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之前丁丘听到这边的欢呼声是什么呢?原来竟是因为有一个士子当场所做的文章不仅言辞结构华丽严谨,而且既务实又有切实可行的建议提出,今天特意被陈府去从户部请来的两个主事级,也就是陈泰隆的平级同僚们互相一商议,立刻给了一个上中评的巨好成绩。
以这个成绩,不仅今天能获得活动的大量优势,进专卖店里一下采购不少物品,而且会被呈送往户部,户部主官们如果觉得不错又会直接递送给政事堂和李二跟前,直达天听,有不小的机会,至少也有一个进国子监里深造的名额,如果陛下特别满意,直接就去当官!
这个人可以说是一飞冲天了,人们亲眼见证到一个寻常读书人突然要面临也许是人生中最大的一个转变的场面,哪里能不情绪高昂,心潮澎湃,在有人的带动之下,发出了一阵一阵的巨大的欢呼。
可以说陈氏专卖点这里,现在竟又多了一个功能,那就是为朝廷择优选士。
要知道陈楚题目是早上当场想的,然后这边才开始布置,也就是说大家是真的要现场发挥,现场做一篇关于改善长安城市规划的文章。
临场反应力,文学水平,口才,行政能力等统统都被展现出来,这样脱颖而出的人,恐怕不是科举里被选出来的士子能比的,所以才有一个上达天听的机会。
而这在底层士子、老百姓眼里则堪称传奇,历史上从来没有这样一个地方能够给他们这样一个机会,各凭所学、各凭本事的直接跳过为官条件筛选的重要步骤,一步升天。
这就和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是一个道理,谁说读书一定要考试中出人头地,谁说背后一定要有世家豪族的支持?现在陈楚给了大家一个机会,今天是关于长安城区管理的作文,明天也许就是自己擅长的,万一到时候这幸运儿就是自己呢?
数百聚集于此的士子读书人们发出了最亢奋的欢呼,这声势才让之前丁丘听的一愣一愣。
陈泰隆抚须而笑,他是通过科举做上官的,不过对政务的敏感度他也一般,是靠着背后家族的庇护现在待在主事的位置行,恐怕短时间内升迁无望,他的短时间指的是五年之内,可以说他的行政成绩考核基本是很平庸的,每次轮到考功的时候他都有些提心吊胆,功肯定没有,但求无过了。
熬资历继续熬,等到上面员外郎再换一两个,总能轮到他上位了?
所以他不是很能理解这些士子的兴奋,但多少还是能体会一点的,于是他让小厮们继续往前给他开一点路,自己要走前一点继续去听。
这个正演讲的书生即便在他看来,所说的也全都是废话,没有一点可行之处,也看不到什么亮点。
疏浚水渠,这水渠没人疏浚吗?
这流淌的活水,哪怕成年累月没人管,光是自然飘落的树叶等垃圾都可以让渠道堵塞,不要说这里要排污水,而且还有人不停的偷偷往里倒垃圾,甚至丢弃小动物的尸体。
还有光栽巨木,这特么不是大兴土木么,那么大的树谁去搬运,要多少物力民夫,就为了给你遮遮阳光和雨水,荒谬!
反正林林总总都是些废话,不过这总归是给了大家一个可以光明公开互相交流政见,以及审视自己才华与别人差距的地方,同时也可以算做是一个科举“小考场”,这不得不让陈泰隆为之感慨,这又是一个别人做不到,或者是万万不敢做的事情啊。
换个人,比如他,敢在这个地方怂恿别人来这讲政见,怕不是当场就要被御史们告一个非议朝政、聚众议政之类的罪名,乌纱帽都保不住咯。
“我来我来,不好意思啊各位,我只是一个开首饰店面的,不过有一个事情我想反映一下,那就是西市那边的秩序现在真的好混乱,不要说经常发生来往市民被盗窃或假货之类的事情,连我们也时不时遭到一些胡人盗寇的光顾甚至明面上的勒索。”
“偏偏西市混乱又大,以至于每次我们反映上去都没有人管,哪怕是过来处理的市丁们也嫌麻烦,警告我们自己小心就不管了!”
这时一个商贾模样的人冲了上去,本来大家都打算先鄙视一下这位士农工商的商,不过一看对方是卖首饰的,也就纷纷住口了。
没错,这世界上很多事就是这么现实,做官的是光荣,做的太小了也要被人看不起,做商人是低贱,但生意做的大了特别是有名声了,那也会受人尊敬。
就好比这首饰店,开的起来的成本都很大,而且背后必有靠山,否则这些首饰根本无处进货,大家对首饰这玩意挑剔可是很严重的。
安神东在旁边悄悄打着哈欠听着,心里一阵蛋疼,这特么什么情况,让你上来做文章呢,怎么变成诉苦大会了呢?这样子下去成何体统,不是要把今天热热闹闹开办起来的演讲大会给破坏了吗。
他正打算上去制止,却突然发现下面的群众好像一副议论纷纷,很感兴趣的样子,好些人也在进行类似的抱怨,各种西市治理确实有问题,甚至怀疑市丁和盗寇交结之类的讨论都跃然入耳。
甚至过了一小会,有个似乎在西市颇有点名气的人站了出来,慷慨陈词,且就在这里大骂西市的市丁,骂的人狗血淋头,从市令到以下的所有小吏一个没放过,听的人们一个个脊柱发麻,浑身如降甘霖。
他们还没试过有人在这么公开的场合大骂那些怎么也算半个官的管理人才,要知道这可不像是他们平时一群普通人聚集在一起的时候啊,这里多的是各种士子读书人,世家子女豪门身份也不知凡几,看看那些身边带着丫鬟护卫之类的,那都不是一般人。
甚至这里正儿八经的官员怕是都不会太少,怎么也少说有个十来个甚至更多的,这种场合说这种话,那杀伤力就大了,传播范围就广了,当然,得罪人也得罪狠了。
怕是此人再去西市,刚一进坊就要被人抓住,随便诬陷一个罪名然后很很收拾一番……
安神东精神一震,连忙拿笔记了下来,他是个很机灵的人,既然大人举办今天这样的活动,那么活动必定应该有总结的,像这样一条消息引起人们这么广泛的讨论,也就是说在西市肯定是真实存在的,到时候呈报给大人也算是今天的一点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