又掠过一丝暗沉,“不过,你做你的事,我,决计不会干涉。” 都孜茉笑了笑,眉眼弯弯:“如此也是甚好,三姐姐我,对于四妹妹的事,也不会插手。” 得了这一个承诺,其实也已经足够了,水夭夭没来之前,她都孜茉,一个人到底也是扛了下来,就算不是正室所出,这府上,谁见着她不是恭恭敬敬地叫上一句三小姐好? “话也说完了,慢走不送—”水夭夭淡淡地一挑眉,也懒得跟人弯弯绕绕,直接下了逐客令。 “也是,明日兴许有事,还是早些回去歇息。”都孜茉优雅起身,摇着那白色纨扇,低低地落下一句,这才带着自己的贴身侍婢,出了锦绣阁的院门。 有事么?水夭夭眼角一弯,有些事做也好,省的无聊。 翌日,水夭夭刚睡醒,门外就有婢女来传话,说是府上的老夫人刘氏,让她这个新来的“四小姐”,一道过去请早安。 忠烈公府邸上,都慎安的母亲尚健在,也就是都寄语等人的祖母。 水夭夭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这才慢慢悠悠地下床洗漱。 福寿居内,正是老夫人刘氏的住所,此时,发色有些银白,面容温和的刘氏,穿着一身暗青色绣着精致松鹤的衣衫,正坐在上首的红木雕花椅上。 身后候着的丫鬟婆子一大排,看上去,倒是气派的紧。 而底下立着的,也就都孜茉一人,一袭素粉缀着雪白珍珠的广袖裙,带着甜笑的梨涡,极为娇俏可爱。 盈盈上前一拜,都孜茉行了正礼,柔柔婉婉地开口:“茉儿见过祖母,给祖母请安。” “茉丫头倒是个有孝心的,就属你来的最早—”老夫人刘氏笑眯眯地开口,端详着都孜茉,却也没叫她起来。 都孜茉只是带着笑意,也不敢私自起身,就这般保持着跪拜的姿势没变。 好一会儿,知道都孜茉觉着膝盖处都有些隐隐作痛了,老夫人这才对着手侧的何嬷嬷开口:“人老了就糊涂了,也不提醒一句,还不快将茉丫头扶起来—” 何嬷嬷上前去,微笑着虚扶了一把都孜茉,打趣道:“老夫人是难得看见三小姐,这才有些高兴地过了呢。” 都孜茉心里知道这是有意为难,若是真高兴,真喜欢见着她,又岂会好几年不来过问,这会子,倒是装着一副疼孙女儿的样子。 缓缓站起身来,面上却是一派恭顺柔和,都孜茉回道:“茉儿知道,谢过祖母。” 往日间,也就得她欢心的都寄语跟都玥景,两个嫡亲孙女儿,能得刘氏的召见过来请安,对于庶出的都孜茉,可是从来看都懒的看一眼的。 今日,破天荒地让人来传话,倒还让都孜茉吃惊了一把。 正说着话,外面候着的婢女传话,说是都寄语两姊妹到了。 老夫人刘氏面上一喜,忙不迭地让人请进来,都孜茉凝了凝眸,极有眼力地退至一边。 “语儿见过祖母,给祖母请安—” “景儿见过祖母,给祖母请安—” 两道娇俏的女声,伴随着两道靓丽的身影,一湘金一靛蓝,正是都寄语跟都玥景二人。 “语丫头,景丫头,别多礼了,快起来吧—”老夫人刘氏抿嘴一笑,随意地摆了摆手,就让二人起身。 那态度,与之前对着都孜茉,虽然都是带着笑,但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这刘氏分明是更喜爱这两个嫡亲孙女儿多一些。 都寄语跟都玥景上前一步,一左一右坐在刘氏的身侧,一人一句笑话,逗的刘氏合不拢嘴。 说笑间,又有婢女通报,说是得令过来请安的四小姐到了。 水夭夭跨进门槛,看见的,就是一脸浅笑的都孜茉与上首祖孙热闹欢笑的场面。 都寄语跟都玥景,这才注意到,原来今日过来请安的,除了她们俩,还有水夭夭跟都孜茉。 都玥景登时就是小脸一跨,对着水夭夭还有都孜茉,直接就喝了一声:“这福寿居,可是什么小猫小狗都能进来的?” 昨日的事,她还没找上门去了,这两人,居然往跟前凑,看着就会让她心里有火。 水夭夭站定,斜斜睨了一眼旁侧,行了礼跟都孜茉站到一起。 “聋了吗,本小姐说着话呢—”见着二人根本不搭理自己,都玥景更是怒上心头,又扬高声调开口。 刘氏蹙了蹙眉,这人是她叫过来的,都玥景这般不待见,径直在这福寿居咋呼,一点儿都没有将她这个祖母看在眼里,有些不悦的开口:“景儿,这两人,是祖母让她们过来请安的。” 都寄语觑着刘氏的脸色,忙拉了都玥景的手,缓声开口:“祖母,景儿年纪小不懂事,就别放在心上了—” 虽说都寄语也厌恶水夭夭,还有昨日让越泽英雄救美的都孜茉,可眼下到底是在老夫人的地盘,太过放肆也是不妥的。 老夫人刘氏的脸色这才好了些,都寄语又捧上一杯香茗,递到跟前,刘氏接过浅浅啜了几口。 都玥景憋着气,只拿了眼狠狠剜着水夭夭,若不是自家大姐拉着,估计早就按捺不住冲上去好好发泄一番了。 这一头刘氏跟着都寄语姊妹满脸含笑,极为慈爱地说着话,明明是她将水夭夭跟都孜茉叫过来,这会子,却又是完全不理睬的样子。 水夭夭不傻,都孜茉也精明,都知道这是老夫人刘氏给的个下马威,无非是想让她二人知道自己的地位,好生安分罢了。 想来,都寄语跟都玥景,肯定跟老夫人有意无意地告过状。 水夭夭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反正她也不觉着累,权当静心安神好了。 大半天的功夫过去了,刘氏觉得有些乏了,这才摆了摆手,让都寄语姊妹,还有旁侧的都孜茉跟水夭夭都退下去。 刚出了门,都孜茉状似无意,低声开口:“昨日三姐姐,可是托四妹妹的福,在那么多人的面前,成了个落水鸭子丢尽了脸面。” 都寄语面上一寒,下意识地就要去拉着都玥景的手,只是慢了一步。 第十七章 鸡飞狗跳 都玥景本就心里有怒火,只是憋着罢了,现下,被都孜茉这么有意无意的一句话,直接踩在了痛脚处,小脸上闪过狞色,扑上前去一抬手就准备揪住水夭夭的头发。 水夭夭侧身一避,都玥景手里落空,又见着都孜茉一脸笑意好似嘲笑地看着她,直接一把抓住了都孜茉的发髻,抬手就扇过去一巴掌,嘴里还大骂着:“你个贱蹄子,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身份,竟然不知好歹地嘲笑本小姐!” 都孜茉本来就是存了心,自然有防备,歪歪地似是脚下一绊,刚好躲了过去。 见着都孜茉还敢躲,都玥景抬眸一扫,抄起靠门边青花瓷花瓶里插着的一支蔷薇花枝,劈头盖脑地就是一阵乱挥。 那蔷薇花枝虽然不粗,到底也是带了些细刺,若是被扫到脸上,指不定就会留疤破相。 原本要上前拉住都玥景的都寄语,怕伤着自己的脸,一下子也是不敢轻易上前去。 好在毕竟靠着门边,地方狭小,婢女嬷嬷们都站在附近,都玥景手里乱挥的蔷薇花枝,没抽着都孜茉跟水夭夭,倒是抽中了旁边的婢女们。 府上的婢女,自然都是些细皮嫩肉的,冷不丁地挨了打,哪里能受得住,登时就是尖声呼痛起来,好不热闹。 旁边的嬷嬷婆子们反应过来,立刻冲上去拉架,一时间,可以说得上是一片混乱鸡飞狗跳。 都孜茉勾唇,见着另一边的老太太,不动声色地伸出手去,找了个隐蔽角度,捏着拳头狠狠地捶在都玥景的胸口处。 水夭夭就站在旁侧,一脸看好戏的样子,见着都孜茉的动作,差点没憋住笑出来猪叫声。 好家伙,是个有心计的,水夭夭忍住笑,也没碍着都孜茉的事儿。 都孜茉的年纪虽然比都玥景稍小一些,也纤弱一些,但出手的这一下,可是卯着劲儿下了死手的。 女子的胸口处,本来就是身上极为娇嫩柔软的地方,何况都玥景,从小就是身娇肉贵娇滴滴的大小姐,哪受过这一遭,也没想到有人敢对她下黑手。 挨了这么一下,都玥景顿时疼的尖叫起来,这辈子,她都玥景长这么大,在这忠烈公府邸,还没有人敢碰她一个指甲壳。 都玥景平日里被都寄语跟沈氏娇纵的脾气不小,这会子,更是来了脾气,怒向胆边生,登时也就完了自己现下还在老夫人的地盘上,头脑发昏,也顾不上去抓住水夭夭跟都孜茉,手上的蔷薇花枝不管不顾,径直恶狠狠地到处乱挥。 “都反了天了,你们这些小贱蹄子,居然敢打本小姐!——” 这下子可真就是热闹了,靠门附近的古董花瓶皆是啪啪清脆的声音,直接被挥到地上甩了个七瓣八瓣。 这还不是重点,连带着靠近准备制止都玥景的老夫人刘氏,都险险挨了都玥景乱挥的带刺花枝。 都孜茉,等的就是这么个机会。 早就注意到了老夫人的靠近,眼见着那花枝就要打中刘氏,都孜茉瞅准时机抓住机会,轻巧地扑上前去,挡在了老夫人的面前。 “呲—”都孜茉生生替老夫人,受了这一花枝。 虽然背上传来火辣辣的疼意,都孜茉一瞬间泪眼盈盈地护着老夫人,苍白着小脸,软软地一开口:“祖母,您小心—” 老夫人也是受了些惊吓,怔愣片刻后随即回过神来,有些皱纹的脸上满是惊怒,立即大声开口,指挥着院子里所有的婢女小厮:“眼睛都长着出气用的,还不快把人给拉开,若是伤着了老婆子的孙女儿,你们也都有的受!” 婢女婆子们,齐齐上阵,原先是怕自己用蛮力,若是不小心伤着了都玥景,依照老夫人对她的疼爱,自己少不得也要吃顿板子,自然不敢使出全力。 这会子,眼见着连老夫人都差点伤着了,又发了话,立刻就扑了上去。 都玥景也没什么武功,又是一群人直接扑了上来,有些抱手,有些抱腰,有些抱脚,转瞬的功夫就把她给给牢牢抓住了。 何嬷嬷立刻上前去,将伏在地上的都孜茉给轻手轻脚地扶了起来,老夫人刘氏见着都孜茉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苍白,发髻散乱的可怜模样,又想着之前都孜茉那满是关切的一句,登时就心里一软,又带些怜悯又带些心疼地开口:“伤的重不重,你可是还好?” “茉儿没事,都是茉儿跟四妹妹不好,这才惹了二姐姐不开心,害的祖母受惊了”都孜茉含着要落不落的泪水,还顺便扯了一把水夭夭,娇娇弱弱地跪倒在地,深深地磕了个头。 水夭夭站在一旁,挑了挑眉,也没什么动作,反正都孜茉都出手了,她就好好看戏学着便是。 都孜茉这一磕头,既是则怪自己不好让老夫人受了惊,也是刚好,将后背上的那道染血伤痕完完全全展示在刘氏的面前。 那蔷薇花枝上本就有刺,都孜茉穿的衣裙又是浅色,伤口虽然不是很深,那沁出的丝丝血迹,却是无形中加重了视觉冲击感。 老夫人看的一惊,又见着身边的人还干杵着,又怒又急,猛地开口喝道:“都是死的么,没见着三小姐伤的这么重,还不快去请府上的医夫过来,扶着茉丫头到椅子上坐着!” 何嬷嬷跟手边的婢女,这才一个急急上前扶起都孜茉,一个忙不迭地小跑出去请府上的医夫了。 “谢过祖母—”都孜茉轻颤着身子回了礼,这才就着何嬷嬷的手,慢慢地似是吃力一般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老夫人看着椅子上娇怯柔弱,还带着自责之意的都孜茉,再见着那边仍然气得跳脚嘴里还不消停的都玥景,这般两相对比之下,对于都孜茉的好感,一下子就又上了个台阶。 “苦了你了,茉丫头——”老夫人幽幽一叹,想着往日只疼着那两个嫡亲孙女儿,对这个庶出的孙女儿从来都没放在眼中,不由得对都孜茉大为怜惜。 望着生平第一次自己这个名义上的祖母,露出慈眉善目的怜惜模样,都孜茉用袖子掩了掩,似是擦着泪水,哽咽地回道:“有祖母疼着,茉儿只觉得心里甜。” 当然,没有人看到,那宽大衣袖下掩着的,勾起的一丝梨涡浅笑。 在这忠烈公府,都慎安可是个孝子,老夫人刘氏,虽然上了些年纪,在这府里的权利,就连沈氏也不能越了去,若是得了老夫人刘氏的看重喜爱,比的不说,嫡出的都寄语姊妹也不能随意再折腾她了。 今日这么一出戏,毋庸置疑的,都孜茉已经入了老夫人刘氏的眼。 “去通知大夫人,”果然,老夫人刘氏拿着拐杖点了点地,朗声开口,“从今儿起,茉丫头的月银添到五十两,与语丫头一样,再去我的库房拿上两匹亮色的锦缎,挑些合适的首饰也一并送过去——” 都孜茉心里倒是暗笑,面上却是一派娇怯和受宠若惊,软软回话:“茉儿谢过祖母。” 其余一众婢女婆子,悄无声息地交流了个眼神——三小姐,可是老夫人的红人了。 都玥景气的更是一跺脚,轻颤着身子:“祖母你还护着那个小贱蹄子,当真是老糊涂了!” 老夫人刘氏面上一沉,就算她平日里疼爱都玥景,这当着一众下人的面打她的脸子,也是越了界了。 都寄语反应倒是快,见着都玥景也没再挥那蔷薇花枝了,急急上前,“啪”地一声,就是一个巴掌落在都玥景的脸上。 “景儿,往日教你的规矩都忘了么,对着祖母,怎可如此说话!”都寄语狠下心来,姣美的脸上也带了一丝怒意。 都玥景受了这一巴掌,满脸不敢置信,捂着脸,径直就冲了出去。 都寄语这才盈盈行了礼,温声开口:“祖母,今日是景儿太过娇纵,语儿回去,定跟母亲好好管教一番,还请祖母看在景儿年幼的份上,不要与她一般计较。” “呵—”水夭夭一个没忍住,就笑了出来,在这满是严肃的场合,格外突兀,“大姐姐这话说的,二姐姐这再年幼,总归不会比三姐姐年幼吧—” 都孜茉排行老三,都玥景排行老二,论年幼,自然是都孜茉年纪小些。 都寄语紧了紧手里的锦帕,垂下头去,死死地剜了一眼一脸淡然的水夭夭,正准备开口,却被老夫人刘氏给打断了。 “罢了罢了,语丫头也先回去,省的看着心烦—”老夫人摆了摆手,有些不耐,毕竟上了年纪,这么折腾一番,脸上也有了些疲态。 “那语儿就先下去吧,改日再来给祖母请安—”都寄语柔声开口,见着老夫人一脸疼惜地看着都孜茉,扬起一抹冰冷的笑,袅袅婷婷地退了下去。 由都孜茉自导自演的这么场好戏,也算是落幕了,水夭夭也懒得再多待,转身跟着径直走了出去。 留下老夫人刘氏跟都孜茉,好好享受着祖孙间的“天伦之乐”。 另一边,语嫣阁内,都玥景正趴在桌上失声痛哭着,哭的太猛都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都寄语轻叹一声,对于这么个亲妹妹,从小一起长大,说不心疼也是不可能的。 “景儿,”都寄语轻轻拍着都玥景的后背,为她顺着气,温声开口,“今日,你受委屈了。” 这一句,却叫都玥景登时哭的更凶,抬起头来,一张小脸上梨花带雨,哑着嗓子:“大姐姐不帮着就算了,还给了景儿一巴掌——” 都寄语捏着锦帕,边替都玥景擦着脸上的泪水,边正色开口:“景儿,不是大姐姐心狠,只是今日若是不打你,老祖母那边,也是不会轻易了事的。” 都玥景似懂非懂,脸上的泪水,还是止不住的流着。 第十八章 承蒙关照 恰好这时,原本出去跟一帮子人吃喝玩乐的都萧然,迈着悠闲的步子,走了进来。 见着自家妹妹这般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都萧然登时就变了脸色,急急上前,开口问道:“不过半天功夫不见,这是怎么了?” 都玥景哭的有些岔气,窝在都寄语的怀里,让她给自己轻轻拍着后背顺气。 都寄语抬起眸来,略带些不甘的意味:“哥哥,今日你的妹妹,可是在那两个小贱蹄子的手里吃了大亏。” 水夭夭倒是在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一向对自己逆来顺受的都孜茉,今日也敢好好反咬了一口,这般心机,看来,以前都是做做样子的,是自己小看她了。 “两个?不是就一个锦绣阁的野丫头么—”都萧然蹙了蹙眉,有些疑惑不解,一时间,也没有想到还有个都孜茉的存在。 “哥哥—”都寄语也没多说,直截了当地开口:“锦绣阁的野丫头,你寻个时间好好收拾了吧。” 都孜茉那一边,她来收拾便好,只是水夭夭那边,若不能好好出口恶气,这心里,总是不会觉得顺畅的。 都萧然邪邪笑了笑,脑海里闪过水夭夭那张颇对他胃口的脸蛋来,接过话来:“放心,就这两日,哥哥好好布置一番,等到哥哥先玩玩,再交给你二人来处置——” 精致的美眸中划过一丝狠意,都寄语勾了勾唇:“如此,妹妹便谢过了哥哥了。” 一直听着二人讲话的都玥景,这会子才破涕为笑,也跟着开口:“还是哥哥最好了。” 都萧然朗声一笑,见着都玥景已经好了起来,摸了摸她的额头,好笑地开口:“亲哥哥都不疼你们,还能疼谁?” 这兄妹三人,自小就是一起长大,一母同胞,感情自然好的没话说。 接下来,就是细细碎碎的一顿商议声了。 与此同时,茉香阁内,都孜茉背上的伤口已经上了药,正伏在美人榻上休息。 都孜茉的贴身侍婢青争,看着老夫人刘氏送过来的赏赐,有些兴奋地开口:“小姐,老夫人这一下子对您可真是好呢—” 都孜茉素手支着脑袋,露出一截莹润如玉的手腕,慢条斯理地摇着手里的白色纨扇:“青争,老夫人这么十几年都不记得我这么个三小姐,这会子才对我好,你可知是为何?” “属奴婢愚钝,不知。”青争被反问的一愣,有些呐呐地开口。 都孜茉抬起眸来,挂着梨涡的脸上掠过一丝嘲讽的笑意:“不过是为了感谢今日那奋力一救罢了。” 不管如何,虚情假意也罢,总归今日的这一番动作,也算在老夫人那边站稳脚跟了。 反正,亲情这种东西,她都孜茉,从来都没看在眼里。 只是,都孜茉摇着白色纨扇的素手顿了顿,眸子里划过一抹深意——接下来,算是已经撕破脸了,就是不知道,都寄语姊妹那边,会如何回击。 倏地又勾起一抹笑,都孜茉接着摇着手里的白色纨扇,总归还有个水夭夭在,要下手的话,首当其冲的可是她水夭夭呢。 第二日,语嫣阁这边,倒是极为平静。 水夭夭也没出门,窝在锦绣阁,就等着都寄语那边来个什么招数之类的。 她与楚烠那只狗的半月之约,离到期的日子,可是越来越近了。 若是完不成,依照楚烠那只狗的性子,亲自来教她的事儿,铁板钉钉地就告吹了。 瞅着院门外有个面生的小厮,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水夭夭眯了眯眼,勾起唇瓣来,好家伙,终于忍不住了。 及至夜里亥时,水夭夭搭着条腿儿,躺在床榻上,也没觉着有什么困意,反而还一脸激动的紧。 果然,跟着楚烠那只狗待了一阵,这性子,也是越来越有些跑偏了。 至于木汐跟木槿贴身伺候的二人,早早地就被水夭夭撵出房门,下去歇息去了。 此时,这锦绣阁房里,可就她水夭夭一人。 “嘶—”窗柩处传来些许轻微的动静,紧接着探出一支细细的竹管来,一缕白色的烟气,顺着那竹管吹了进来。 水夭夭也没憋着气,该呼吸的呼吸,反正,她可是百毒不侵的体质。 当然,为了让这戏能接着往下发展,这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做的。 水夭夭闭上眼睛,做出一副吸进不少那迷烟,已经死死昏睡过去的样子。 片刻后,似是瞅着房里没什么动静,窗柩一开,悄无声息掠进来道人影。 正是白日里,在锦绣阁院门外,有意无意来来回回好几遍的那个小厮,其实就是都萧然身边有些武功底子的小厮苏志。 苏志轻手轻脚地走到床榻边,又轻轻唤了几声,见着水夭夭呼吸均匀,没什么反应,苏志这才放下心来。 用锦被将水夭夭一裹,随即扛在了肩上,苏志力道大,身材魁梧,扛着水夭夭这么个人儿,丝毫不觉着吃力。 带着她,一路小心翼翼地掠出锦绣阁,直直地向着都萧然吩咐的地方走去。 两刻钟的功夫后,一处有些偏僻的柴房处,苏志停了下来。 “吱呀”一声推开门,扛着水夭夭走了进去。 柴房内,已经点好了烛火,正站着满脸心急的都萧然。 “大少爷,人带来了—”苏志放下水夭夭,俯身行了一礼,低声开口。 “干的好,赶明儿本少爷好好奖赏你一番,现在就先下去吧。”都萧然扫了一眼,的确是水夭夭无异,这才摆了摆手,让苏志退了下去。 “谢过大少爷,小的这就下去了。”苏志起身,道了谢,这才转身退了下去。 都萧然舔了舔唇瓣,俯下身,连着锦被一把抱起了似睡着的水夭夭,急不可耐地抬起步子,将她放在了靠里些的一张大床上。 那床,虽然有些年代,上面却是铺着层上好的锦缎,一看就知道,是经过布置了的。 一展锦被,露出水夭夭那有些青涩的身躯来,面上被捂了段时间,看上去小脸红扑扑的,像个红苹果一般散发出诱人的光泽。 登时就觉得身子有些热了起来,都萧然搓了搓手,一双眼里满是淫欲的味道。 “小美人儿,哥哥这就疼你来了—”邪邪地笑了一声,都萧然对着床榻上的水夭夭,径直就扑了过去。 原本似是睡的极沉的水夭夭,倏地一下睁开了眼,湛蓝色的眸子映着橘黄色的烛火,看上去莫名有种阴森的感觉。 “醒了啊,醒了才更有趣—”都萧然挂着笑容,顿了一顿,下一瞬又直接扑了上去。 水夭夭侧身一躲,面上也是扬起一抹笑容,对着都萧然眨了眨眼。 然后,都萧然就一脸惊愕地发现,他的身子,竟然不受自己的控制了,猛地定在了保持前扑的姿势上。 想开口说话,却只是张了张口型,发不出丝毫的声音。 顿时,都萧然由原本的淫邪,变为一脸惊恐了。 水夭夭这才慢条斯理地起身,捋了捋身上的衣裙,踩在那锦缎上,比都萧然生生高了大半个身子。 看着都萧然,水夭夭一脸正色地开口:“所以啊,本来就想着如何做呢,这会子,还不怕死地撞上来。” 话音落下,水夭夭弹了弹手指,一道水柱袭来,“啪”地一声打在了都萧然那张让人倒胃口的脸上。 登时,那半张脸就红肿了起来。 “不过,倒是谢谢您咧—”水夭夭咧嘴一笑,明明一派天真软萌,透着的,却是阴测测的气息。 倒是托了都萧然的福,这一下子,可就来了主意。 也懒得教训都萧然了,水夭夭一挥手,让他跟个死猪般的晕了过去。 下一瞬,水夭夭带着都萧然,齐齐消失在了原地。 唯有那跳跃着的烛火,显示着,这里之前是有人来过的。 此时,已经有些夜深了,语嫣阁内,却还亮着灯火。 闺房内,坐着的只有都寄语跟都玥景二人,其余伺候的侍婢们,都被打发着下去休息了。 “大姐姐,也不知哥哥得手了没有—”都玥景捏着锦帕,没有丝毫睡意,一想着明日那锦绣阁的野丫头的下场,心里,就是一阵痛快。 一双已经卸下眼妆的眸子里,也是闪过一丝阴狠,都寄语勾了勾唇瓣,轻轻拍了拍都玥景的手:“放心,哥哥都出手了,那小贱蹄子,一定逃不过!” “那小贱蹄子,说的可是本尊?—”犹如鬼魅般猝不及防的声音,水夭夭噙着一抹笑意,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都寄语跟都玥景齐齐一惊,下意识地就准备叫人,却也只是张了张口,发不出丝毫的声音。 水夭夭一撩衣袖,毫无知觉的都萧然,就倒在了地上。 都家姊妹都是瞪大了眼,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这小贱蹄子,什么时候这般厉害了。 “承蒙关照,这么晚了都还在等着本尊,此等心意,自然也是要有回礼的—”水夭夭对这二人,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淡淡的声线,却只让都寄语二人觉得心里发怵。 手指一捏,再展开时,小巧的手心里,已经多了一块鹅黄色的香料。 水夭夭眯了眯眼,轻轻碾着那香料,轻飘飘地开口:“自己想的招,但愿你们能够承受得的起。” 话音落下,也不管都寄语二人一脸惊惧的表情,抬手一挥,那细细碎碎的香料,在空中散去丝丝缕缕的香气来。 最后,对着还清醒着的都家姊妹,极为贱痞地落下个笑容。 水夭夭一眨眼,整个人,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第十九章 自作自受 语嫣阁内,随着水夭夭的离去,那屋子里的温度,也渐渐升高,变得有些燥热起来。 地上原本半死不活的都萧然,捂着头痛吟一声,幽幽醒转了过来。 而原本瞪大眼一脸惊惧的都寄语二人,此刻,也是渐渐有些神智不清起来。 随着那香料散出的丝丝缕缕香气,屋子里的三人,都开始面色绯红。 都萧然突地站起身来,嗅着都寄语二人身上的女子香气,一双眼里,已然是染上了一抹猩红。 “小美人儿——”都萧然已经迷了心智,根本记不得眼前的二人是谁,只是循着身体本能的欲望,直直地一纵身就扑了过去。 都寄语跟都玥景娇媚的脸上,难以自制地,也是眼神失去了清明。 顿时,衣裙布料撕碎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 紧接着,便是发出来会被屏幕的内容了。 水夭夭站在语嫣阁的屋顶上,带着些许凉意的夜风,轻轻拂起她的衣裙,发丝也有些飘扬。 估摸着时间也该差不多了,水夭夭弯了弯嘴角,缓缓扬起右手,打了个响指。 “轰隆—”极为清脆的一道雷声,似带着撼天动地般的气势,吓的忠烈公府邸上下皆是一个哆嗦。 紧接着,那道耀眼的雷,顺着水夭夭的手指向下,直直劈在了语嫣阁屋檐上,带起些噼里啪啦的火花。 水夭夭满意地一笑,扯着嗓子,换了语调,活脱脱戏精上身:“快来人呀,大小姐的语嫣阁被雷劈着了!” 这一嗓子,是带了神力的,虽然不是扯着嗓子高嚎,却能传到府中上下所有人的耳里。 当然,正在书房处理事务尚未就寝的都慎安,还有端了杯温热的参茶送来,正陪着都慎安的沈氏,也都听到了语嫣阁被雷劈中的消息。 二人皆是心里一慌,担忧着语嫣阁内的都寄语会有些什么事儿,登时就急急出了书房,向着语嫣阁走去。 都慎安的书房,离着语嫣阁的距离很近,不过一刻钟的功夫,都慎安跟沈氏二人,就赶到了院门外。 只是,二人刚一踏进去,见着不少婢女小厮都候在房门外面,皆是神色各异,气氛,也是有些说出来的诡异。 都慎安有些怒意,一甩衣袖走上前去:“都干杵在这儿作甚,还不赶紧进去看看大小姐是否安好!—” 为首的婢女,正是都寄语身边较为得宠的大丫鬟浅月,见着都慎安突然出现,一张俏脸也是顿时就变的煞白。 “老爷,大小姐安好,奴婢已经进去看过了—”浅月稳了稳心神,强自镇定,这才回了都慎安的话。 只是,那有些游离的视线,以及额头上冒出的层层细汗,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心里有鬼。 都慎安心里起了疑,也是有些担忧着都寄语,大踏步走上前去,到了房门处。 正准备敲门的手,伸到半空中顿住,一阵咿咿呀呀似猫儿叫唤般的声音,隔着房门传了出来。 沈氏就站在都慎安一旁,听见房里传来的动静,登时心里就是个咯噔一下,明艳动人的面容上浮起一丝苍白。 这声音,分明是处于情事之中男欢女爱才会有的动静,怎么会从都寄语一个闺阁女子的房内传来? 不待沈氏拦下,怒上心头的都慎安,已经猛地一把推开了面前的那道房门。 遍地散落的女子衣裙,还有件男子的外衫,尤其是正中间一件碧绿色绣芙蓉的肚兜格外扎眼。 而此时,朱色床帐内,正有两道若隐若现的重叠声音,还不时传来些许让人脸红心跳的腌臜声音。 都慎安额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一把将拦在身前的沈氏推到一旁,怒气冲冲上前,看清内里的人时,瞬间如五雷轰顶一般立在了原地。 沈氏也快步上前,一看之下大惊失色——遍绣海棠的精致红木大床上,那犹自忘我地的二人,赫然就是都玥景跟都萧然二人! 二人的旁边,还躺着已经昏死过去的都寄语,面色潮红,浑身青青紫紫。 “孽子!孽女!” 都慎安气的浑身颤抖,狠狠扇了一巴掌都萧然,只从嘴里憋出来四个字。 他都慎安,这是造了什么孽,才会有这么些败坏家门恬不知耻的子女? 猛地被这一巴掌一闪,都萧然心里一恼,这正快活着呢就被人打断,登时就开口骂道:“哪个不长眼的混账东西,敢打扰本少爷!” 这么还没看清形势的一句话,很明显,就是火上浇油。 都慎安一把揪住光着膀子的都萧然,狠狠一甩,噼里啪啦的一声,都萧然摔在了地上,还碰到了身边插着时季花卉的花瓶。 都萧然这才惊醒过来,见着面前一脸怒意的都慎安,更是吓破了胆。 “父亲—”都萧然才刚刚叫了一句,都慎安一扬衣袖,紧接着一个清脆响亮的巴掌,就落在了都萧然那张脸上。 都慎安沉下脸来,满是阴沉可怖的气息,厉声开口:“别叫本公父亲!” 这般不知道礼义廉耻伦理道德的畜生,他都慎安,没有这个脸认。 顿了顿,一脚踹开跪在脚边的都萧然,都慎安冷着声调不留余地:“今日起,本公的忠烈公府邸上,再没有大少爷这个人,至于大小姐跟二小姐,明日一早送到尼姑庵静心修行!” 没有这个人,意味着要从族谱上除名,也就是不会再认这个儿子;送到尼姑庵静心修行,其实,也相当于是变相发落遗弃了。 沈氏面色惨白,忙不迭地拉着都慎安的衣袖,姣好的面容上也哭的梨花带雨:“老爷,这可都是你的亲身骨肉啊,就饶了这一次吧——” 都萧然跟都寄语姊妹,可是沈氏这辈子的倚靠了,就这般处置了,让她往后该怎么活? 见着沈氏居然还敢求情,都慎安更是怒不可遏,猛地收回衣袖,带着沈氏踉跄了一下跌倒在地,冷冷开口:“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子女,还有脸为这些子孽障求情!” 落下毋庸置疑的一句,都慎安一甩衣袖,也不再看身后那几人,大踏步走出了房门。 及至院子里,见着一众婢女小厮皆是神色各异,想来,这屋子里这么大的动静,多少也能猜到些发生了什么。 “今日之事,若是让本公听到一丝的流言蜚语,本公定不轻饶!”都慎安冷着脸,扫了一眼众人,满是一家之主的威压扑面而来,丢下满含戾气的一句。 听着唯唯诺诺的一片应答声,都慎安冷哼一声,迈着大步,走出了语嫣阁的院子。 其他的众人,也都做鸟兽般散了去,皆是不敢多留。 此时,房间内,沈氏苍白着一张脸,愣愣地坐在地上。 都萧然也是一脸面如死灰,跪坐在地不发一言,连嘴角边溢出来的血迹都忘了擦。 “然儿,你怎可如此糊涂!—”回过神来,沈氏一脸痛心疾首,望着都萧然哑声开口。 都萧然张了张嘴,回想着之前的事情,恶狠狠地开口:“母亲,这都是锦绣阁的那个贱人一手造成的!” 是了,如果不是水夭夭,他都萧然,又怎会走到这一步? 只是都萧然忘了,先出手的,是他这个色心大起的大少爷。 沈氏一怔,正准备开口,却被两道撕心裂肺的哭声打断。 正是床榻上,刚好醒过来的都寄语跟都玥景二人。 都寄语裹着被子,之前的一幕幕在脑海里回放,身子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都玥景也好不了多少,感受着下身清晰的痛意,又见着身子那红红紫紫的痕迹,自然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 这,是乱了伦理啊。 都寄语白着脸,失声痛哭起来,大颗大颗的泪滴直往下落。 沈氏挣扎着起身,扑到床榻上,见着这般模样的女儿,一颗心,只觉得似被人在用刀割一般。 也是颤抖着伸出手去,抱紧了都寄语,沈氏跟着痛哭起来。 都玥景抖了抖唇,见着地上还光着膀子的都萧然,顿时,一双眼就发红起来。 挪了挪身子,都玥景慢慢走下床去,赤着脚,就像没有灵魂地飘过去一般。 沉浸在痛苦之中的沈氏跟都寄语,还有满脸死灰的都萧然,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悄无声息的都玥景。 及至都萧然跟前,都玥景猛地发了狠,一张小脸上满是狰狞之色,举着从地上捡起的花瓶碎片,对着都萧然的脖颈间,毫不留情地刺了下去。 “去死吧!”都玥景厉喝一声,刺激太大已经迷了心智,哪还管什么兄妹之情,一心想着,要让这个玷污了自己的人偿命。 话音落下,那花瓶碎片本就是锋利之物,都玥景又带了十二分的力道,登时,都萧然来不及防备,惨叫一声捂着脖子就向倒了下去。 沈氏跟都寄语被这声惨叫吓的心里一抖,齐齐循声看去,见着的,就是脖颈间冒出汩汩鲜血的都萧然倒在地上。 都寄语已经被这一幕吓呆,连哭也忘了,沈氏心神俱裂,摇晃着身子向着都萧然扑了过去。 “然儿,然儿,”沈氏抱着都萧然,大片大片的鲜血很快就染红了地面,慌了心神,一个劲儿地叫着他的名字。 被刺破颈动脉,鲜血流的极快气势汹汹,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都萧然身子弹了弹,再没了任何气息。 沈氏抱着毫无气息的都萧然,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景儿,不要!”倏地,都寄语惊叫一声,正好看见都玥景拿着手里的碎片朝着自己的脖子上割去。 沈氏抬起头去,一股温热的血液,直直地喷洒在她的脸上,都玥景的身子,已经软了下去。 第二十章 小贱蹄子 “景儿!—”沈氏叫了一声,接住都玥景软下来的身子,一时间,只觉得天崩地裂。 都玥景本就抱了轻生的念头,这一割,也是用了十足的力道。 那纤细白皙的脖颈间,汩汩冒出的鲜血倾泻而下,都玥景张了张嘴,只说了最后两个满是不甘意味的字:“报仇!” 然后,就如同都萧然一般,再也没了动静。 一下子失去一个儿子一个女儿,沈氏心头一震,被刺激的生生吐出口鲜血来,昏死了过去。 都寄语白着脸,脑子一片空白,见着不远处满地的鲜血,坐在床榻上瑟瑟发抖。 及至沈氏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天亮之后了。 都萧然跟都玥景的尸身已经被人抬了出去,屋子里的一片狼藉也已清扫干净,都寄语似是受了刺激发了高热,正躺在床榻上昏睡着。 “老爷,”沈氏凄凄惨惨地叫了一句,捏着手里的锦帕,看着如今只剩下的都寄语,跪倒在都慎安的脚边,“妾身如今只剩下语儿,还请老爷看在妾身伺候您这么多年的份上,就将语儿留给妾身吧—” 都慎安转过头来,望着一夜之间似是老了十几岁的沈氏,低低叹了一声:“罢了,本公不会将语儿送走” 到底是自己的骨肉,还是平日里极为看重的嫡长子跟疼爱的女儿,这心里,说不悲痛也是不可能的。 “然儿跟景儿,本公已经让人好生安葬了—”落下满是悲怆的一句,都慎安扫了一眼床榻上的都寄语,这才迈着步子走了出去。 望着都慎安离开的身影,沈氏面无表情,福了福身:“妾身谢过老爷。” 上前一步,沈氏伸出手去,抚着都寄语毫无血色的小脸,只是轻唤了一声“语儿”,便再没了其他话。 都玥景那句低低的“报仇!”似乎又在耳畔响起,沈氏眯了眯眼,带着血丝的眼里,掠过一丝戾气,沈氏紧了紧手里的锦帕,用力到指尖都已经发白。 从小护在手心里的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如今因为一个从天而降的水夭夭,生生折了两个,剩下的这一个,可以说是也毁了。 “贱人,我沈氏跟你不死不休!”沈氏狠了声调,似是立誓一般,极为阴沉可怖的一句,在这偌大的语嫣阁内响起。 另一边,水夭夭早就知道了语嫣阁的动静,虽然,是完成了她跟楚烠的半月之约,但这心里,多少觉得有些闷闷的。 “呼—”轻吸了口气,水夭夭闭了闭眸,在心里告诫自己:水夭夭,这只是心狠手辣的第一把,学着适应。 父上跟母上最后诀别的模样,猝不及防又在脑海里闪过,水夭夭猛地睁开眼,捂着心口,额间也冒出了层层细汗。 古昔,你且等着,我水夭夭,一定会让你不得好死! 平复了心神,水夭夭抬眸,望着窗柩外湛蓝色的天空,良久地不发一言。 因为都萧然跟都玥景的丧事,府邸上下一片死气沉沉,都慎安对外宣称是突然染疾暴病而亡,府邸知道内情的人,自然也不敢谈论只字片语。 都萧然跟都玥景的死,随着丧事的结束,就这么揭过去了。 头七那日,水夭夭正坐在院子里那棵大榕树的树杈上,锦绣阁,迎来了一身素衣的都孜茉。 “原来妹妹在树上,倒是劳姐姐好找—”都孜茉站在树下,仰着头看着水夭夭,浅笑着开口。 水夭夭一撑手,从树上稳稳地跳了下来,拍了拍手,抬起眸来:“找我有事儿?” 都孜茉摇了摇手里的白色纨扇,腮边的梨涡深了深,盈盈站立着开口:“确是有件小事儿,姐姐房里的书本受了潮,见着今儿的日头正好,就想拿出来晒晒—” 微微顿了顿,都孜茉又接着开口:“那书都是姐姐极为爱惜的,只让心细的丫鬟们来做,只是姐姐身边就这么几个丫鬟,这才碘着脸来妹妹这里,借两个心细的丫头过去帮帮手。” 水夭夭淡淡地挑了挑眉,想着都孜茉的身边伺候的婢女确实不多,一抬手,唤了院子里的木汐跟木槿:“你们若是有空,就过去帮帮手吧。” 木汐跟木槿齐齐行了礼,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是,奴婢们这就跟着三小姐过去。” “如此甚好,姐姐便先谢过了—”对着水夭夭福了福身,都孜茉道了声谢,这才摇着白色纨扇,带着木汐跟木槿,迈着优雅的小碎步,离开了锦绣阁。 及至午时过后,也没见着木汐跟木槿回来,以为事儿多给耽误了,水夭夭也没在意,兴许晚些就回来了。 及至日头渐渐小了下来,天色都已经有些昏黄,水夭夭觉得有些不对劲,出了锦绣阁,直直奔着茉香居去了。 “四妹妹来了—”见着水夭夭,正在小院中悠闲地品着香茗的都孜茉,含笑打了声招呼。 扫了一眼院子,也没见着木汐跟木槿的身影,水夭夭蹙了蹙眉,走到都孜茉的跟前:“人呢?” 放下手里精致的紫砂茶杯,都孜茉盈盈一笑,站起身来:“现在不在茉香居,且跟着姐姐来吧—” 不在这儿? 水夭夭挑了挑眉,一抬步子,跟了上去。 及至府上的一处暗房,都孜茉这才停了下来,一伸手,推开了那道门。 水夭夭站定,看着一脸梨涡浅笑的都孜茉,冷了声调:“不知三姐姐,这是何意?” 这都孜茉,到底是在打着什么算盘? 都孜茉神色淡然,一摊手,做了个请进的姿势,轻声开口:“四妹妹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呵,进去就进去,她水夭夭,向来不是个胆小怕事的。 清眸一眯,水夭夭迈着步子,走了进去,都孜茉紧随其后。 偌大的暗房内,正中间,正坐着一身黑色衣裙,发髻上别着朵小巧的白花,正是一脸狠意的沈氏。 橘黄色跳跃的烛火,映着沈氏那张煞白的脸蛋,莫名就透出一种渗人的感觉来。 而沈氏的身边,除了候着的一溜丫鬟婆子外加几个打手,被五花大绑正蜷在地上的二人,正是原先被都孜茉要过去的木汐跟木槿二人。 这情景,一看,就能明白是何意。 沈氏眯着眼,有些憔悴的脸上满是不加掩饰的痛恨之意,哑着嗓子开口:“可算来了,倒是让本夫人好等!” “既然等的人已经来了,那这人,也该放了吧—”水夭夭背着手,睨了一眼地上的二人,应该是用了些刑罚,已经昏迷了过去,也不知有没有大碍。 “今儿个,本夫人一个也不会放过!”沈氏一拍手边的桌子,原先保养得当极有风韵的脸上,也只剩了一片戾气。 那就没办法了,水夭夭一凝眸,手指一动,只是,预想当中木汐跟木槿被自动带过来的场面,竟然没有出现。 水夭夭一怔,随即手指一展,试了一番,居然连半滴水珠都没能凝出。 “马勒戈壁!” 一个没忍住,直接爆了声出口,若不是场合不对,水夭夭是真的,好想对着天破口大骂。 不带这么玩儿的,这么关键的场合,她的神力,居然一言不合又给失效了? 就不能,等她解决完这眼前的事情,再失效么。 “小贱蹄子,你少嚣张了!”沈氏一怒,对着身边的人摆了摆手,一个打手会意,从怀里掏出一把锃亮的匕首,抵在了木汐的脖间。 水夭夭立在原地,没了神力,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不能拿一个无辜的少女生命冒险。 “劝你乖乖束手就擒,不然,这一刀下去,这两个水灵灵的小姑娘,可就上了黄泉路了!”沈氏柳眉倒竖,眉眼间不见往日的柔情,有的只是狠厉之意。 都孜茉上前,亲自拿着拇指般粗的绳子,到了水夭夭的跟前。 甜笑的梨涡不深不浅,都孜茉温声开口:“三妹妹,还是老实些,省的多受些苦。” 水夭夭也没挣扎,由着都孜茉将她捆了个结结实实,只是垂眸看着那一张甜笑的笑,觉得有些反胃:“这般做,你能得到什么?—” 她知道都孜茉,若不能给自身带来好处,是绝对不会轻易出手的。 都孜茉打了个死结,将水夭夭的双手反背在身后捆的毫不留情。轻声开口:“大夫人说,若是帮着除掉你,往后,这府里,便会再多一位嫡小姐。” 是了,嫡庶之分,一直以来,都是都孜茉最为无可奈何的死穴。 偏生,机会来得这么巧,沈氏就抓住了她这一点,如此难得,她都孜茉,自然不会错过这般的机会。 原来如此,水夭夭心下了然,不得不说,沈氏还的确能一眼看准下手的软肋。 绑好了水夭夭,都孜茉猛地向前一推,水夭夭踉跄一下,直接就被扑倒在了地上,膝盖处的衣裙,在地上都蹭破了些,还传来些火辣辣的感觉。 麻辣皮! 水夭夭低咒一声,要不是神力格老子抽风又失效了,分分钟,她弄死这朵白莲花。 不过转瞬之间,沈氏的手里,就多出了一条细长的皮鞭。 站起身来,沈氏高高地一扬鞭子,对着跌倒在地的水夭夭,直直地挥了过来。 那皮鞭,虽然不粗,却是极为歹毒地缀了些细刺,若是被这一鞭子抽中,少说也要扯掉层皮。 水夭夭就地一滚,险险地躲了过去,没让那鞭子抽到自己。 见着水夭夭还敢躲,沈氏登时就上了火,跨了几步,紧跟着又挥出一鞭子。 “你若是再敢躲,本夫人立马要了这两个丫鬟的命!”沈氏狠狠一笑,满意地看着水夭夭的身子一顿。 第二十一章 言而有信 “啪—”那直直扬下来的皮鞭,分毫不差地,落在了水夭夭的肩头处。 倒钩的细刺,扯破了臂膀处的衣衫,带起一道血肉狰狞的伤口。 好在光线暗,屋子里的人,也没有人注意到水夭夭的血,竟然是跟他们不同的淡蓝色。 我擦! 水夭夭低咒一声,倒吸口凉气,忍住了那痛意,也没叫出声来。 顺势接着一滚,一脚踢倒那正架着刀的打手,水夭夭一个鲤鱼打挺儿,站了起来。 “有什么招儿对着你姑奶奶使!”水夭夭沉下脸来,护在木汐跟木槿身前。 有本事,跟她一对一单挑啊,口亨—— 沈氏拖着那皮鞭,冷哼一声,白着脸色恶狠狠地开口:“小贱蹄子,嘴还倒是挺硬!” 也罢,她本来就是奔着这贱蹄子来的,其他的人,她没有精力去收拾。 “唰—”又扬起手来,甩动着那鞭子,对着水夭夭就挥了过去。 水夭夭侧身一偏,鞭子落了空,打在身后的地上,发出清脆的摩擦声。 沈氏随即招了招手,那些子候着的婆子打手们,一窝蜂地对着水夭夭就扑了上去。 水夭夭双手被缚,神力又好死不死地失了效又只有一个人,仅靠着双腿踢来踢去,一个不察,就被身手敏捷的两个打手给制住了。 那两个打手都是身形魁梧的壮汉,水夭夭力道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没能挣脱开。 沈氏阴测测地笑了笑,让那两个打手死死按住水夭夭,一把对折了手里的鞭子,对着水夭夭就是发泄般的乱挥。 水夭夭生生受了好几鞭,咬紧了牙关却是一声不吭,只狠狠地瞪着面前已经发狂的沈氏。 本想听听水夭夭求饶的声音,这会子见着她硬扛着,沈氏一双眼,如淬了毒般死盯着水夭夭,手里的动作更是毫不留情。 渐渐地,水夭夭的身上,已经是伤痕累累,连右边脸上,都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一刻钟之后,沈氏喘着粗气,煞白的脸上也有了些细汗,大概是觉着累了想先停停手。 “夫,夫人,这—”按着水夭夭的一个打手倏地磕磕巴巴地开口,离得近了,才发现水夭夭伤口处的血迹,竟然是诡异的淡蓝色。 “妖,妖孽啊!—”那两个打手忙不迭地松了手,指着水夭夭惊叫一声,似见鬼一般,往后退了好远。 就是现在!— 水夭夭横腿一扫,站了起来,顾不得身上一动就钻心的疼意,水夭夭身形一动,趁着都没缓过劲儿来,提气一跃,及至窗柩边,单脚踢开那木窗,掠了出去。 “死了么,都给本夫人快去追,抓不到人,都等着本夫人发落吧”沈氏捂着心口,喘过气来,猛地一声冷喝。 好个小贱蹄子,还敢跑,今日,抓住了她,一定要她为景儿跟然儿偿命! 满是可怖的杀意,沈氏提着裙摆,也跟着一起追了出去。 水夭夭出了暗房,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一撑手忍着疼翻过了一道高墙。 这暗房,是府邸上极为偏僻的一处地方,沈氏想人不知鬼不觉地除掉水夭夭,这才选了个这么没什么人影儿的地方,过了那道高墙,直接就出了忠烈公府。 倒是便宜了水夭夭,本来就受了伤,躲在府里也不安全,逃出府去才是最为保险的法子。 循着之前记下的帝都地图,水夭夭头也不回地只顾着往前跑,能不跑么,这要是被逮住,估计她就这么极其耻辱地夭折了。 面色发白,脑袋也有些重了起来,水夭夭摇了摇头,让自己保持着清醒。 好在,没跑多久,远远地,就见着了那极其显眼的赤紫色大门。 原本水夭夭还在心里骂过楚烠,非得把她放在这么个乌七八糟的忠烈公府,这会子,倒是想对他感激涕零了。 废话,挨得近啊! 正好,另一侧,一顶通体淡紫色的软轿,正由四个玄衣绣血色红莲的人托着,无丝毫颠簸地稳稳走来,身后,还跟着十三个藏青色服饰的人。 水夭夭面上一喜,看这样子,楚烠刚刚回来。 “什么人!—”见着远处有道人影跑来,其中一人上前,抽出腰间配着的长剑,冷喝一声。 “督—”水夭夭只来得及张口,说了一个字,下一瞬,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停下。” 悦耳如焦尾琴弦拨动的一道声音,幽幽地响了起来。 那原本行进着的软轿,一下子,就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 下一瞬,轿帘一掀,一道暗红色的声音,如一阵风般掠了出来。 看着趴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水夭夭,俯下身去,楚烠一把捞起了水夭夭。 “督上—”身后的人见状,上前一步,似是想帮着接过水夭夭。 楚烠抬起眸来,淡淡地扫了一眼,那准备伸手的人,一个哆嗦又恭恭敬敬地站好。 这这,督主这意思,是要他老亲自抱了? 一众人,皆是齐齐打了个冷战。 “将席嵘叫来—”落下一句,楚烠抱着水夭夭,迈着步子,径直走进了九千岁府。 “是,督上!”紧跟着应了一声,一个藏青色服饰的人身形一动,就掠了出去。 席嵘,九千岁府上的人,一手医术,可是说是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只是,平日里,楚烠能伤着的日子,基本上一年难遇一次,席嵘也是乐得清闲。 水夭夭再次醒转过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第一物便是淡紫色绣着精致刺绣的锦纱帐幔,还绾着银线微微浮动间流光华溢。 侧了侧身子,水夭夭正准备坐起来的时候,一道略带着些许戏谑的男子声音传来:“真是活久见了,有生之年还能见着血液呈淡蓝色的—” 循声看去,见着的就是一张极为俊雅的脸,双眸有些似女子般的秀丽,唇边带着笑意,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可不就是名满帝都的神医席嵘。 水夭夭淡淡地一挑眉,面不改色地顶了回去:“你孤陋寡闻这能怪谁?” 对于水夭夭的态度,席嵘倒也没恼,反而带着温和的笑意,又凑近了些:“不过,你跟九千岁是何关系,竟让他叫了本神医过来替你诊疗—” 席嵘凑的有些近,以至于水夭夭,都能闻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淡淡药香。 水夭夭正要说话,一道风声袭来,眼前一花,就见着席嵘那张大脸,倏地消失在了眼前,以一种极为诡异的抛物线,正好从敞开的窗户处,被扇了出去。 “咚—”还能听到,那极为肉疼的重物落地的声音。 水夭夭抬起眸来,不过转瞬之间,屋子里,便多了一个人。 一拢玄云绸底遍绣华丽丽红艳艳的凤凰木曳地三尺,还露出一抹妖冶白皙的胸线,仿佛白云浮掠般令人遐想,白玉冠束着发丝,面容上紫色描影妖娆灩丽,水夭夭第一次见着这般张扬的楚烠,一时间,不由得有些看痴了。 楚烠斜斜睨了一眼,轻声开口:“如何,本督这件袍子?” 水夭夭轻咳一声,回过神来,忙不迭地就开始点头哈腰:“督上您这件衣服,完美地衬托出了您老的高贵无双的风姿。” 忘了脸上还有伤,笑的幅度有些大,不小心扯到脸上的伤口,水夭夭登时疼的呲牙咧嘴,准备伸手去摸摸那道伤口。 一只大手,白皙无暇,带着微微的凉意,抓住了水夭夭准备去碰伤口的小手。 “本督的猫儿本就生的丑,这要是再留疤,可就真的看不下眼了。”一双眼眸,完全看不见丝毫杂质的浓墨至冶,楚烠凉凉地开口。 一张祸国妖娆的脸蛋近在眼前,水夭夭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随即缩回手,让自己平静下来。 楚烠,太过危险,随时都能惑人心于无形中。 “督上,您老说的是—”水夭夭咬着牙,憋出来一句,尼玛,说她丑,瞎了楚烠那只狗的狗眼。 楚烠收回手,优雅地掸了掸自己的衣襟,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这么会子功夫,就落到这般地步了?” 水夭夭瘪了瘪嘴,似是抱怨一般:“我的神力也不知撞了什么邪,关键时刻就失效了—” “呵—”楚烠轻笑一声,一伸手,还恶意地戳了戳水夭夭手上包扎好的伤口。 水夭夭疼的一缩,一句去你妈的四个字,在楚烠似笑非笑的眸子里,又给收了回去。 随即眼眸一转,终于想起来正事儿,水夭夭朗声开口:“督上,之前的半月之约,夭夭可是做到了—” 顿了顿,见着楚烠神色淡然毫无反应,水夭夭接着开口,似是提醒:“您老之前说的话,可别不小心忘了啊。” “本督一向言而有信—”楚烠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轻飘飘地回了一句。 忠烈公府邸里都萧然跟都玥景的事,他的人,第一时间就向他报了上来,倒是没想到,这妮子也是个一报还一报的。 “那督上您老,准备何时开始教夭夭?”水夭夭眯了眯眼,随即嘴角一弯,总算觉得面前的人顺眼了些。 楚烠抿着嘴角,随后一伸手,滑到花清茉的眉下,指尖微微的划过,低声开口:“现在,便开始。” 又是那股惑人的妖艳香气,水夭夭微微愣神间,只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已经被楚烠打横抱在了怀里。 这是,轻薄? 水夭夭眨巴眨巴眼睛,也没反抗,反正,没了神力的她,反抗也是无效。 只是,听着楚烠的意思,是现在就要开始教他,这是怎么个教法? 还在思索着那句话,楚烠却是抱着她,径直走了出去。 水夭夭收回心思,也懒得想了,罢了罢了,耐心等着吧,一抬头,见着楚烠那张完美侧脸仿佛天赐妖娆一般,无比艶华,顿时又低下了头。 楚烠神色淡然,即使没察觉水夭夭的小动作一般,只是弯了弯唇边的弧度。 第二十二章 灭门 忠烈公府,正门口。 已是傍晚,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分,那遥遥天边的一道火烧霞,鲜红的有些触目惊心。 楚烠抱着水夭夭,立在门口,扫了一眼那耀眼的风景,抬起微垂的眼帘,色泽有些颓靡的唇瓣轻启,语调极淡内容却是戾气浓烈:“杀进去,除了都慎安跟沈氏,一个不留。” “是,督上!—”身后恭恭敬敬候着的人,齐齐应了一声,皆是拔出了腰间配着的长剑,冲了进去。 楚烠这次带的人,除了青翼十三衣外,都是东厂之人,身手较之那藏青色服饰的十三青翼卫虽然逊色了些,但也是平日里的东厂党羽,武功自是不凡。 强行撞开那道朱红色的大门,势如破竹一般,一路冷着脸杀了进去。 不管是小厮丫鬟还是主子姨娘,见人便杀,一地凄惨的叫声和求饶声充耳不闻,剑起剑落间,尸横遍野。 对于楚烠的命令,不论对错,只知道无条件地执行,这,是每个东厂之人都刻在心底的觉悟。 楚烠抱着水夭夭,立于遍地血腥之间,只是淡淡地看着。 颔下首去,楚烠认真地凝视着那一双湛蓝色的眸子,轻启唇瓣:“想心狠手辣,这是本督教给你的第一堂课。” 水夭夭一震,窝在他的怀里,随即轻轻点了点头:“督上,夭夭知道了。” 楚烠腾出只手,抚了抚水夭夭额间散落的一缕发丝,似在逗弄着一只宠物一般:“真乖。” 而此时,府里的正厅,都慎安刚刚坐下来,端着杯青瓷香茗,还来不及送到嘴边,就有人进来传话。 “老,老爷,九千岁督上大人杀进来了!”慌慌张张闯进来的一个小厮,一边哆嗦,一边说完了一句话。 “啪—”都慎安跟着心里一抖,手里端着的青瓷茶杯,直接落到了地上摔个粉碎。 杀进来? 都慎安面色一下子变的刷白,想着楚烠平日里的作风,登时就是弹跳起来,急急向着后门跑去。 片刻后,楚烠手下的党羽,拖着准备从后门逃走的都慎安跟沈氏,到了楚烠跟前。 不知何人这么有眼力见,搬了一把精致的太师椅过来,楚烠抱着水夭夭,将她圈在怀里,修长的双腿交叠着,明明做着及其肮脏龌龊的杀人之事,却只让人觉得姿态优雅而慵懒,仿佛连气息都是高贵冷傲的。 都慎安跪倒在地,见着自己府上遍地血腥的尸体,一时间心里大怒:“狗阉贼,你如此残害忠良,乱杀无辜目无法纪,可还将我炎国的皇帝陛下放在眼里!” 楚烠伸出手去,接过身后一人递过来的瓜子,喂到水夭夭嘴边,漫不经心地开口:“忠烈公都慎安大逆不道,结党营私,暗中屯兵,意图行谋逆之事,本督心系帝都百姓,特诛杀忠烈公府满门反贼,一个不留。” 对着送到嘴边的瓜子儿,水夭夭摇了摇头,像楚烠这般于满地血腥中悠闲嗑瓜子儿的事,她还道行不够。 只是,见着楚烠一本正经地说着那难得的长句,水夭夭控制不住地抽了抽嘴角,这厮,心系帝都百姓?社会,社会。 都慎安气得浑身发抖,面上一片不甘,怒指着楚烠:“胡说八道,狗阉贼,你可有什么证据证明本公谋逆之心?!” 只是那手,刚刚伸出来指着,便只见一道剑影闪过,“扑”地一声带起一缕血光。 “啊!—”都慎安惨叫一声,捂着自己的右手,瘫倒在地抽搐着。 那右手处,汩汩冒着鲜血,已是被身旁的人提剑从手腕处齐齐砍断。 一旁的沈氏已经被这一幕吓傻,身子抖的跟筛篓一样,捂着嘴不让自己惊叫出来。 楚烠一甩袖袍,斜斜勾着嘴角一笑,纤长如黑雀翎一般的睫羽,仿佛将人拖入地狱阴霾靡丽的九幽妖魔:“本督的话,就是证据。” 渺然而轻远的声音,轻飘飘若飞花飘絮一般,却能准确地传入人的心里。 都慎安煞白着脸色,又惊又怒,更多的,还是从心底不可控制涌上来的惧意。 是了,九千岁想要弄死谁,全凭一句话,至于理由,可能只是心情不好看不顺眼罢了。 楚烠微微侧头,对着身边的青翼卫,略带些善心的说道:“好歹也是一代忠良,让他死的好看些。” 为首的十三衣之一青羯上前一步,极为谦虚地问道:“督上,怎样才算死的好看些?” “这也用得着问本督?”楚烠眼尾上挑,晕染的胭脂惑人至深,“跟了本督这么些年,看来是白跟了。” 青羯默然,额间滑下一滴虚汗,对于九千岁督上大人诡异多变的审美观,别说他了,整个东厂的人都拿不准这位爷的性子啊。 楚烠颔首,伸出白皙好看的手指,慢悠悠地顺着水夭夭微微有些凌乱的青丝,施施然地开口:“东厂门外那面鼓,也是该换了。” 水夭夭不太懂这句话,不过其他人,可都是知道的——东厂大门处,立着一面人皮做成的大鼓,每逢楚烠到了东厂,就会有人敲响那面大鼓,是楚烠当初来了兴致让人给做的,说是声音听起来觉得顺耳。 青羯会过意来,双手抱拳半跪着,恭敬地回道:“督上的意思,青羯明白了。” 随即起身,青羯面无表情,迈着步子朝正瘫在地上的都慎安走去。 楚烠手下的人,跟了多年皆是忠心不二之人,尤其是这青翼十三衣,也是个个让人闻风丧胆的主,用刑手段学了楚烠的真传,凡是在其手下经过的人,一口气去了也就好了,最怕吊着你口气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都慎安喘着粗气,吞了口口水,大颗大颗的冷汗浸湿了后背。 “楚烠你个狗阉贼,敢这么对待本公——” 东厂那面鼓,人皮所制,用刑手段极其残忍——将人埋在土里,只露出一个脑袋,行刑者在那头顶划出个十字,方便将头皮拉开,然后将丹砂给灌进去。丹砂的比重很重,会顺着向下将肌肉跟皮肤拉扯开来,最后便能得到一张完整的人皮。 当然还有一种省事些的方法,就是由脊椎下刀,一刀将背部皮肤分成两半,极有手法地用刀慢慢分开肌肉跟皮肤,像蝴蝶展翅一样地撕开来。 不管用哪种方法,只是一听,便能让人毛骨悚然。 楚烠一向心狠手辣,诡谲不定,只是都慎安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了他。 抬起眸来,睨了一眼都慎安那张布满了怒意以及更多的是惊惧的脸庞,楚烠眸光迷离,让人看不出深浅:“都公可是说对了,本督就是一条狗,可是你,却是要死在一条狗的手里了。” 水夭夭顿了顿,仰头看着楚烠,只见着眼底那一丝幽幽的绮丽焰色。 这世上,从来都是弱肉强食,狗也罢,人也好,能在荆棘之上活着,活的光鲜亮丽,活的肆意妄为,活的无所不能,这,才是强者。 “督,督上大人饶命啊—”见着越来越近的青羯,都慎安再也绷不住心底的惧意,捧着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开始求饶。 楚烠支着脸颊,一只手,似与他无关一般地掏了掏耳朵。 青羯立马会意,知道九千岁这是嫌人扰了他的耳,登时上前一步,“咔擦”一声卸掉了都慎安的下巴,只能发出支支吾吾的闷哼声。 这地上,都是白玉石地板,也没有能将都慎安埋进去的泥土,青羯挥了挥手,跟着的两人上前,一左一右紧紧架着都慎安。 看着青羯逐渐逼近的刀锋,挣脱不得,也说不出来话,对死亡的恐惧,直接让都慎安的面容扭曲起来。 青羯拿着刀,在都慎安的后背上比划着,好似在寻思着一个完美的下手地方。 楚烠垂下眸子,紫金色的描影似有华光流转,将手搁在水夭夭的腰间,睨着她露出个浅浅的笑容来:“好生看着。” 水夭夭身子一僵,深吸了口气,缓缓抬起脑袋来——青羯已经开始下刀,虽然都慎安的下巴被卸掉,那痛到极致发出的哼哼唧唧声,还有刀剑在骨肉上划过的滋滋声,听上去,也是让人能起一身的鸡皮疙瘩来。 抑郁的血腥充斥在鼻尖,水夭夭猛地一闭眼,到底,还是没那个胆子去看。 魅眸幽幽,盯着怀里的少女,楚烠低下头去,垂落的发丝将他跟水夭夭锁在一方狭窄的天地间。 那色泽颓靡的唇瓣,似乎有意无意间,掠过水夭夭精致小巧的鼻头,最后,落在她轻颤着的睫羽上。 潮湿而温暖的呼吸,如同羽毛轻轻柔柔的抚摸,还有像海水一般清澈明朗的香气,与楚烠那带着凉意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楚烠伸出了手,捧着水夭夭的脑袋,让她对着那正在行刑的场面,唇瓣离开她的睫羽,仿佛用唇语似的轻声低喃:“睁开眼,好生看着。” 似有魔障一般的声音,水夭夭不由自主地睁开眼,看着青羯手法极为熟练地行着刑。 努力地睁大眼,看着那一层一层褪下来的人皮,甚至,还能听到骨肉分离的细微呲呲声,入目,一片可怖。 终于,不过片刻,青羯就冷着脸收了手,面前,正是一张完好无损的人皮。 而光溜溜浑身是血的都慎安,看上去,就令人触目惊心。 水夭夭蹙了蹙眉,觉得胃里有些翻滚,倏地一下将头歪到一边,开始干呕起来。 楚烠一手圈着她的身子,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水夭夭的后背轻拍,勾唇一笑:“本督的猫儿,往后多看看习惯便好。” 水夭夭没吐出来什么,只是干呕了些口水,呛的眼睛有些红通通的。 待到胃里平复下来,水夭夭这才转过头来,对上楚烠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轻轻颔首:“督上,夭夭知道了。” 是了,大言不惭地说要学他一般心狠手辣,这还只是,开始呢。 第二十三章 平息民怨 楚烠看着她,终于慢慢地动了动唇,用衣袖轻轻擦拭着水夭夭的嘴角,低低一笑:“这才乖。” 沈氏似是被这一幕刺激到,看着不远处的惨景,又见着似是从地狱出来勾人魂魄的楚烠,和她怀里让她深恶痛绝的水夭夭,尖利一叫:“你个妖孽,不得好死!” 这话,是对着水夭夭说的,昨日,她也看见了,水夭夭那不同常人的淡蓝色血液。 水夭夭抬眼,听着这一声歇斯底里的痛叫声,眸底一凝,自然也懂了沈氏的意思。 “如此,便看看谁先不得好死。”水夭夭勾起唇瓣,那笑,不到眼底,竟似带着些许楚烠的影子。 沈氏被这一笑怔住,跌坐在原地,只是死死地盯着水夭夭的那张脸。 水夭夭一抬手,揪着楚烠面前的衣襟,似是撒娇又似是告状一般:“督上,有人说夭夭是妖孽,您老觉着该如何处置?” 阴霾华美的眸子,锁住水夭夭那一张小脸,手上牵着她的发尾把玩,楚烠幽幽开口:“不如,制成一把美人扇送给席嵘。” 水夭夭眨巴眨巴眼睛,第一次听说这美人扇,倒也稀奇:“督上,这美人扇是何意?” 轻佻靡丽的一笑,楚烠难得耐着性子,解释道:“这最好的美人扇,就是要生取人骨细细研磨,生剥人皮好生作画,再晒些日头定住色泽,方可最美。” 微微怔愣,水夭夭随即嫣然一笑:“督上的法子甚好,夭夭且记下了—” 先记着,以后,可以对古昔试试。 沈氏回过神来,哆哆嗦嗦,身旁的内监上前,也是一个干净利落地卸掉她的下巴,免得扰了自家爷的耳。 楚烠微微一笑,凤眸一弯带着紫色描影璀璨芳华,这才慢条斯理地揽着水夭夭起身,看也不看身后的满地血腥。 水夭夭也没多嘴,瞥了一眼身后已经被几个人围住的沈氏,也懒得再多看,收回目光任由楚烠带着她走了。 从此,帝都,再无忠烈公府一说。 只是往后,水夭夭瞟了一眼姿容淡漠如水的楚烠,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督上,这忠烈公府也被您老给灭了,所以以后夭夭—” 本来,她是想说往后她要不在这帝都随便找个地方给住下来,只是,被楚烠给开口打断了。 楚烠伸手,覆在水夭夭那在小脸上,圆润的指甲抵在她的眉心:“本督的猫儿,往后,就随着本督住吧。” 水夭夭下意识地抖了抖,这话,听着怎么真的要喂只宠物似的? “觉着不妥?—”见着水夭夭一脸不可言说的表情,楚烠淡淡地一挑眉,随意地开口。 水夭夭跟着就一脸笑意,猛地摇头:“哪儿能呢,妥妥的—” 废话,您老的决定,谁敢说不妥? 楚烠微微颔首,对于水夭夭的态度似是有些满意,勾起一抹弧度,带着她径直回了九千岁府。 府邸极大,除了上次水夭夭去过的小阁楼,算是楚烠平日里去的多的地方,其他的小院阁楼,多不胜数。 楚烠的住所,是府邸正中心的一处极大的阁楼,一进院子,内里就有好几座亭子,亭尖深沉的枣红,亭柱古老的墨绿,石桌石椅则是幻想的灰白,红绿白三色碰撞在一起,格外有些别样的韵味。 水夭夭由楚烠带着,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那阁楼,看着头顶匾额大大的赤金二字“楚九”,抽了抽嘴角,水夭夭内心诽诣,这名字,还真是直截了当,不似其他府邸都还起个诗情画意的名字。 “本督这府有些小了,”楚烠松开了她,双腿交叠着,又是一派慵懒地卧在了屋子里的美人榻上,“暂且便在本督的隔间住着吧。” 无FUCK说! 帝都九千岁府,谁不知道大的跟炎皇居住的皇宫有的一拼,这会子,您老居然恬不知耻地说这府有些小了? 可以可以,这很强势。 “多谢督上—”水夭夭面上一派平静地道了谢,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好。 楚烠眼眸微闭,支着下巴,长长的睫羽在眼睑下投下了两片浓重的剪影,衬的半闭的眸子漆黑如海,幽邃妖艶,幽幽开口:“罢了,先下去养伤吧,省的看着碍眼。” 水夭夭心里一喜,学着青翼卫的样子抱了个拳,一脸正色地开口:“多谢督上,那您老先好生歇着,夭夭这就过去了。” 话落,见着楚烠也没什么反应,水夭夭轻吁了口气,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只是,当水夭夭进了隔壁房间的时候,登时觉得,心里有些哽啊。 房间布置应该是按照楚烠的喜好来的——从房门口一直延伸到床榻边的一条紫貂软皮地毯,金丝楠木配套桌椅,美人榻,阔榻上都铺着上好的锦缎,极为大气的床榻上,铺着绣着大朵大朵的蓝色妖姬,正中的墙壁上,勾满了精美的春宫图,估计一套全给凑齐了,各种姿势都有,看的水夭夭一片黑线——九千岁督上大人的趣味,惹不起惹不起。 入夜,漫天星幕挂着,皎洁的月光,细细碎碎地遍洒在大地。 水夭夭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美水浴,满足地跨出浴桶,清澈明朗的香气更甚,似清晨的薄雾缭绕一般。 正低着头,自顾自地拢着那有些繁琐的衣襟,一道极为熟悉的声音传来——“好了?” 水夭夭恍惚了一下,随即僵着脖子抬起头来,果不其然,见着楚烠那厮正斜斜倚在屋子里的美人榻上,也是沐浴完毕,面容上的描影也已洗去。 水夭夭从没见过这般的楚烠,应该说,每一次,每种不同的楚烠,都能给她一种天成的妖娆之感,不管何时何地。 一头墨缎般的发丝微微有些凌乱随意地披散着,较之平日多了种说不出来的淡雅,面容上肤白似雪,干净无瑕,唇瓣却是绯红,随意一勾便是娆丽惑人。 尤其是那一双凤眸,妖异而又泛出丝丝冷清,犹如暗夜之下盛开的茶靡花一般,多看几眼便会沉浸在那令人窒息的美中。双眸只是微微眯着,眼神慵懒华醉,内里的深邃似墨,仿佛从无星无月的天幕中截下来的一点。 呸呸,当然,现在不是被美色所惑的时候,水夭夭稳住心神。 只是,这厮,啥时候来的? 水夭夭一扫眸,然后,就见着了让她觉得一口老血哽在心里——最侧边,一道大开的暗门,可不就是刚好接着楚烠那只狗的房间么。 尼玛! 这是闹啥,之前在那边碍于楚烠也没敢随意打量,这会子,才发觉这道暗门的存在。 眸光扫过水夭夭出浴之后的慵懒之姿,楚烠支着头,看着水夭夭一张小脸上满是多变的神色,目光幽幽,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督上好,您老万安——”水夭夭深吸口气,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开口。 “夭儿,到爹爹怀里来,看 看在忠烈公府的这几日可是瘦了——”督上大人眸光幽幽,妖娆的凤目惑人甚深,妖异艶华。 水夭夭抽了抽嘴角,堪堪忍住一鞋底子抽上去的冲动,皮笑肉不笑地开口,“督上好,您老说笑了,督上年方十八,风华正茂、茂龄颜玉、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自然生不出,本水神这么个十五岁的女儿——” 原意:您老可别是个傻子吧,背后人人一句狗阉贼的骂,是欺负她不懂狗,不懂阉,还是不懂贼的意思? 白天还是猫儿,到了晚上,又成了夭儿,这厮,存心逗弄她的吧。 唇角弯出一抹勾魂摄魄的笑来,绮美绚丽,当然,如果能忽略楚烠那声线里满是揭人伤口的趣味之意:“神力失了效,你有何用?” “……” 尼玛!不带这么戳人伤口的。 楚烠忽地一抬手,猝不及防的将水夭夭以内力吸了过来,让她半扑坐在了美人榻的地上。 好在地上有紫貂软毛地毯铺着,也没觉得硌人,水夭夭索性歪坐在了地上,等着楚烠那厮开口。 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捧着水夭夭的脑袋,一只手,轻轻地擦拭着她还在滴答水珠的发丝。 一根浅蓝色的带子落在额前,还极为张扬地晃来晃去,终于看清那东西,水夭夭抽搐了一下,面上,染上一层热气。 楚烠神色淡然,极为自然地拿着水夭夭那淡蓝色缀花纹的小肚兜,替她擦着带着水汽的发丝。 尼玛,讲道理,擦就擦,非得让她顶着自己的小肚兜。 忍住忍住水夭夭,你现在没了神力是奈何不了那只狗的,水夭夭捏了捏自己的小拳头,不停地告诫着自己,总算是平静了下来。 看在眼前晃来晃去的淡蓝色的小带子,水夭夭一把扯了下来,带着满脸咬牙切齿的笑:“督上,这种小事儿就不麻烦您老了,夭夭自己来便好。” 楚烠这才收回了手,双眉微挑地看着水夭夭,似是想起来一般,淡淡地开口:“本督受了旨,郡州那边旱情越发重了,前去视察平息民怨。” 水夭夭一扔手里的肚兜,跟着挑了挑眉:“督上,您老这是在开玩笑?” 应该说这下旨的人是在开玩笑吧,让楚烠去平息民怨? 可别直接点燃民怨吧,就这厮的“丰功伟绩”,那些子农夫百姓,可是都红着眼将这帝都大旱寸草不生的灾情推给了恶贯满盈的当今九千岁呢。 楚烠侧目望着水夭夭,浓墨至冶不掺杂质的眸子里,幽暗的犹如无光天际,幽幽地开口:“本督的猫儿,可是一哭就会下雨的水神。” 尼玛!这个时候相信劳资是堂堂正正的水神大人了?! 水夭夭阴测测地笑了笑,又捏着那淡蓝色的肚兜擦着半干的发丝,凉凉地开口:“本尊是水神,不是雨神。” 口亨!求她呀,求她,她也不会帮。 第二十四章 美色惑人 嘴角微抿,楚烠探下身去,凑近了水夭夭,近的都快要挨着她的鼻尖,绯红凉薄的唇瓣,仿佛沾染着血色的罂粟花,绝艶妖华:“本督的猫儿,可是个有些用的。” 难得听了句顺耳话,水夭夭一梗脖子,颇有些傲娇地开口:“那是当然—” 楚烠凝了凝眸,又凑近了些,长长的睫羽都互相轻触着,唇边的笑意越发妖娆华美,惑人之至:“所以,明日跟着本督一起去,可好?” 那句可好,低沉醇厚,极为好听。 鼻间皆是说不出来的妖冶香气,很好闻,水夭夭眨了眨眼,看着楚烠那双似有漩涡一般的眸子,下意识地,就点了点头:“好。”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楚烠这才支起身子,看着一脸花痴地望着他的水夭夭,嘴角一弯:“如此,便好好歇息。” 话音一落,一道风拂过,楚烠的身影,已经从那道暗门,极快地掠了出去。 等到楚烠离开,水夭夭终于回过神来,然后,之前自己愣愣点头的那一幕,就在脑海里开始回放起来。 “天呐,美色惑人,这话诚不欺我啊!”水夭夭一脸生无可恋地捶着身前的美人榻,这厮,居然对她来这招,嘤嘤嘤,关键是她还中招了。 然后,就在好一阵的捶胸顿足之后,大概是觉着累了,身下的紫貂地毯也够软,水夭夭趴在那美人榻上,又没心没肺地沉沉睡去了。 翌日,一道细碎的阳光,调皮地穿过窗柩,洒了进来。 水夭夭叮咛一声,揉了揉眼睛醒了过来,正准备伸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一动却觉着脖子有些酸痛。 可别是,昨晚上这样趴着睡,给整落枕了吧。 捂着脖子,水夭夭忍着酸痛转了转,总算觉得好了些。 “叩叩—”门外传来轻微的敲门声,紧接着一道娇媚婉转的女声传来:“您可是醒了?—” “进来吧—”水夭夭光着脚丫站起身来,对着门外应了一声。 一袭石青色缀着珍珠长裙的女子,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五官眉眼生的极为好看,又上了精致的妆容,大眼红唇,肤色白皙,峨眉淡扫,也是一个美人儿,正是派过来伺候水夭夭洗漱的罗敷。 罗敷端着手里的热水,放到了一边,对着水夭夭恭敬地行了一礼,这才开口:“奴婢罗敷,是九千岁派过来伺候您洗漱的。” “谢谢啊—”水夭夭颔了颔首,赤脚踩在那紫貂软毛地毯上,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 洗漱完毕,罗敷径直退了下去,水夭夭光着脚丫,轻手轻脚地走到那道暗门出,正趴在上面想支出条缝儿看看楚烠在做什么。 好巧不巧,那道暗门倏地自己就打开了,水夭夭趴着收不住脚,随着惯性向前一扑,“啪—”地一声就跌了个狗吃屎。 呸呸,什么狗吃屎,形容错了,是摔倒在地。 房间里,楚烠一袭绛紫色的锦衣,正坐在圆桌前,支着手满是趣味地看着结结实实扑倒在地的水夭夭:“这一大早的,就给本督行个这么大的礼,倒是让本督甚感欣慰啊。” 放屁! 水夭夭揉了揉自己的膝盖,慢悠悠地坐了起来,这厮,肯定是他使的招,要不然,那好好关着的门才不会一下子,还这么巧地偏生她一趴上去就自己给打开了,嗯哼。 “应该的应该的—”水夭夭碘着脸,自顾自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不去看楚烠那张会让她,有一鞋底子抽上去冲动的脸。 见着水夭夭一脸气鼓鼓的样子,楚烠微扬嘴角,仿佛盛开的一朵血色蔷薇一般,蛊惑邪魅:“过来,陪本督用早膳。” “哦。”水夭夭淡淡地应了一声,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 鸡丝银耳汤、杏仁豆腐、招积鲍鱼盏、碧粳慧米粥、莲叶羹、叉烧鹿脯、赤枣乌鸡汤、云片火腿、糟银鱼、清炖蟹粉狮子头、花香藕、桂花鱼条、玫瑰卤子、肉末蒸蛋、龙井虾仁、姜汁白菜,还有好几碟各色开胃小菜。 这,不过一个早膳,整的也太奢侈浪费了吧。 水夭夭环视一眼,乖乖地坐了下来。 拿起筷子,正准备夹块鱼条尝尝,抬起眸来,瞅见楚烠嘴角微扬,弧度邪魅而又清幽,正极其随意地凝视着她。 水夭夭拿着筷子的手一抖,扫了一眼,见着楚烠面前的白玉莲瓣盖碗还是空的,顿时反应了过来。 站起身来,向前倾着身子,从那盛着碧粳慧米粥的汤蛊中,用勺子舀了些送到楚烠面前的碗里,一脸狗腿地笑:“督上,您老慢用—” 楚烠这才拿起筷子,狭长而又妖媚的眸子一垂,慢条斯理地开始用起了早膳。 水夭夭轻吁口气,又坐了回去,拿好筷子,也跟着一道用着早膳。 “督上,去郡州的事,您老决定什么时候出发?”咽下嘴里的一口蛋花儿,水夭夭觑着楚烠,开口问道。 楚烠浅浅用了些膳食,听见水夭夭的问话,不疾不徐地拿着手侧的淡金色罗锦帕子,随意地擦了擦嘴角:“现在。” 嘎? 还真是,够急性。 见着楚烠起身,应该是要去换衣袍,水夭夭往嘴里塞了个玫瑰卤子,这才起身从暗门回了另一边的房间。 一刻钟后,水夭夭换了身湖蓝色流彩暗花云衣裙,是她从房间里的衣柜中随意挑的,正老老实实跟着青翼十三衣,候在九千岁府邸正门口。 终于,在水夭夭内心的千呼万唤中,一袭深紫色暗纹长袍,还是格外张扬地绣着大朵大朵的大岩桐花样,眼角晕染着相称的淡红色胭脂,楚烠背着手,迈着极为随意慵懒的步子,缓缓从门口走了出来,灩绝天下的面容上,五官艶华,天赐妖娆一般。 及至那架精致华盖的马车,通身都是昂贵的金丝楠木所制,鲛珠纱紫帘,仅看外面,便能知这马车的珍贵大气,青羯上前一步先行为楚烠掀开车帘,楚烠施施然上了马车。 楚烠此次出行,就只跟着青翼十三衣,皆是一人配着一匹浅棕色的马匹,当然,好心地给水夭夭也备了一匹。 事实上,高估了水夭夭,因为她,不会骑马啊嘤嘤嘤。 当然,这么丢脸的话,她可不想对着楚烠那只狗说,因为说不准儿,又会成为楚烠闲来无事鄙夷她的说辞。 好在楚烠,看上去也是一派悠闲,压根儿就不存在赶路的说话,八匹马的香车,连车轱辘上都包着上好棉花锦缎,估计,是怕颠着车里的那位爷。 水夭夭牵着马匹,不紧不慢地跟着,时不时瞟一眼那稳的不能再稳的马车。 郡州隶属于帝都之下,按照一般马车的行程,需要花上七日左右的功夫才能达到。 只是,看楚烠这速度,估计,半个月,都有些悬啊。 走了半日的功夫,水夭夭就开始耷拉着小脸,有些怏怏的了,这坐着骑马跟拉着马行走,果然还是后者累的慌。 感觉自己的小脚丫,都有些被磨了,觉着有些隐隐的疼。 正埋着头走着的水夭夭,倏地觉得腰间一紧,只见着一道眼熟的血金紫色丝线一晃,整个人被带着就离地而起。 紧接着,慢慢悠悠前行的马车,鲛珠纱紫帘一掀,水夭夭的身子,就直直落进了马车。 等到水夭夭回过神来的时候,后背,挨着一个结实宽阔的胸膛,鼻间皆是那种甜腻奇异的香气。 尼玛! 咱能不能出手之前来个小小的提示或者信号之类的? 一缕墨发微微垂了下来,楚烠伸手附在她水夭夭的头上,凉声问道:“怎么,本督的猫儿可是不悦?” 水夭夭偏过头去,忽略掉头上的那只手,一咧嘴露出一口小白牙:“督上,您老说笑了。” 楚烠颔首,挑起水夭夭的一缕发丝,绕动在那白皙好看的手指间,极为慵懒邪魅的动作:“寻个好听的段子,例如幽会情郎孤男寡女颠鸾倒凤之类的,也跟本督说笑说笑。” 幽会情郎?孤男寡女?颠鸾倒凤? …… 这么些词是可以这般随意挂在嘴边用的么? 惹不起,惹不起。 水夭夭抽了抽嘴角,眨巴眨巴湛蓝色的大眼睛,一脸恭敬加正色地开口:“督上,您老还是像之前那般无形装逼、阴阳怪气、霸气侧漏、高深莫测地说话比较好,此等优雅之词,可是会败坏您老东方不败的形象的。” 讲道理,对着她这么一个单纯无邪的纯情水神,说着这么少儿不宜的词,是真的,可能会遭天打雷劈的。 楚烠嘴角微勾,绯红色的唇色妖美惑人,又凑近了些:“东方不败,是何名号?” 水夭夭绷着脸皮笑着,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些,极为顺溜地开口:“督上,这是一种水国那边广为流传的称号,夭夭觉得特别适合您老,就是形容人风华绝代、妖娆无双、唯我独尊,简直就是为您老量身定做的—” 楚烠眯了眯眼,眼角处大红色的花钿勾人甚深,睨了一眼水夭夭脸上那贱痞的笑容,凉声开口:“倒是难为了本督的猫儿,看着像是大字不识一个,还能说出这么有些气势的名号。” 水夭夭磨了磨牙,皮笑肉不笑地接着开口:“这称号还对应着一句话——日出东方,唯我不败,文成武德,千秋万载,夭夭觉得,跟督上您老实在太衬了。” 这么相衬的名号,您老真的可以拿去用。 楚烠挑了挑眉,送了指间绕着的发丝,懒洋洋地瞥了水夭夭一眼:“这般好的名号,本督主就赐给你用好了。” 满意地见着水夭夭一脸吃了翔的表情,楚烠斜斜一伸手,抓了把瓜子儿放在手心。 第二十五章 暖被窝 看着递到面前的瓜子儿,水夭夭下意识地就是摆了摆头:“客气了您,夭夭不吃。” 眸光幽幽地盯着水夭夭,一只手还揽在她的腰间,楚烠绯红的唇瓣一启:“本督何时说让你吃了,是让你剥来本督吃。” 是了,这厮,哪儿来这么好心。 “哦。”水夭夭欲哭无泪地应了一声,伸出手去,接过楚烠手心里的瓜子儿,堆在身前,一颗一颗咔吧咔吧地剥了起来。 楚烠一只手半撑着,放在水夭夭腰肢上的另一只手轻点着,嘴角微扬,妖娆邪魅,一派慵懒之至。 及至小半会儿的功夫,水夭夭剥好了一小捧瓜子仁,见着楚烠眯着眼,毫无伸手拿瓜子仁过去吃的意思,递了过去:“督上,夭夭已经剥好了。” 楚烠这才睁开眼来,不见一丝杂质的眼眸漆黑的有些旖旎,极为随意地开口:“本督手软,你喂过来。” 尼玛! 你大爷的,又搂又剥瓜子儿的,这会子,还得让她喂他吃瓜子儿? 事实是,下一秒,感觉到腰间的大手紧了紧,水夭夭心里一颤,捻起手里的一颗瓜子仁儿,极为谄媚地就凑了过去:“督上,您老请用。” 唇角带起一丝邪魅妖惑的笑意,楚烠张了张嘴,就着水夭夭的小手,吃了下她喂过来的瓜子仁儿。 一颗喂完,水夭夭又重新拿起一颗,喂了过去。 楚烠不紧不慢地吃着,偶尔不经意间唇瓣碰到水夭夭的指尖,带起些许异样的感觉。 水夭夭怔了怔,小脸上,不时闪过一抹嫣红,反观楚烠,倒是一脸的淡定,妖艳绝美的面容上毫无波澜。 这厮,水夭夭低咒一声,明明是正做着撩拨人心的举动,还一脸淡然一本正经,倒显得是她定力不好了。 接下来的日子,水夭夭一直都是在马车里,不是趴着就是倚着,时不时还得给楚烠端茶倒水揉个腿什么的,不过,倒也不用再牵着马匹走了,也算稍稍心里有些安慰了。 就在一行人完全属于出门游玩的那种前行速度下,好歹是,在接近半个月之后抵达了郡州城外。 只是可怜了郡州城守司太公,早就听说帝都九千岁督上大人要来这郡州视察,提前十多天就每日在这城外眼巴巴地候着,简直是望眼欲穿,终于,等来了楚烠一行人。 “督上大人,下官乃郡州城守司太公,特来迎接督上大人!—”司太公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这才朗声开口。 “辛苦司公—”青羯掀起那道鲛珠纱紫帘,楚烠神色淡然,从马车里走了下来。 司公埋下头去,不敢直视那张惑人至深的面容,只抱着手开口回道:“此乃下官本分,督上大人客气了。” 楚烠侧首,刚刚站定,水夭夭一撑手,跟着就稳稳地跳了下来。 “下官已在城中设了筵席,给督上大人接风洗尘,还请督上大人不要嫌弃—”司太公擦了擦额间的虚汗,小心翼翼地开口。 楚烠淡淡地睨了一眼,对于司太公讨好卖乖的样子似乎习以为常,轻轻地颔了颔首,算是回应,一撩衣袖,迈着步子就向城中走去。 好一通折腾,等到大张旗鼓的一顿接风洗尘宴吃完,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督上大人,下官已在府上备好您的房间,还有劳督上大人跟下官回府歇息—”司太公抹了一把嘴边的油,觑着楚烠的脸色,恭敬地开口。 “是本督有劳司公了—”眸光一扫,见着水夭夭一副吃撑了正拍着小肚皮的样子,楚烠勾了勾唇,对着司太公敷衍地应了一句。 “督上大人客气了!—”司太公讪讪地笑了笑,这才在旁侧,开始带起了路。 司太公府,给楚烠布置的房间——正中是红木配套桌椅,上面搁着一壶香茗正袅袅散着丝丝热气,靠窗边的高架架上,青花官窑瓶里正插着时季花卉,整洁的嵌玉木床,靠里些有个长案,上设着熏香小炉,虽然比不得九千岁府里的摆设,但也看的出是费了些心思的。 楚烠沐浴完毕,仅着一袭月牙白的单衣,束发的玉冠已经取下,如墨般的青丝随意地披散在肩头。 斜斜倚在阔榻上,幽深华丽的一抹笑容扬起,楚烠抬起眸来,淡淡开口:“本督的猫儿,可做好大哭一场的准备了?” 正看着自己的脚尖的水夭夭抖了抖,抬起小脑袋,满是正色地开口:“督上,这哭,也是需要时间地点情感酝酿的。” 伸手抚起前方垂落的一缕墨发,墨染的发丝与纤白的手指映衬着,莫名就透出妖邪来,楚烠吹了吹自己的墨发,白皙纤长的手也适时放下,无论动作还是表情,皆是妖华之至:“所以,意思是现在哭不出来?” 水夭夭揪了揪自己的一角,瘪着嘴,带着一脸的可怜巴巴:“督上,夭夭这会儿,是真的哭不出来啊—” 这哭,也要有个由头啊,平白无故的,她又不是天生的戏子会演,咋能哭的出来? 楚烠支着手,睨了一眼水夭夭,一扬声,对着门外唤道:“青羯—” “督上,有何吩咐?”青羯的声音紧跟着响起,冷酷如常的声线,只是依旧带着恭敬的意味。 幽深不见底的魅眸里闪过一丝亮光,楚烠低着眉眼幽幽开口:“去寻瓶辣椒油来。” 青羯微微怔愣,不过转瞬间就直直应道:“是,督上。” 楚烠的命令,不管是何,只需执行便可。 辣椒油?! 尼玛,这也贼狠了吧。 水夭夭清眸一凝,屁颠儿屁颠儿地就到了楚烠的跟前,满脸认真:“督上,您老有所不知,只有真哭才能下雨,若是催出来的泪水,可是不管用的。” 这要是真抹瓶辣椒油进眼,估计,她这眼,就要毁在楚烠这只狗的手里了嘤嘤嘤。 楚烠勾唇一笑,绝艶的五官尽是妖冶,轻轻颔了颔首:“是这样啊。” 也是真怕楚烠真的给她抹瓶辣椒油,水夭夭连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嗯嗯,就是这样。” 本来就是,她可没有说谎。 楚烠微微侧过身去,祸国妖娆的面容终于挪开了些,绯红的唇瓣抿了抿:“那,且好好酝酿着吧。” 水夭夭这才暗松了口气,见着楚烠似是有了些睡意,纤长华美的睫羽轻轻阖上,轻手轻脚地往后退了些:“督上,您老好好休息,夭夭这就回去好好酝酿了。” 楚烠也没开口,慵懒悠闲地懒散躺着,似是默许了水夭夭的话。 然而,当水夭夭心里一喜,转过身去就准备开溜的时候,后背似有吸力传来,不过晃了个神儿的功夫,已经躺在了楚烠的身侧。 “本督的猫儿,往后就学着替本督暖被窝。”有些沁凉之意传来,楚烠转过身子来,睫羽依旧闭着。 枕着楚烠的手臂,腰间还搭着楚烠的另一只手,水夭夭终于一个没忍住,低吼出声:“本尊一个水神,居然要给你暖被窝?!” 尼玛,都是有自尊的好不好,这么伤自尊,没得谈。 楚烠呼吸清浅,嗅着水夭夭的发丝,凉凉地开口:“跟在本督身边,只有挨着本督近些,一个神力失效的水神,才不会睡梦中就被人给暗杀了。” 水夭夭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地往楚烠那边挪了挪身子,想着依照楚烠这般肆意妄为心狠手辣恶贯满盈,想要他命的人,估计能在帝都排成好几圈,她可不想,被牵连直接一命呜呼。 嗯,楚烠这么厉害,挨着他睡觉,应该不用担心这种事儿。 “感谢督上—”水夭夭个贪生怕死的二愣子,挨着楚烠,还道了句谢。 楚烠结结实实圈着她,嘴角弯起个不显眼的弧度,转瞬即逝,低低开口:“本督困了,睡吧。” 水夭夭安静了下来,本来还以为自己会失眠,事实是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传来她均匀清浅的呼吸声,很明显,已经甜美地进入了梦乡。 楚烠倏地睁开眼来,见着不时还咂个嘴睡颜香甜的水夭夭,锢着她的手臂紧了紧,一层又一层化不开的墨水在眸子里落下,睫羽轻闭,再没了动作。 一夜,好眠。 翌日,水夭夭刚刚睁开眼睛,见着的,就是安静地睡着的楚烠。 还是第一次,见着这般极致深邃沉静的楚烠,水夭夭微微仰头,那妖丽无双的睡颜,一下子倒是让人移不开眼去。 水夭夭伸出手,纤细的指尖小心地在楚烠的上方拂动,怕惊醒他,只是隔着间隙,缓缓描着那面容上的五官。 皮肤极好,隔得这么近也没见着丝毫瑕疵,宛如一块上好无暇美玉雕刻而成。 没有描眉,熟睡中的眉眼,很清润,很薄淡,怎么说呢,就像是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那般,让人觉得极为舒适的温淡。 平日里只淡淡一扫便能让人胆战心惊的凤眸,纤长的睫羽,没有描影也没有晕染的胭脂,精致刀刻般的线条也透着无限的华美妖艶。鼻梁很高,也很挺直,最勾人的是那道薄唇,唇色极为艳丽,如同初次见面眼角晕染的重瓣彼岸一般,好看到了极点。 这厮,水夭夭摸了摸自己的脸,倏地叹了口气,那张脸,能不能考虑一下其他人的感受,莫名就有些,惭愧啊。 “怎么,见着本督这张脸,可是嫉妒了?”楚烠缓缓地睁开了眼,见着水夭夭那很明显的举动,嘴角微扬,透着无法言说的滟华。 水夭夭猛地放下手,一梗脖子颇有些嘴硬地道:“呸,谁嫉妒了—” 当然,就算是嫉妒,也不能直接就承认啊,更可况,她可不嫉妒嗯哼。 楚烠睨了她一眼,一撑手,懒懒地坐了起来。 水夭夭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见着楚烠已经起身下了床榻,也没赖床,麻溜地跟着起来了。 第二十六章 刀剑无眼 今日,是要干些正事儿的,毕竟,楚烠可是奉了旨意前来视察一番的,若是连样子都不做做,那可就说不过去了。 郡州城外,堤坝上。 楚烠负手而立,一拢宽松的泼墨山水长袍,本来该是清雅飘逸的色泽,却是红蓝黄三色相缀,生生地插进了独特的拼接野性,普通人若穿上,大抵只能让人觉得突兀不伦不类,到了楚烠身上,倒是自然而然撑出一股子特有的妖异来。 水夭夭一袭月白色织金暗花长裙,遍绣盛开姿态绝美妖娆的花朵,当然,如此符合楚烠喜好的衣服,自然是楚烠让人给她备着的。 乖乖地立在楚烠身侧,水夭夭抬起头来,一同看着面前的光景。 郡州大旱不减,堤坝围着的水库里,水位较往年下降了接近大半,本就没有雨水,再加上多是引水到了田里,给濒临枯萎的庄稼进行灌溉,水库里的水,眼看着就要到底了。 郡州城里城外,皆是一片叫苦连天,这些天来,暴动骚乱也是时有发生。 照此情景,农作物八成是颗粒无收,不少指靠着这些庄稼谋生的农夫,失了脾性,汇集起来成堆成伙地进城烧杀抢夺,不少平民百姓整日里都是战战兢兢。 楚烠侧过身子,眼角处赤红色的凤凰木形花钿,绝美华丽,淡淡开口:“如何,现在可是能哭出来了?” 水夭夭轻声一叹,满脸无奈,软软地回道:“这个,酝酿的还是差了些。” 这厮,就巴不得她现在就来个痛快淋漓的大哭,好来场大雨,解了这郡州城的旱情,如此一来,这九千岁一来就天降大雨的说法,估计能分分钟传遍整个郡州,民怨什么的,完全就不存在的,估计不怕死地将楚烠奉在家中每天三炷香跪拜行礼。 幽幽地站了片刻,水夭夭还想着,楚烠这厮居然如此为这旱情忧心,倒是有些人形了。 只是,半个时辰后,郡州郊外那条滠水河中,风光极好的水面上,波光粼粼,偶尔快速地掠过一只不知名的小鸟,溅起点点水圈,虽是夏日,湖面上的风却是极为清澈爽朗,微微的拂过面容留下说不出的神清气爽。 一座精致的画舫上,青翼十三衣皆是一脸冷色地候在四周,楚烠交叠着双腿,靠坐在烟灰紫色的软榻上,极为悠闲惬意地,嗑着一小碟绿茶味的瓜子儿。 看着面前一派慵懒享受的楚烠,水夭夭抽了抽嘴角,去他娘的忧心灾情,是她太天真了,这厮,明明就是打着幌子过来游山玩水的还差不多。 一手捻着颗饱满黑亮的瓜子儿,楚烠挑了挑眉,见着一脸便秘表情的水夭夭,绯红的唇瓣一勾:“猫儿,可要吃瓜子么?” 水夭夭收回心里的诽诣,上前一步,也没客气,学着楚烠也抓了把瓜子儿嗑了起来。 楚烠继续嗑着手里的瓜子儿,丢了手里的瓜子壳进水,描影下的凤眸透着雪山一般的寒冷之气,斜斜扫了一眼那看似平静的水面。 青羯倏地上前,恭恭敬敬抱拳似是准备开口说些什么,楚烠抬起一只纤细骨节分明的食指,放在唇边轻点了点。 青羯会意,不发一言,一抱拳又退至一旁。 嗑完手里的一小把瓜子,楚烠掸了掸自己的衣袍,动作粲然而又优雅,随即站起身来。 靠在画舫的边上,微微颔首看着水里欢快地游着的鱼儿,楚烠伸出手来,有人递了一包鱼食,勾着唇瓣,斜斜靠着,拿着手里的鱼食悠闲地喂着鱼。 “哗啦—”破水而出的声音。 紧接着,成群的黑衣人,皆是黑巾罩面,齐齐从水里钻了出来。 “狗阉贼,拿命来!—” 为首的一人狠声喝道,话音落下,那群黑衣人,带着凌厉的杀意,运着招式就掠了过来。 无数闪着寒光凛凛的剑尖,向着楚烠所在的方向就刺了过来,此情此景,楚烠却依旧斜斜靠在那里喂鱼,目光冷娆,不见丝毫惊慌之意。 候着的青翼十三衣,纷纷拔出腰间的长剑,面不改色,护在楚烠的身侧,直接就迎了上去。 飞掠过来的黑衣人,很轻易地就被十三衣给挡了下来,没有一个人,近了楚烠的身。 水夭夭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的手里的一把瓜子儿都给洒在了地上,只觉得眼前白光闪闪,耳畔边也依稀听到刀剑碰撞的嘶啦声。 艾玛! 楚烠这个恶贯满盈天打雷劈的,让你一派悠闲,这下,报应来了。 当然,心里这么想着,身体,还是很诚实地向着楚烠那边挪了挪,毕竟,刀剑无眼呐,万一误伤无辜可就不好了。 打斗还在继续,十三衣的身手极好,只是对方人数占了优势,也是需花些时间的。 水夭夭正老实地站在一旁,看着包围圈里的动静,靠边些的一个黑衣人,似是注意到了水夭夭,眼眸一寒,转了个方向,运着手里的长剑直直向着水夭夭刺来。 满是杀气的破空声传来,水夭夭微微愣神,随即反应过来急急侧身躲了过去。 “大侠,冤有头债有主,您可别找错了人啊—”水夭夭险险躲过,刚喘匀口气就扬声开口。 尼玛,她招谁惹谁了,要刺杀,也得瞅准了人再上啊。 一击不中,黑衣人发了狠,又从腰间抽出把软剑,一左一右,皆是长剑,明显是要置水夭夭于死地。 水夭夭的拳脚功夫,其实关键时刻,尤其是像这种生死一线间,事实证明,都是些花架子。 眼见着两旁都有刀剑,正对着自己的脖颈间袭来,水夭夭哭丧着脸,知道自己很难躲过去,猛地一闭眼,下意识地就尖叫一声:“督上—” 当然,完整的话应该是督上你个杀千刀的,连累了如花似玉的本尊。 “嘶—”刀剑划伤血肉的声音,咦,没觉着痛啊,水夭夭睁开眼来,面前,比她足足高了一个脑袋还多的妖异背影,赫然,是原本正悠闲喂着鱼的楚烠。 至于要杀水夭夭的那个黑衣人,已经双目突出,死鱼眼一般,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水夭夭上前一步,这才见着楚烠的右臂上,一道血肉翻飞的伤口,极其扎眼。 其余的黑衣人已被十三衣尽数解决,见着楚烠受伤,十三个人皆是齐齐跪在地上,垂下头去:“属下保护不力,请督上责罚!” 楚烠撩了撩衣袖,也不管那还在滴着血的伤口,轻飘飘地开口:“本督无事。” 水夭夭倏地凑近些,抓着楚烠的衣摆,见着那道不是很深却极其让人不顺眼的伤口,思绪,一下子有些飘远起来。 是了,父上跟母上,当初也是有着这样无数的伤口,最后才寂灭消散的吧。 为什么,遇上她,就不会给人带了好运呢? 好像,总是她,这般没用,才会连累到其他人,父上跟母上,就是如此,楚烠,似乎也是这样。 “嗒”一滴雨珠落了下来,紧接着,噼里啪啦的大雨毫无征兆地,就这般下了起来。 水夭夭垂下头去,湛蓝色的眸子里,大颗大颗的泪珠子,断了线般地就落了下来。 好在画舫中可以避雨,不然,这一干人等,估计全得成落汤鸡。 楚烠任由水夭夭抓着,见着她哭泣的身子都有些轻颤,一抬眸,又睨了一眼正如瓢泼一般的大雨,有些暗沉的凤眸闪了闪。 水夭夭这一哭,可就结结实实哭了一下午,等她岔着气停下来的时候,湛蓝色的眼眸已经是跟个兔子般红彤彤的。 青羯已经替楚烠处理好了伤口,见着水夭夭停了下来,楚烠站起身来,唇角一如既往有着妖娆岺华的笑:“郡州的旱情,应该可以解了。” “嗝—”水夭夭顺过气来,见着楚烠还笑的如此魅惑人心,登时就眉眼一瞪:“受了伤还管什么旱情不旱情—” 听到话,目光望向水夭夭,惑人之至的面容上,犹如覆了一层暗色的薄雾,绯红的唇瓣一启,楚烠幽幽开口:“若是不受些伤,这旱情,估计一时半会儿也解不了。” 水夭夭平日里不太灵光的小脑袋,在这一瞬,却灵活地有些诡异:“您老这是故意的?!” 楚烠没有开口,淡淡地收回了目光,背着手,看向那雨后泛起浅浅雾气的水面上。 你大爷的! 水夭夭登时就要炸毛,这厮,欺骗她的感情,呸,不是,欺骗她的眼泪?! 刚才瓢泼大雨的时候怎么不来道雷劈死这只狗? “督上,您老这心思,可是个腹黑婊了。”水夭夭噘着嘴,阴测测地开口。 尼玛,就真的不能少一点套路,多一点真诚么…… 楚烠垂着右臂,懒懒地用左臂支着下巴,一丝华丽至极的笑容扬起:“承蒙夸奖。” “……” 套路玩得深,谁把谁当真,等着,下次就算缺胳膊短腿儿重伤了,她水夭夭,也不会被这只狗给骗了。 黑衣人的刺杀已经落下了帷幕,倒是多亏了这么些半路杀出来的人,虽然被骗的过程并不美好,但好歹,郡州的旱情,基本上是解决了。 紧接着,郡州城外,关于九千岁督上大人带来神雨的说法,传的沸沸扬扬极为火热,当然,多半是楚烠派了人推波助澜。 虽然褒贬不一,不管如何,总归是下了大雨,一时间,对于楚烠的憎恶,也是来了个大改观。 至于楚烠受令平息民怨什么的,完全,不需要动手了 第二十七章 赴宴 视察的事,到这里,也算是可以落下帷幕了。 这一日,便是楚烠一行人从郡州启程回帝都复命的日子。 那辆十分张扬醒目的马车上,楚烠正懒懒卧着,凤眸微阖,一袭通身暗紫的锦衣,难得的没有遍绣花样,看上去,倒比平日沉静雅致了些。 水夭夭凉凉地睨了一眼,扯了扯身上的暗紫染烟色软绸衣裙,背靠着软软的垫子,翘着二郎腿,精致小巧的绣花白靴,最前面缀着钴蓝色的海水纹,自顾自地脚尖一点一点的。 都知道这是九千岁督上所乘的马车,城中道路两旁的百姓,正吆喝着做着生意的小商贩也都停了下来,见着马车驶过,齐刷刷地跪在地上,垂下头去恭送着。 “诶诶,传闻不可信呐—” “管他的,反正这次都是托九千岁督上大人的福泽。” “赶明儿就让我家那口子立个像,每日拜上一拜—” “……” 水夭夭的听力极好,这么一番细细碎碎的议论声,基本上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原本,来之前,还想着跟着楚烠那只狗一道,会不会被人砸臭鸡蛋啊烂菜叶啊什么的,这会子,看来倒是白担心了。 “啧啧,”水夭夭咂了咂嘴,见着楚烠一派风轻云淡的样子,一转语调:“督上,这郡州城,估计往后会认真供奉您老,早晚三炷香,供长生牌位。” 小的在此恭祝您早日驾鹤西去,早登极乐,虽然,估计多半只能下地狱。 当然,后面的这一句话,是水夭夭自个儿在心里补充的。 楚烠听过的马屁话多了不去,倒是第一次,听到这么“清新脱俗”的奉承,当然,依照楚烠的头脑,不过转瞬就能琢磨出这话里的怪异,很明显,是在咒他呢。 淡金描影的凤眸睁开来,楚烠支起手来,衣袖似不经意地朝着水夭夭一拂,然后水夭夭就觉得腰间一紧,下一瞬不受控制地就跌入了一个妖异惑人香气的怀抱里。 还没等水夭夭爬起来,下巴一凉就被捏住,楚烠那低沉醇厚极为好听却又异常诡谲响起:“本督的猫儿,倒是个会说话的,莫不是长了两条小舌头?” 水夭夭抬起头来,分毫不差地正对上楚烠那张面容,长若鸦翅的华美睫羽,暗黑深邃仿佛能吞噬人心的诡魅双眸,这般近距离地看着,只能让人想到妖丽不可方物。 不敢直视,水夭夭下意识便要偏过头去,下颔一紧,却是动弹不得,不得不对上那双眼。 “督上,您老说笑了,夭夭又不是妖物,哪儿能长出来两条舌头。”水夭夭眯眼一笑,秉持着识时务者为俊杰的信念,乖巧回道。 是了,像您老这样非人哉的惑人心的妖孽,她水夭夭,自认道行还不够。 楚烠见着被迫趴在自己怀里的水夭夭,明明一副恨的牙痒痒的样子,却狡黠地适时服软,还真是,顺眼的紧。 伸出手去,轻笑着戳了戳水夭夭圆圆的小脸蛋,楚烠支着下巴看着怀里的人儿,狭长妖异的眼眸里一丝转瞬即逝的幽幽光芒:“待回了帝都,本督便教你些防身的招式,本督的猫儿,可不能轻易被别人取了性命去。” 哟西,之前见过楚烠出手一次,虽然极为随意,看上去,绝壁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好啊好啊,夭夭谢过督上—”目光灼灼地看着楚烠,水夭夭点着小脑袋,一下子,对于楚烠之前骗她眼泪的事,也给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以前是太过仰仗与生俱来的神力了,在这帝都,再没有寻到那石坠子之前,也是应该好好学着些,不能没了神力,就让人无声无息地就给灭了,她,可是还有大仇未报。 “不必谢,毕竟,要取了性命,也该是只能由本督来。”魅惑的眉眼一颦一笑,犹如那黄泉碧落处盛开着的重瓣彼岸,楚烠幽幽开口。 “哦。”如同被泼了一瓢冷水,水夭夭张了张嘴巴,满脸吞了翔的表情。 很好,刚刚对楚烠生出来的那么一点子的感激,瞬间,就化成了泡沫渣渣消失不见。 楚烠这才一把松开了她,又径直懒散地双腿交叠半卧着,捻着一颗一颗的瓜子儿,又开始嗑了起来。 水夭夭得了自由,从楚烠的怀里爬了出来,退到马车最角落里,一个人百无聊赖地画着圈圈去了。 又是一路走走停停,好歹,半个月之后,终于到了帝都。 到的时候已经是酉时时分了,宫里传了消息,说是正逢天贶节,炎皇在宫里设了筵席,特派人前来请九千岁进宫赴宴,也含了些替楚烠接风洗尘犒劳一番之意。 楚烠回了九千岁府,又是沐浴又是更衣,水夭夭坐了接近半个月的马车,人都是怏怏的,这会子,正趴在软榻上动也不想动。 楚烠换好衣服的时候,隔着暗门,见着水夭夭正背对着他趴着,淡淡开口:“换衣服,随本督一同赴宴。” “啥?”水夭夭猛地一弹,满脸惊诧的样子,“这筵席可是为您老特意准备的,又不需要我去凑热闹。” 再说了,这筵席可是在帝都炎皇的皇宫,她又不是什么朝中大臣世家小姐什么的,才不想趟这潭水。 唇角微微荡漾开一抹勾人的弧度,犹如一朵盛开在烈日下的忽地笑,楚烠优雅地掸了掸衣襟:“本督的猫儿,自然是需要露个面的,只有这般,往后,才能得到本督真传。” 尼玛? 意思不去就得不到真传了,也太忒能一下子刺中软肋了吧。 “督上,这事儿您老看真没商量了?”水夭夭扶着自己的小脑袋,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疲惫模样,觑着楚烠的脸色,不死心地呐呐开口问道。 似笑非笑地觊了水夭夭一眼,楚烠一扯绯红的唇瓣,神情倒是漠然:“本督只给你一盏茶的功夫收拾。” 我擦! “啊啊!—”水夭夭惊叫一声,一个鲤鱼打挺儿就弹了起来,急急忙忙寻衣服换去了。 一刻钟后,水夭夭跟着楚烠,已经坐上了去皇宫里的马车。 水夭夭靠在车边,双眸微闭,整个人看上去,有种说不出来的懒意。去就去,估计到场的人也不少,正好,说不定能寻到些关于石坠子的痕迹。 宫门外,已经停了好些前来赴宴的马车,本来,是有规矩,这马车是不允许驶进宫中的,不过都知道九千岁的地位,自然,宫里的规矩,基本对楚烠来说不过是个摆设罢了。 青翼十三衣开道,那辆张扬无比的珍贵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地,驶进了皇宫。 这次的筵席,设在明粹殿,席开五十二台,所到的人,皆是朝中大臣及其家眷。 “九千岁到!—”细长尖利的一声通报,紧接着,楚烠带着水夭夭,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缓缓走了进群。 内里的人,除龙椅上的炎皇凰奕,以及身侧端坐着的皇后华珑,皆是放下手上的动作,忙不迭地就跪倒在地。 一拢暗红色绣云纹长袍,衣摆处,皆是一圈以淡紫丝线绣出的半朵桔梗花样,更显得楚烠身形颀长,冠玉般的面容上,一双妖眉描的极细极长,魅惑妖娆的凤目,今日眼角没有晕染胭脂,只在左边眉尾处,用华美精致的重紫色,点了三颗鲜艳欲滴的紫点,更是衬得他妖美非凡,魅色天成。 在身形颀长的楚烠身侧,衬得水夭夭身量纤细娇小,一袭水蓝色的曳地长裙,裙摆处有些蓬松,透着少女的俏皮之意,斜斜地绾着发髻,缀了根孔雀翎玉簪,一双湛蓝色的眸子似被海水浸润过一般,右眼下角的小巧黑痣,在白皙似雪的肌肤上添了抹风情。 “参见九千岁!—”一片唯唯诺诺的恭敬请安声。 “起吧。”楚烠一撩衣袖那宽松的衣袖,神色淡然,似幽涧暗夜水流淙淙的声音响起。 “多谢九千岁!—”众人直起身子来,在各自的席位上坐好,这才注意到,此时,正跟在九千岁身边,眼生的水夭夭,至于是何来路,也不是他们能多嘴问的。 楚烠施施然到了龙椅左侧的第一张席位,一如既往地倾靠在那张大椅上,伸出只手来支着下颔。 水夭夭本来不知道自己是该坐着还是该站着比较好,见着楚烠轻点了点旁侧的双凤花团刻檀木椅,这才乖巧地坐了下来。 虽是夏季,明粹殿的四周都备着一方冰块,有婢女在旁轻轻摇着纨扇,丝丝缕缕的凉气,倒也不会觉得殿里闷热,反而凉爽舒适的紧。 “九千岁可算来了—”首先出声的,是位于龙椅之上的炎皇凰奕,一身明黄色缎绣金丝五彩云龙华服,金龙含珠的玉冠束着墨发,剑眉刀削一般,一双眸子极为有神,嘴角噙着的笑意清浅温然,举手投足间彰显皇家的尊贵之气。 身侧盈盈端坐着的皇后华珑,也是与之相对的明黄色银丝绣鸾鸟朝凤纹锦帕,一头青丝绾起盘成旗头,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钗,朝阳五凤挂珠,左边垂下蓝色妖姫花饰,右边佩金花步摇,高贵华丽,面容艳丽无比,一双凤眼媚意天成,却又凛然生出六宫之首、万凰之凰的神髓。 华珑下首紧挨着一位少女,逶迤拖地粉色水仙散花绿叶裙,细致乌黑的墨发,黛眉开娇横远岫,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而灵活转动的眼眸慧黠地转动,几分调皮,几分淘气,正是当今宫里最受宠的八公主凰婉令。 第二十八章 宠儿 “本督身子骨弱经不得奔波,回府耽搁了些,劳陛下久等了。”楚烠淡淡开口,妖娆的面容上,却是未见丝毫歉意。 身子骨弱?经不得奔波?原谅水夭夭此时此刻,只觉得内心十万只草泥马呼啸而过。 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讲道理,就楚烠那身子骨,随便撂倒个百来号人完全无压力。 “九千岁客气了,朕倒是无妨,”凰奕抿了抿嘴角,明黄色的衣袖摆了摆,见着楚烠身边跟着的水夭夭,倏地话锋一转,“只是九千岁身边,何时多了位这么个佳人?” 楚烠斜斜倚着身子,勾着一抹魅惑人心的笑容,突地一下将水夭夭拉进怀里,手指插进她垂在后背的三千青丝,微微垂首在发间轻嗅:“本督新得了只宠儿,专门带进宫来,也让陛下好好瞧瞧” 尼玛!宠儿?去你个亲娘四舅奶奶的。 水夭夭半坐半扑,姿势诡异也难受的紧,微微用力试着挣了挣,发现动不得分毫,只好无奈放弃。 一身华服的凰奕,龙椅之上端坐着,周身皆是温润如玉的气息,唯有眉眼之间与生俱来的帝王霸气:“哦?能入得了九千岁的眼,倒让朕及众位爱卿来了几分好奇。” 楚烠轻笑一声,抚着手里那一头丝绸般的青丝,绯红的唇瓣比女子的唇色还要耀眼一分:“陛下,本督的宠儿也饿了,这筵席,还是趁热吃才可口。” “诚然,九千岁说得有理,”凰奕朗声开口,宽大绣龙纹金丝滚边的衣袖一挥,“众爱卿都请自便,无需拘谨。” “臣等谢过陛下!—”又是一片齐齐恭敬的应答声。 “开席!”高座上侍候着的两个内侍,一甩手里的拂尘,扯着尖细的嗓子开口。 霎时间,清一色粉色宫装面容清秀的宫女,端着一盘盘的珍馐菜肴,手脚轻快有条不紊地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在每张长案桌上摆好。 最两侧凤纹素纱绣牡丹花样的屏风后,在锦绣软垫上端坐着的乐师,皆是手持各色乐器,素手一扬,低沉悦耳的丝竹之声,似溪水潺潺一般缓缓流淌了起来。 楚烠斜斜一扫面前的案桌,见着身旁的青花瓷缀云纹的酒壶,对着满脸哀怨的水夭夭淡淡开口:“倒杯酒,本督渴了。” 终于逮着从楚烠怀里解放出来的理由,水夭夭瞬间眉开眼笑起来:“得咧,您老稍等。” 直起身子,水夭夭伸出手,拿起那精致小巧的青瓷酒壶,倒在配套的青瓷酒杯里。 准备的是度数不高的葡萄果酒,姹红带些隐隐的紫色,装在晶莹华贵的酒杯里格外好看。 “督上,您老的酒倒好了。”水夭夭扬起笑,不动声色地将那杯果酒推到楚烠面前。 楚烠支着手,宽松的衣袖下滑了些,露出一小截线条刀刻一般的无暇手臂,凤眸一勾,很明显的意思——喂过来。 水夭夭,小不忍则乱大谋! 深吸了口气,水夭夭执起那触手温凉的酒杯,递到楚烠的嘴边,及其虚伪地笑容满面:“督上,您老请用。” 楚烠淡淡地垂下眼帘,纤长纯黑的睫羽弯出个勾人的弧度,唇瓣轻轻张开,就着水夭夭的手,浅浅啜了一口杯中的果酒。 本就绯红惑人的唇瓣,沾染了些葡萄果酒的颜色,透亮莹泽似要滴出姹红带紫的血来,看上去,就能让人不可控地从心底里生出一抹迷恋来。 水夭夭心神一震,好不容易将目光从那唇瓣上移开,将酒杯放在了身旁的案桌上。 楚烠抬起头来,轻咂了咂嘴,似在回味那果酒一般:“这酒,许是猫儿喂过来的,本督觉得倒比往日香甜了些。” “哦,督上您老真会说话。”水夭夭清咳了咳,压下心底的心思,挑了挑眉,极为平淡地回了过去,您老觉得香甜就香甜吧,觉得一股子瓜子味儿也是可以的,反正是您老说了算,您老随意就好。 楚烠伸出手来,拿过置在玉盘上的一双银筷,睨了一眼身侧的水夭夭,夹起一块酥黄香脆的南瓜饼,猝不及防地递到水夭夭的面前。 “干,干什么?”水夭夭微微怔愣,下意识地就往后一推,满脸见鬼的样子开口问道。 楚烠一只手夹着南瓜饼没动,另一只手,却是抵在水夭夭的后脑勺处,描的极细极长的眉一挑:“本督的猫儿喂了香甜的酒,本督自然,也是要奖赏一番的。” 所以,这是奖赏她一块南瓜饼?还是蹭的炎皇设的筵席的南瓜饼。 水夭夭忽地一张嘴,咬了一大口酥酥软软的南瓜饼,一边在小嘴里恶狠狠地嚼着,一边扯着笑有些含糊不清地开口:“督上的好意,夭夭谢过了。” “本督一向心肠好,不必谢。”楚烠举着剩了一小半的南瓜饼,清瘦纤细骨节分明的手指,一戳水夭夭鼓鼓的腮帮子,凤眸微眯,眼角点着的紫点惑人甚深,面不改色地开口。 心肠好? 不光是水夭夭的嘴角抽了抽,其余听见的人,也都是一脸无语望青天,是了,当今九千岁督上大人性情诡谲杀人如麻心狠手辣,如此自谦心肠好,无Fuck说。 龙椅旁侧的皇后华珑,精致明媚妆容的眼眸微弯,带着一抹优雅得体的笑容,珠落玉盘般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本宫瞧着这筵席,也是有些冷清,不如在座的世家小姐,都来添个歌舞助兴一番可好?” 皇后娘娘都亲自发话了,这在座的世家小姐们,可也是只能踊跃着应对。 “回皇后娘娘,小女不才,愿献上一曲歌舞。”率先开口的,是司太卿府上的嫡大小姐商雯雯,一袭宝绿色缀织金烟色花罗纱裙,还挽着雪纱镂空织花纹的披帛,面似芙蓉,弯弯的柳叶眉,琼鼻秀挺,肤色白皙似白玉一般光洁无暇,盈盈地行了一礼,朗声开口。 “如此甚好。”华珑浅浅一笑,颔了颔首,头上的凤钗跟着轻晃了晃。 水夭夭老老实实坐着,扫视了一眼面前的案桌,见着有一碟色泽透亮诱人的糕点,前倾着身子准备射手去拿。 “啪—”水袖一扫,不小心碰倒正盛着些果酒的青瓷玉壶,那有些沁凉的紫里带红的液体,全数洒在了水夭夭的衣裙上。 “呀!”水夭夭轻呼一声,忙用手拍了拍,一旁眼尖候着的宫女上前,凑到水夭夭的身旁,轻声开口:“宫里有备用的衣裙,可要奴婢带您过去换洗一番?—” 见着衣裙上大片大片的酒渍,着实有些显眼,这果酒又是冰镇过的,沾在身上黏黏凉凉的也不太舒服,水夭夭点了点头,低声回道:“好,多谢了。” 楚烠淡淡地瞥了一眼,也没多说什么,自顾自地端起面前的酒杯,又轻轻地啜了一口。 “请随奴婢来。”那宫女垂下头去,恭敬开口。 水夭夭站起身来,跟着那宫女,轻手轻脚地出了明粹殿,去换身上的衣裙了。 殿里人的注意力,都正集中在台上舞姿优美的商雯雯身上,也没注意到这边,水夭夭离去的动静。 宫里的房间极多,水夭夭跟着到了一处偏殿,那殿里平日里备用的衣裙还没有送来,领着水夭夭前来的宫女福了福身,小跑着去浣衣局给水夭夭取衣服去了。 水夭夭站着等了会儿,觉得有些无聊,在殿门外一边踱着步子,一边观望着四周的景致。 “沙沙—”细微如衣衫摩挲的声音传来,水夭夭蹑手蹑脚地循声过去,侧身靠在一处大假山上。 “小侯爷,这么些天不见,是不是都将本宫给忘了—”一道女子娇嗔的声音传来,似乎,还隐含着丝丝缕缕诱人的媚情。 “呵呵—”醇厚似美酒一般的男子声音响起,若有若无的挑逗意味掺杂其中,“本侯怎么会舍得忘了如此风情万种的苏贵妃呢?” 女子咯咯娇笑一声,紧接着似是二人在唇舌交缠,隐约传来些细微似口水吞咽的声音。 小侯爷?苏贵妃? 尼玛,水夭夭内心一阵欲哭无泪的凌乱,她就只是想过来换个衣服罢了,也能撞上这么一幕少儿不宜的奸情? 勾人的女子低吟声,伴随着男子低沉的喘息声,从假山后面,一波接着一波地传了过来。 水夭夭猫下身子,躲在假山旁的小洞里,将自己的身形给隐匿了起来,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像这种场合,若是被发觉,指不定,就被人给灭口了。 “小姐,奴婢将衣服给您取来了—”之前那道宫女的声音冷不丁地传来。 水夭夭心里一惊,还来不及反应,假山后面已经传来一道冷喝声——“谁在外面!” 紧接着,大踏步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从后面走出一道颀长的人影来,一身墨绿锦缎衣袍,腰间束着一条水波纹缀宝石的腰带,只是那衣袍有些凌乱,松松垮垮,衣襟的领口处还扯开了些,露出一小片白皙结实的胸膛来。 墨玉冠束发,剑眉英气,俊美非凡的面容上,一双多情的丹凤眼极其光泽晶亮,鼻梁高挺,唇瓣有些略薄,正是当今重阳侯靳南。 紧跟在他身后出现的身影,则是一身浅鹅黄缀雪白烟色花的长裙,三千青丝绾成落月髻,黛眉淡扫,大眼明媚,眼角微微上勾透出丝别样的妩媚之情。小巧的鼻头,上了浅玫红的唇彩似果冻般透亮诱人,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身段极好,正是靳南口中的苏贵妃苏夕琳。 “见,见过—”那面容清秀的宫女小脸已是苍白,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二人刚刚在假山后面干了什么。 “咔!”不待宫女说完话,靳南已经掠到跟前,大手扼住那宫女的脖颈,手上一个用力,不过眨眼之间,轻而易举便夺了一个人的性命。 第二十九章 少儿不宜 见那宫女已经断气,靳南随手一丢,似扔一块破抹布一般,径直丢到了一旁的草丛里,又接过苏夕琳递过来的锦帕,漫不经心地擦拭着自己的右手。 拢了拢身上的披帛,将裸露在外的雪白香肩遮住,苏夕琳挽着靳南的手臂,压低着声音开口:“侯爷,看样子,应该还有一人才对。” 靳南垂下眼眸,精致云纹密布的玄色软靴踢了踢散落在地的衣裙,正是之前那宫女寻来准备让水夭夭换上的一套。 “去查查,今日筵席上,哪家小姐过来换衣裙,一旦查出来,决计不能留下活口!”靳南一拂衣袖,对着身侧的苏夕琳狠声开口,那双多情的丹凤眼里,也溢满浓浓不加掩饰的狠厉。 “本宫这便去。”苏夕琳颔了颔首,又整了整自己的衣裙,提着裙摆走了出去,明媚的大眼里也是一片肃冷,的确,今日的事情若是被人不小心泄露出去,她跟靳南都要没了活路。 水夭夭捂着自己的嘴巴,大气也不敢多喘一下,藏在那小洞里,背后的衣裙都有些被冷汗濡湿。 靳南环顾四周,又捋了捋身上的衣袍,大踏步神色无异地走了出去。 片刻后,见着二人都已离去,水夭夭这才猫着腰,小心翼翼地从假山里爬了出来。 刚刚站定,不待水夭夭捂着胸口喘口气,一道风声掠来,水夭夭下意识地侧身一躲,堪堪退到了旁侧。 “原来那只小耗子,就藏在这儿!—”不知何时又折返回来的靳南,此刻正背着手,似逗弄一只即将死去的玩物,满是兴味地开口。 “我,我可什么都没看到啊。”水夭夭话一出口,登时就想一大嘴刮子抽死自己,这话一出,不是明摆着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么。 靳南丹凤眼一眯,下一瞬,直接掌心一吸,将水夭夭的脖颈,分毫不差地扼在了自己的大手里。 “这双眼睛倒是生的极美,”轻佻地拂过水夭夭的眼睛,靳南倏地话锋一转,俊美的面容上也闪过一丝杀意。“怪只怪,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呼吸不畅,水夭夭小脸有些涨红,眼底一凝,抬起手拔下发丝上的那支紫玉簪,毫不留情地对着扼着自己的臂膀刺去。 “呲啦—”玉簪划破血肉的声音,靳南吃痛,下意识地便松开了扼着水夭夭的大手,将她甩到了地上。 水夭夭握住簪子就地一滚,丝毫不敢停顿,身形一掠就溜了出去。 靳南捂着嘀嗒流血的手臂,见着水夭夭逃命一般转瞬消失的身影,停在原地也没追上前去,光泽晶亮的丹凤眼里闪过一抹疑惑——刚刚那簪子,似乎是当今九千岁专有的。 ——此处是逃命的分界线—— 水夭夭身形掠到极致,唯恐身后的靳南会跟上来,一直到了明粹殿的正门口,才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尼玛,这帝都的人莫不是都像楚烠那厮一样有病,一言不合就掐人脖子取人性命? 稳了稳心神,水夭夭站定,又缓了缓有些急促的呼吸,这才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之前商雯雯的那一舞早已经完毕,这会子,正是另外一个世家小姐在场中盈盈端坐着,素手起伏间,正弹着一曲优美动听弦音袅袅的春江花月夜。 到了之前的席位上,水夭夭只觉得腿脚都有些疲软,再也撑不住地坐了下来。 楚烠倚坐着,面前摆着一碟颗颗饱满的黑色瓜子儿,只是也没吃,正微眯着眼。 眼皮一抬,见着水夭夭出去这么一趟,身上的衣裙却是没换,楚烠支起身子来,淡淡开口:“遇上何事了?” 水夭夭只是摇了摇头,还是有些心有余悸,喉咙微微干涩,也不想开口说话。 一股奇异惑人的香气袭来,楚烠凑到跟前,一只修长好看还带着沁凉之意的大手,突地覆到了水夭夭的额头之上。 水夭夭控制不住地有些发抖,额头上,也是冒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后背的衣裙本就被冷汗濡湿,这会子殿里又是极为凉爽,倒觉得从脚心处泛来一股凉意。 楚烠冷不丁地起身,拿过旁侧的黑蓝酸枝木薄锦披风,在水夭夭还没反应过来之际,结结实实一把裹在她的身上,搂着她的肩膀。 “陛下,本督的猫儿兴许是不习惯,这筵席,本督就不久陪了。”楚烠淡淡开口,声音不重却能让人听得清楚。 “无妨,九千岁随意就好。”凰奕投来眼神,随意地摆了摆手,面上一派温润如玉的笑意。 楚烠转身,看也不看殿里的其余人等,径直打横抱起水夭夭,向着明粹殿殿外走去。 水夭夭有些愣神,直到感觉身子腾空而起又被人圈在怀里,条件反射般地就挣扎起来。 楚烠微微垂下眼去,睨了一眼不安分的水夭夭,手上力道却是不减。 见着挣扎无效,水夭夭索性放弃,头一歪,直接靠在楚烠的胸前,隔着衣料,面上觉得一凉,却是能刚好听到楚烠清晰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不轻不重,不缓不急。 鼻间皆是那惑人香甜的气息,这般圈着,水夭夭裹着披风,有些暖意传来,原本控制不住发颤的身子,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一凉一暖,这会子,水夭夭倒是觉得眼皮重了些,淡了些倦意,不由地闭上眼睛,半醒半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又是突地一阵身子失衡感,水夭夭一惊睁开眼睛,“扑”地一声,周身皆被温暖的水包围。 “咳咳—”水夭夭呛了口水,探出水面猛咳了几声,这才看清楚,原来,刚刚的失衡感,是直接被丢进了一方极大的温泉里。四周皆是紫色温玉打造,水雾袅袅,暖如春日,正前方一架华美奢华的美人榻,斜上方挂着的一层层渐变紫落玉纱。 当然,最让水夭夭确定这是楚烠风格的,主要是一仰头,便能看到头顶上方的墙壁上,色调鲜艳栩栩如生的春宫图,皆是赤身裸体毫不避讳,姿势各异大胆奔放,若是寻常人见了,估计就得当场尖叫着捂脸逃窜了。 只是,水夭夭还极为认真地仰着头,数了数,嗯,一共有七十二式。 “半个时辰后,再给本督滚出来。”楚烠优雅地拂了拂身上的衣袍,随即一抬腿,直接将趴在温泉池壁边的水夭夭,极其干净利落姿势优雅地,踹进了温泉里。 毫无防备的,水夭夭埋进温暖的池子里,又呛了口水。 “我擦!—”水夭夭重新探出头来,极有气势地爆了句粗口,虽然,发髻散乱湿漉漉地贴在头上,看上去,有种莫名的滑稽之感。 咦,人呢?水夭夭环顾四周,一片空荡荡不见楚烠身影,估计是出去了,很好,眼不见为净,见不着也好。 “呼—”温泉水浸润过每一寸肌肤,有一种极为舒适的感觉,水夭夭全身心地放松下来,权当给自己泡个美水浴。 温暖舒适的水温,驱散了原本由于出冷汗而带来的沁凉之意,惬意地让水夭夭,还从这头扑腾扑腾游到这头,又从那头扑腾扑腾游了回来。 约摸着时间也该差不多了,水夭夭心满意足地从温泉池里爬了出来,赤脚踩在池边,见着身上已经湿透的衣裙,正犯难间,眼尖地见着不远处的美人榻上,正放着一件叠好的衣服。 吧嗒吧嗒地走了过去,水夭夭低下身去,伸手拿起了那件衣服,将身上的湿衣服给换了下来。 那衣服,应该是给楚烠备着的,通身暗红色的锦衣,上身无一丝杂质,只在衣摆处缀了大朵大朵的墨菊花样。 楚烠身形颀长,应该是极为合身的,只是水夭夭相对来说身量娇小,那衣服套在身上,就大了许多。 紧了紧腰带,又挽了好几圈儿的衣袖,水夭夭提着衣摆,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这温泉池,一出去,就能见着对面不远处的阁楼,极为显眼的“楚九”二字,正是楚烠平日里的住所。 此时的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下来,水夭夭迈着步子,缓缓地向着住的地方走去。 推门而进,果不其然正见着,风情万种妖娆无比正倚靠着软榻的,支着下巴嗑着瓜子的楚烠。 “本督的衣服,套在你身上,倒是可惜了那数十个绣娘彻夜的心血。”楚烠抬起眼皮,斜斜扫了一眼,面容上晕染的胭脂已经洗净,看上去,似乎褪了些许诡魅。 可惜了?这是拐着弯儿说她糟蹋了他的衣服吧。 水夭夭收回目光,走到圆桌前坐了下来,又伸出手去,端起沏好的香茗,给自己倒了一杯。 “说吧,今儿个遇上何事,竟将本督的猫儿给吓成这般模样?”楚烠执起一颗瓜子儿,黑亮饱满,衬得指尖更加莹润白皙。 正端着茶杯的手一顿,水夭夭咽了咽口水,知道也不能不说了,放下茶杯极力酝酿着说辞。 “督上,您老可知什么苏贵妃和小侯爷?—”觑着楚烠的脸色,水夭夭小心翼翼开口问道。 楚烠眯了眯眼,不慌不忙嗑完手里执着的瓜子儿,淡淡开口:“福亲王府嫡长女苏夕琳,重阳侯靳南。” 原来,分别叫苏夕琳跟靳南啊,水夭夭颔了颔首,想了个比较恰当的说辞:“之前出去换衣服,正巧撞见那二人,额,就是少儿不宜……” “少儿不宜?”楚烠淡淡地一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媚色天成的笑容来。 “呃,巫山云雨?”以为自己用词不当,水夭夭蹙了蹙眉头,又换了个词语。 “本督以为,男欢女爱意乱情迷狼狈为奸颠鸾倒凤这些词,才是更为贴切。”绯红的唇瓣一张一合,吐出了一溜儿的词语来,楚烠认真开口。 “……” 水夭夭眼角一抽,太阳穴也跟着突突跳了两下,您老的才华,这么好的么? 第三十章 来了兴致 “咳咳—”水夭夭清咳一声,收回内心的诽诣,接着开口,“总之就是正巧碰上那个啥,然后就差点儿被人给灭口了。” 其实,也是怪她运起背得很,正巧不巧好死不死地,正撞上人家干那档子事儿,还属于偷情给一国之皇带绿帽子的那种。 “呵—”楚烠低笑一声,垂下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暗芒,幽幽开口:“那些子腌臜事,本督原先怕脏了手,这会子,倒是觉得来了兴致。” 他的猫儿,要杀要剐,也只能由他来,其他人,若是碰了伤了吓着了,那便,用血来洗净吧。 “督上,您老这觉悟真是太对了!”水夭夭猛地一拍桌,又摸了摸自己的脖颈间,想着之前那无辜的宫女,第一次觉得,楚烠这厮的那句“来了兴致”如此顺耳。 别的不说,只要楚烠一出手,那还不是爽歪歪? 凉凉地瞥了一眼空有气势的水夭夭,楚烠一抬手,手里的一颗瓜子儿直直飞了出去,正打在水夭夭的额头上。 “呀!—”水夭夭痛呼一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满脸哀怨。 “今日晚了,便从明日,好好学个一招半式,省的那般没有,净丢了本督的脸面。”楚烠收了手,懒懒地直起身子来,直接忽略掉水夭夭一脸哀怨的神色。 “得咧,谢过督上,您老慢走。”水夭夭瞬间一眯眼,又笑的跟朵花儿似的,是了,以前啥都没认真学,到了这地上,神力又抽风似的不定时失效,搞的分分钟就能被人灭掉一眼,这种感觉,也是够憋屈的了。 认真学个一招半式,别的不说,在神力恢复之前,总能防身护着自己的小命。 楚烠施施然从软榻上起身,背着手,经过那道暗门,回了另外的房间去了。 见着楚烠那道妖娆勾人的背影离去,水夭夭重新端起茶杯,咕噜咕噜给自己灌了一大杯凉下来的茶水。 窗柩外,夜幕早已降临,夏季的夜,偶尔一阵凉风拂过,夜色,也已深了。 解了渴,水夭夭向着床榻一扑,将身子埋了进去,今日,也是有些累了,不一会儿,就传来她清浅的呼吸声。 是夜,水夭夭做了噩梦,梦里的场景,真实的不像话。 猛地惊醒过来,捂着心口喘着粗气,水夭夭天收益一摸额间,尽是一手细密的冷汗。 望了望外面,似乎天还很暗,水夭夭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了过去。 翌日,天色大亮,水夭夭揉了揉眼睛,一撑手下了床榻。 “吱呀”暗门倏地打开,楚烠抱着手,一袭宽松却又裁剪得当的玄紫色衣袍,墨绿色的腰带嵌的身材比例极好,从衣襟处蜿蜒下行,耀眼明媚的绣着朱红色的锦带花样。 红配绿,本该是极为庸俗的搭配,在他身上,却是平白地只见炫目。 “本督今日无事,一刻钟的功夫,准备好便出来。”立在那道暗门处,楚烠也没走进来,只淡淡地留下一句。 “啊?哦。”水夭夭挠了挠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大脑终于从一片混沌中清醒过来,想起来楚烠昨晚说今儿要教她,忙不迭地应了一声。 赶在一刻钟之前,水夭夭麻利地拾掇好了自己。 只是,刚刚急吼吼跨出门的水夭夭,一眼就见着外面——置着的一架黑木雕水纹的太师椅上,楚烠靠坐着,修长的双腿交叠,搁在一个内侍跪成的人凳上。旁侧的案桌上,还摆着一盘瓜子儿,身后的两个明艳美人,正拿着孔雀大扇,素手轻轻扇着。 这,看上去就很悠闲了。 水夭夭站定,想着还好不是一溜儿衣着暴露的美女在一旁侍候着,不然的话,会让她生生有一种来逛窑子的错觉。 “督上,夭夭已经准备好了。”水夭夭收回心思,一脸斗志十足地开口。 “嗯。”楚烠微微颔首,喉间溢出一个慵懒的字,慢条斯理地抓起了一捧瓜子儿来。 就这样?所以,您老是打算先嗑把瓜子儿再来?行行行,您老随意,水夭夭看着自己的脚尖,内心默默吐槽了一把。 倏地一条锦带递了过来,水夭夭抬起头来,愣了愣,从内侍的手里接了过来。 “蒙上眼,本督会出手,若是躲不过,便自己受着。”楚烠支着下巴,摆弄着手里抓着的瓜子儿,面容上,一派妖娆明灿的光辉潋滟。 “好,夭夭知道了。”水夭夭一挑眉,认真而又宁静,抬起手,用锦带蒙着眼睛,还在后脑勺打了个死结。 反正也看不到什么,水夭夭干脆闭上眼睛,静静站在原地。 眼前猛然的黑暗,让她觉得有些不安,不过倒也能让她更加注意着周边的动静来。 目光看向水夭夭,楚烠执起一颗瓜子儿,斜斜倚着身子,倏地一弹,瓜子儿猛然脱手而出,直直对着水夭夭疾射而去。 “啪—”那瓜子儿速度极快,正打在水夭夭的小腿处,登时就疼的她倒吸了口冷气,整个人不由地往后退了几步,好在之前已经做了些心理准备,不至于丢脸地痛呼出声。 然而,还不待水夭夭喘口气缓缓,一颗接一颗的瓜子儿,利落地射了过来。 手臂,肩膀,大腿,膝盖,无一不中招。 见着水夭夭连中几下,却没有一句话,楚烠脸上的笑容深了些,仿佛层层叠叠开放的芍药一般,越发的华丽明媚。 水夭夭闭着眼睛,尽着自己最大的努力,用耳力辩听着各方传来的动静,好让自己能躲过去飞来的瓜子儿。 只是,效果甚微,一个上午,水夭夭连一颗瓜子儿,都没能躲过。 “今日,便到此了。”楚烠一碟瓜子儿丢完,直起身子来,交叠修长的双腿也施施然收了回来。 “呼—”水夭夭一把扯下蒙在眼睛上的锦带,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身上的衣裙都被汗给濡湿了不少。 “明日,本督会将瓜子儿换了。”楚烠立起身子来,目光微沉,睨了一眼地上的水夭夭,又捋了捋身上的衣袍,淡淡开口。 换了?可别换成刀子吧,水夭夭一脸惊吓加挫败。 抬起步子,向着水夭夭走了过去,俯下身去,抬起水夭夭的手,掀起她的袖子来。 虽然还没显现出来,不过那一截皓腕上,已经有几处肌肤已经发紫。楚烠一伸指尖,按在那上面,水夭夭顿时目光一滞,好看的眉眼也蹙到了一起。 “今日只是疼,若想往后不受伤流血,便得好好学着些。”楚烠抬起头来,漆黑如最深沉无星无月的夜幕一般,直直望着水夭夭,冷如寒冰,漠如北风的声音。 “夭夭,知道了。”水夭夭轻叹一声,随即目光平静温和地看着楚烠,点了点头。 楚烠收回目光,玄紫色的下衣摆一旋,留下道颀长邪魅的背影,径直离去了。 接下来的时间,从瓜子儿到佛珠,再到棋子,再到利器,楚烠教人武功的方法,完全是逼迫着发掘潜力,水夭夭除了脸上,身上全部都是淤青以及伤痕,而楚烠完全不存在放水的意识,手下的力道不仅没放轻,反而渐渐加重。 水夭夭咬着牙,不想就这般交待了自己的小命,虽然每日里都是伤痕累累,倒也算进步神速,大有一番长进。 这一日,楚烠不在,水夭夭不想干待在府里,一个人,大摇大摆地出了九千岁府。 耐着性子认认真真训练,也算是憋了她一段时间,这会子,逮到空了,便想出去溜达溜达。 夏日,阳光极好,明亮的有些耀眼,不过街道两旁的小商贩,多都有支着一架大大的油纸伞篷,投下来的阴影也是一大片。 水夭夭随意地走着,不时看一看吆喝着做生意的商贩,以及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人群,正走着,倏地传来些大声说话的嘈杂声,水夭夭蹙了蹙眉,循着声音走了过去。 前方,右首的空地上,正摆着一张略有些简朴的书桌,上置笔墨纸砚以及各色颜料。坐在书桌前的,是一个面容儒雅清秀的男子,身上的长衫隐隐洗的有些发白的趋势,却是极为干净整洁,只是此刻,正涨红了脸看着对面,似是有些恼意。 “本大爷说画的不像,就是不像!—”正大声说着话的,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衣袍华贵,通身皆是穿金戴银,脖子里还戴着一根小指头粗的黄金链子,看上去,颇有些富得流油的暴发户之感。 “小生虽是不才,这作出来的画像,却是一等的!”那清秀男子端坐着,气的有些轻颤。 水夭夭站着听了会儿,总算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着书生男子,不过是在街头摆摊,替人作画好挣些碎钱以此谋生罢了。这会子,替那油光满面的暴发户作了纸画像,却是被对方以作的画不像他本人为由,耍起横来不付一分钱。 水夭夭踮起脚尖,探头看了看,那书桌上隔着的一幅画像,肥头大耳,通身华贵,尤其是脖间的黄金链子,更是画的极为逼真,明显画功极好,栩栩如生。 周围的不少人也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大多都是觉得那土豪太过欺负人了,明眼人一看,那画像明明极为生动形象,富得流油却不肯花那一点点应给的钱,多半是闲的没事专门来寻那书生的乐子。 水夭夭转了转眼睛,嘴角勾起个弧度来,清了清喉忽地朗声开口:“小女也觉得那画作的委实不像。” 第三十一章 贱像不是我 众人纷纷侧目望去,见着一个瘦瘦弱弱的少女,还给她让出了条道来。 水夭夭走上前去,认真看了看那副画像,又一本正经地上上下下打量了那土豪一番,满脸正色:“这画像,作的着实不像。” “姑娘,你怎可—”那书生更是满脸通红,指着水夭夭,颇有些怒意地开口。 不待那书生的话说完,水夭夭勾唇一笑,打断了话头,扬声开口:“这画上一派温文尔雅清高出尘,怎能衬得出这位大爷通身的富贵油腻、肥头大耳、财大气粗的暴发户形象呢?” “哈哈!—”“笑死老子了—”话音落下,周围的人皆是一片哄笑声。 那土豪还没反应过来,还觉着水夭夭是在夸他帮他说话,面上还一派洋洋得意不可自拔。 水夭夭眯着眼笑,又凑近了些,眨巴眨巴眼睛一派“好意”地开口:“这位大爷,依小女看,您不妨在这画上亲自题上‘像不是我’四个大字,这样,也就铁板钉钉证明这画像画的不是您了。” 那土豪也觉得有理,洋洋得意地点了点头,又大步上前,劈手一把夺过书生男子手里的毛笔,还恶里恶气地将那书生推到一旁,自己则扭着肥胖臃肿的身子,低下头去,用毛笔写上了“像不是我”四个大字。 写完之后,一丢笔,那土豪抱着手,走到一边,看上去,好不得意。 水夭夭走到那书桌前,也拿起了那支画笔,在那四个字的前面,又加了一个大大的“贱”字。 满意地放下笔,又将上面的墨迹吹了吹,水夭夭拎着那张画像一抖,完完全全展示在众人面前。 “贱像不是我!—”水夭夭狡黠一笑,跟只狐狸似的,一字一顿念出了那完整的五个大字。 “哈哈,老子的肚子都笑疼了!” “这姑娘,也是够狠。” “真解气!” 周围的人群里,又是一阵胜过之前的哄笑声,还对着那土豪指指点点,好不热闹。 “臭丫头片子,你这是做什么!”土豪一怒,喝出声来,脸上的肥肉都跟着抖了一抖。 水夭夭一脸无辜,还摇了摇手里举着的画纸,朗声开口:“这画上的像又不是你,这贱像,自然也不是你啊。” “你,你你—”伸手指着水夭夭,土豪张了张口,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可以反驳的话来。是啊,是他自己说的那画像不像他,这画上的贱像,自然也就不是他了。 水夭夭将那画纸递给书生男子,温声开口:“这画,以后便好好挂着,也权当作个招牌了。” “多谢姑娘,小生一定好好挂着。”儒雅清秀的男子,这才明白水夭夭之前是在帮他,接过那画纸来,浅声道了句谢。 见着那画像以后要挂在这招牌上,还是在这人群熙熙攘攘的大街上,那暴发户土豪的脸,已然涨成了猪肝色,看上起,颇有些滑稽好笑。 那画像明明就极为逼真,画的就是他,不过是想找找乐子也想省钱,这才耍横说画的不像,这会子,倒是哑巴吃黄连,有苦也说不出了。 “这,这画像我买了!—”从腰包里掏出锭碎银子来,那土豪上前几步,准备将那画纸给抢过来。 “诶诶—”水夭夭跨步,挡在那土豪面前,一脸笑意,“大爷,这画上可是有本姑娘的亲自题的一个‘贱’字,可不是这么些钱就能买下来的。” “那你要多少才卖?”那土豪停住肥胖的身子,恶狠狠地开口。 水夭夭抬眼一扫,见着那书生立的牌子上,标价是一画十个铜板,心下了然,随即举起一根手指头,在面前轻晃了晃:“这样吧,本姑娘权当吃个亏,给个一百两,这画你便拿走吧。” 一百两?宰人呢吧! 见着水夭夭还一脸惋惜不情愿外加遗憾的神色,那土豪的心里,登时就哽了口老血,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紧了紧自己的腰包,又受不住周围人群的指指点点以及嘲笑声,那土豪只好一咬牙,狠了狠心,掏出了一百两银子,将那画纸几下揉在手心攥成团,灰溜溜地扒开人群离去了。 “呐,给你—”水夭夭转过身去,将手里沉甸甸的一锭银子递了过去。 “这,姑娘这太多了—”那男子忙不迭地摆摆手,清秀的面容上,也有些羞赫。 “拿着吧,我留着又没什么用。”水夭夭懒得推脱,直接不由分说,一把硬塞到了那书生的手里,而后怕他一个劲儿地给自己道谢,逃也似的一抬腿就溜了出去。 随意逛了会儿,水夭夭走走看看,到了一处小巷里。 咦?水夭夭站定,眯着眼看着看着一脸气势汹汹的四个身形魁梧的壮汉,正向着自己靠近。 这是,劫财还是劫色? “死丫头,若非你捣乱,本大爷今天也不会平白失了一百两银子!”从四人身后走出的,正是之前被水夭夭恶摆了一道的暴发户土豪。 好吧,不是劫财也不是劫色,只是想来单纯收拾教训她的。 “麻烦您用词要恰当,本姑娘那叫路见不平仗义相助。”水夭夭挑了挑眉,一本正经不怕死地开口。 “呸!都给本大爷上,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头片子!”那土豪唾了口口水,一挥手,对着那四个壮汉恶里恶气地示意道。 凶神恶煞的壮汉们,撸着袖子,向着水夭夭就冲了过来。 水夭夭扭了扭手腕,只是她还来不及出手,面前忽然掠出道人影来,抢在她之前,迎了上去。 勾拳、踢腿、回旋踢,毕毕剥剥,一道橙色的娇小身影,干净利落,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那满脸凶恶的壮汉们,已经倒在地上惨叫了。 “你,你—”那土豪哆哆嗦嗦,估计是怕自己也被打趴下,憋了两个字儿后一撒腿就跑了,肥肥胖胖的身子,跑起来带着身上的肉都是一抖一抖的,也算是难为人家了。 “交个朋友吧!”一道娇俏的女声响起,正是之前提水夭夭出手的那个人影,一身浅橙色的织金妆花裙,不似一般女子的柳叶梢眉,反而是带些英气的剑眉,深色的眼眸晶晶亮亮极为有神,鼻头小巧秀挺,唇红齿白,看上去,就给人一种爽利大方的感觉。 不错,很对眼缘,水夭夭咂了咂嘴,在心里下了个结论。 “我是水夭夭。”一勾唇,伸出手去,水夭夭也没扭捏,直接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是绮里雨。”也伸出手去,握了握水夭夭的手,绮里雨的脸上,也扬起了一抹阳光灿烂的笑容。 绮里雨么,记下了。 水夭夭收回手,见着已经爬起来一瘸一拐逃走的壮汉们,一挑眉:“初次见面,为何要帮我?” “哈哈—”绮里雨爽朗一笑,同样挑了挑眉,“那个暴发户,本姑娘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之前见着你那一番举动,可算是解气的很。” “请尽情夸我。”水夭夭一摊手,满脸狐狸般的奸笑,说的话,就很不谦逊了。 “啧啧,这脸皮,厚的可以”绮里雨捏了捏水夭夭的脸颊,好笑地开口。 “胡说,薄着呢。”戳了戳自己的腮帮子,水夭夭丝毫不脸红地接过话道。 “哎呀,不说了,我是偷跑出来的,回去晚了的话该被逮住了。”绮里雨一拍脑袋,见着天色也不早了,急急开口。 “那行,你赶紧回去吧—”水夭夭颔了颔首,开口回道。 绮里雨刚抬起脚,又想起来还不知道水夭夭的住处,怕以后寻不到她:“那你住哪儿啊,以后我好去找你!” “呃—”水夭夭顿了顿,想着还是别说住在九千岁府了,怕给人吓跑了,“你快走吧,下次有机会,肯定会见着的。” “也是。”绮里雨点了点头,这才转身抬脚,撒丫子片刻间就溜了个没影儿。 这妮子,估计是偷溜惯了的,水夭夭抚了抚额,颇有些哭笑不得。 抬起头来,望了望天色,也确实是有些不早了,也没什么接着溜达的心思了,一抬腿儿,顺着来时的路走了回去。 一连好几日,也没见着楚烠的身影,应该是出门办事去了,水夭夭也乐的逍遥,每日除了加紧练练身手,也就出门溜达吃吃喝喝了。 这一日,天气晴好,阳光明媚。 据说每年的这个时候,在近郊的凉山都会有场夏日宴,不少王府贵门都会带上女眷,前去游玩一番,也算是一年一度的贵族盛会了。 水夭夭在宫宴上露了个脸儿,都知道这是九千岁府上新进的“红人”,自然,明面上也是要来下个帖子邀请一番的。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水夭夭也没拒绝,知道了路线后,一个人大咧咧地就前去了。 凉山,就在离帝都不到五里地的地方,隔着距离与帝都遥遥相望,乃是个帝都历代世家贵族们夏季避暑游玩的胜地。 此刻,凉山山脚,守着些不少世家的护卫,为了安全起见,闲杂人等都是不能随意进出的。 水夭夭刚下马车,便只听到附近一片人来车往的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抬眼一望,不少世家的小姐们,带着各自的婢女,下了马车与相熟的人打着招呼。 正前面的山上,一片明媚的景色,漫山都是一片葱葱郁郁的清新绿色,入眼极为好看。 水夭夭的唇角扬了起来,湛蓝色的眼眸迎着阳光眯了眯,今儿,果真是个夏日宴的好日子。 “夭夭!—”一道及其欣喜而又有些熟悉的声音,水夭夭站定,只觉得眼前一花,暗红色的身影倏地立在面前,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潋滟生辉,可不就是大骚包厉川然么。 “厉川然!”水夭夭咧嘴一下,下一瞬,身子一紧,整个人已经被厉川然锢住。 第三十二章 夏日宴 “太好了,还以为你已经不在了呢!—”厉川然轻颤着身子,语调里皆是掩不住的热切喜悦之意,忠烈公府满门被灭,他一直以为,水夭夭也已不在了。 “呸,咒人呢。”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好不容易挣脱出来,一拍厉川然的肩膀,噘着嘴轻唾了一声。 厉川然平复下来情绪,一展手里的折扇,又恢复了之前初见时的轻佻随意的样子:“啧啧,脾气还是这般差。” “嘴巴还是这般不会说话。”水夭夭一瞪眼,不甘示弱地反击了回去。 “再斗嘴下去,这夏日宴,也就不必参加了。”轻轻浅浅的一道男声响起,水夭夭抬眼一扫,一身月牙白勾素色白莲花样的锦衣,阳光下清高淡雅,不染纤尘,犹如清风悠缓,越泽正背着手,抬着不疾不徐的步子缓缓而来。 这二人,一向都是形影不离的么,可别是那个啥吧,水夭夭撑着下巴,来回打量了厉川然跟越泽一番,莫名地,就带了些不怀好意的眼神。 “咳咳,乱想什么呢—”大抵是水夭夭的眼神太过明显,厉川然轻咳一声,拿着扇子轻敲了一下水夭夭的小脑袋,颇有些无语。 越泽没再开口,衣袖一拂,径直抬着步子向前走去了。 水夭夭吐了吐舌,与厉川然并排,也跟着一起向前走着。 凉山的山势倒是并不陡峭,蜿蜒着修了宽阔的一条白玉板的梯道,两侧还开着各色的野花野草,树木也是葱茏茂密,投下来的荫凉刚好能覆盖住整个梯道,也不用担心日头烈会被晒伤晒黑什么的。 水夭夭一路蹦跳着走着,嗅着草木以及花卉的清香,觉得心情也跟着轻松了不少。 也没什么相熟的人,倒是厉川然嬉笑着,人脉不错,跟不少人时不时搭上几句讪。 及至走了些功夫,有一条涓涓的小溪流,不少女眷拿着锦帕,正轻笑着戏着水。 三三两两的人群里,倏地一个女子直起身来,秀美华丽的浅绿色罗裙,素锦流苏束腰,带些英气的剑眉,小脸娇俏,大眼明媚,干净爽利,正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绮里雨。 “诶诶,夭夭—”绮里雨扯着嗓子,生怕水夭夭听不见她似的,惊的一众人都纷纷看来。 水夭夭极其不雅地翻了个白眼,走到绮里雨的跟前,抚了抚额:“姑奶奶,你就不能文雅些小声一点么?” 绮里雨嘁了一声,用锦帕擦干手里的水,这才挽着水夭夭的手臂,使劲儿地摇了摇:“这不是怕你听不见么。” “不过,能又见着你,今日这一趟也算是来的值了。”绮里雨又眉开眼笑起来,挽着水夭夭的手也没有放开。 见着厉川然跟越泽还在另一头等着,水夭夭用着另外只手,对着二人摆了摆,示意他们不用理她先走就好。 厉川然一摇手里的折扇,跟着越泽上前去了。 “哟哟,这二人挺养眼的啊—”对着厉川然跟越泽的背影努了努嘴,绮里雨又挤挤眼,有些打趣的意味。 水夭夭一伸手,掐了把绮里雨的腰肢,好笑地开口:“看上哪个了,权当做个好事帮你介绍便是。” 绮里雨耸了耸肩,也没觉着水夭夭的力道有多重,只是觉得有些痒罢了,眯眼一笑:“算了算了,本姑娘消受不起。” “切—”水夭夭撇了撇嘴,又环顾四周,多是些年龄相仿的世家小姐,正欢笑着戏水玩乐。 拉着水夭夭就往前走,绮里雨一边开口:“夭夭,一起在这山上走走,这凉山风光极好的,可别白白辜负了这般的好时光。” 一边跟着向前走,水夭夭点了点头,也没拒绝,轻声笑道:“好。” 难得出来一趟,也碰上了这么个对眼缘的人,索性便放下那些子烦心事,好好游玩一番也不错。 逆着那溪流一路向上,差不多到了半山腰的时候,绮里雨才停了下来。 那溪水应该是真正天然的山泉,清澈见底,自带些淡淡的清甜,附近也开着不少的奇花异草,引来了各种狸猫、野兔之类可爱的小动物。 “我以前啊,就养过一只小狸猫,长的圆滚滚的,”绮里雨笑眯眯地开口,指着溪流对面的动物们,“再往上些有几棵结果子的树木,可香甜脆口了。” 水夭夭听的好笑,随手扯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痞痞地开口:“你其实是奔着那果子来的吧,原来是个吃货的本质。” 绮里雨也不恼,只对着水夭夭做了个鬼脸,俏皮可爱的紧:“哎呀,哪有你这般直接拆穿人的。” “行行行,快走吧,去找你说的果子去,怕你口水都包不住了。”水夭夭又翻了个不雅的白眼,说笑了一句。 绮里雨也跟着笑起来,挽着水夭夭的手臂,循着记忆向着前面走去。 凉山山势平缓,海拔也算不上特别高,又走了没多久,便到了绮里雨说的溪泉边,也算是个好地方,溪水潺潺旁的一处空地,遍地都是芳香扑鼻的奇花异草,还置着好几张石头凳子,配着一方石桌。上面还趴着两只肥肥胖胖的狸猫,正悠闲地晒着太阳,不远处,好几颗高大的果树上,结满了好些鲜红透亮的果子,有只野兔正抱着落下来一颗果子,啃的正欢,极富野趣。 水夭夭平日里,哪里有机会见着这样的景象,登时就惊喜地尖叫一声,放开了拘束一撒丫子追狸猫、摘果子去了。 绮里雨捂着嘴笑了会儿,也跟着水夭夭一起,毫无顾忌地玩乐起来。 树荫深处,正立着一个一身华服的男子,忽然对着身后的黑巾罩面的一人开口“怎么样,都准备好了么?” 黑衣人点了点头,露在外面的眼眸里露出个笃定而阴森的神色来:“小侯爷放心,一切都准备好了。” …… 变故,往往只会发生在,没有人做好准备的那一瞬间。 “嗷呜!—”狰狞的嚎叫声,水夭夭猛地一抬头,就见着一只巨大的野生棕熊,也不知是是从何处窜出来的,形体壮硕,从头到脚厚厚的毛发覆盖着,正在溪流的那一边,撕碎了旁边的藤蔓,不停朝天仰头暴戾地嘶吼着。 正爬在树上摘了个果子准备往嘴里送的绮里雨,顺着那嚎叫声看过去的刹那,也是有些被震慑住。 下一瞬,绮里雨猛然回过神来,扯着嗓子对着水夭夭疾呼:“夭夭,快些爬上树来!—” 那棕熊,生性本就残暴,若是被咬上了,不只是缺胳膊断腿就能解决的事。 水夭夭倒是没有尖叫出声,直起身子来,转身就准备往绮里雨所在的那棵大树跑去,棕熊再凶狠,毕竟不会爬树,至少也能撑上些时间。 只是刚跑出两步,水夭夭觉得一股莫名的推力传来,整个身子,竟不受控制地朝后就偏了过去。 那棕熊已经越过了溪流,似乎是被什么激怒一般,一边咆哮着,一边对着这边就扑了过来。 绮里雨正在树上,见着那棕熊直直就对着水夭夭而去,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掰了根树枝就从树上跳了下来。 “夭夭,小心!—”绮里雨尖叫一声,拿着手里的树枝,不管不顾地就冲了过去。 水夭夭瞳孔一缩,见着棕熊的逼近,又听见绮里雨的尖叫声,下意识便回过头冷喝:“上树去,别过来!” 绮里雨也不过一个娇弱女子,纵使会些拳脚功夫,也奈何不得这么一只发狂的大棕熊来。 然而,绮里雨根本没有停下,径直就冲了过来,心里说不恐惧也是假的,只是当下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只想着要救下水夭夭,抓着手里的树枝对着那高大无比的棕熊就是一通抽打。 那棕熊本就生的皮糙肉厚,绮里雨这么些动作,根本就伤不到分毫,只张着一张大嘴,恶狠狠地向着水夭夭咬去。 水夭夭就地一滚,堪堪从那狂性大发的棕熊嘴里躲了过去,还来不及喘口气,又是一声嚎叫,满是腥臭的大嘴,又扑了过来。 见着那棕熊就要咬到水夭夭,绮里雨心里一急,咬了咬牙,直接转到那棕熊的面前,朝着满是毛发的头脸上用力乱捅,也是发了狠,竟然一下子便捅伤了那大棕熊的右眼珠。 棕熊猛地吃痛,巨大的爪子一摸自己的眼睛,顿时大怒,也顾不得面前的水夭夭了,肥硕壮大的身子一摆,朝着绮里雨就是一声怒吼:“嗷呜!—” 绮里雨到底是女子,吓的一个哆嗦,拿着手里的树枝,看着比自己高了好几个头的大棕熊,正张着大嘴扑了过来,似乎都已经能被那棕熊口里的腥风阵阵给熏到。 下意识地就惊叫一声,绮里雨转身就跑,提着裙子跑的跌跌撞撞。好在绮里雨身子倒是灵活,也不至于一下子就被棕熊扑中,只是那场面,看上去也是惊险万分。 水夭夭刚刚抬头,便见着让她心神俱裂的一幕——绮里雨应该也是气力不支,速度慢了下来,那只大棕熊正探着血盆大口,向着绮里雨咬去。 “不!—”水夭夭眼底一寒,赤手空拳就向着那棕熊扑了过去。 正跑着的绮里雨,只觉着脑后似有凌厉的风声,顿时脚一软便瘫倒在地,刚好躲过了那棕熊的巨口。 水夭夭一个纵身,扑到棕熊的背上紧紧抓着,只是身上又没带着什么利器,一时间也伤不得那棕熊分毫。 猛地仰头一声长嚎,大棕熊使劲地一摆,背上的水夭夭架不住力道,手里一松便被甩到了一丈开外。 那棕熊倏地又伸出爪子来,一巴掌拍在绮里雨的后背上,一瞬间,血光四溅,绮里雨只来得及凄厉地惊叫一声,便被那大棕熊压在了掌下。 第三十三章 都给我滚 水夭夭心里一紧,也不知哪儿来的劲儿,抱着一块石头朝着那大棕熊的脸上砸去。 好巧不巧地,石块正好砸到那棕熊的左眼里,登时激的那棕熊弹跳起来,朝天怒吼,两只眼睛都受了创,彻彻底底地被激怒,只是一时间又看不清面前的场景,痛急交加,只举着一只爪子,暴躁地四处乱扑腾。 见着棕熊身下的绮里雨,正挣扎着试图脱离熊口,那乱扑腾的棕熊,差一点便踏上了绮里雨。 水夭夭一咬牙,顾不得其他,捡起地上的树枝来,以树枝为剑身形一掠,使出十足的力道刺向那棕熊的肩膀。 带着潜力的树枝,犹如利剑一般“噗呲”一声,划破了棕熊的皮肉。 传来的疼痛让棕熊瞬间找到了攻击的方向,立刻松开了掌下的绮里雨,转头怒吼着依据方向向着水夭夭扑去。 水夭夭挥舞着树枝,一个劲儿地吸引着那棕熊的注意力,朝着地上的绮里雨大喊:“里雨,快跑!” 绮里雨受了一击,原本失血过多,神智已经跟着有些不清了,猛然间还是听到了水夭夭的喊叫声,一下子清醒了不少,知道水夭夭是在为她争取着时间,忍着背上的剧痛,挣扎着便想站起身来。 只是,绮里雨刚刚起身,不知何处又蹿出了一只棕熊,正狂暴地向着水夭夭扑去。 两头棕熊,一前一后,中间的水夭夭,看上去就是极为惊险。 绮里雨刚缓了些力道,见状又是一急,学着水夭夭之前的样子,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搬着块石头狠狠地向着最近的那只大棕熊砸去。 那被砸中的一头棕熊,原本是正张着大口向水夭夭咬去的,一下子又被后背尖锐的疼痛激怒,肥硕的身子一扭,满是狰狞地看着绮里雨,尖利而巨大的爪子,在空中落下一道弧线来。 “啊!—” 听见那一道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水夭夭蓦地一惊,下意识便回头看去,一霎那,那棕熊尖利的大爪毫不留情地掠过绮里雨的脖子和胸前,带起一阵飞溅的鲜血来。 随着这一爪落下,绮里雨的身子,也跌倒在了地上。 水夭夭又惊又怒,朝着绮里雨飞奔而去,手里的树枝对着另外的棕熊狠狠劈了过去。 趁着棕熊反应迟缓那么些许的间隙,水夭夭手腕一转,一把将生死不明的绮里雨背到背上,运足力道带着绮里雨一路凭着感觉狂奔而去。 这凉山,水夭夭本就是第一次来,根本就不熟悉这里的环境,也不知道是不是还会有第三只或者更多的野兽出现,此时此刻,托着背后的绮里雨,水夭夭只能跑,不断地用着最快速度跑。 绮里雨身上,所散发出来的血腥气,对于野兽,乃是最好的诱惑力,尤其是受了伤的野兽,对于自己的猎物,更是只会穷追不舍。 但,水夭夭不能丢下背上的人,只紧紧托着绮里雨,一路不辨方向地狂奔着。 也不知跑了多远,许是心理作祟,水夭夭总觉得身后还有棕熊的嘶吼声。 背上,不断地有湿湿黏黏的液体一路流淌下来,将水夭夭身上的衣裙,都濡湿了大半。 水夭夭站定,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内心浮上焦灼,水夭夭的额头间,沁出层密密的细汗来,不行,不能这么跑下去了,她这么跑没关系,但是,绮里雨不能这样耽搁时间了。 手心全是黏黏的感觉,水夭夭深呼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绮里雨受着重伤呢,对,得需要赶紧找个医夫来给她救治。 水夭夭腾出只手,胡乱地抹了把脸,抬起头来,迎着刺眼的阳光,总算依稀辨认了些方向,朝着来时的山下又开始狂奔起来。 后背上的绮里雨,许是被这一阵晃荡给弄醒了,低吟一声,模模糊糊地发出了些声音:“夭夭……” 水夭夭面上一喜,边喘着粗气边开口:“呼,里雨,别怕,马上,马上就到了,我带你去看医夫—” 绮里雨似是有些发抖,颤声开口:“夭夭,我,我们跑出来了么—” “嗯,别怕—”水夭夭一边跑着,一边回应着背上的人。 “夭,夭夭,你没事便好—”绮里雨软软开口,似是一下子放松了下来似的,“我,我觉得有些困……” 心里咯噔一下,水夭夭抖了抖背,急急开口,似吓唬一般:“死丫头,你可别睡啊,要是睡了的话,我就真的把你丢过去让那棕熊吃了你!—” 绮里雨嘴里嘟嘟囔囔的,声音却是原来越低,似还带着些许委屈的哭音:“可,可是我好痛啊,夭夭,真的好痛啊……” 明明是夏日带着热意的风,掠过水夭夭的脸颊,却让她觉得似一把寒彻入骨尖利的刀子一般,刺的她的脸生疼。 “绮里雨,不准睡!—”水夭夭猛地喝出声来,眼眶,也跟着红了一圈。 原本晴空万里的碧空,却是缓缓变了天色,隐约聚集着些许黑压压的云朵。 迷迷糊糊地唔了一声,绮里雨小声地低喃着,具体说些什么也听不太清。 水夭夭使力地咬了咬唇,努力地又加快了些脚下的步子,向着山下狂奔而去。 背上的人儿,却是不再说话了,安静的,一点都不像那个总是叽叽喳喳活力满满的绮里雨。 也不知是不是昏迷了,水夭夭心里一紧,唯一能够感觉到的是,手心里黏糊糊的血液,似乎从来都没有停止过。 许是水夭夭的错觉,背上的人儿,份量似乎越来越轻,仿佛绮里雨的灵魂,都在跟着逐渐远去。 水夭夭固执地坚持着,继续向着山下跑着,远远地,似乎已经快接近山脚了。 燃起些许欢喜,水夭夭侧过头去,欣喜开口:“好了,里雨,马上就到了,再坚持一下。” 没有任何回应。 背上,似乎已经是一片冰凉。 满是苍白的脸蛋,向来晶晶亮亮的眼眸此刻正紧紧闭着,纤长的睫羽,绮里雨安静地沉睡着,像个破粹的洋娃娃。 眼圈倏地一红,水夭夭踉跄一下,脚下不稳,直直向下扑了过去。 将绮里雨一个利落地反手抱在身前,紧紧护着绮里雨,水夭夭向滚去,及至一方平地,才停了下来。 “里雨,里雨……”水夭夭慌了神,只下意识地一遍一遍唤着绮里雨的名字,呆呆地跌坐在地上。 只是,不管她唤了多少声,却是依然,得不到那熟悉的回应声,怀里的人,已然是毫无气息。 滴滴答答,眼泪落了下来,水夭夭哽了哽,却是无声地流着眼泪。 “轰隆!—”响彻天际的一道惊雷,紧接着,瓢泼似的大雨就开始落了下来。 水夭夭伸出只手来,遮在绮里雨的脸上,为她挡着那带些凉意的雨滴。 远处似乎传来了些急匆匆的脚步声,水夭夭毫无动作,只是抱着绮里雨,成线的泪珠子直往下掉。 “夭夭,这是怎么了,你没事吧?”急急的一道男声,暗红色的身影一闪,就到了水夭夭的跟前,正是之前遇着的厉川然,不远处,越泽也在,还有好些听见动静过来的世家小姐们。 水夭夭抬起头来,满脸呆滞的表情,却是冷寒地开口:“滚,都给我滚,我不想见着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厉川然微微怔愣,也是第一次见着发狠的水夭夭,随即又回过神来,放缓了语调似哄劝一般:“夭夭,是我啊,我是厉二少—” “不管你是谁,都给我滚!—”水夭夭低声嘶吼,紧紧抱着怀里的绮里雨,巴掌大的脸上满是小兽般的狠厉。 厉川然怔在原地,也不敢抬起脚步上前,怕吓着水夭夭似的,只得轻声细语地开口:“夭夭,你别这样。” 越泽却是缓缓上前,淡雅如水的语调响起:“你这样,是改变不了什么的。” 一肘子倒捣在越泽的手臂上,厉川然低声开口,带些不满之意:“越大,夭夭现在正心里不好受,你能不能说些好听的—” 越泽不再说话,扫了一眼厉川然,神色淡然如水,又静静地看着水夭夭,清雅如玉的眸子里,隐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担心之意。 是啊,她能做的,又有什么呢? 水夭夭垂下头去,向来晶亮的眸子里一片黯淡,低低地开口:“都是我不好,为什么要连累别人受着呢?—” 绮里雨,不过第二次见着面,却是成了最后一面,还都是,因为她,水夭夭。 雨,越下越大。 除了厉川然跟越泽,皆是不发一言立于一旁,其他的不少人,多是些世家小姐,都躲到了一旁避雨去了。 一阵嗒嗒的马蹄声传来,四匹深棕色的马拉着一辆华贵精致的马车,驾马之人,正是一身藏青色服饰的青羯。 “吁—”轻轻一喝,勒住缰绳,马车,稳稳地停了下来。 青羯抬手,掀起那道淡紫色罗锦轿帘,内里,现出一道人影来。 “嗒—”细微的一声,一只白皙指节分明的大手,撑着一把西湖山水画的油纸伞,施施然下了马车。 那山水画,描绘的极其精致秀丽,华美飘逸的笔锋,伞面的材质看起来似乎有些独特,却仿佛极致契合那些绘笔粉料。 正是,一袭玄紫色夹杂着金丝流光,袖口处绣着暗红墨黑相间的黑蜀葵花样的锦衣,数日不见的楚烠。 青羯恭恭敬敬退至一旁,楚烠撑着那把油纸伞,迈着步子,周身皆是浓墨至冶,缓缓走了过来。 第三十四章 杀个回马枪 水夭夭抬起头来,带些血丝的眼睛,使那双湛蓝的眸子,看上去,颇有些泛起狠来。 使劲眨了眨眼,水夭夭原本无神的眼睛,终于聚起焦距来,刚好见着,正缓步而来的楚烠。 两侧垂下的发丝墨黑顺亮,眼尾处晕染的紫色胭脂妖媚依旧,此刻的楚烠,艶华妖娆的五官,犹如盛放的罂粟之海,不掺杂质的漆黑眸子,深而幽静,沉而空廓。 明明是不轻不重的步子,每一步,却都似要踏进人的心尖之上一样。 厉川然跟越泽,自然都是识得楚烠的身份的,看着他缓缓而来,二人皆是硬着头皮,齐齐上前行了一礼:“见过九千岁—” 楚烠脚步未停,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未给,直直越过那恍若透明的二人,向着地上的水夭夭缓步而去。 厉川然心下一急,以为楚烠是冲着水夭夭来的,当下顾不得其他,越泽欲拉住厉川然的手慢了一拍,下一瞬,厉川然已经拦在了楚烠的身前。 “九千岁,这丫头受了些刺激,这会子还有些神智不清呢。”厉川然盯着楚烠,态度带着恭敬,语调却是隐含着一丝冷意,现如今水夭夭的样子,已经让他泛起了控制不住的心疼,自然不想再让这么个阉贼来伤害她。 楚烠终于有了些反应,望着身前的厉川然,妖娆魅惑的脸上满是兴味:“本督最喜看人心伤的戏码了。” 厉川然的目光沉了沉,心里聚起一拢怒气,正欲开口,却被一道声音打断。 “督上。”水夭夭的声音,似带着压抑的破碎,低低地传了过来。 在场的其他人,或许都没有想到水夭夭竟然会叫楚烠,越泽以及厉川然,都是一脸不敢置信地回头去看着水夭夭。 听见水夭夭的声音,楚烠勾起唇瓣来,绯红的唇色寻常女子也逊色一分,淡淡地睨了一眼满脸惊愕的厉川然,施施然走了过去。 及至水夭夭的身前,楚烠撑着油纸伞,微微俯下身去,白皙似雪的一只手,覆在水夭夭的小脸上,用了些力道,擦拭着她脸上未干的泪痕,还交加着丝丝的血滴。 “本督不过刚回来,便见着这般狼狈的猫儿,啧啧—”无边无际漆黑如墨的眸子,似有勾人的漩涡在轻轻撕扯着,楚烠噙着笑开口。 脸上,冰冰凉凉的触感,鼻尖,皆是那惑人至深的妖异香气,水夭夭忽地伸出手,一把抓住楚烠那宽大的水袖,极为用力,攥的指尖微微发白。 “督上,你能不能帮夭夭一件事?”水夭夭半仰着头,眨也不眨地看着楚烠,出声开口。 楚烠眉眼一弯,眼角处的胭脂似紫焰一般,轻启唇瓣:“本督若是帮你,能得到什么好处,这亏本的买卖,本督向来可是不会做的。” 水夭夭抿了抿唇,微微思索片刻,湛蓝色的眸子里一片认真:“督上的吩咐,夭夭往后都会好好做的。” “呵—”楚烠轻笑一声,将手里的油纸伞撑在水夭夭的头顶,望着鼻头红红颇像只楚楚可怜的小野猫一般的水夭夭,伸出手去,轻轻地在水夭夭的发丝上拂动。 “说吧,无论何事,本督都允了。”楚烠凑近了些,满是妖邪的笑意,眼角处晕染的描影越发妖艶。 水夭夭垂下眸子,看了一眼怀里的绮里雨,起身来,褪下自己身上的外衫铺好,又将绮里雨轻轻柔柔似怕弄疼了一般,将绮里雨的身子搁了下来。 小心翼翼地做完,水夭夭这才接着开口:“督上,里雨一直都是素素净净,又爱漂亮,劳您老让人将里雨身上的伤口细细清洗缝合,再配上一身女儿家好看的衣裙,送她去见自己的亲人罢。” 话音落下,水夭夭倏地起身,掠到青羯的跟前,劈手夺过青羯腰间配着的长剑,青羯不知水夭夭的意图,下意识便运起一掌,只是楚烠一个淡淡的眼神扫过来,又极为迅速地收了回去。 水夭夭站定,一挥手里的长剑,“嘶啦”一声割断了自己身上已经不成样子的裙摆。 楚烠一只手撑着油纸伞,明明是黑暗地狱般的人,却生生地给人优雅如画的错觉,只是静静站着,满脸兴致地看着水夭夭的举动。 水夭夭却是不发一言,拿了手上的破布,撕成了布条,又将自己凌乱不堪的发丝绑在脑后,打了个紧紧的结。 厉川然蹙了蹙眉,向来多情潋滟的桃花眼里也满是担忧,沉声开口:“夭夭,你这是要做什么?” 水夭夭抬了抬眼皮,原本隐约猩红带着泪光的眸子,此刻已经化为一片平静,淡淡开口:“报仇。” 随即,水夭夭身形一起,欺身上前,一挥刀斩断一匹马与马车相连的缰绳,足尖一点,刚刚学会骑马的人,此刻因为心里的意念,却是极为干净利落地翻身上了马。 水夭夭一拉缰绳,额间散落的发丝在空中微微飞扬,一声冷喝,身上的马匹似离弦的箭一般,溅起些许水渍,转瞬间便没入了茂密的丛林之中。 厉川然反应过来,也是提气一跃,不放心地跟了上去。 原本极大的雨,这会子,也已经开始转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 墨黑的眸子粲然透亮,深邃似漆,楚烠勾起一抹邪惊人心的笑容,撑着手里的油纸伞,似闲庭漫步一般,缓缓跟了上去。 水夭夭一手执着长剑,一手拉着缰绳,顺着之前她背着绮里雨一路低落的斑斑血迹急行而上。 或许,之前在场的大多数人,都觉得水夭夭是受了过度的刺激,凭借着一股子的愤怒之意意气用事地去报仇,然而,只有水夭夭自己知道,此刻,她原本混沌的脑子,已经清醒的不能再清醒了。 今日之事,水夭夭再傻,也能嗅出其中的不对劲来。 这凉山,算不上什么深山老林,又是适逢夏日宴,称得上贵族盛会,为了防止意外,像棕熊这般凶悍的野兽,是根本不会允许存在的。 若非有人故意为之,那本不该出现的棕熊,还真就这么巧地冲着她水夭夭来了? 水夭夭之前的失了心智,在接受绮里雨已经死去的事实瞬间,就已经恢复过来。 现下,静下心来一想,水夭夭自然能转过弯儿来。 这个时候,肯定是那个谋划了这一切,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放出棕熊害人的幕后卑鄙小人,极其自得与忐忑的时候,自得的是计划进行的毫无阻碍极为顺利,忐忑的是? 不能确定真正要取性命的人,是否的确达到了自己想要的目的。 不管怎么说,这个时候,在没有得到一个确切的结果之前,那个如此心思歹毒的人,可能不会这么快便离去,至少,为了消除所有遗留的痕迹,也是要花些时间的。 若是自己这个时候杀个回马枪,兴许,能够直接对上替绮里雨报了这个仇! 水夭夭眼眸一凝,闪过一丝极冷的森然杀气,一拉缰绳,更是加快了身下马匹的速度,如疾风掠影一般,在山路上只留下一道残影。 原先背着绮里雨,这会子,身上没了重量,又揣着一颗压抑不住急切的心,骑着马,水夭夭的速度,较之之前逃离棕熊恶口时,提了一倍还不止,身后的厉川然,即使已经使出十成十的轻功来,一时半会儿也是被甩开了一大截。 没过多久,循着之前的记忆,水夭夭远远地,就看见了那一处熟悉的溪泉,旁边的空地处,却是不见了之前那两只狰狞可怖的大棕熊,只剩了好几个黑巾罩面的人,正在手脚利落地拆卸着两个钢铁所致的大铁笼子。 水夭夭一勒缰绳,轻手轻脚地下了马匹,扫了一眼周边,足尖一点,向前掠去,无声无息地跳上了就近的一棵大树,借着枝繁叶茂隐匿着身形,拨开面前的枝叶,从树枝间向那些人看了过去。 本来心里就有了眉目,这会子,见着这般光景,多少也想到了个来龙去脉。 如果她没有猜错,早早地就有人布置好了这一切,将这两个装着棕熊的大铁笼子悄无声息地运上山,随时注意着她的动向,只等时机成熟,便放出这棕熊来好让她步入死亡陷阱。 只是,却不想,连累了那一个花般明媚艳丽的女子。 湛蓝色的眼眸黯淡了一分,水夭夭轻叹一声,与她相交,便是这般的下场么。 “手脚利索些,拆完了咱们便撤,莫让人寻了把柄。”另一道黑色身影,从林间窜出,在那忙活的几人身边指挥了一句。 “明白!”齐齐应了一声,话音落下,手上的动作也跟着加快了不少。 叮嘱完了这一句,那道黑色身影提气一跃,又消失在了林间。 紧了紧手里执着的长剑,水夭夭隐匿身形,无声无息地靠近了上去。 “啊!—”正在收拾着铁笼的一个黑衣人,忽地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便倒在了地上。 其余的人皆是齐齐一怔,随后反应过来,满脸警觉地拔出了腰间配着的刀剑。 “何等鼠辈,偷袭算什么本事!—”一个黑衣人站定,紧紧握着手里的刀剑,厉声大喝。 “呵呵—”一道清脆却满含讥讽的声音响起,水夭夭冷笑一声,从树上一跃而下,浑身杀气地向着那些人缓步走去,“狗嘴里,果然吐不出象牙!—” 暗地里下黑手,这会子,还有脸说别人偷袭么? 看着突然现出身影的水夭夭,众人都是齐齐一惊,满脸不敢置信:“是你,你还没死!—” 这面前活生生的人,不正是他们此次准备除掉的目标么? 第三十五章 无伤大雅 水夭夭站定,微微勾了下嘴角,顺着接了话,湛蓝色的眸子里一片讥讽:“是啊,倒是很遗憾呢。”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兄弟们了!”黑衣人们回过神来,面色阴狠,手里执着的刀剑指着水夭夭,厉声开口。 话音落下,那黑衣人们运起身形,手里的刀剑皆是寒光凛凛,满脸杀意直直而来。 水夭夭握着剑,看着齐齐冲过来的黑衣人们,不避反上,身影一闪,直直迎了上去。 黑衣人的数量虽优于水夭夭,不过,水夭夭突击训练了些时日,这会子,心里又是憋了杀意,整个人似发狂的小兽一般,手上的动作极为发狠,对上黑衣人们,明显地更胜一筹。 不过两盏茶的功夫,水夭夭收了手,撑着剑,狠狠地喘着粗气,周边,已经倒下了一大片的黑衣人。 水夭夭的衣裙上,满是血迹斑斑,除了之前绮里雨的,其余的,便多是那些黑衣人身上的。 鼻间皆是浓郁的血腥味,恶心的血腥味,水夭夭看着满地的狼藉,将胃里泛上来的翻腾,又生生地给压了下去。 厉川然比楚烠先到,怔愣地站在一旁,似是被水夭夭的样子给吓到,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也没上前。 楚烠迤迤然到的时候,水夭夭撑着剑,立于满地的血腥之中,正垂下头不发一言。 如玉的手指撑着油纸伞,楚烠缓步及至水夭夭跟前,眼角处的紫色胭脂妖媚依旧,凝视着水夭夭黑黑的发顶,绯红色的唇瓣华丽妖冶:“如何,这会子心里可是好受了些?” 水夭夭抬起头来,眼里带着隐约猩红,还似泛着泪光,哽哽咽咽的开口:“督上,夭夭心里难受。” 难受的,不是杀了人,而是,没有杀了真正的幕后主使。 还是有些淅淅沥沥的小雨,楚烠撑着那把精致的油纸伞,却是只挡在自己头上,偏过头去,一只手抚着水夭夭有些凌乱的墨发,映衬得手指更为纤白。 绯红的唇瓣勾出个淡淡的弧度来,楚烠眼角一挑,妖华之至的动作:“那本督,便帮你一把。” 话音落下,一身藏青色服饰的青羯凭空出现,两只手里,各提着一个半死不活似是昏迷过去的人影。 水夭夭猛地瞪大眼,终于看清青羯右手里拎着的人,正是一身华服的重阳侯靳南,至于左手边,则是之前叮嘱事宜的那个黑衣人。 此情此景,水夭夭自然能明白,今日之事,是拜何人所赐了。 青羯一扬手,那两个拎着的人影,似是扔垃圾一般重重地丢到了地上。 “嘭”地一声,那两个人影被这一摔,登时就清醒了过来。 靳南抬起头来,见着眼前的一脸冷意的青羯,又抬眼一扫,瞥见不远处优雅立着的楚烠,颀长高大的身躯,却是抖得如筛糠一般。 “九,九千岁—”靳南双手抱拳,有些哆哆嗦嗦地开口,也顾不得身上的酸痛,忍住心里的惧意开口行礼。 楚烠神色淡然,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伸出手,接过青羯递过来的弓箭。 妖美的脸庞上犹如覆了一层天地之间的妖气,楚烠轻轻一笑,看向身侧的水夭夭:“猫儿,来场好戏,权当报答本督主。” 看着面前的弓箭,水夭夭倏地一笑,眉眼弯弯,接过弓箭,颔首:“好。” 抬起步子,水夭夭执着弓箭,缓缓向着地上的靳南走去。 “九,九千岁,是在下错了,不该以下犯上,还请您大人有大量—”靳南也不是个傻的,见着水夭夭自然能反应过来当下的情景,白着一张俊脸急急开口。 楚烠淡淡一撩衣袖,转动着手里的油纸伞,优雅如画,吐出的字却是不带丝毫感情:“于本督无干。” 靳南怔愣在地,转瞬间又反应过来,对着缓步走来的水夭夭,低下声音开口:“夭夭小姐,是本侯犯傻做了错事,还请您高抬贵手饶过这次—” 水夭夭忽地停下脚步,站定,拿出一支箭羽,慢慢地搭上了弓,噙着一抹笑意,似是极为漫不经心地开口:“小侯爷,和夭夭玩个游戏可好?” “不—”靳南下意识就要摇头,明眼人都知道,水夭夭所说的游戏,肯定不是什么好心思。 刚刚吐出一个字来,水夭夭抬手,破空之声传来,一道利箭,满是凌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靳南旁边的那道黑衣人而去。 这一支箭,水夭夭是用了十分的力道的,直接毫不留情地穿透了那黑衣人的头颅。 “哧—” 伴随着清晰的一声,红色掺杂着白色的浆液,一下子就溅了靳南一身。 靳南身为重阳侯,纵使心思狡诈,手段歹毒,却是从未见过,这般活生生的人如此近距离地在自己身旁被射杀,他似乎能够听见,那支利箭直直穿破颅骨,再带着血肉脑髓穿透而出的声音。 更为惊悚的,是那黑衣人在倒下的那一刻,痉挛性地扯住了靳南的手臂,身子一歪,向着靳南身上栽倒。 靳南被这么一扑,猝不及防倒在了地上,有惊恐,有恶心,瞬间就占据了靳南的大脑,瞬间就手脚并用,忍不住叫出声来:“啊啊—” 一边叫着,一边挣扎,踢踹,费了好一会儿的功夫,才把扑住他的那道黑影给踹开去。 那黑衣人,似是带着满脸的不敢置信,或许,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一直忠心耿耿效力的人,会这样地无情地对待他,两眼瞪着靳南,动了动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只是发出了一个并不清晰的音节,而后倒在地上,抽搐了几秒便再没了声息。 水夭夭拿着弓箭,保持着搭箭的姿势,睨了一眼瘫在地上径直张着嘴喘着粗气的靳南,勾起个淡淡的弧度来,轻声问道:“怎么样,亲近的人死在眼前,这种滋味小侯爷觉得如何?” 不待靳南答话,水夭夭微微顿了顿,又挑了挑眉,带着笑意开口:“不过,或许对于小侯爷这样的禽兽心肠而言,死这么个把子的人,想来也是无伤大雅的。” 靳南稳住心神,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盯着水夭夭:“禽兽心肠,你也是个蛇蝎心肠,何必五十步笑百步,假惺惺地做戏!” 水夭夭不怒反笑,弯起唇角,颇有些玩味的意味:“小侯爷说得对,是啊,禽兽心肠对上蛇蝎心肠,不妨试试,看看到底是禽兽吞了蛇蝎,还是蛇蝎毒死了禽兽!” “正有此意!”不待水夭夭话音落地,靳南忽然一跃而起,从袖间落下一把泛着盈盈蓝光的匕首,向着水夭夭狠狠刺去,动作极快,似是做着最后的困兽之斗。 水夭夭虽是一派笑意,心里却是时刻防备着,靳南快,她水夭夭,更快。 一抬脚,水夭夭将脚边的长刀瞬间砸向了靳南,靳南也没料到,直接用手里的那把匕首一格挡,轻易地就将那长刀隔开。 “呵,雕虫小技,不过尔尔!—”靳南冷笑一声,正准备提气纵身扑上前去,却是极其惊愕地发现,就在刚刚,水夭夭借着那一挡的间隙,已经拉弓瞄准了他。 电光火石之间,水夭夭手里的利箭,已经朝着靳南疾射而来。 距离有些接近,靳南面色一白,有些来不及变换身形,定定看着那道伴随凌厉风声的利箭,正朝着自己的脑袋接近。 靳南奋力一扭身,堪堪避开了头部,下一瞬却只觉得自己的肩头,传来火灼一般的剧痛,紧接着下一秒,被那利箭穿透肩膀的力度给带的往后一飞,狼狈地跌倒在地。 靳南从小到大,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他,可以说是娇生惯养长大的,虽然是男子汉,却也不曾吃过这样的痛,惨呼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肩膀。 刚刚出口的痛呼声落下,又是一支利箭穿透了他左边的大腿,胜过之前的剧痛,登时就让靳南灰白着一张脸色。 “夭,夭夭小姐,求您饶过小侯这次—”靳南拖着腿,满脸惊恐地向后退着,汩汩的血迹蜿蜒了一地。 水夭夭站在原地,睨着一脸惊恐的靳南,扬起一抹冰冷中透着恶劣的笑容:“这样吧,古有卫灵公以人为兽,作为狩猎的乐趣,夭夭觉得甚是有趣,今日日头晴好,不如小侯爷来做那被猎的‘人兽’,夭夭来做猎人,若小侯爷腿脚利索跑的出去,那夭夭便放了你。” 楚烠静静立于一边,妖艶华美的面容上有着一丝淡而随意的笑容,宛若一道璀璨的惊世月华,仿佛真的在看一场好戏。 靳南白着脸,听完水夭夭的话,直接反应就是惊恐地摇着头“不,不,本侯不要—” 水夭夭的话,傻子都能听得出来,根本没安好心。 举起弓箭,水夭夭倒也不恼,又是一支利箭,利落地穿透了靳南的小腿。 “不跑也行,那就直接交出命来罢。”水夭夭冷了语调,眼眸里的杀意也是完全不加掩饰。 靳南又惊又怒,不敢有什么停顿,想着之前自己手下人的惨死模样,生怕自己也变成那般,急急忙忙转身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 浑身上下传来的剧痛,靳南强忍住却是止不住的有些颤抖,身上的伤口,也是一路滴滴答答地落着鲜血,不少染红了路边的草丛枝叶,就像,之前水夭夭背着失血过多的绮里雨那般。 水夭夭看着那道跌跌撞撞的身影,速度倒也算得上颇快,湛蓝色的眸子里浮出一丝嘲弄的神色,果然,在死亡面前,人的潜力都是巨大的,靳南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还能跑的这么快。 轻轻捋了捋身上的衣裙,水夭夭慢悠悠地抬起手来,弯弓搭箭,瞄准了那不远处的身影,“噔”地一声,手里的羽箭急速地飞了出去,在空中带出一道雾白的残影。 第三十六章 落下帷幕 正中肩头,靳南惨呼一声,身子摇晃了下,动作紧接着稍稍慢了下来,却还是不敢回头,只不停歇地向前小跑着。 水夭夭偏过头去,见着楚烠颀长的身形,扬起一抹浅浅的笑来。 下一瞬,一支又一支的利箭,不断地飞了出去。 靳南身上的华服,已经是狼狈不堪了,利箭划破衣袍和血肉,浑身都是火辣辣的疼意,心里却还要忍受着惊恐以及崩溃。 怎么说呢,就如同一只濒临死亡的困兽,在猎人早已布置好的陷阱里被戏弄,被折腾,任凭困兽如何挣扎,如何翻腾,却是无论如何也躲不开那暗网一般的夺命追踪。 当然,内心的崩溃,却是常人无法体会到的。 直到靳南的肩头处,再次插上了另外一支羽箭,浑身没有什么气力,几乎再也跑不动的时候,跌坐在地,靳南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除了愤怒,更多的是绝望,看着那道犹如握着死神死亡之镰的身影,不疾不徐地靠近。 水夭夭站定,执着手里的弓箭,微微低下头去,看着喘息不止似野狗一般狼狈的靳南,原本猩红的眸子,却是已经淡了下来。 已经玩够了,那便,终结吧。 “靳南,下地狱吧。”对着地上的人影,绽开最后一个如花的笑靥,水夭夭手一松,一支凌厉的羽箭,直直射了出去。 “额—”不偏不倚,正中心口,完全没入,靳南只来得及闷哼一声,头一歪,便再没了气息,只瞪着一双突出的眼珠,似是死不瞑目。 水夭夭直起身来,手里的弓箭一松,许是心里的那口劲儿一下子散了去,再也撑不住地身子一软,便向后倒了下去。 厉川然心里一惊,运起身形便准备接住水夭夭的身子,只是慢了一步,一道玄紫色金丝流光的身影一闪,水夭夭软绵绵的身子,便落在了楚烠的怀里。 丢了那把做工精细的油纸伞,楚烠撩了撩衣袖,一把将水夭夭打横抱起,一个眼神都不曾向厉川然那边抛去,只迈着施施然的步子,径直顺着来时的方向走了去。 厉川然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只觉得,心里的某处地方,似乎也跟着一下子空了起来。 在原地怔愣许久,直至越泽上来寻他,厉川然这才回过神来,向来多情潋滟的桃花眼似蒙了一层淡雾,跟着越泽下了岷山。 一场好好的夏日宴,就以这般,落下了帷幕。 ——此处是二愣子的分界线—— 水夭夭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似乎做了个极为真实的梦境,梦里,活蹦乱跳笑颜如花的绮里雨,正小跑着追着一只翩跹的蝴蝶,忽地场景一转,又成了绮里雨浑身血污,正倒在她怀里的样子,水夭夭惊叫一声,从梦里醒了过来。 一抹额间,都沁出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水夭夭轻叹一声,想起来之前发生的事情。 “如何,终于睡够了?—”轻渺幽幽的嗓音,在水夭夭的耳畔,忽地响了起来。 水夭夭身子一抖,僵硬着转过头去,果不其然,正见着斜斜卧着一派慵懒的楚烠。 “督上好。”水夭夭挤出个笑容来,往后缩了缩身子。 楚烠垂下眼去,紫金色的描影动人心魄,极为随意地,向着水夭夭那边凑近了些。 见楚烠并未搭话,水夭夭讪讪一笑,似是不经意地动作,觑着楚烠的脸色,又往后挪了挪自己的小屁屁。 “有何话,要对本督说么?”楚烠又凑近了些,明明是柔如春风的语调,却莫名地让水夭夭感觉到了一丝凉意。 她,没有什么话要对楚烠说啊,水夭夭心里诽诣了句,面上,却是不敢表露出来。 就是这么犹豫的一瞬间,水夭夭眉头一蹙,肩头处就传来一阵细微并不尖利的刺痛。 正是楚烠,忽地出手揽住水夭夭的腰肢,一颔首,竟是直接咬上了水夭夭的肩头。 尼玛!这就开咬了?! 楚烠这只狗,难不成真的是属狗的? 水夭夭苦着一张小脸,一边往后退着身子,一边软软开口:“督上,您老就不能温柔些么,夭夭的皮,估计都快掉了。” “哦?本督的猫儿,原来也是知道痛的,倒是个稀奇事。”楚烠抬起眸来,微微勾起的绯红色唇瓣,有些故意地拉长了声调。 “当然,夭夭又不是铁打的,自然知道痛—”将头埋进自己的手臂里,水夭夭作鸵鸟状,闷声闷气地开口。 一句话说完,片刻后也没听见楚烠开口,水夭夭心里纳闷,小心翼翼地微抬起头眯眼看着。 楚烠的姿势未变,只是那张艶华天赐的面容上,紫金色的描影似乎都黯了些,绯红的唇瓣轻轻抿着,浓墨至冶的眸子里,不见一丝波澜。 水夭夭心里一哽,也说不上来为何,她就是觉得,此刻的楚烠,在生气。 至于生气的缘由,水夭夭努力转动着自己的小脑袋,想找出个所以然来。 “督上,夭夭知错了。”也没了继续作鸵鸟状的想法,水夭夭吞了口口水,伸出手去,拉着楚烠缀着精致墨菊刺绣的衣袖,低下声音开口。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认错,总是没错的。 楚烠神色未动,微抿的嘴角透着些许冷寒,轻启唇瓣,低沉醇厚的声线,隐着捉摸不定的意味:“让本督听听,错在哪儿了?” 错在哪儿了? 水夭夭微微停顿,作出一副认真思索样子,而后小心翼翼开口:“夭夭错在这几日太过贪玩?” 有些反问的意味,很明显是底气不足,带些不敢确定。 楚烠并未接话,却是伸出一支纤白好看的手,扒拉下水夭夭扯着衣袖的小手,华美妖邪的笑容一如既往,如同暗夜里盛开的血色菡萏一般,潋滟着不可言说的光华。 一股凉意蹭蹭蹭地从脚底板只往上冒,水夭夭心里一抖,飞速地转动着自己的小脑袋,努力思索着让楚烠满意的答案。 其实,水夭夭的内心真正的想法是,去你大爷的,直接给个准信儿不成么,她极其深刻地觉得,自己应该没有惹到这尊大神才是。 “咳咳—”水夭夭思索片刻,清咳了声,转了转眼珠来了个说辞,重新伸出手去,拽着楚烠的云袖,可怜巴巴地扯了扯,软软糯糯开口:“督上,您老出去一趟,数日不见,夭夭甚为想念啊—” 很好,拐着弯儿地揭过这一页,应该是当下最为明智的选择。 楚烠终于有了些反应,斜斜抬起眼来,纤长的睫羽如鸦翅一般,睨着面前一脸讨好卖乖小狗腿儿模样的水夭夭,淡淡开口:“这般乖巧,本督便多说一句,今日之事,可是长了教训?” 水夭夭立刻小鸡啄米似的一个劲儿猛点头,嘴里还不忘应道:“长了长了,这教训已经长的不能再长了。” 楚烠眯了眯眼,敛了些眼底潋滟的光华,支着手臂,接着开口:“本督听青瑾说,今日出府本是她陪着,却是被你给支开了。” 水夭夭黯了黯眸色,垂下头去,溢出一个闷闷的字来:“嗯。” 青瑾是九千岁府上的人,水夭夭若是出门,青瑾按例都是要跟着的,一来可以保护水夭夭,二来也是可以随时陪着水夭夭给她解闷儿。 只是今日,水夭夭性子皮,使了个由头将青瑾给支开,自己一个人溜去了岷山,兴许,若是带着青瑾,也就不会有今日的惨事。 楚烠忽地伸出手去,替水夭夭捋了捋额间散落的发丝:“猫儿,你且记住,在这帝都,若是不想被人护着,那便让自己强大到无人敢欺,强大到可以掌控他人生死。” 是啊,她得学着,让自己更加强大才行。 楚烠的庇佑,她很感激,只是,不能指靠着他人,不能只借着他人的羽翼安然生活。 水夭夭抬起眸来,许是她的错觉罢,总觉得楚烠的声线,有些渺然,又有些轻远,就仿佛冬日深邃似漆的暗夜里,一片雪花在寂静的夜色中飘飘飞转。 连带着,那纤长如黑雀翎的睫羽,紫金色的描影都似是蒙了层隐隐绰绰,水夭夭眨眨眼,想看的更清楚一些。 楚烠倏地勾唇,描的极细极长的眉挑了挑,魅眸幽幽,又是一贯惑人甚深的香甜气息。 水夭夭顿了顿,跟着勾出一抹浅浅的笑来,乖巧应道:“督上,夭夭受教了。” 是了,只有这般的楚烠,色如春晓,靡如彼岸,妖如鬼魅,才是,最适合他的。 方才的样子,太过清淡,太过朦朦胧胧,不过只是自己的错觉罢了。 楚烠凑近了些,将水夭夭靠近床榻边沿快要掉下去的身子往里捞了捞,一只纤白的大手,就搁在她的腰间。 水夭夭没有抗拒,任由楚烠揽着她入怀,慢悠悠地学着他,伸出一只素白的小手,轻柔地顺着楚烠垂落下来的发丝,丝丝滑滑,似锦缎一般。 依旧是懒散卧着,只是眸光迷离让人看不出深浅,楚烠拢了拢手臂,绯红色的唇瓣,连带着那勾起的弧度都似比往日多了一份幽深邪魅,轻启,语调极轻,在水夭夭的耳边低喃:“睡吧,明日,本督让你看场好戏。” 靳南么?很好,本督主一向信奉,今日的仇,隔夜便报,拖得太久,怕记不清了。 水夭夭也有了些困意,鼻间皆是楚烠身上那种甜腻惑人的气息,抚着楚烠发丝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好。”眼皮一重,溢出个软软糯糯的字眼来,水夭夭闭上眼,睡了过去。 楚烠也不再言语,只是极为平静的一笑,潋滟着不点而朱的妖艶光泽,而后缓缓闭上眼眸。 一室,寂静。 第三十七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 楚烠回来的第二日,宫里便来了消息,说是夏季御花园莲池的荷花开的正旺,特来邀九千岁前去赏荷。 其实,赏荷什么的,也多半是个由头,只是因为这么些天的功夫,楚烠受命外出办事,这一回来,不过就是打着幌子犒劳一番罢了。 水夭夭本来觉着有些不舒服,小身板还没有缓过来,但惦念着楚烠昨日说的那句好戏,爬起来换了件亮色的衣裙,让自己的气色看起来好了一些。 坐在稳稳当当的华盖伞轿里,水夭夭靠着轿壁,翘着二郎腿,双眸微闭,莫名地,整个人就透出一种跟楚烠相似的慵懒气息,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是有一定道理的。 赏荷宴的地点,就定在宫里的御花园里,本来,寻常人的马车伞轿什么的,都是一律只能停在宫门外,是不得驶入宫内的,不过,楚烠的伞轿,倒也是无人敢拦,只一路极为顺畅地到了御花园外才停了下来。 进到御花园时,内里,已经备好了案桌座榻,来的人极多只是大多数是些朝中重臣,水夭夭反正基本上谁也不认识,自顾自地跟着楚烠静静走着。 一袭暗红色锦衣,墨线密织精致的曼陀罗花样,今日没有晕染胭脂,只斜斜用重紫石勾勒眼尾,恰如绽开的一抹花菖蒲,映衬得身形颀长的楚烠,仿佛黄泉碧落上开着的红花,妖异莫名。 至于跟在身后的水夭夭,一拢浅紫淡蓝渐染双色曳地长裙,当然是楚烠给准备的衣服,刚刚穿上的时候还差点摔了个狗吃屎咳咳,巴掌大的小脸上,最引人注目的要数眉目上勾染的金紫色泽,层层向鬓角晕染,仿佛湛蓝的水眸旁侧,开了一朵重瓣三色堇。 二人缓步及至,由远及近,一颀长,一娇小,莫名地,就让人移不开眼去。 按例来说,像这种宴席,楚烠一般都是姗姗来迟,不过今日,水夭夭性子急,连带着楚烠,也跟着比往日到的早了些。 其余人等自然也不敢多问,只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在各自的席位上有序坐好。 楚烠的席位,依旧是最左上方靠近正中,等到楚烠施施然地落了座,水夭夭本来想站在身后,只是收到楚烠那厮淡淡的一睨,水夭夭又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 “皇上到!—” “皇后娘娘到!—” 刚刚坐下,御花园正门口,就传来了两道尖细的通传声,紧接着两道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臣等见过皇上,见过皇后娘娘—”齐齐行礼跪拜的声音。 一袭明黄华服,绣金丝九龙纹路尽显霸气,玉冠束发,眉眼间皆是神采奕奕,正是炎皇凰奕。 凰奕的右手侧,则是一身鹅黄凤尾图牡丹长裙,水袖处绣着华美的精致花样,举手投足间,花团锦簇,明艳动人,正是皇后华珑。 凰奕跟华珑双双落了座,说了声免礼,众人纷纷起身,各自于席位上就座。 丝竹之声缓缓奏起,一曲广陵散琴流淌于园内,鱼贯而入却是井然有序的宫婢们,手脚轻快地奉上一碟碟精致点心,还有美酒果饮之类。 “九千岁此次,多有辛苦,朕敬你一杯—”凰奕清润一笑,云袖一撩,执起面前倒好的一杯荷花蕊,对着右手下侧的楚烠朗声开口。 楚烠抿唇,执起面前的白玉酒杯,微微举了举以此示意,若让平常人看了,自会觉得楚烠态度羁傲不逊,不过都知道楚烠的性情,在场的人也不会多言。 凰奕倒也不恼,俊美的面容上一片淡然,端着面前的酒杯轻点了点,缓缓向着嘴里送去。 楚烠倏地揽住水夭夭的腰身,手上微微用力,带着水夭夭直直扑进了他的怀里,另一只手里端着的酒杯却是分毫未洒。 将头抵在水夭夭的发顶,诡美的眸子里似有波光微动,楚烠轻声开口,似情人般的低喃:“好戏,来了。” 如此亲昵的动作,水夭夭还是第一次接触到,虽然看不到楚烠那张妩色天成的面容,但鼻息间皆是那种甜腻的幽幽惑人的香气,让水夭夭那一瞬间,竟是莫名失了神,好在楚烠的那句好戏,又生生地拉回了她的心神。 凰奕端着酒杯,端坐着,浅浅啜了一口杯中的美酒,还不待他接着开口,却是被其他声音打断。 “呕—”一道破有些不和谐的声音,说来也巧,正逢丝竹演奏的低音,那如此的呕吐声,在这偌大的御花园里,显得有些突兀,就如同夜色极深的暗夜里,深山老林里响起的撞钟声般,一下子,便吸引了在座人的注意力,就连凰奕跟华珑,也是一脸惊讶地顺着方向看了过去。 一袭湖绿色雪白银丝滚边的碧月长裙,身段妖娆,流仙髻上一支孔雀翎簪子碧绿剔透,与身上的衣裙相得益彰,眉心还以朱砂点了一朵栩栩如生的桃花花样,正是日前风头正盛较为得宠的四大贵妃之一,福亲王苏不复嫡长女,苏夕琳苏贵妃。 只是,此时此刻,苏夕琳正右手捂着胸口,脸色看上去微微有些苍白,连带着眉心的那朵桃花花样,都似乎要显得暗沉一些。 很明显,刚才的那道干呕声,来自于苏夕琳。 见她如此,凰奕执着酒杯的手顿了一顿,而后缓缓放在面前的案桌上,目光微微一动,沉声开口:“苏贵妃,平日里都是举止得体,怎么今日在这筵席上如此失礼?” “回皇上,臣妾也不知是怎么了,突然就身体不适,还望皇上恕罪。”苏夕琳稳住心神,盈盈站了起来,向着凰奕行了一礼。 今日的苏夕琳,较之之前那一面,脸色有些略显苍白,不复之前初见凌厉慑人的狠辣。 水夭夭微眯着眼,静静窝在楚烠的怀里,勾着一抹浅浅的笑容,不发一言地注视着那方。 “苏妹妹这是怎么了,平白地身子不适—”盈盈端坐着的华珑,带着得体优雅的笑容,妆容精致的眉眼间皆是华贵大气,颇有些雍华沉稳的气度。 侧过身去,看着同样端坐着的凰奕,华珑倏地话锋一转,淡淡开口:“皇上,苏妹妹一向都是身子康健,这会子身体不适,臣妾觉着有些不对,看苏妹妹的这反应,似是害喜,还是宣个太医过来瞧瞧,若是真的有孕,也是天佑我朝,可喜可贺。” 害喜?有孕? 苏夕琳好看的眉头微蹙,心里突地咯噔一下,正准备开口,却被另外的声音给打断。 “本督觉着,皇后所言极是,若是苏贵妃孕有皇嗣,也是上天所赐的眷顾。”楚烠浅浅啜了一口杯中的荷花蕊,淡淡开口,沾了酒液的唇瓣更显绯红欲滴,妖艶之中透着致命的蛊惑。 楚烠的话,无形之中,散出一种无法诉说的气场。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水夭夭总觉得,那一句皇嗣,似乎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啧啧,隐隐嗅出了些楚烠那黑心黑肠黑肝黑肺的味道。 凰奕轻抿唇瓣,周身皆是温润如玉的气息,微微侧目,宽大的衣袖一挥,对着身边伺候的宫人吩咐道:“传朕的旨意,去宣蒙太医过来给苏贵妃瞧瞧。” “是,奴才遵旨。”那宫人应了一声,丝毫不敢耽搁地转身去宣太医了。 待那宫人离开,凰奕抬眸,再次看向脸色发白的苏夕琳,温和淡然的目光:“苏贵妃,既然你身子不适,还是先行坐下,待太医来诊断便知。” “臣妾谢过皇上。”苏夕琳掐了掐手心,好看的眉眼里闪过一抹几不可查的幽光,行了一礼,依言坐了下去。 兴许,只是吃坏了肠胃,苏夕琳捏着手里的一方锦帕,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看着苏夕琳坐下,凰奕再没开口,只唇角边噙着一抹无法言说的温和笑意,水夭夭看的正清楚,那笑意,却是只在唇上绵动,眼底根本不见分毫。 其余的各大臣,一时间也摸不准凰奕的心思,只各自眼观鼻鼻观心地端坐好,不时喝上一杯美酒,动上两小块点心,缓解一下带些诡异的气氛。 很快,前去宣人的宫人便回来了,身后,还领着身着一袭素净暗色长袍的身影,鬓角稍有些花白,戴着一顶蟠桃官帽,一撮小胡子扎眼的紧,左肩上还挎着一方医箱,正是太医院之首蒙智努蒙太医。 “微臣见过皇上—”蒙智努刚到跟前,还来不及把气喘匀,便一边行礼一边开口。 “无须多礼,先替苏贵妃瞧瞧脉象。”凰奕摆了摆手,制止了蒙智努行礼的话语。 “是,皇上。”知道兹事重大,蒙智努也不敢大意,恭恭敬敬地起身回了话。 及至苏夕琳的跟前,蒙智努虚行了一礼,而后从医箱里拿出一方素白的锦帕,看着苏夕琳开口:“劳贵妃娘娘伸出手腕来,容老臣为您把把脉。” 也寻不了什么由头拒绝,苏夕琳白着一张俏脸,微微颔了颔首,有些轻颤地伸出了一截如玉的皓腕。 将那方锦帕覆在苏夕琳的手腕处,蒙智努探出手,一只手抚着那撮小胡子,一只手则是细细为苏夕琳诊着脉。 片刻后,蒙智努终于收了手,转身跪在地上,额间一滴冷汗滑落,狠了狠心还是如实说出了自己的诊断:“回皇上,以臣诊断,苏贵妃娘娘脉象往来流利,应指圆滑,似珠落玉盘之状,确有三月之余的身孕。” 哗—— 这一言,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尤其是端坐着的凰奕,一向温润如玉的面容上,也是染上了一层薄怒。 至于苏夕琳,丝毫没有即为人母的欣喜之意,一张俏脸,却是比之前还要白了三分,嗫嗫着一时间竟找不到什么话说。 怎么会,怎么会怀孕了呢?她明明,都是极其小心行事的。 第三十八章 劫财劫色 “皇上,本督记得,这苏贵妃进宫,也不过两个月的功夫,莫不是本督近来老眼昏花记性不好?” 满园的寂寞无声中,突地,扬起了一道不高不低的声音,声线淡然却是醇厚动听。 当然,此情此景下,任谁都没了那个心思去欣赏这道似焦尾鸣筝的嗓音。 其余端坐着的众位大臣,皆是面上不动声色,内里,却是连心尖儿都跟着颤了一颤。 这话,也就九千岁敢这般堂而皇之的说出来了,换了其他人,估计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老眼昏花记性不好?帝都之中,谁人不知九千岁年方十八,手段阴辣,正是风华正茂的好年纪,什么老眼昏花记性不好,估计会折煞那些真正上了年纪的老大爷老大妈了。 人家被诊断怀孕三月有余,生生地刻意提醒一句进宫两月,很明显,这不就是赤裸裸地说当今皇上,被自己的妃子给戴绿帽了么。 凰奕并未开口,只噙着一抹冷笑,直直盯着那道面色惨白的身影,握着酒杯的那只大手,却是用力到指尖都有些发白。 苏夕琳终于反应过来当下的状况,身子一颤,忙不迭地起身就跪下了下去,如花的俏脸上泪珠子大颗大颗地说掉就掉:“皇上,臣妾冤枉啊,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她,早在进宫之前,跟靳南确是有私情,进宫之后,一般是寻个恰当时机进行私会,只是,本以为能天衣无缝,现下,却是猝不及防地被人给揭了出来。 只是当下,无论如何,都不能认了罪名,若是认了,那就不是什么小惩小戒,而是连累家门的灭顶之灾了。 凰奕终于开口,眼眸里的厌恶与怒意丝毫不加掩饰,语调也凌厉了起来:“所以,苏贵妃的意思是,蒙太医的诊断有误,亦或是有人陷害?” 蒙智努蒙太医,乃是太医院之首,其医术精湛,自然是毋庸置疑,尤其此人性子刚正不阿,从不为名利所诱,若说被人收买以此陷害,也是决计不可能的,这也是凰奕唤他前来诊治的缘由。 所以,苏夕琳进宫两月,却是三月身孕,只能说明,苏夕琳之前便与人私通往来。 苏夕琳怔愣在地,看着平日里都是一派温润的凰奕,此刻,却似要吃了她一般的狠意,吓的身子抖如筛糠,一时间完全想不到开脱的法子。 席位上的福亲王苏不复,见此情景,急急起身,衣袖一撩就跪在了凰奕的下首,双手一抱拳颤声开口:“皇上,微臣有罪,都是臣管教不当,才让孽女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微臣之心甚痛,然微臣愿大义灭亲,将此女完全交由皇上您处置,福亲王府祠堂从此,再没了这个孽女的名号!”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是要舍弃一人,撇得干干净净,以保整个福亲王府上下。 水夭夭咂了咂嘴,看着一片大义凛然义正言辞跪着的苏不复,倒是有些想笑,一手养大的女儿,在这关头,却是如棋子一般说丢弃就丢弃,什么骨肉亲情血缘关系,完全看不到丝毫。 苏夕琳自然也听懂了苏不复话里的意思,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亲生父亲,随即尖利着嗓音开口:“父亲,你怎可——” “啪—”及其清脆的一声,不待苏夕琳一句话说完,苏不复扬手就是一巴掌,一张满是怒气的脸上不见丝毫心疼:“孽女,本王已将你逐出家门,再不是福亲王府的人!” 苏夕琳被这一巴掌直接扇倒在了地上,一张如花似玉的面容上,瞬间就浮现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由此可见苏不复的那一巴掌,也使用了不小的力道的。 苏不复收回手,对着上首的凰奕又是抱拳作揖,满是精光的脸上一片大义凛然:“皇上,一切任凭您处置,微臣绝无多言!” 冷眼看着这好似戏剧的一幕,凰奕微微凝了凝眸,扫视了一眼四周,目光定在那一道暗红色的身影,以及那怀里浅紫淡蓝渐染的身影上,终于厉声开口:“来人,传朕旨意,今苏氏败坏妇德,秽乱宫闱,实乃死罪不可饶恕,赐斩首示众之刑,秋后执行,暂且收押于东厂!” 死刑,是意料之中,毕竟,没有哪个男人,尤其还是当今天子,能够容忍戴绿帽的奇耻大辱,虽说是秋后执行斩首,不过,收押于东厂,也是相当于踏进了地狱,凰奕此人,对于自己往日的枕边人,下起手来也是个毫不留情的。 “本督的东厂,也确是许久未进人了。”妖美狭长的眸子一挑,丝毫不惧天子之怒,楚烠一派慵懒地卷着水夭夭的一缕发丝,缠绕在指尖玩转,幽幽开口。 水夭夭靠坐着,鼻尖皆是那醇厚馥郁的香气,一双湛蓝色的眸子,睨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苏夕琳,不见丝毫怜悯之意。 自己做的孽,便要自己来承担,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想来,楚烠说的好戏,就是这一出了,倒是替她顺了口气。 不用楚烠发话,自有人进来,干净利落地架起地上还处于怔愣之中的苏夕琳,拖了出去。 红唇一张,苏夕琳就准备开口求饶,却是被手边架着的人,“咔吧”一声卸掉了下巴,连些呜咽的声音都还来不及发出,便被人利索地拖了下去。 “今日朕有些乏了,这赏荷宴,便到此罢。”凰奕站起身来,一双幽深的眸子睨了一眼在场的人,宽大的衣袖一挥,落下不轻不重的一句,大踏步径直向着园门走去。 旁侧的华珑,也跟着优雅地起身,捋了捋并没有什么褶皱的衣裙,迈着步子向前离去。 “臣等恭送皇上,恭送皇后娘娘—”又是忙不迭地起身,众大臣齐齐行了礼,觑着另一边的楚烠,各自散了开去。 一场好好的赏荷宴,就此夭断,其余都作鸟兽散,不敢过多停留,也算是闹了个不欢而散。 楚烠垂下眸去,也不急着起身离去,重紫石勾勒的眼尾似妖似狐,靡丽优美的笑声在水夭夭的耳畔响了起来:“如何?” 水夭夭抬起头,一手抓着楚烠的面前的衣襟,近在咫尺的,是那一张妖冶不可方物的面容,那浓墨似染的眼眸里,也隐约现出她淡淡的身影来。 “甚合心意。”水夭夭勾起唇瓣,绽开一个浅浅的笑容,眉眼弯弯,眉目上勾染的重瓣花样衬得她,莫名有了些楚烠的影子。 ——此处是夭夭跟着楚烠大佬操社会的分界线—— 绮里雨的葬礼,水夭夭犹豫许久,还是去了。 之前也没来得及知道绮里雨的家门,左右不过见着两次,现下,才知道绮里雨乃帝都太傅府绮里靖的小女儿。 水夭夭换了一身素服,赶在下葬的最后一天,去了绮里太傅府。 平日里一片气派的太傅府,此时,正遍布着一层化不开的惨淡愁云,府门前的两座石狮,也是挂着白布做的圆球。 水夭夭到底还是没有勇气进去,只在太傅府的门口,静静站了许久。 这一日的天气,阴云密布却是并未下雨,只笼罩着些许暗沉的气息。 看着那具白菊花样盖着的一方梨木棺材,由四个人各一角稳稳抬着出来,水夭夭侧身隐到一边,睫羽微颤,在心里默念了句,里雨,一路走好。 来世,再不要碰见她,来世,一世无忧。 阴郁太过浓稠,一个不小心便会被困在里面挣脱不得,水夭夭闭了闭眸,不再看那远去的一行人,一转身,向着相反的方向离去。 水夭夭踱着步子,漫步目的地走着,青瑾一脸肃冷,不放心地无言跟在身后。 也不知过了多久,水夭夭只是想散散心,也没注意脚下的路,至于青瑾,则是无言跟在身后,一路,不知不觉竟到了帝都郊外。 水夭夭仍旧耷拉着头,无精打采地踱着步子,青瑾却是倏地停了下来。 “谁!—”猛地抽出腰间配着的长剑,青瑾上前护在水夭夭身前,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冷喝一声。 青瑾乃九千岁府里出来的人,身手,警觉性,自然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 水夭夭停下脚步,收回心神,眼眸一凝,也跟着警觉了起来。 拐角处,突地窜出一群人来,一身黑装,不甚整齐,每个人的手里,都握着一把有些老土的大刀,头上围着黑布条,腰间系着黑线带,脚上蹬的也是黑色软布鞋,总之,看上去,就是一种山贼打扮的感觉。 只是,这种感觉,似乎,带了一些刻意。 水夭夭抿唇一笑,突地想起了那句山贼的经典开场白,直接脱口而出:“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若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各位仁兄,可别是想来这句吧。” 那为首的一人微微怔愣,兴许也没想到,此情此景,居然还有兴致来讲笑话。 “少废话,哥几个本来是想劫财,看你二人都还有几分姿色,索性加个劫色开开荤!—”为首的那人,粗里粗气地开口,颇有几分山贼的淫邪之感。 青瑾冷了脸,不发一言,运起招式直接就掠了过去,好家伙,一言不合就动手,果然是楚烠手下的人。 对面的那群人,齐齐对视了一眼,不慌不忙,也是直接迎了上去。 水夭夭站在原地,从怀里掏出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也没上前,只注意着那一边处于打斗之中的动静。 片刻功夫,水夭夭握紧匕首,见着一时竟还不能占着上风的青瑾,湛蓝色的水眸微微闪了闪,身形一动,跟着加入了打斗之中。 之前只是看着,等到自己真正与之交上手,水夭夭的心底闪过一丝疑惑,这群人,看似身手凌乱只凭着蛮力又砍又杀,可不仅青瑾,加上她自己,居然一时间也奈何不得,很明显,绝对没有看起来那般的简单。 第三十九章 不喜求情 正疑惑间,凌厉的呼呼风声倏地而至,水夭夭侧身一躲,只堪堪避过要害,让手臂被划着一道不深的伤口。 见着水夭夭受了伤,青瑾心下一怒,手上的招式也越发凌厉了起来,只是,被身边的好几个人给绊住,一时间也不能掠到水夭夭身前。 水夭夭吃了疼,又是在右臂,动作,也跟着有些慢了起来。 下一瞬,扬起的大刀,直直向着水夭夭凌厉而来,隐约的寒光里,都能反射出水夭夭的面容。 尼玛!玩真的?! “噔—”地清脆有力的一声,一颗石子不偏不倚正中刀柄,生生让那快要挨着水夭夭的刀锋,偏到了一边。 水夭夭喘了口气,就地一滚,避到了旁侧,正欲接着出手,面前,却是凭空多了两道身影。 一绿一灰,识不得具体面容,但看这二话不说直接加入打斗之中的架势,倒也算是是友非敌。 有了那半路杀出来的二人相助,没花上多久的功夫,那群山贼们,伤的伤,逃的逃,很快,便解决了个干干净净。 “姑娘受惊了,在下夜昱—”低沉优雅的一道声音响起,绿色身影站定,缓步及至水夭夭的身前,极为彬彬有礼地温声开口。 水夭夭收了匕首,这才有机会好好看清了面前的人——一袭墨绿色绣着雅致竹叶的锦衣,俊美绝伦的脸上,如雕刻般五官分明,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乌木般的黑色瞳孔,尤其是面容上的肌肤细致如美瓷,薄唇是那种淡淡的绯色,手里拿着一把做工精致的檀木折扇,正是开口之人夜昱。 身后的灰色身影,应该是夜昱的随从护卫,一袭灰色长衫,腰间腰系一条文武双股鸦青绦,垂着一块腰牌,上面刻着淡淡的金色“夜”字,俊秀的面容上一片严肃,配着的长剑刚刚收鞘,恭恭敬敬地立于夜昱的身后,不发一言。 青瑾也收了长剑,不动声色地退至水夭夭的身后,面容姣好的脸上也是一片肃冷。 “多谢夜公子出手相救,此番恩情,小女感激不尽。”水夭夭清了清喉,湛蓝色的眸子眨巴眨巴,敛去了眼底的一丝暗芒,带着少女的娇俏软软开口。 “姑娘无须道谢,在下不过恰逢此地,路遇不平之事,自是不能袖手旁观。”夜昱朗声一笑,英气的剑眉微挑了挑,极为有礼地接过了话。 见着水夭夭右臂上受了伤,夜昱面容一滞,而后抬手,从自己的锦衣衣摆处撕了一角,而后凑近了些。 水夭夭下意识地便要后退,却是被夜昱扯住了手,随后见着他垂下头去,用那撕下来的锦衣一角,细细地为她包扎好了那一道有些沁血的伤口。 “还好伤口不深,不过,这几日,怕是不能碰水了。”替水夭夭包扎好伤口,夜昱收了手,往后退了些,这才温声开口。 “多谢夜公子。”水夭夭抿着唇浅笑,捋了捋微微有些凌乱的衣裙,只道了句谢,也不再多话。 深邃漆黑如乌木的眸子闪了闪,夜昱一展手里的折扇,温声开口:“不知姑娘家住何方,以防万一,在下可护送姑娘一程。” 水夭夭睨了一眼那华贵的折扇,适才见着他以扇为武器,也是丝毫不落于下风,看样子,身手应该极好。 “多谢夜公子好意,只是小女住处并不甚远,一路小心些便是,就不劳烦夜公子了。”水夭夭抬起眸来,依旧带着浅浅的笑意,极为圆滑地委婉拒绝了。 “既然如此,在下也不便多言,还望姑娘多加小心。”夜昱倒也不恼,温润地笑了笑,极为自然地开口说道。 水夭夭拢了拢衣袖,对着夜昱虚行了一礼,跟夜昱道别:“后会有期,夜公子。” “后会有期。”夜昱跟着虚回了一礼,满是笑意的眼眸很是温和,温雅如玉地回了一句。 后会有期么? 的确,是后会有期。 道了别,水夭夭也不再过多停留,一转身,径直顺着来时的方向走去,青瑾一敛神色,紧跟其后。 见着水夭夭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夜昱收了手里的折扇,负手而立,细致如美瓷的面容上,唇边依然有着淡淡的笑容,但是这笑意,却是有着本质的淡漠。 “公子—”身后的随从墨桢,立在夜昱的身后,一抱拳低声开口。 夜昱微微偏过头去,睨了一眼一片狼藉的地上,轻飘飘地又收回了目光,淡淡绯色的唇瓣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溢出平淡的二字:“回吧。” “是,公子。”墨桢颔了颔首,再没了其他多余的言语,俊秀的面容上依旧一片肃杀。 夜昱抬起步子,一展手里的折扇,不徐不疾,淡雅如风,向前缓缓走去,墨桢则是恭敬地跟在身后。 极巧,二人离去的方向,跟水夭夭之前走的,也是一个方向。 ——此处是英雄救美的分界线—— 走了些许功夫,及至帝都城外,水夭夭停了下来,看着自己包扎好的右臂,一抬手,干净利落地将那方锦衣一角给拆了下来。 触手温凉,材质上好,能以此种布料为衣的人,自然是非富即贵。 随手一扬,将那方沾了血迹的衣角极为随意地丢至一边,看着又开始沁血的伤口,水夭夭淡淡地蹙了蹙眉,而后看着前方,径直向着帝都城中走去。 “小主,今日之事,有些蹊跷,可要属下细细查探一番?”看着水夭夭的举动,青瑾跟在旁侧,低声开口询问。 “不必了,是何用意,迟早会现出来的。”摆了摆没受伤的那只手,水夭夭一片淡然,先前,别的不说,若真是一般山贼,顶多有几分蛮力,身手决计不会这般好,连青瑾一时间都奈何不得,其次,帝都郊外,鸡不拉屎鸟不生蛋地,真的就这么巧地恰逢此地? 这内里,藏着的猫腻,就看有多少了。 夜昱么?当朝夜相如夜昱,才华横溢,如玉公子,内里是否真的如玉,不得而知。 无所谓,出来混,就得有颗天大地大劳资最大的心。 勾了勾唇瓣,眉眼弯弯,眼角处的泪痣也仿佛透了些说不出来的意味,水夭夭迈着步子,径直走着。 青瑾默然,跟在水夭夭的身侧,看着那一抹嘴角的弧度,隐隐地颤了颤身子,错觉吧。 刚刚那一瞬,似乎,见着了些许督上的影子。 回了九千岁府,楚烠已经回来,正散散卧着一方美人榻上,由一个美艳动人的婢女举着一盘瓜子儿,有一颗没一颗地嗑着瓜子。 因为有那道暗门的存在,两个房间相连,其实也就跟一个房间差不了多少。 水夭夭进了屋,见着楚烠正斜斜抬起眼帘来,明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白皙的面容,却总是会呈现一种似乎会发光的白来,越发的眉眼精致妖娆,妩色倾国。 水夭夭垂下眸去,看着自己的脚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坐还是该站比较好。 衣裙有些微微凌乱,右臂上的衣衫还沾了些血污,看上去,很明显地多了一丝狼狈。 “过来。”楚烠淡淡开口,刚好嗑完手里的最后一颗瓜子儿,向她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 水夭夭微微犹豫,还是走了过去,将自己的一只小手,交到了那只伸着的大手里。 楚烠握住了水夭夭的手,依旧是一派慵懒地卧着,嘴角忽地弯出一抹勾魂摄魄的笑意来,眼角眉梢那层层晕染开去的胭脂,五官上都渲染一种诡谲华异的气息。 在那笑容里失了神,水夭夭微微怔愣,紧接着觉得手里被力道一带,向前一扑,跌坐在了楚烠的怀里。 满是甜腻惑人的香气扑面而来,水夭夭回过神来,半仰着小脑袋,讪讪一笑:“督上好,您老万安。” 讲道理,能不能别一言不合就勾笑,虽然,她是个正经人,哦不,正经神。 楚烠微抿着唇,精致薄唇透着绯红,锢着水夭夭的手上微微用力,似是有意。 水夭夭登时疼的倒吸了口冷气,之前已经止了血的那道伤口,又开始沁出丝丝殷红。 楚烠凑近了些,一只手支撑着,靠在了水夭夭的右肩上,似笑非笑地轻启唇瓣:“啧啧,本督一时不在,就落得个这般狼狈的小模样。” 青瑾倏地上前,恭恭敬敬地跪在了下首,双手一抱拳沉声开口:“是属下失责,请督上责罚。” 靠在水夭夭的身上,楚烠并未抬头,乌黑如檀木的发丝斜斜垂了一缕,看不清描影下的眼眸。 水夭夭心里一急,担心着青瑾因为她受罚,也顾不得那隐隐的疼意了,急急开口:“督上,这青瑾好好的又没有犯什么错—” 楚烠倏地抬起眸来,令人惊艳的笑意依旧,只是眸色甚深,仿佛无星无月一片泼墨似的天幕,不经意间便能诱人入那眼底深邃的漩涡,不过是淡淡的一眼,却让水夭夭生生地一句未完的话哽在了喉间。 楚烠他,这个样子,根本就无人能参透一丝一毫,喜怒哀乐贪念嗔,皆不可窥知。 “本督,不喜求情一类之事。”幽魅狭长的眸子里波澜不惊,将头从水夭夭的肩头上抬起来,楚烠眯了眯眼,挑起水夭夭精致的下巴,凑在她耳畔低低开口。 青瑾依旧挺直着身子跪在地上,好看的五官之上除了肃冷,再无其他。 水夭夭怔了怔,感受着耳畔边以及楚烠身上传来的丝丝温热之意,莫名地,就觉得耳根子有些热了起来。 看着他垂下的华丽睫羽,盖住了妖异眸子里的幽幽深色,仿佛有一道极浅的寒芒掠过,寒沁入骨,却快到让水夭夭以为自己是看花了眼。 往后退了些身子,水夭夭轻轻颔首,偏过头去轻声开口:“督上,夭夭知道了。” 他不喜的事,那便不做好了。 该章节已被锁定 楚烠倒也没拦她,任由水夭夭退后了些,只是原先箍着腰肢的手,改成了牵着水夭夭的发尾把玩,反正这软榻就这么大,水夭夭也不能滚下地。 说实话,楚烠每次把玩水夭夭发丝的时候,都会给她一种,像把玩爱宠尾巴的感觉。 莫名地,就觉得心塞得紧呐。 眼尖地见着一旁还备着一碟小巧点心,水夭夭一伸手,端了过来,借着由头倒是从楚烠的手心抽出了自己的发丝。 “督上,您老近来多有劳累,来来,吃一点,吃一点—”水夭夭凑近了些,端着那盘点心,笑的跟只小哈趴狗,呸,错了,笑的跟朵花儿似的。 楚烠一怔,似墨染就的至冶眸子,锁住面前少女那张如花的笑靥。 那跪坐在地捧着一盘瓜子的侍女,动了动嘴,本来想开口提醒说督上大人从不喜甜食,到底不敢多言,转瞬之间又垂下眸去。 楚烠看着面前的点心,方方正正的小块,做的极为精致诱人,用白玉般的指尖轻轻捻起一块,优雅地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见着楚烠没有拒绝,水夭夭总算松了口气,想着今儿这一遭估计是过了,虽然,她也不知道楚烠的性子咋说变就变,感觉之前似有些生气,又似说不出来的其他。 尤其是那妖异的眸子里一闪即逝的幽幽浅寒,更是让水夭夭多了丝迷惘。 高贵如楚烠,帝都之人,皆是仰望,无一不怕他、敬他、畏他,恨他也痴恋他的绝代风华。 或许,是她自己看错了;或许,亦或者所有的上位者都有着高处不胜寒的孤寂罢。 水夭夭心里有些轻叹,不自觉地伸出手,堪堪触及楚烠那绯红的唇角,又似烫手一般地收了回来。 呸呸,干啥呢,她可不想被人说吃一个宦官的嫩豆腐。 楚烠缓缓咽下嘴里的糕点,倏地支起了身子,阴魅华美的眸子依然锁住水夭夭,一寸寸地,向着身前的水夭夭靠近。 水夭夭下意识地便向后躲,只是刚刚挪了一挪,却发现退无可退,挨着软榻的边缘,已经快要悬空。 嘴角弯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来,楚烠揽住水夭夭的腰肢,防止了她跌落下地,同时,也将她覆盖在了自己投下来的阴影里,似是强势的妖兽在戏弄着所宠爱的小兽那般,逼迫着面前的那张小脸,生涩软糯,露出窘迫羞怯的模样来。 难得的褪了平日里艳色的衣袍,仅着一件素白的锦衣,只是穿在楚烠的身上,本该清雅绝伦的那白色锦衣,生生现出一种清雅混杂着靡艳的味道。 不去看那张惑人甚深的面容,水夭夭垂下眸子,有些无措地轻咬着唇。 这种阵仗,原谅她,真的是第一次遇见。 终于,楚烠的呼吸,满是幽幽甜腻的香气,还有些带着微微凉意的呼吸,洒在水夭夭的脸上。她甚至能感觉到,那种气息缓缓掠过面上的肌肤,细细密密,引得水夭夭不自觉地有些轻颤着身子。 隐隐的,似乎猜到了些楚烠接下来的举动,却不知为何,水夭夭并没有躲。 下一瞬,楚烠原本抚着水夭夭脖颈的手,挑起了她小巧的下巴,那张绯红色的薄唇,轻轻地覆在了她粉嫩的唇间。 水夭夭的大脑,顷刻间陷入一片空白,完全处于一种死机的状态。 嫌不够般,那原本覆在水夭夭唇间的薄唇,轻柔地辗转流连,似在无声地诱惑怀里的人儿张开唇。 所有的抵抗力都藏起来了一般,水夭夭纤长的睫羽轻颤着,失了神般,闭上了眼,被楚烠带的极其青涩地启了些许如花一般的唇瓣,无意识地承受着那冰凉而霸道的气息。 这是,吻吧。 楚烠,在吻她。 狭长诡魅的华丽眸子,似闪过一抹妩色,楚烠抬起手,大手扣在水夭夭的后脑勺,毫不客气地加深了些,在她柔软粉嫩似沾了蜜脂的花冻唇间,肆掠地攫取那只属于她的甜美。 水夭夭的一张小脸,已经从柔嫩粉润,渐渐染上了些艳如桃花。 只能凭感觉紧紧抓住楚烠的衣襟,不让自己无力地滑下去,太过青涩的她,对上一路攻城略池肆无忌惮的楚烠,毫无招架之力,只是预料之中的一败涂地狼狈不堪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一方软榻间,一身素白的锦衣,对上一身狼狈的蓝衣,隐隐有些靡靡的气息,是楚烠身上越发浓烈的甜腻惑人的气息,与水夭夭海水一半澄澈的气息,极为和谐地交缠在一起,形成一种难以形容暴佞诡谲的甜蜜来。 丝丝缕缕散落下来的发丝,在二人间交缠,似形成了一种凌乱而致命的黑色漩涡。 “嗯唔—”水夭夭喘息着,近乎娇吟的低喃了一声,带着一种惹人怜的娇弱低泣的味道,似是不能承受般,也或许是受惊失措一般,一滴圆润晶亮的泪珠,凝聚在眼尾,顺着那颗眼角的小巧泪痣,缓缓滑落了下来。 一室寂静中,水夭夭的那道低喃,成功地让那道强悍美艳而又肆虐的身影,停了下来。 动作顿了顿,原本捧着水夭夭后脑勺的大手也松了下来,一只手依旧揽着她的腰肢,楚烠终于缓缓抬起头来,那张绯红惑人的薄唇,也离开了那粉润的小嘴。 看着怀里的小人儿,原本湛蓝色的清澈眸子,眼角处也带了些水雾,艳如桃花的一张小脸,还有些控制不住地轻颤。 是他,太过了,瞧瞧,都吓到他的小猫儿了。 感受到身上的禁锢轻了些,水夭夭重重地喘了几口粗气,却只是闭着眼不睁开。 “真乖,本督的猫儿。”楚烠低低一笑,妖艳绝丽的面容,犹如潋滟湖光之中开得正艳的一支红莲,本就绯红的唇瓣,此刻,更是沁红。 水夭夭猛地睁开眼,随后蹭地坐了起来,捂着自己的小脸,气呼呼地开口:“谁是你的宠物了!”。 这厮,这叫调戏良家妇女,呸,未成年纯情小少女好不好,不能看着她人天真善良又活泼,就这么又搂又抱,还他妈的亲上了。 罪过罪过,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楚烠这只狗,需要好好净净六根呐。 楚烠倒也没恼,微勾的嘴角肆意之中略显妖娆,只是慢悠悠地抬起手,极为慵懒地整着有些凌乱的衣襟——之前被水夭夭给抓的。 “本督这般金贵的衣服,下一回,可要温柔着些。”楚烠极为随意地开口,嘴角的笑容并未覆灭,雪白精致的锁骨也露出了些。 太阳穴跟着突突跳了两下,水夭夭咬着牙挤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诡异笑容:“督上,您老可真会说话。” 是啊,会说话到,她都想一鞋底子抽花他那张天赐妖娆人神共愤的脸蛋了。 楚烠微微侧过头去,伸出手,不用多说,早有会色的内侍呈上了干净的纱布以及青瓷小药瓶。 “嘶啦—”一声,干净利落地撕开了水夭夭右臂上的衣服,露出一截白皙如玉的藕臂,以及那还在沁着丝丝殷红的伤口。 水夭夭愣了愣神,只觉得手臂上一凉,这才反应过来楚烠,貌似是要给她包扎伤口。 “督,督上,您老可是千金之躯,这么些小事,就不麻烦您老了。”水夭夭微微的低头,内 心跟着抖了一抖,说实话,万一您老突然手抖什么的,来个伤上加伤什么的,她可能会心塞到无法呼吸。 似乎知道水夭夭的想法,潋滟精致的唇角一勾,楚烠轻笑,笑声妖娆而又邪魅凉霾,伸手抬起水夭夭的右臂,淡淡开口:“若是乱动,本督保不齐会一个手抖,毕竟年岁大了。” “呵呵,哪儿能呢,您老随意就好。”水夭夭顿了顿,挤出个阴测测的笑容来,原本想挣脱出来的想法适时夭折,老老实实地坐着没动。 楚烠垂下眸去,没再开口,伸手在水夭夭的肩头处轻点两下,那血,登时就被止住。 拿过呈上的青瓷小瓶,楚烠拔开木塞,向着那道不算太深的伤口倾泻着白色的药粉。 “嘶—”药粉触及伤口,登时就有些刺痛,水夭夭疼的呲牙咧嘴,之前没觉得有多疼,这会子,是真的觉得疼。 楚烠也没看她,只半垂着眸,淡漠地凉凉开口:“知道疼了就好,如此,才能长个记性。” 淡淡的一句话,凉凉的语调却是让水夭夭有些无奈,讲道理,她什么时候不长记性了。 算了算了,别跟这人一般计较,水夭夭耸了耸肩。 偌大的一室,又开始寂静了下来,只有偶尔布料摩擦的声音。 水夭夭侧过脸去,楚烠正细细替她包扎着,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他纤长的睫羽绽成妖异冰冷的光影,素白的纱布,衬得那双本就如玉的大手分外好看,一时间,原先的那些子小情绪,又一下子散了个无影无踪。 只是,莫名地,心里又涌上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来,水夭夭轻叹一声——楚烠的动作,很熟练啊。 或许,高贵如楚烠,有着常人所不能及的高处不胜寒。 待到包扎好伤口,又细细地打了个结,楚烠凝视片刻,觉得满意,这才停下了手。 看着右臂上那有些妖娆的蝴蝶结,水夭夭只觉得,有种从脚心泛上来的凌乱。 楚烠往后一靠,又是一派慵懒的妖艶华美,径直忽略掉水夭夭一脸吞了翔的表情,睨了一眼仍旧挺直背脊跪着的青瑾,唇上的绯红色艳得如血:“起吧,自去暗室领罚,三十鞭。” 青瑾闻言,满是肃冷的神色极快地掠过一抹惊诧,随之又恢复如常,三十鞭么,这怕是她跟随楚烠多年,唯一听到过的最轻的惩处了吧。 “是,属下谢过督上。”青瑾抱了抱拳,恭恭敬敬开口,而后起身,迈着步子向外离去。 第四十一章 无功不受禄 原先恭敬候着的人,包括那个端着盘瓜子儿的美艳佳人,也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楚烠一手支着下颔,看着正觑着他的水夭夭,魅惑的眼底浓深如墨,施施然地开口:“本督明日离开帝都。” 离开帝都?好啊好啊。 “督上,那您老何时回来?”水夭夭嘴贱,下意识地就回了一句。 “怎么,舍不得本督?”动听妖娆的嗓音响起,楚烠挑了挑眉,在莹莹紫光的夜明珠映衬下,细长的眉眼越发的诡谲妖冶。 是啊,都要舍不得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了,只求您老可慢些回来吧。 当然,这种话,是只能在心里憋着,没胆子拿到台面上来说的。 水夭夭眉眼一弯,极为狗腿儿地一笑:“督上,祝您老一路顺风。” 楚烠抿唇,直起身子,一手环住水夭夭的腰,一只手附在她的小脸上,微微凉薄的指尖在脸上滑动,沁凉之中,似又有着一丝的柔和:“看猫儿如此,想来是无惧本督不在,那些子有的没的幺蛾子了。” 嘎? 水夭夭终于反应过来重点,是了,楚烠不在,意味着无论何事,她都需要,靠着自己。 似乎一直都是在楚烠的羽翼下存活,换个角度想,楚烠外出,对于水夭夭来说,这也算一个磨练的机会吧。 一把抓下那在脸上的大手,水夭夭收了笑,湛蓝色的眸子里一片认真:“督上,夭夭会学着自己来面对那些子的。” “是么?”楚烠凉声开口,唇角上却是华丽至极的笑容,伸手揽住水夭夭,绯红至冶的唇瓣附在她的耳侧,似低喃一般:“那就好好等着本督回来吧。” 似魔怔一般,水夭夭乖巧地颔了颔首,嘴角也学着楚烠勾起了一抹笑来。 睡意渐渐袭来,水夭夭眯了眯眼睛,觉得眼皮子重了起来,鼻尖甜腻惑人的香气似有安眠一般的效果。 终于,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水夭夭,身子一软,睡了过去。 “督上,你也要好好回来,唔—”咂咂嘴,似在说梦话一般地喃喃,水夭夭脑袋一歪,又沉沉睡了过去。 楚烠垂下眸去,看着睡得香甜的水夭夭,至冶的暗色眸中一片静水流深,艳美到诡谲的面容笼着一层夜明珠的莹莹紫光。 片刻后,楚烠倏地颔下首去,在水夭夭光洁饱满的额头上,落下清浅的一吻。 “猫儿,不要让本督失望。”焦尾鸣筝的一道声音,落下一句后便归于沉寂。 夜色,正浓。 ——此处是夭夭称大王的分界线—— 月下梢头,日未出,正是将亮不亮的昏暗之际,楚烠带着青羯一众人等,离开了帝都。 等水夭夭醒过来的时候,身侧,早已没了楚烠的身影,唯有软榻上残留着那一丝的惑人香气。 问了问,才知道楚烠是在日出天亮之前离开的,已经过了好些功夫了。 啧啧啧,水夭夭光着脚丫下了软榻,天还没亮的时候就离去了,估计是为了防暗杀吧哈哈哈,毕竟,楚烠这两个字,可是很招人恨的,若不是楚烠本身手段阴辣武艺高强,手下又皆是调教出来的护主高手,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吧。 楚烠离开后,一连接下来的几天,水夭夭都没出府,不为别的,只是因为青瑾个冷美人,也不知是不是受了楚烠的意思,从早到晚,除了必要的吃饭睡觉时间,完全是地狱式的训练。 不过,效果就是不过一周,水夭夭较之前,又有了一个飞跃式的提升。 这一日,水夭夭吃过了午饭,准备躺下休息一会儿,刚一躺下小屁屁挨着床榻,便有人来传话,说是皇后娘娘懿旨,让她进宫一趟似乎是有些事。 到底也不好拒绝,水夭夭不得已又爬下了床榻,换了身衣裙,跟着前来领路的人,带了青瑾出了九千岁府。 进宫有些距离,前来传话的人,还备了一顶华盖伞轿。 水夭夭上了伞轿,晃晃悠悠地一路前行着,青瑾目不斜视,跟在伞轿旁侧,一脸肃冷地跟着。 伞轿的速度不快不慢,差不多一个半时辰的功夫,终于,稳稳地停了下来。 从伞轿里下来,日头正大,亮眼的阳光刺得水夭夭一下子眯了眯眼,这才适应过来,而后抬起步子,跟着那领路的人,缓缓向着宫里走去。 对于宫里的地形,水夭夭也摸了个七七八八,走了小半会儿的功夫,见着路走的有些偏僻,水夭夭心里不由地泛起些疑惑来,一双湛蓝色的眸子却是平静至极,噙着一抹淡笑,完全不见一丝的不对,径直跟着那领路之人走着。 皇后娘娘若是唤她,自不会寻个这么冷清的地段,看来此番唤她前去的极有可能是别人,不过,能够以皇后懿旨传话的人,除了皇后本人,应该就只剩下炎皇凰奕了。 一声藏青色服饰的青瑾,跟在水夭夭身后,保持着肃冷,置于腰间长剑处的手从未放下过,水夭夭不发话,她自然只会静静跟着。 终于,进了靠东边的一处偏殿,及至殿门处,那领路的人颔了颔首,一推门,恭敬地说了一声:“姑娘请进,里面有人正等着您。” 水夭夭微微沉默,随即抬起步子,走了进去,到底是出什么戏,总得进去瞧了才知道,当她从九千岁府大门出来的时候,便已没有回头之路。 进了内里,因为是偏殿,相较其他大殿则是少了一抹奢华,不过水夭夭也没那个心思细细打量,只顾着看殿内的人了。 一身明黄色流云百福长袍,腰间佩戴着一块精致龙纹的玉佩,金玉底的玉冠束着墨发,正负手而立站在窗前的人,正是之前见过数次的炎皇凰奕。 果然,猜的没有错。 “夭夭见过皇上,皇上万福金安。”水夭夭走上前去,对着凰奕行了一礼,率先打破了沉寂。 凰奕回过头来,扫了一眼正行着礼的水夭夭,冠玉般的面容上依旧温和,沉声开口:“起来吧。” “谢皇上。”水夭夭直起身子,不卑不亢地回了一句,目光极为平静地看着凰奕,清丽的小脸上带着不变的浅笑。 凰奕依旧负着手,周身有淡淡的高贵之气环绕,眸光说不上锐利,只看着身前不远处站立着的水夭夭。 水夭夭也不急,正静静站着等着凰奕开口,她知道,凰奕一定会先开口,毕竟,人可是他专门唤过来的。 片刻后,凰奕收回目光,一只如玉的大手,缓缓抚着腰间的佩玉,话语中似有深意:“夭夭,你可知晓朕腰间这块玉佩,价值多少?” 眼眸一凝,水夭夭唇角笑意不变,细细看了一眼那腰间的佩玉,开口回道:“回皇上,夭夭愚钝,只知此玉一定价值连城。” 是了,堂堂一国之皇的佩戴之物,又岂是一般廉价的小玩意儿,这番说辞,也在情理之中。 凰奕低笑一声,原本抚着佩玉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温润的眸子里却是不见笑意,复又开口:“这价值连城,不若朕赐予你如何?” 水夭夭心下一惊,一时间也拿不准凰奕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只低眉顺眼地笑道:“皇上说笑了,正所谓无功不受禄,这般金贵之物,夭夭自是不敢肖想的。” 搞什么,就不能有啥说啥么,非得整些个弯弯绕绕,搞得她一上一下的,考验她的耐心是吧,水夭夭心里默默地诽诣了一句。 凰奕收了目光,迈着徐徐的步子,走到旁侧的一张紫檀镂空酸枝木花纹的大椅,端坐了下来。 一只修长的手端起备好的青瓷兰花茶杯,凰奕垂下眸去,浅浅地啜着杯里的香茗,动作皆是优雅高贵。 水夭夭站在原地,目光平静,脸上挂着的笑丝毫未变。 半盏茶的功夫,凰奕放下手里的茶杯,端坐在木椅上,俊美非凡的面容上倒是收了笑意,转而换成一片淡然让人窥不到丝毫情绪:“九千岁,今日已离开帝都了吧。” 水夭夭微微一笑,湛蓝色的眸子目光淡然若水,颔了颔首:“回皇上,的确如此。” 废话,不是受了您的旨意离开帝都有事去了么,明知故问。 “听闻夭夭乃九千岁新宠,朕倒是,有些好奇。”话锋一转,凰奕接着开口,不见笑容的脸上满是帝王霸气。 新宠?去你妈的。 “不知皇上,这好奇之意怎讲?”在心底将楚烠那厮默默问候了一遍,面上却是不露分毫,水夭夭顺过话道。 扶着紫檀木椅的扶手,凰奕凝了凝眸,看着垂首站立的水夭夭,声音温和却又有着一丝的清冽:“九千岁身边,一直缺个体己人,朕也赐了无数佳人过去,皆不得九千岁欢心,如今,倒是解决了个难题。” 这话的意思,意义颇深呐。 水夭夭抿唇浅笑,知道凰奕应该还有下文,也不急着接话。 “就是不知道,夭夭可愿意为朕,做个九千岁身边的体己人?”凰奕接着开口,目光微微露出冷寒之态,周身温浅如风的气息悉数收敛,天生上位者的威压一瞬间显露无疑。 原来,绕了这么久,重头话是这句。 唇角笑意不减,水夭夭迎着身前的目光,眸中一片平静地轻启唇瓣:“恕夭夭愚钝,不懂皇上的意思。” 轻轻叩着紫檀木椅的扶手,凰奕好整以暇,只是一双眼眸透了些许锐利冷澈,似要看透人心一般:“朕觉着,夭夭如此心思伶俐,不会不懂朕的意思。” 话都说到这般了,若是再装傻下去,也只会让人看戏一般,没什么意思。 水夭夭也收了笑,盈盈站立,如月宁和,如兰淡雅,不避不退,简明扼要:“皇上,九千岁之于夭夭,有比于生父的再造之恩,恐怕,是要让您失望了。” 第四十二章 糙皮糙肉厚 是了,天子之榻,岂容他人鼾睡。 楚烠不过一介宦官,却生生凌驾于皇权之上,行事乖张,肆无忌惮,九千岁九千岁,再加一千岁可就是万岁了。 凰奕对于楚烠,恐怕早就起了除掉的心思,只是,寻不到楚烠的软肋把柄,一时间也是动不得分毫。 今日唤她前来,不过是想以利诱之,或者以威逼之,让她做个凰奕的耳目,注意着楚烠的动静随时报告信息罢了。 只可惜,找错了人。 “呵——”猝不及防地一声低笑,原本轻轻叩着木椅的扶手,变为猛力一抓,带出一道粗嘎的声音。 凰奕起身,高大颀长的身形,在身形娇小的水夭夭面前,无形地散出一种压力来。 水夭夭抬着头,虽然身子矮了大半截,迎着射过来的视线,背脊却是挺得直直的,不惊不怒,目光淡静宁和。 眸光微冷,周身的帝王之气显露无疑,凰奕背着手,声线谨严冷寒:“你可知,忤逆朕之意,会有何下场?” 有何下场?反正不会是好下场呗。 “夭夭,不知。”水夭夭退后一步,悠然自若,轻飘飘地回了一句。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凰奕立在原地,愈发幽沉的眸光,俊美非凡的面容上也是说不出来的一片幽深未知,薄唇一张一合,一字一顿。 面前的凰奕,脸色幽沉,目光冷漠不带丝毫感情,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眉眼间皆是掩不住的至尊霸气,较之前两面的温润如玉,完全形成不同的二人。 或许,此刻的凰奕,才是真正的他吧。 水夭夭感叹了一句,不得不觉得,能坐上高位的人,其背后的暗芒,不可计量,只是不轻易显露出,多是隐匿于阳光之下罢了。 而一旦显露出,恐怕,会带出不知多少的腥风血雨。 “百万之中,不见得有夭夭一人。”声音仿若最初,除了没了之前的温雅淡静的笑容,水夭夭垂下眸去,淡淡开口。 她所求,不过一方安虞,人不犯,自然不犯人,人若犯,必犯人。 凰奕微微怔愣,随即抿了抿薄唇,缓缓扫过一片淡然若水的水夭夭,刀削一般的剑眉,几不可察地蹙了一蹙。 “但愿往后,夭夭小姐还能如今日一般自信。”宽大的龙纹云袖一挥,凰奕沉声开口,落下不轻不重的一句,而后迈着步子,再不见一个多余的目光,转身走了出去。 水夭夭揉了揉有些酸麻的小腿肚,睨了一眼凰奕大踏步离去的身影,眼底掠过一丝幽深,嘴角抿了个极浅的弧度。 往后么?往后,再说罢。 ——此处是Happy的分界线—— 从偏殿回来,一连几日,水夭夭都是在九千岁府邸之中,除了青瑾,还多了另外二人——南六跟南七,一同教导着水夭夭身手。 南六跟南七,乃是府里隐匿着的暗卫,其身手,较之青瑾,还高了一个档次。 楚烠调教手下武功的方法,完全是建立在流血跟死亡之上,不论何人,都是毫不留情。南六跟南七,受了楚烠之意,其下手也是毫不客气。 水夭夭这几日,除了那张小脸,其余地方都是大大小小的淤青跟伤痕,及其惨烈。 不过,水夭夭也没抱怨,以伤痕累累,换来了身手的突飞猛进,当然,若是神力恢复,整个帝都,没有楚烠,也是完全可以横着走的。 是夜,一方极大的温泉池里,雾气缭绕,腾腾水汽,连带着水夭夭白皙的小脸上,熏得桃花朵朵。 “啊,美滋滋。”水夭夭撩了捧温泉水,只觉得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惬意,一天的酸痛之意,也瞬间跑了个没影没踪。 门外,有些细微的脚步声,青瑾隔着道房门,沉声问了一句:“小主,可要些活血化瘀的药膏?” 水夭夭保持着闭目养神的姿势没动,只微微偏过头去,懒洋洋地回了一句:“没事儿,皮糙肉厚的用不着。” “……”青瑾默然,而后退了下去。 淡淡的莹玉紫光飘飘忽忽,整个偌大的房间,都晕染上了一层浅紫。 楚烠偏爱紫色,整个九千岁府,不少装饰摆设都是紫色。 也不知,楚烠那只狗,可成功处理好了事情? 水夭夭看着头顶投洒下来的紫光,水汽氤氲中的眼眸里,也带了一丝飘忽。 呸呸,水夭夭倏地回过神来,极其不雅地唾了几口口水,如此美滋滋的时刻,居然不留神地想到了楚烠那厮,委实煞风景啊煞风景啊。 原先支在脑后的手倏地放开,水夭夭眼眸一凝,抓过旁侧的衣裙,小脑袋埋进了池壁里。 一股不是特别浓重的杀意,无声蔓延,这么些天的地狱式训练,难得一向粗神经的水夭夭,在关键时刻对危险却是异常敏感。 难道,是凰奕派来的人? 不是吧,搞什么飞机,这九千岁府,九千岁不在,就松懈到这种地步了? “哗啦—” 水夭夭钻出水面,一头墨般的发丝湿漉漉的甩了甩,水珠四溅。 有人! 睁开眼来,一身淡青色银线珠联璧合云纹锦衣,一张俊美绝伦的脸忽明忽暗,面容上的肌肤细致如美瓷,优雅如玉的大手里,握着一把精致的檀木折扇,正懒散地倚靠着梁柱,淡淡绯色薄唇似笑非笑。 “听闻当朝夜相如,乃是翩翩如玉公子,怎么,也做起了采花贼的勾当?”水夭夭磨了磨牙,阴测测地开口,还好机智早先便套了件衣裙,不然,这会子不是被人给看个精光。 果然,一早,就被看出了身份,夜昱眸光一闪,视线却是并未收回来,依旧懒散地靠着,乌木般的黑色瞳孔里,闪过一抹促狭:“非也非也,本相如闲来无事,没成想逛进了九千岁府还撞见了美人出浴一幕。” 水夭夭一头黑线,这大晚上的闲来无事随便逛逛?讲道理,要是楚烠在府,不知道还能不能这般说辞。 “夜大相如胆子倒是不小,待九千岁回来,不妨再来一起叙叙?”水夭夭挑了挑眉,恢复闲散的模样,斜斜靠在池壁上,眸光一转,极其认真地问了一句。 夜昱施施然地一展手里的折扇,见着刚刚还像要炸毛的水夭夭,瞬间又恢复了慵懒,一双狭长的眼眸变得深邃:“你可知,明日会有何旨意下来?” 水夭夭一怔,撑着小脑袋,开始思索了起来。 听夜昱这话,似乎有些意味深长啊,而且,这大晚上的进府找她,应该是跟他有关吧。 见着正思索着的水夭夭,一只白皙的皓腕大咧咧地伸在外面,夜昱轻摇折扇,强迫自己从那如玉般细腻的藕臂上移开视线。 转瞬间,水夭夭支着脑袋,迎上夜昱的目光,又是一挑眉:“怎么,难道跟你我二人有关?” “聪明!—”夜昱目光一顿,唇角微勾,半是认真半是说笑地开口:“明日,会有关于你我二人的,赐婚圣旨。” 我擦! 水夭夭一瞬间石化,静默数秒,随即眼珠波动,幽光闪闪:“无所谓。” 去他个亲娘四舅奶奶的,一找着石坠子老娘就脚底抹油闪人,到时候,谁愿意成亲谁去吧。 “哦,如此平静?”夜昱一拢折扇,如雕刻般五官分明,勾起一抹及其俊美的笑意,“莫不是早先英雄救美后便倾慕于我,现下正合心意?” 英雄救美?美,她承认,英雄,哪儿边凉快待哪儿去。 水夭夭轻笑一声,伸出一只纤细的手指,指着夜昱手里的折扇,眨巴眨巴眼睛:“大晚上的,还用折扇,果然是抽风。” 夜昱拿着折扇的大手一顿,见着一脸无辜状却是暗骂他的水夭夭,直起身子来,颀长的身形投下一大片的暗影,随即慢条斯理地开口:“本相如的风情,不是你等平凡之辈可以领悟的。” “是了,夭夭眼拙,还请您老麻溜地滚出九千岁府。”水夭夭轻哼一声,偏过头去,一头墨般的青丝柔顺地垂于一边。 夜昱淡笑不语,只撑着下巴,握着折扇,好整以暇地看着温泉池里的水夭夭,嗯,身形娇小了些,身材,也还算是勉强看得过去吧。 片刻的功夫过去了,见着不请自来的夜昱还未离去,只用着那一双潋滟有神的眼睛,丝毫不掩饰地看着她。 顺着夜昱的目光低了低头,浅色系的衣裙,虽然严严实实地裹在身上,只是被水浸湿,露在水面上处紧紧地贴在身上,显出玲珑有致的身形来,还隐约可见内里细致的肌肤。 一瞬间,水夭夭一张小脸,黑得不能再黑了。 “滚!—”水夭夭一抱拳,护在胸前,拢了拢衣裙,对着那丝毫不觉脸红的“登徒子”就是一句低吼。 这确定是帝都之人所传的“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夜相如?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没错了。 “小主,可有何事?”门外,青瑾肃冷的声线响起,许是听见了这边的动静,掠了过来。 水夭夭勾唇一下,正欲开口,却只觉眼前淡青色身影一闪,下一瞬,原本正看着她的夜昱,便不见了踪影。 呵,溜得还挺快。 水夭夭冷笑一声,见着原地已经没了夜昱的身影,对着门外的青瑾回了句:“无事,忙去吧。” “是,小主。”青瑾应了一声,便没了声响。 水夭夭从温泉池里起来,换掉了身上的湿衣服,这才散着一头湿漉漉的青丝,走了出去。 一轮圆月不知何时已悄然挂起,高高地悬在空中,四周也是极静,偶尔上空一阵扑棱棱的鸟儿扇翅声,只余下浅浅润润的皎洁月光,洒落一地。 第四 十三章 牡丹花会 翌日,水夭夭一觉睡到自然醒之后,也没赖床,早早地便起来了。 辰时刚过,宫里,就发来了牡丹花会的邀请帖子,时值夏季,牡丹花也开的正旺。 当然,明面上说的是赏花,暗地里,怕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着夜昱昨日晚上的那一番话,水夭夭基本也能猜到个大概。 只是昨儿个才触了龙鳞,今儿就被要求进宫一趟,本想寻个由头拒绝,转念一想,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还是去会会吧。 此番前去,安稳最好,若是出事,权当练练自保的本领好了。 一身浅朱红溪云锦长裙,没有过多的织彩,只在裙摆和袖口处缀了大朵大朵的黑曼茶罗花样,齐腰之下的发丝,懒得绾繁琐的发髻,只是别了根通身剔透的紫玉簪,简单挽住。 那紫玉簪,缀着似是莲花又似是曼珠沙华的纹饰,末尾处一个簪花小楷的狂狷“九”字隐约可见,可不就是楚烠之前一时兴起或者一时抽风送给她的么。 整个人,看上去不算盛装也不算素雅,算是折中,水夭夭的意思是牡丹花会,正是百花争艳之时,平凡为好,咳咳,其实说得通俗易懂点,就是她自己懒。 带着青瑾,水夭夭到了九千岁府邸门口,门外正候着一架华盖珠缨伞轿,抬轿的,乃是府里的四个内侍。 水夭夭一抬步上了伞轿,青瑾跟在伞轿旁侧,不徐不疾地向着皇宫走去。 大半个时辰后,伞轿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水夭夭下了马车,站在了皇宫的内道上。 皇宫之中,周围的建筑宫殿极其精致,宏伟大气,红墙绿瓦,亭台楼阁,无一不彰显着皇室贵气。 牡丹雍容华贵,一向得华珑喜爱,宫里还有一片牡丹花园,专为观赏所用。 水夭夭没走多少工夫,就到了牡丹花园门口,从内门进去,有一条冗长却并不蜿蜒的青白石路,在路的两旁,则是立着不甚高大的墙壁,最上面缀着的黄色琉璃瓦,此时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走到了青石白路的尽头,穿过一道半月门,便到了牡丹花园的内里。 紧接着的就是一条鹅卵石小道,来来往往面容清秀的宫婢,周围皆是葱茏的绿意,莫名给人一种清新雅致的感觉。 再往里走,就是一块偌大的草地了,平平整整应该经常有人修剪,在草地的正中心,置着好些白玉的石桌石凳,上面摆放着一小碟一小碟各色精致诱人的点心。 不愧是宫里的牡丹花园,一圈一圈漫延开去的牡丹花海,繁花似锦,色香郁绝,五彩缤纷的色泽,有红、黄、蓝、白、粉墨、绿、紫,超越百花,每一种颜色都令人感叹,令人心灵舒畅。 即使花色同为红花,有的如似丹,有的像火,有的却似红玛瑙那样晶莹;同为白花,有的似冰,有的若银,有的宛如白玉。 另一侧,有着不少的少男少女,男的翩翩佳公子,女的盈盈俏美人,有些是聚在一起正聊着什么,有些则是在牡丹花丛中赏花。 水夭夭刚一踏进去,面前人影一闪,紧接着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难掩欣喜:“夭夭,你也来了!” 一袭冰蓝丝绸绣着精致桃花刺绣的长袍,身形颀长,面容俊美,尤其一双勾人的桃花眼潋滟生辉,只是看上去似清瘦了些,正是多日不见的厉川然。 在厉川然的身侧,不出意外的是背着手,一张冠玉般的面容上,依然是带着仿佛天地崩塌都不曾改变的温和笑意,一派雅致的越泽。 “厉二少,越大少,好久不见。”水夭夭站定,难得见到两个认识到人,觉得心情也好了些,一挑眉回了过去。 厉川然一伸手,直接拉着她到了一边,又端过一个小巧的碟子,上面放着好几块淡绿色的千层糕,放到了水夭夭的面前。 水夭夭也没拒绝,随手拿起块糕点直接放进了嘴里,那糕点有些甜腻,水夭夭吃的急,刚吞下去就是一阵猛咳。 恰好此时一个青瓷茶杯递在她的面前,水夭夭接了过来,喝了下去。 拍了拍胸口,水夭夭就着那杯茶顺下了糕点,这才觉得好受了一些,随即抬起头,看向递给她茶杯的人——一些白色锦衣,缀着雅致竹纹,衣冠胜雪,风华秀逸,嘴角边微扬的一抹弧度和煦如风,可不是人称如玉公子的夜昱么。 切,原来是夜昱,水夭夭撇了撇嘴,极其明显不屑的小女儿情态。 夜昱倒也不恼,反而低笑一声,正欲开口,却被旁侧的厉川然打断:“哟,这不是夜相如么,幸会幸会。” 厉川然扬起一抹笑来,及其风流地一展手里的折扇,多情的桃花眼极为好看,朗声开口。 “巧了,厉二少也在。”夜昱微微一笑,同样一展手里的折扇,端的是温润如玉,轻飘飘地回了话。 请开始你们的表演,随意就好,不用管她。 水夭夭又伸手拿起块千层糕,不过这次学了乖,只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细嚼慢咽怕再被噎着,丝毫不理会那二人。 见着水夭夭自顾自地吃起了糕点,厉川然俊眉一挑,探上前去:“夭夭,给本公子也吃一块。” 水夭夭翻了个白眼,随即举起手里只剩一块糕点的碟子,向厉川然递了过去。 厉川然伸出去的一只大手,眼见着就要拿到碟子里的糕点,另一只手冷不丁地伸了出来,好巧不巧地捻走了碟子里的最后一块千层糕。 夜昱直接拿了厉川然准备拿的那块糕点,没有丝毫觉得不妥之处,优雅地张开唇瓣,吃了下去。 吃完之后,夜昱对着一脸呆愣的厉川然,挑挑眉道:“对不住厉二少了,本相如一时觉着饿了。” 厉川然面色一黑,又不好训斥什么,只使劲地扇了扇手里的折扇,似是在压抑着内心的情绪。 水夭夭坐在一边,左右扫了扫面前的二人,湛蓝色澄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别样的笑意——这二人,怎么都像个小孩子似的。 紧接着,水夭夭便觉着,似是有好些目光都朝这边射了过来,这才意识到,她这边聚着越泽跟厉川然,还有个翩翩如玉的夜昱,都是帝都之女心仪的对象。 这不,周边的女子都是目光灼灼地看向这边,注视着唯一一个站在那几个美男身边的水夭夭,说不嫉妒那完全是不可能的。 水夭夭也不傻,周围人的目光自然也能感觉到,面前的这三人都是风华正茂的少年俊公子,而她一个女子坐在他们旁侧,会招惹其他女子的嫉妒之意也在情理之中。 水夭夭站起身,不动声色地向旁侧移了两步,正准备离这是非之地远一些的时候,夜昱却是反应极快,挡在她身前,面上带着温润的笑意:“夭夭小姐,这是准备去往何处?” 厉川然跟越泽也注意到了水夭夭的动静,目光看向她,厉川然上前一步:“夭夭,可是哪里不舒服?” “不是,我只是觉得此处光芒太强,我一个人站在这儿有些不合适。”水夭夭顿了顿,见着厉川然似是关心她,开口解释了一句。 不待厉川然开口,夜昱却是温和一笑,雅致轩逸,挡在水夭夭面前的身子也没挪开,朗声开口:“哪儿的话,夭夭小姐乃是第一次来这牡丹花会,其他的人大抵都是些生人,站在本相如这么些熟人身旁,才是更为合适的。” 话音一落,水夭夭明显觉得,原先投过来的那些目光,似乎又灼热了些。 夜昱这厮,是在整她吧? 这牡丹花会可是皇后华珑所办,来的世家小姐们这么多,让她一个凭空杀出来的女子待在这么些引人眼球的男子身侧,不是赤裸裸的拉仇恨么? “夜相如可真会说笑,初次见面,夭夭有礼了。”水夭夭抬起头来,阴测测地回了一笑,尤其在那句初次见面上,刻意地加重了语气。 话一出口,倒觉得落在身上的灼热感减轻了些。 厉川然也不傻,很快便反应过来,抬起步子,哥俩好似的将手搭在夜昱的肩上,勾着一抹斜斜的笑容:“夜相如,走走,让你认识些本少看得上眼的姑娘。” 夜昱微微愣怔间,整个人已经随着厉川然,向外走了些,总算离水夭夭远了一些。 正暗暗松口气间,今日的正主皇后华珑,以及新晋的瑜贵妃凌心瑜施施然地走了过来。 华珑一袭淡金色银丝百鸟朝凤绣纹的长裙,妆容精致得体,整个人透出来一种后宫之主的端庄大方,高贵典雅。 至于身后侧的凌心瑜,则是一身淡玫红五彩凤凰云锦长裙,身段妖娆,也是明艳动人的一个佳人。 “参加皇后娘娘,瑜贵妃。”二人的身影一出现,原本草地上以及花丛中正热闹的众人,齐齐聚到了一起,异口同声地向着二人行礼。 “不必多礼,都起来吧。”华珑还未开口,凌心瑜却是先她一步,优雅地轻抬了抬手。 自古便有尊卑嫡庶之分,凌心瑜作为皇贵妃,到底还是比皇后的身份低了一截,现下这般的越俎代庖,到让在场的有一些人心里有丝不满。 只是华珑都没开口说些什么,其余的人纵使再看不下去,也都只是在心里不服一番罢了。 自苏夕琳被废,凌心瑜便被册封上位,也是四大亲王家族所出。凌心瑜自入宫之时,便得皇上宠爱,这么些日子以来,也没人敢拂了她的面子。 毕竟,在后宫之中,没有什么能比得上皇上的宠爱,没了宠爱,要想存活,怕是不太可能,只是,这宠爱,几分真几分假,倒也是个未知数。 正主都已经到场,这牡丹花会,也就可以正式开始了。 第四十四章 惹她到她了 华珑跟凌心瑜落了座,对着端正站立的众人一撩衣袖,示意众人不必多礼。 带着一抹精致的笑容,华珑这才温声开口:“本宫瞧着今儿这牡丹花开得正艳,便想着让人都来赏赏,以免过了花期白白折煞了,才办了这牡丹花会,大家都落座吧,不必拘礼。” “谢皇后娘娘。”众人回了礼,这才各自寻了座位,有序地坐下了。 牡丹花会开始,鱼贯而入的宫婢们端着好些时蔬瓜果,精致点心,一碟接一碟地往玉石桌上摆着。 许是怕日头炎热,还各自上了一壶冰镇的酸梅汁以及梅子果酒。 悠扬动听的丝竹管弦之声,缓缓地流淌了起来,整个场里,都是一片言笑晏晏。 水夭夭原先吃了好几块千层糕,也没了胃口吃其他的点心,只觉得口渴,倒了一杯梅子果酒端在手里,一杯下肚,意犹未尽,又抬起手给自己倒了一杯。 “夭夭,这果酒虽然度数低,只是性凉,也不适合女子贪杯。”厉川然就坐在水夭夭的旁侧,见着水夭夭连喝两杯犹自不满足地咂咂嘴,眉心一拢,低声开口。 “喝完最后一杯便不喝了。”水夭夭正在兴头上,哪儿能听得进去厉川然的话,自顾自地又拿起了面前的果酒玉壶,准备再给自己倒上一杯。 不待厉川然再开口,一只大手,却是毫不迟疑地一把夺过水夭夭手里的果酒玉壶。 “女儿家的,也不注意注意举止言行。”夜昱放下手里的果酒玉壶,一展手里的折扇,细致如美瓷般的面容上满是戏谑的意味。 “要你管—”水夭夭大眼一瞪,带着满嘴的果酒香气,顶了回去,随即便伸出手去,想要抢回夜昱面前的酒壶。 “你当谁愿意管你—” “趁我好好说话的时候把酒壶还我—” “不还的话你是要咬本相如一口还是怎么的?—” “……” 水夭夭的内心,对于夜昱这厮,已经到了一种看见就烦的地步了。 只是,这两人在那里旁若无人地“开撕”,落在其他世家小姐们的眼里,就成了附耳谈笑,状甚亲密,原先淡下去的视线灼人,又转变成了——各自的眼神一个个冰水里冷冻过然后掏出来的冰刀子似的。 水夭夭来历不明,虽然模样还行,不过仗着权倾朝野的楚烠,才会有如今的待遇,没想到,居然敢肖想帝都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如玉公子夜昱,所以,那些子待嫁的世家小姐们,这会子看水夭夭,觉得不仅是个野丫头,更是一坨狗屎,准确来说,是一坨不配滋养夜昱这朵娇嫩鲜花的狗屎。 她的存在,对于帝都的千千万万美人来说,俨然就是一种侮辱,一种是可忍孰不可忍的侮辱。 当然,水夭夭要是知道这一番众世家小姐内心独白的话,估计会喷出一口老血,随即啪啪啪一人一个大耳刮子。 于是,无数世家小姐美人们,齐齐眼睛抽筋似的,对着正上方的皇后华珑,以及瑜贵妃凌心瑜,竭尽所能地使着眼色。 “姐姐,在场各位千金都是才情横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之人,难得有此机会在一起聚聚,适逢如此良辰美景,不如,让各位小姐各自展示展示才艺,当作为这牡丹花会助兴如何?”凌心瑜勾唇一笑,娇柔婉转的声音适时地响了起来。 “妹妹此主意甚好,准了。”华珑微微颔了颔首,盈盈端坐着,面带浅笑回了一句,“各位千金献艺,本宫瞧着这在场的俊俏公子哥也不少,不若各自拿出贴身饰物,赠与心中认为才艺最佳之人作为奖赏,若是哪位千金才艺出众拔得头筹,本宫另有重赏!” 不得不说,华珑到底是后宫之主,这一番话,合情合理又恰到好处地激励了众人,说的极妙。 话音落下,华珑紧接着轻拍玉手,几名宫婢端着托盘走了进来,皆是以红锦覆着。 为首的一名宫婢高声念着:“景泰蓝红珊瑚耳环一对、缠枝牡丹翠叶熏炉一只、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一支、碎花金湘三色彤手镯一对、翡翠绿颜玉如意一对、涵毓玲珑纱水链一条。” 每念一件物品,盖着的红布便被掀开,各类珍稀物品缓缓呈现在众人面前。 那金光晃晃、白光莹莹、绿光幽幽的赏赐之物,以水夭夭目测的粗略估算,每一件应该都是价值上千两黄金,这要放在寻常人家,怕是几辈子都无法赚到的数目。 “青瑾,那个,九千岁府缺钱不?”水夭夭轻咳一声,偏过头去,贼兮兮地以口型问着身后的青瑾。 和在水国的时候一样,除了美男跟美食,她应该就是对金钱的抵抗力较弱了,虽然老是被灌输什么钱财乃身外之物的概念,不过,在她心底,信奉的还是金钱比美男可靠的理念。 青瑾一脸肃冷的表情,隐隐有破功的趋势,紧了紧腰间配着的长剑,还是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 是了,九千岁府,怎么可能缺钱,依照楚烠的骄奢程度,说富可敌国都不为过,水夭夭咂咂嘴,又将脑袋偏了回来。 不过,这横财,怕是赚不得,很明显,这赏赐物品华珑是一早便准备好了的,摆明了是在拉郎配,以艺献美,好促进促进看对眼的男女双方,虽然,水夭夭潜意识里觉得,这些子人都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才会净折腾些事儿。 唉,造孽啊造孽,眼见的钱财看得摸不得,实在是心里憋屈啊,罢了罢了。 楚烠那厮富可敌国,楚烠那厮富可敌国,水夭夭一连在心里默念了好几句,这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嗯,抱紧楚烠那厮的大腿,咱不差这些小钱。 相较水夭夭为钱财的挣扎,其余在座的妙龄美人们则是一脸斗志昂扬,捏着手里的锦帕正摩拳擦掌,都是一种要把水夭夭这坨烂狗屎踩烂踩扁的想法——她们在乎的,岂是那些子庸俗的金钱之物,而是一种荣誉,为帝都千万美人而战的荣誉。 当然,作为当事人的水夭夭,只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好。 第一项才艺展示,就是琴棋书画的最后一个,也就是作画。 数十个宫婢有序而入,每个人的面前都发了一张素白的纸,一支毛笔,一块小巧的砚台。 今日乃是牡丹花会,要求是每个女子,在两刻钟的时间内,画出一幅牡丹图来。 水夭夭抬起眼皮,淡淡地睨了一眼,丝毫没有拿笔的意思,本来就不管她的事,才懒得费这个劲儿呢。 伸手向前,水夭夭准备偷偷拿回那壶果酒,只是一个不小心,无心之失,碰翻了手侧的砚台,墨汁洒了大片在宣纸上,还有些滴滴答答的声音,这一阵不小的动静,立刻就引起了全场的注目。 “诶夭夭,咱就不画了—”厉川然跟着回过神来,一展折扇,勾起个贱痞贱痞的笑容来,“你若是想要奖赏,下次本少带你去‘羯珥轩’,随便你挑便是了。” “咝—”不少小姑娘倒抽冷气的声音。 随便挑?谁不知羯珥轩乃帝都最大的首饰珠宝店,件件皆为上乘之品,不少还是限量版定制的,随便一件,都是千金难求。 这岳云公府的厉二少爷,居然对水夭夭做到这一步,这…… 正作着画的佳人们泫然欲泣了,只觉得满地都是碎成冰渣的小心肝,这会子再看水夭夭,那目光就变了,不不,这不是一坨烂狗屎,这是一只道行极高的花狐狸,轻浮淫荡、不知廉耻的花狐狸。 同时领略到各自眼里同仇敌忾的意味,眼神对眼神,齐齐燃烧一抹怒火,不过唰唰唰几个眨眼间,莫名地就达成了一致,不约而同地找到了一个宣泄点。 “夭夭小姐,臣女等并非所求皇后娘娘及众公子的赏赐,贵妃娘娘说了,此乃为牡丹花会,为娘娘们助兴!—”正前方,一袭水绿色曳地长裙,琼鼻秀挺,一点朱唇,面容白皙精致,正是宁郡王府的三小姐云悠然。 “没错,就算是不愿作画,也没人勉强,只需说一声便是,何必打翻墨汁来撒气,如此这般,不就是想扫娘娘的兴,拂了大家的意么!—”又是一道娇斥的声音,柔美的五官上隐隐带着一层阴沉,一身藕粉广陵芙蓉散花裙,东亭侯府的大小姐司碧落跟着开口。 这话一出,水夭夭登时心里就是一恼,看着些娇滴滴的俏小姐,这开口的话,可是一句比一句带刺儿。 不过极为随意的事儿,碰上这茬儿,有的没的添油加醋,越说越偏的远去了。 一旦有人开了口,这随后紧接着的不满之声,就跟雨后春笋儿似的一下子就蹭蹭蹭地窜了起来,尤其以云悠然跟司碧落为首,极为强烈地指责着水夭夭以泼墨撒气的不当举动,明显是对其他人的蔑视,更是对皇后娘娘跟瑜贵妃娘娘的大不敬,理当重重责罚一顿。 水夭夭也不出声,静静坐在席位上,一只手撑着下巴,听着耳旁四周的娇斥声。 对于这些美人们明面上幼稚的义愤填膺,实则内心不平,趋于恶劣的小把戏游戏提不起丝毫兴趣,但是,若是没休没止,任由这样戏耍自己闷声不吭也不是水夭夭一贯的性格。 正这时,只听原先最先开口的云悠然嗤笑一声,扬了声调:“是了,夭夭小姐天降一般,不像这帝都之女,皆是家教严厉自小便习得琴棋书画,自然是比不得的。” 这话,有点脑子都能听得出来,可不就是拐着弯儿地说水夭夭来历不明,没有家教,草包一个么。 “你—”厉川然一收手里的折扇,潋滟生辉的桃花眼一怒,就准备回击过去。 “稳住,我自己来!”水夭夭一伸手,按住了旁侧的厉川然,自己却是抬起头,对着那一脸高傲的云悠然看了上去。 对着那盈盈站立的人勾起个笑,却只是划出抹弧度,一双澄澈的湛蓝眸子里,却是不带任何笑意。 就在云悠然心里泛起一阵疑惑的时候,下一瞬,水夭夭一手拍在面前的席案上,那原本闲置着的画笔倏地腾空而起,速度之快,干净利落,直直朝着云悠然而去。 说她来历不明,可以忍,说她草包一个,可以忍,说她没有家教,叔叔可以忍婶婶不能忍! 放肆!她的父上跟母上大人岂是随意一个庸俗的人就可以置喙的? 不得不说,云悠然,是真的惹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