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李舅母与李氏便等不及往医馆里看李成栋去了。 李月与李盛也想去,让姑嫂两个给拦了,“医馆人来人往的,你们就别去添乱了,等过几日你们爹回了家,你们一天十二个时辰想守着他都行,多的时候都等过来了,不差这两日。” 只得一个留下看家,一个仍去了学堂。 等到了医馆,见到李成栋,瞧得他浑身都是伤,人也瘦得快脱了相,李舅母与李氏都是何等的难过心痛,泣不成声,自不必说。 另一边,李昌给了送李成栋回来的两个汉子二十两银子,好生将二人送上了去往府城的船后,来不及喘气,又赶着去了赵强和雷旺家里,一整日下来,可谓是身心俱疲。 这才真正理解了以往李成栋要撑起香料铺,要撑起一家人的生计是多么的不容易。 陆薇薇心里也一整日都沉甸甸的,没好到哪里去,却还得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书本上,一时间都不知是该担心时间有限,自己万一考不中,希望时间能再多些;还是该盼着明儿就考,把舅舅和家里的燃眉之急立时给解了。 好在是有了李舅母与李氏的轮流照顾,陆薇薇与李昌都不用再一心记挂几头,可以安心忙外面的事。 也好在李成栋身体底子好,一旦有了医药食物,有了亲人无微不至的照顾,恢复起来的速度还是很可喜的。 如此没过几日,他便让李舅母和李氏接回了家休养,一家人虽才遭了大变,好歹有惊无险的团圆了。 村里和族里其时都已知道李成栋这趟出门,遇了歹人,差点儿就没命回来之事,只之前不好去医馆探望罢了,如今人既回了家,少不得都要登门探望,家里闹腾了两三日,才渐渐清净下来。 这日傍晚,陆薇薇仍是一散了学便往外冲。 店里这些日子忙着补货,只是补货便罢了,关键在于没有足够的银子,以往那些笑嘻嘻的生意往来伙伴便都变了脸,别说货物了,去过几次后,连笑脸都懒得再给一个。 李昌年轻气盛,饶是极力克制,仍然让连日的人情冷暖弄得心浮气躁。 偏店里也人心惶惶的,都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便有人暗中在找出路了,毕竟谁不是上有老下有老的等着要吃要喝,总不能家里都快断顿了,再来着急吧? 李昌知道后,又气又急,把人重重骂了一通,弄得被骂的人次日就称了病,使了家人到店里告假,其他人则是越发的惶恐不安,店里的气氛都为之一变,再不复以往的热闹融洽。 时间一长,生意又怎么可能不受影响? 是以陆薇薇连日都是一散学便去店里帮忙,除了帮忙做事,最主要的还是稳定人心,李昌已经唱了黑脸,这个时候,也的确需要恩威并施,那便得她来唱白脸,才能稳住店里的局势了。 却是刚出了县学的大门,便让李澈自身后叫住了,“巍表弟——” 陆薇薇转身,“澈表哥,有事吗?” 李澈见她瘦了一圈,心里满不是滋味儿,片刻才道:“没什么事,就是想问你,真的没有我能帮忙的地方吗?问你没有,问昌弟也是没有,你们这不是分明拿我当外人,分明当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都是假的?” 陆薇薇笑了笑,“澈表哥这是什么话,我和表哥没拿你当外人,是真暂时没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要是有,我们还会与你客气不成?你看根三舅母这些日子送去我们家的东西,我们家有哪次没收的吗,可一点没跟你们客气。” 顿了顿,“要不,你这段时间放学回家后,给我瞧一瞧阿盛的功课?我和表哥如今都顾不上管他,可不能让他因此荒废了学业才是。” 李澈忙应了:“你放心,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绝不会让盛弟耽误了功课的。那还有需要我做的吗?” 陆薇薇想了想,摇头,“暂时真没有了,等想到了,一定立刻告诉澈表哥。澈表哥还有事吗,没有我就先走了。” “巍表弟再等一下。”李澈道,“我、我已经攒够银子还你了,你看什么时候给你的好?今晚你什么时候回家,我到时候去找你吧?” 陆薇薇还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回家,想了想,道:“我知道澈表哥也不容易,本来不该急着让你还银子的,但家里这些日子实在有些紧张,你如果的确有多余的,今晚就送去给我娘吧。当然,是你的确有多余的哈,如果你也得东拼西凑,那就没必要了。” 李澈忙道:“巍表弟放心,是真有多余的,我这些日子抄了不少书,我娘种的辣椒和芋头也都卖了些银钱……那我晚上就送去给陆姑妈吧,你、你和昌弟也得多注意身体,我看你和他都熬瘦了。” “是吗,我真瘦了吗?我自己倒是没觉得,不过表哥是真看得出瘦了,这些日子的确难为他了,希望舅舅能尽快好起来,我们家也能尽快度过眼前的难关吧……” 两人正说着,一辆马车驶了过来,车帘一撩,露出谢令昭昳丽的脸,“陆巍,你不是要去店里吗,上车吧,我送你过去。” 陆薇薇便与李巍作了别,上了谢令昭的马车。 步行去店里,得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有车坐既省力又省事,当然最好了。 余下李澈看着谢令昭宽大华丽的马车渐行渐远,心里第一次因为贫穷,而产生了真正的自卑与懊恼来。 他要是跟谢令昭一样富贵,不就可以帮巍表弟解决所有的难题,不就可以让她不用这么累、这么愁了? 可惜摆在眼前的现实却是,他自家的温饱都困难,若不是靠着巍表弟借的银子,连自家之前的难关都过不了……果真除了寒窗苦读,他就没有第二条路可走,没有一条相对便捷的路吗! 谢令昭等陆薇薇一坐稳,便递了碗温热的银耳汤给她,“累了一天了,喝点儿银耳汤缓缓吧。真是的,干嘛要让自己这么累,我不是说了,可以借银子给你们,你们要多少我借多少,还不用急着还,什么时候有了再还也不迟吗?结果你也好,阿昌也好,都不肯借我的银子,非要跟我客气,活该把自己都累成了瘦猴子!” 陆薇薇喝了几口银耳汤,觉得心里不那么烧了,才笑道:“就没见过你这样上赶着,非要借银子给别人的,果真是银子多得没处花呢?” “我就是银子多得没处花,怎么着吧?”谢令昭冷哼。 陆薇薇正色道:“我和表哥都知道你是一片好心,可你替我们出面,让县里派了捕快去蒙山替我们寻人,已经是帮了我们大忙了,我们哪还好意思借你的银子?你有这个能力,有这个余力,就该我们的不成?我们一有困难就找你,找成了习惯,以后万一找不着你了,又该怎么办?” 顿了顿,“现在我们的确困难,但我们还撑得住,也自信终究能解决。等哪日我们实在撑不住了,肯定不会与你客气的,这总行了吧?” 谢令昭悻悻的,“行行行,怎么不行?牛不喝水不能强摁头,你们实在不肯找我借银子,我也不能非逼着你们借不是?” 心里已在想着,要不要他私下去找一找与李记香料铺有生意往来的那些人,许他们一些好处,让他们不许再为难李昌,该供货的就供货,该放宽条件的就放宽,大不了他补给他们就是了。 且越想便越觉得这事儿靠谱,待把陆薇薇送到李记香料铺,见到李昌后,便没有留下吃饭,直接就与兄妹两个作了别。 待回了家,也是顾不得更衣梳洗,直接便叫了江升来,让他明儿就去办这事儿,“……升叔,这事儿我可交给你了,就拿几百两银子来花嘛,反正也是小钱儿,只要能解了陆巍他们的燃眉之急就好。记得,必须做得隐蔽些,决不能传到陆巍耳朵里去,不然他别说领我的情了,肯定还要恼我,不理我,那我可惟升叔你是问啊!” 江升却没就走,而是皱眉道:“大爷,这事儿既陆少爷不愿您插手,说他们能行,您要不就别管了吧?这总是人家的家务事,再是要好的朋友兄弟,也没有什么都管的道理。说句不好听的,您这就叫越界,说不定,反倒让陆少爷觉得你没分寸,自此疏远了你。” “您家里的事,希望陆少爷什么都插手,愿意把自己的困难与狼狈都展现在陆少爷面前呢?那往后大家还怎么做朋友,谁不愿在自己朋友面前,一直都是光鲜亮丽,光芒万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