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章 过往与现在
因为受伤的原因，唐怀瑾只能仰躺着睡在床上，微微偏头，就能看到背对着睡在自己旁边的夏允竹，呼吸间似乎都能闻到她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幽香。
自从躺在这张床上以后，夏允竹就没有再说过话，一动不动的，像是真的睡着了一般。
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还是寒冬腊月的天气，唐怀瑾却又股莫名的燥热，像是有只猫爪在心间挠痒痒一般。
一想到身旁熟睡之人的身份，唐怀瑾的内心就不自觉的绷紧，连呼吸声都刻意地压低了些。
这种想睡却睡不着的滋味确实相当煎熬，唐怀瑾准备换一个舒服些的姿势，可他才刚收了收腿，就察觉到旁边的夏允竹的身子瞬间一僵，让他也下意识地停住了动作。
“”唐怀瑾抿了抿发干的嘴唇，轻咳一声道：“那个，我换个姿势。”
“哦。”闻言，夏允竹的身体又渐渐放松下来，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可语气中却带着一丝隐约的异样。
看这样子，估计夏允竹的心里也不是没有一丝波澜的，想到这里，唐怀瑾又忍不住开口道：“夏总，你也睡不着吗？”
“谁说我睡不着，要不是你老是乱动，我早就睡着了。”夏允竹轻哼一声，头也不回地说道：“我看是你睡不着吧。”
“哈”唐怀瑾讪笑两声，承认道：“确实是有点睡不着，可能是白天睡多了。”
“哼，你是睡足了，我我和我女儿可是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合过眼呢。”话虽这么说，可夏允竹的声音里却没有透露出一丝一毫的嫌弃和抱怨。
不过这倒也是实话，想想夏允竹那略带憔悴的俏脸，唐怀瑾连忙应声道：“是啊，确实辛苦你们了，那我不打扰您了，夏总，你抓紧休息吧。”
闻言，夏允竹却没有吭声，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在唐怀瑾以为她又睡着了的时候，她却突然翻了个身，面对面地朝向唐怀瑾，露出一脸似乎是不耐烦的表情，开口道：“被你这么一搅和，我也睡不着了，说吧，你想聊什么？”
嘴里这么说着，可夏允竹的眼神却在不自觉间乱晃着，只觉得俏脸一阵发烫。
明明觉得这个小混蛋老是动来动去，烦死个人，可当他一闭上嘴，夏允竹又觉得一阵不舒服。
真是奇怪。
见他两眼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夏允竹咬了咬嘴唇，半羞半恼地瞪了他一眼，斥道：“看什么看，眼睛睁那么大，怎么睡得着？闭上眼睛聊，等你困了我也好早点睡觉，困死了都。”
前言不搭后语，一会睡不着，一会困死了，唐怀瑾内心一阵好笑，却乖乖听话地闭上了眼。
仔细观察了片刻，见他双眼紧闭，夏允竹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小手捂着发红的脸蛋，又重新恢复了镇定。
可看他半天不作声，夏允竹又有些气恼地开口道：“怎么不说话？不是你想聊天吗？”
“嗯？”闻言，唐怀瑾的眼睛稍稍睁开了一条缝，强忍着笑道：“我没说我想聊天啊，现在又突然有点困了。”
“你！”夏允竹柳眉倒竖地盯着他，傲人的胸口上下起伏着，显然是被气的不轻，可面对一个病号，即使是知道这个小流氓是在故意捉弄自己，她也没法做什么。
用眼神剐了他半天后，夏允竹一咬牙，赌气似地闭上了眼说道：“烦死了，既然困了那就睡觉。”
见夏允竹似乎是真的生气了，唐怀瑾慢慢睁开了眼，直视着夏允竹，温声开口道：“好了，不开玩笑了，天太晚了，而且这两天照顾我你肯定也累得够呛，想聊天什么时候都可以聊，现在该休息了。”
他的声音温柔和煦，眼神中带着关切与怜惜，显然是真的在心疼她的身体。
那双桃花眸在黑夜里依旧熠熠生辉，深邃而又勾人，像是一个黑洞，让夏允竹不自觉的失了神，心跳慢慢地开始加速起来。
稍作反应，夏允竹立刻慌乱地避开了视线，俏脸上也随之升起一朵红晕，小声反驳道：“谁想聊天了，本来不就是你说睡不着吗？”
“好好好，我现在睡得着了，快睡吧。”唐怀瑾的嘴角微微勾起，在见识了母女俩如出一辙的傲娇后，他也或多或少有了一些经验，轻声应和后便闭上了眼睛。
夏允竹咬着嘴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后，也慢慢闭上了眼睛。
空气逐渐变得安静下来
就在唐怀瑾快要睡着的时候，一旁默不作声的夏允竹却突然开口道：“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什么？”唐怀瑾一下没反应过来。
“我说，你当时为什么不跑，而是回来救我？”夏允竹的声音很轻，透露着一丝隐约的紧张。
“哪有什么为什么？”唐怀瑾被她的话弄得有些纳闷：“你可是小雅的母亲，我当然得救你了，不然不仅我的良心过不去，小雅也绝对不会原谅我的。”
夏允竹却像是对这个解释不太满意似地，接着追问道：“可是那种情况下，你哪有时间考虑这些？而且你也知道，他又刀，你又受了伤，就算你跑了小雅也不会怪你的。”
“你知不知道，医生说，那刀要是再偏一些，可能就伤到重要器官了，万一”
“哪有什么万一？”唐怀瑾已经被她弄得有些不耐烦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如果你非要一个理由的话，那应该是本能反应吧，就是不想看到有人伤害你，就是单纯的想保护你。”
“有刀又怎么样？再来一百次，我也不会犹豫，更谈不上后悔。”
等了好一会儿，见夏允竹并没有回应，唐怀瑾也有些反应过来了，刚刚话虽然是他内心真实的想法，可说出来却又有些不太对味。
似乎不太像是一个晚辈对长辈说的话,更像是
难不成夏夫人生气了？唐怀瑾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却恰好与一双秋水明眸对在了一起，因为环境太过黑暗，导致他看不清夏允竹脸上的表情，更猜不透她心里的情绪。
无奈，他只得轻声开口问道：“夏总？你没事吧？”
“我没事。”夏允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缓缓开口道：“真没想到，我这辈子居然也会有被人下意识地保护的一天，更没想到，那个人居然会是你。”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开始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这下唐怀瑾是更加摸不着头脑了，他干笑两声道：“应该的，应该的。”
没有在意他的敷衍，夏允竹长叹一口气，轻声问道：“你是不是一直都有些好奇，为什么从来都没有见过小雅的父亲。”
闻言，唐怀瑾微微一愣，下意识地回道：“是啊。”
说起来也是，夏家的整个别墅内，连一张小雅父亲的照片也没有，而夏心雅也从来没有提及过自己的父亲。
“十几年前，宁家，赵家，这两家是京都最顶级的家族，而我们夏家和他们相比就要逊色了不少。”说着，夏允竹的话语里又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怨气：“宁家那位你应该也猜到了，就是宁思安，我们是从小玩到大的闺蜜。”
“而宁家和赵家在他们父亲那辈就定下了娃娃亲，原本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可赵家那位却是个天生残疾。”
“或许是因为身体上的残缺，他开始追求心理上变态的快感，特别是对女人这方面，这在我们那个圈子里是人尽皆知的事实。”
“因为这件事，宁思安和我不止抱怨过一次，但是我也无能为力。”
“在他们婚约到的那一年，宁思安却做了一件所有人都意料不到的事。”
“她逃婚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
“在我们这样的家族，这样无疑是在打赵家的脸，所以他们需要一个新的结婚对象，来掩盖过去。”
夏允竹自嘲般地笑道：“你也应该能够猜到了，那个人就是我，为了掩饰宁赵两家的脸面，为了能让夏家攀上赵家的高枝，我就理所当然地成了那个牺牲品。”
唐怀瑾的眼神里带着浓浓的心疼，沉默不语地望着夏允竹。
“我反抗过，也试过像宁思安那样逃跑，可有了前车之鉴的他们又怎么会不防着这一手呢？”
“人人都知道，那就是一个火坑，可是在女儿的幸福和利益面前，他们还是选择了后者。”
“没有人能够保护我，也没有人会为我挺身而出。”夏允竹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了一丝颤抖，轻声道：“我就像是被关在小盒子里，只能安静地等待着黑暗和绝望将我吞噬。”
“或许是老天也看我可怜，登记注册结婚后，正在筹备婚礼的时候，赵家那位突然出了一场意外，变成了永久性的植物人。”
“就在我以为幸运之神终于眷顾我，我终于能摆脱这些的时候，赵家的话却又将我打回了现实。”
“我是他们赵家正规登记的儿媳妇，理应给他们延续香火。”
“那方法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试管婴儿。”
“他们把我安置在赵家的一个别院里，有保姆二十四小时照料，说是照顾我，其实就是监视着我。”
“那几年是我人生中最灰暗的几年，日子像是没有任何盼头，只有小雅是我唯一的寄托，我是她的母亲，她不能没有我。”
“直到小雅四岁那年，我才终于从这种噩梦般的日子里逃了出来，赵家垮了。”
“我被接回了夏家，可是我连一丝一毫的犹豫都没有，收拾好行李，带着小雅来到了济州。”
接下来的事，唐怀瑾也都大致了解了，虽然夏允竹在强装着平静，可他还是能看得出来，这些事绝对对她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看着双腿蜷缩着，将螓首垂下的夏允竹，唐怀瑾这还是头一次感受到她的无助，原来在她那坚强高傲的外壳下，其实也只是一个小女人罢了。
可越是这样，唐怀瑾就越是心疼她，在经历了这些后，一个单身母亲带着女儿独自在另一个陌生的城市闯荡，没有丝毫的根基，其中经历了多少的磨难，吃了多少的苦，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讲得清的？
夏允竹的话语中没有透露任何关于寻求帮助的意思，但唐怀瑾知道，她只是习惯了没有人站在她的身前保护她，但并不是不渴望有人能够保护她。
唐怀瑾的心中涌起一阵无边的保护欲，他微微侧了侧身，将受伤的胳膊轻轻搭在她的肩上，稍一用力，将夏允竹往自己的怀里搂了搂，柔声道：“很委屈吧。”
被他贸然搂进怀里，夏允竹的身体下意识地僵了僵，可闻着他身上这股令人安心的味道，她又渐渐放松下来，抵在他胸前的手也变得无力起来，听到他的话后，夏允竹那强行伪装出的坚强却如同一张纸一样脆弱不堪，情绪仿佛就在一瞬间崩溃。
她将螓首深深地埋在这个比自己小了十多岁年轻人怀里，香肩微微地耸动起来。
一阵湿润感从胸前轻薄的病号服处传来，可唐怀瑾却像是没发觉一般，手掌微微地摩挲着她的肩头，用最温柔的语气轻声哄着：“休息一会儿也没关系的。”
夏允竹毕竟是夏允竹，宣泄了一会情绪后，她抽了抽鼻子，轻轻抬起头，眼圈微红看向唐怀瑾，可迎着他的眼神，却又像是有些羞怯地移开了视线。
知道夏允竹有些不好意思了，唐怀瑾轻笑着打趣道：“哭够了？真快，我还以为等下要换件衣服再让你哭呢。”
在哄女人这方面，唐怀瑾的确是有两把刷子的，听了他的俏皮话，夏允竹立刻白了他一眼，娇声斥道：“呸，谁哭了，小流氓，不要脸。”
比起斥责，更像是情侣间的打情骂俏，此言一出，两人都微微愣了愣，自知失言，夏允竹又迅速低下了头，像是解释般地嘟囔道：“真是没大没小的。”
唐怀瑾现在可以确定了，喜欢骂人这点夏心雅绝对是遗传了夏允竹，闻言，他无奈地翻了个白眼，点头应道：“好好好，我的错我的错，那夏总，可以休息了吗？”
闻言，夏允竹的柳眉立刻蹙了起来，抬头看了他一眼，却并没有言语。
唐怀瑾眨了眨眼，又唤道：“夏总？”
见她好看的眉角皱得更深了些，再联合之前夏允竹闹脾气时的情况，唐怀瑾也渐渐反应了过来，改口道：“那夏阿姨？”
“嗯”这下夏允竹终于有了反应，但表情似乎还是有些不满意的样子。
唐怀瑾哭笑不得道：“这也不行？那我总不能喊你夏姐吧。”
“说什么呢？”夏允竹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嗔道：“那辈分不就乱了吗，我可是长辈。”
沉吟片刻，唐怀瑾抬眼望了望她，轻声道：“那夏姨，我们休息吧？”
听到这个称呼，夏允竹的眼神微微一亮，脸上却摆出一副凑合的表情，嘴角带着一丝喜意，点头道：“嗯，行吧。”
唐怀瑾既无奈又好笑地叹了口气，准备闭上眼睛休息，可发觉到，自己现在这个姿势似乎也有些不太合适，刚刚说是安慰她还好，现在没什么事了，都准备睡觉了，还搂在一起好像有些不太像话。
这么想着，唐怀瑾准备将胳膊收回来，可他的手掌才刚刚离开她的肩膀，夏允竹却好似下意识般不满地微微扭了扭身子。