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先生,且慢行一步,这是在下的一点小小心意,万望先生能够笑纳……”当严晓松从康林的舱室里出来的时候,一直待在船舱入口的范胡子(新移民中的小头目)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他的面前,拱手施礼的同时还把手中一个装满铜钱,散碎银子的小布袋悄悄塞进了他的怀中。须知,沉浮大明军界十数年,范胡子这边军总旗官可不是白当的,他看得出,在自家首领面前,这个年轻读书人很是得用,因此自己对他需得小心客气一点。
“范总旗莫要客气,严某只是一个小小的文书而已,万万当不得总旗大人如此大礼……”然而,严晓松接下来的动作却是出乎了范胡子的意料,因为这位读书种子并没有接受范胡子的好意,而是不动声色的将那个钱袋又还给了范胡子。
“先生,这是……”范胡子不禁有点糊涂了,天底下居然还有不爱财的读书人,莫不是自家给少了?!见自己的钱袋子又被严姓儒生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范胡子好似看见鼠儿穿着凤冠霞帔嫁给老猫一般目瞪口呆,为了证实一下自己是否在做梦,他还狠狠的拧了一下自己大腿内侧的嫩肉,嘶,疼,这是真的!
苍天啊,大地啊,怎么会有这样品德高尚的读书人,他们不应该是君子贪财,取之无道的吗;他们不应该是蔑视武夫,羽扇纶巾灭敌于千里之外的吗……这一刻,范胡子发现自己似乎怎么也看不懂面前的这个年轻读书人了。
或许是因为年轻,才没染上那些腐儒的各种恶习吧,范胡子心中叹道,要是辽东乃至全天下的读书人都像这位严先生,毛帅也许就不会冤死在袁逆(指时任蓟辽督师的袁崇焕)手中了;而像自己这种低级军官和士兵们也不会因为粮草耗尽,又无援军而困守皮岛了!一念至此,想起大明顶梁柱毛文龙毛帅凄惨下场的范胡子也不禁从眼眶里流下两行英雄虎泪。
“范总旗,范总旗……”严晓松见范胡子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往事,一时也觉得自己刚才那番行为确实是有点不近人情,是以便准备开口安慰范胡子几句。
“哦,没事没事,范某方才失态了,倒是让先生见笑了……”范胡子见严晓松言语神色中带着关切,知他是真心关心自己,心头暖意流动也就不好过多去想那些伤心的往事,只收起悲戚神色又向严晓松行了一礼。
“范总旗,你我虽是初次相见,但在言语上却是颇为相得,故而学生在此还是要劝解总旗一句,所谓,人生苦短有如白驹过隙,往昔的事情咱们就莫要过多纠缠,让它们随着这海风慢慢消散吧,毕竟,大明王朝就是再辉煌雄壮,督师将主就是再贤良善战,咱们也回不去了!有这工夫,还不如想想,该如何做才能使自己在这陌生的新世界存活下来,须知这个世界处处凶险,咱们刚来不到一天,就接连遭遇了两场变故,死了伤了十数个人,足可见光凭咱们自身的力量在这个世界是绝然生存不下去的,是以,咱们必须借势,借他康大当家的势,只有他把自己的势借给咱们,咱们才能在这个世界上活下来,甚至活得比以前更好。当然了,咱们也不是白借,得了人家的庇护,总归得把自己的忠诚献给他康大当家……”严晓松个子不高,身体也很单薄,但就是这个又矮又瘦的年轻人说出来的内心话,却在范胡子耳边不亚于平地里炸响了一记响雷!
“借势,活下来,活得更好!借势,我要活下来,我要活得更好!”范胡子嘴里不断的重复着这两句话,眼睛里也不知不觉有了光彩,而一直到了这个时候,这个38岁的辽东汉子脸上才没有了一贯的麻木,开始尝试性的融入康林的这个小团体。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此时此刻荒凉的沙滩上已经成了一片快乐的海洋!一堆堆巨大的篝火照的夜晚如同白昼一般,火堆旁认识与不认识的人正在快乐的交谈着,笑闹着,尽情享受船上厨娘精心烹调的美食(其实就是将一些干肉,海鱼,螃蟹,海贝搁上细盐放在锅里一顿乱炖),以及船上积存的烈酒;
而在康林座前,两个强壮的不像话的大汉正在玩着摔跤,扑腾格挡之余,柔软的沙滩纷纷在他们的巨力踩踏下出现一个个或浅或深的足印,看来,他们为了争夺大当家开出的赏格已经开始拼命了!
“大当家,小的敬你一碗……”望着场中拼命角力的两名大力士,古文来率先站起身,端着手中酒碗冲着正在为力士们打气的康林遥敬一碗。
“好,咱们干了!”就船上那度数甚低的水酒于康林而言,是如同啤酒一般的存在,故而在这个晚上,这厮是来者不拒,豪饮了足足五斤多的水酒,在喝趴了四五个新移民的同时也成功吓住了一干蠢蠢欲动的家伙。
“大当家,您老可真是海量,但不知小的是否有幸能敬您一碗?”古文来退下,康林的亲随,曾经的卫所农兵,杨七这会儿打着长长的酒嗝也向他走了过来,而在这厮的手上,居然拎着一个装着四五斤水酒的酒瓮。
“老七,你喝多了,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来人,送老七回船上!”康林一看这货走路都走得歪七扭八,就知道他是哪号人了,酒量不行还爱死撑,老辈人这话说的就是他这种人!
“大当家,别呀,我,我,我还能喝的……”见到自家大当家不接自己的酒,杨七也不知哪来的劲,居然一把挣脱了旁人的扶持,踉踉跄跄的又向康林奔了过来。
“那好,老七,爷今儿个高兴就赏脸喝了你这碗酒,但从明天起你就给爷把这酒戒了,明白了没有!”说到底,康林也不愿一再拂了自己亲随的面子,于是便举起了手中的酒碗,一仰脖将内中的酒水一口饮尽。
“呕!”
康林豪爽喝完酒,接下来,就轮到敬酒的杨七喝了!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的是,原本高声叫嚣的这厮并没有能把手中的水酒喝完,而是喝到一半就开始头重脚轻起来,继而还不等旁人上来掺扶,就一把甩开手中酒瓮,踉踉跄跄的倒在了地上,没过多久,竟然传来这厮宛如雷鸣般的鼾声!
“呕!”康林见这家伙酒量不行,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也没说什么,只是摇摇头大步上前,不顾这厮周身散发的浓重酒气一把将其扶稳,让其以更舒服的姿势的靠在酒瓮上睡觉。不过,任谁也没料到,就当康林起身准备回去继续喝酒的时候,喝的酩酊大醉的这厮居然身体一躬一挺,吐了!刹那间,从其喉咙里喷射而出的大量黄色液体,让康大当家根本来不及反应,而等到回过神来,酸臭的呕吐物已经浇了他一头一脸,连带着身上新换的黑色鸳鸯战袄也被弄得乌七八糟,臭不可闻!
“大当家,实在是对不住了。”而就在刘老六命人将杨七这个醉猫架起来带走的时候,一个青色身影竟带着一股香风出现在了康林身边,不断道歉的同时还试图用自己的手绢擦拭这厮身上的污秽。
“七嫂?!”康林惊讶的发现,帮自己擦拭的居然是杨七的老婆,杨柳氏,而这个看起来略有几分姿色的女人今晚明显还是精心打扮过的!
“这他娘的算是演哪一出啊!”这厮不禁哀嚎道,杨七醉酒喷了自己一身,柳氏这个做妻子的居然不去理会自己醉酒的夫君,反而来对自己动手动脚,暗送秋波!更可耻的是,自己这个许久不碰女人的旷男居然闻着明朝女人的脂粉香,硬了!
当然了,这也不能全怪康大当家!因为柳氏这个骚娘们在擦拭他身上污秽的时候,不仅不小心的把自己伟岸的事业线露给了他这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看,还趁着大家不注意的空档,将一条类似大手绢的东西悄悄塞入了这厮的怀中。试问,这又怎能让康林这个见识过女人风情的久旷之男不为之“鸡动”莫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