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有成哭完,曹氏又哭道:“果然是后娘难做,反正什么事都推到我这个后娘身上就对了。也不想想,小巍都十几岁的人了,过两年就该娶亲生子了,他爹留下的田地家产都是他的,只要他不同意,谁能抢走?” “哦,他亲娘能抢走,反正他只听他亲娘的,他亲娘让他卖地他就卖,让他搬走他就搬。也不想想,他终究是姓陆的,陆家村才是他的根!还当都是为他好,卖了他还帮着数钱,等将来终于发现了再来后悔,可就迟了!” 陆二叔陆三叔也帮腔,“不就是一月二百文吗?就算以后找不到人了,或是不肯给了,我们也一样养活爹娘,自己的爹娘爷奶,当儿孙的奉养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你爷爷根本不是怕以后养老的问题,他真的只是怕你小年轻被骗了,将来什么都落不着,小巍你可是读书人,怎么就不能明白他的心?” 后面的话,却是对陆薇薇说的。 陆薇薇只想冷笑,她今儿可算是亲眼见识到什么叫颠倒黑白,指鹿为马了! 她以眼神安抚住李氏,才再次定定的看向陆有成,冷冷道:“祖父,您心里打什么主意,我很清楚。我今儿就当众告诉你,地我们母子卖定了,于情于理,任何人都管不着。以后每月该称您的钱粮、该我们尽的责任,我们也一定会尽到,无论我们以后到了哪里,是什么境况,都不会改变,谁让您生了我爹呢?您虽不拿他当亲生的,我们却信奉问心无愧。” “至于您与外人一起打的那主意,也请您尽早打消的好,县里的大人们可不会听您的一面之词,肯定会多方调查走访的。到时候万一治您一个诬告之罪,您不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呢?” 陆有成不防陆薇薇竟知道这事儿,明明就是他们家的秘密,小兔崽子才回村里两日,怎么知道的,莫不是出了家贼? 一时间不由又惊又怒,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只得做出一脸痛苦之色的,捂住了胸口,“你、你是想气死我是不是……” 反正他今儿一定要当众被“气昏过去”的,现在正好铺垫一下。 陆二叔见状,先回过意来,忙一把扶住了陆有成,急道:“爹,您怎么了,您别吓我呀……小巍,你怎么回事,把你爷爷气成这样,你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到了狗肚子里去不成?你再敢顶撞你爷爷,再敢这么不孝,我虽只是当叔叔的,一样打得你,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陆薇薇听陆二叔一个大字不识的村汉如今张口就是‘不孝’,只觉可笑。 她先低声飞快与已要暴走的李氏说了一句:“娘别急,我有法子解决,您看着就是。” 说完看都不看陆二叔一眼,径自看向了族长,“太公,我爹去得早,这些年我们孤儿寡母的,全靠族里叔伯婶子们的照顾帮助,才能有这么多年的安稳日子过,我和我娘心里真是不知该怎么感激才好。太公应该也知道,明年二月里,我就要下场县试了吧?我平日里成绩还行,时不时就能考一次县学的头名,想来只要不出意外,明年中秀才应该是问题不大的。” “等我中了秀才后,便能免两个徭役名额,四十亩田地的赋税了。所以我就想着,到时候不如拿一个徭役的名额加二十亩地的赋税出来,给族里各家轮,今年论这家免徭役,明年就轮那家免三亩或是五亩的赋税。时间长了,于族里每家大小都是个贴补,总能让大家日子都好过些,太公觉得怎么样?” 就不信利益当前,族长族老和围观的族人们还会眼睁睁看着陆有成们胡说八道,往她们娘儿俩头上扣屎盆子,好达到自己见不得人的目的! 也正好解决了她将来真中了后,自己辛辛苦苦才挣来的减免名额,却要白白便宜自己最讨厌的人,反倒让他们靠着她过上好日子,简直光想都能怄死人了。 如今既是陆有成非要把机会送到她手里的,她当然不能辜负了陆有成的一番心意才是! 果然族长已是满脸的喜色,“哈呀,小巍你这孩子可真是太无私,太周到了,这可是造福全族的大好事呀!” 族老族人们也都是喜笑颜开。 每年的徭役实在太累人了,不但累人,一分工钱都没有,经常还要自己贴伙食,有那个时间,就是去镇上扛大包,一天也能有几十文进账,里外里一折,没个一二两银子怎么可能? 再说赋税,一亩地就得交一石半的赋税,一亩地一年下来拢共才能产多少粮呢?二十亩地一年便是三十石粮,哪怕一家只能省个一石半石的,也不是小数目了。 关键还不是一年两年的事儿,是以后年年都有的好事儿,——简直就是天上掉馅儿饼了嘛! 尤其陆薇薇跟着还补充道:“我回学里后,会加倍努力,争取中了秀才后,再尽快考中举人的。等中了举人,就能免十个徭役,四百亩地的赋税了,到时候便不用叔伯婶子们每家轮了,直接便可以让大家减更多的赋税,真正过上好日子了。” 围观的族人们就更高兴了。 哈呀,举人老爷可以减免四百亩田地的赋税,十个徭役名额呢,岂不是要不了几年,他们家家都能富得流油了? 哪怕现在陆薇薇说的这一切都还是镜中花水中月,其实能不能实现只有老天爷才知道。 但也不妨碍族人们都当馅儿饼已是自家的盘中餐,毕竟有希望总是好的,何况这希望还挺大,他们可都知道,小巍书念得极好,在县学里都是数一数二的。 这下都不用陆薇薇和李氏再开口,已自发谴责起陆有成们了,“有成兄弟,不是我说你,人阿迁两口子分家后才挣下的田地家业,你就是当亲爹的,也管不着吧?” “就是,当阿迁已经过身十几年,我们就不记得当年的事了?当年你可从来没拿阿迁当过亲儿子,孩子从小就是泡着泪长大的。” “也就是小巍他娘性子好,小巍也是个孝顺的,这些年才会自家都是孤儿寡母日子难过了,还要按月称钱粮给你们,从没落下过一个月。换了我,才不会给某些人一文钱,反正说破了大天,也是某些人没理!” 族长也沉着脸道:“有成,有你这样当公爹当爷爷的吗?阿迁媳妇为阿迁一守就是这么多年,还把小巍教得这么好,该尽的孝心也从来都尽到了;小巍也是又聪明又孝顺,一看将来就是个有大出息的。结果你不但不感激,不对他们母子好,还总是找他们母子的事,还说要休了阿迁媳妇,你就不怕阿迁半夜回来找你呢?人在做天在看,还是收着点儿的好!” 陆有成父子并曹氏都懵了。 怎么忽然就成这样了,刚才明明他们就还占尽上风,怎么就眨眼间的功夫,便人人都在指责他们,连族长也不给他们好脸色看了? 还是对上陆薇薇似笑非笑的脸,满是嘲讽的双眼,陆有成才忽然都明白了过来。 利益当前,可不得从族长到族人们,都只管把好处往自家碗里扒拉,再不管其他了?除非他们家能许大家更大的好处,大家才会又向着他们家说话,问题他自家日子都难过,做梦都想发横财了,哪来更大的好处许大家? 如此一来,便是他真被小兔崽子“气”出了个好歹来,除了自家人,也得有族人和周围的人肯为他作证,才能治小兔崽子“不孝”之罪。 何况看现在这情况,他怕是根本没机会被“气”出个好歹来,只要他敢“气晕”过去,立马便会有人以各种各样的方法,让他不得不“醒”过来吧? 陆薇薇见陆有成脸色瞬间变了几变,知道他已经反应过来了。 恶意一笑,决定再添一把火,“太公,祖父虽不拿我爹当儿子,不拿我当孙子,到底也是我爹的亲爹,我该照顾的,还是要照顾的。您看这样,等明年我中了,开始轮流免徭役和赋税时,优先免我祖父他们的,行吗?虽说大家都是一个老祖宗下来的一家人,到底还是有细微的亲疏之别的,我多照顾一点我祖父他们,想来众位叔伯婶子们也不会不同意吧?” 陆有成怕是还想着,她只拿了二十亩地的赋税和一个徭役名额出来,剩下的一半怎么都少不了他们父子的份儿吧? 可惜那是她为自家和舅舅家留的,他们父子一丝一毫都休想沾染。 反正如今从族长到族人,都只会站在她们母女这边说话,陆有成父子就是说破了大天去想败坏她的名声,就是气死了,也是没有用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